共产党员王翠兰
史向荣
        河北省渤海边上有一个老王庄子,王攀兰同志就生在这个庄东北街的一个雇农家里。父亲为地主扛活,直到1946年土地改革,才结束了那屈辱的生活。翠兰同志在六岁的时候就死去了母亲,在租母的抚养下生长,她沒有兄弟姐妹,父亲也沒有再娶,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地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在七、八岁时,她挑菜拾柴,帮助家里维持生活。她虽然也和一般女孩子一样有穿花衣服的愿望,但家境贫寒,无能为力,整年穿着补丁罗补丁的衣服。童年的困苦生活,磨炼了她的倔强性格和高向的自尊心。她刚懂事的时候,就不愿意往有錢人家的女孩子跟前走,怕被看不起。逢年过节,因为沒有新衣服,任可在家里帮着租母干活,也不到大街上玩。她从沒有为穿花衣服给租母父亲增加过困难。她在幼女时期就有了成年人的心境。到十几岁上,在炕上地里,她已是全村夸奖的好劳动能手了。
      1943年夏季,抗日烈火从冀东山地蔓延到路南(京山铁路,包括乐亭县、昌黎县、滦县、丰润县路南部分,泛称“路南”)平原,也蔓延到渤海滨上的老王庄子。这时饱受苦难的王翠兰,首先帮着抗日人员开辟工作,掩护他们。在她带头和极积地组织下,这个村首先组织起“妇女救国会”。由于她很积极,遂被选为妇女国救会主任。她坚决勇敢地领导妇女对日寇、汉奸进行着无情的斗争。她工作一贯积极负责,只要来了任务,不论多么困难,她总是设法完成,从未在困难面前低过头,叫过苦。当时开辟工作的困难是可以想见的,但是还有比工作更困难的是人们的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当她出头露面,并和男人们在一起时,引起人们好多闲言乱语甚至责难。有的老人见了自己的姑娘和媳妇去工作,就骂翠兰同志“勾引”了他们,地主、富农、敌特、汉奸、则对她造谣中伤。这确实给她工作上增加了困难,有时她们出去做工作,被看做“不是好人”而拒绝不理。因此,淳朴忠厚的父亲,也对自己的女儿多心起来,加紧了看管,不让出门。但是攀兰同志没有管这些,坚决冲破了种种阻挠、破坏和非难,坚定地为民族解放,妇女的彻底解放而不懈地工作着。她的忠心耿耿获得了党的信任。在1944年5月3日,翠兰同志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在党的直接抚养下,她的觉悟更有了很快的提高,工作也更为积极,对敌斗争也更为勇敢;加之在党的领导下,群众觉悟也日盆提高,时间还不到一年,她的为人民服务的实际行动根本扭转了人们对她的错误看法,她在群众眼中,成为全村最好的姑娘,获得了群众的衷心爱戴。老年人都说“这个姑娘有出息”,妇女们也把她当做自己的旗帜。这样,工作比以前好做多了,她也更加愉快地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在她的领导下,该村妇救会什么工作都走在前面,成了该村工作的特点。如做军鞋,不但做得快而且做得好,站岗放哨或传递信件,从未落在男子后面。特别是对伤病员的照顾,沒有人不称赞。那时由于环境不好,沒有固定医院,伤病员都跟着医务人员经常转移,选择群众条件较好的村子去住,而老王庄子正是伤病员经常住地之一,每当伤病员转移到这村庄时,翠兰同志便带着妇救会员,帮助伤员找房子,动员铺盖,烧开水,替伤员洗脚。那时来伤员都是在晚上,她都是亲自把伤员安排好才肯休息,经常忙到天亮,为了使伤员住舒服,她把自己的铺盖先拿出来给伤员用,也带动大家这样做。遇到不肯把自己的暖房子騰出来给伤员住的老乡,她总是亲自去动员,耐心地说服。伤员住下来以后,她又带着妇女给伤员们做饭、洗衣服、做鞋袜、烧开水,而且她总是侍候重伤员,洗血衣、洗伤口、喂饭,她从不讲累嫌脏。因为在她的领导下,这个村子的妇女,对伤病员照顾得非常好,使得伤病员到这个村子以后,都不愿转移,即使转移了,也留恋不舍这个村子。
      老王庄子是一个很大的庄子,分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个街,共有四五百戶人家。西南街的王化丰是这个村最大的恶霸地主,他家除有几百亩粮田和望不到边的苇泊以外,还放高利贷,他与他的两个儿子一王忠志、王忠义对农民巧取豪夺,无恶不作,不知多少人家,被他们父子逼租逼债,弄得倾家蕩产,妻离子散。
     1946年5月路南进行土地改变,老王庄子也卷入了运动。但是因为有些农民觉悟还不够高,加上王家父子等地主阶级造谣威胁,农民怕“变天”(怕国民党来),斗展不开。这时,翠兰同志感到,必须先斗倒王家父子,扫除运动的障碍,才能使斗争深入和发展。因此她就积极搜集王家父子的恶材料,并首先把妇女群众动员起来,带动她们,坚决地和这个恶霸地主作无情的斗争。在斗争王家父子的大会上,翠兰同志勇敢地站在最前面,象一个冲峰陷阵的战士,对王家父子展开面对面的斗争。于是在翠兰同志的领导下,男的也随着妇女行动起来,共同斗倒这个庄子里的封建势力,群众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翻了身人们对兰同志更加爱戴了。
      地主王家父子不甘心自己阶级的灭亡。被斗不久,就偷偷逃到唐山,和附近张庄子等被斗地主组织“还乡团”(伙会),阴谋反攻倒算,血腥复仇。
     1946年冬,蒋匪帮为了确保冀东这块战略要地,以争夺东北,在十二月,把九十二军的二十一五十六两个师,和九十四军的一个师,配和着大量的反动地主武装“还乡团”,用突然袭击的办法,向路南人民进攻。蔣匪把机械化装备的四万多人的正规军和一万多地主武装,全部投在还不到四个县的地区的北宁线路南,顿时把路南变成血肉横飞阴
风惨惨的地獄。
     12月9日,蔣匪九十二军五十六师一百六十六团,在王家父子的带领下,侵占了老王庄子,从此老王庄子人民的和平生活被破坏了,开始了残酷无比的反“扫荡”斗争。由于敌人知道这个村子是分区和县的党政干部和財经部门常住之地,并保存着大量物资,所以一开始就妄图把我们的区、村干部一网打尽,把存放物责抢光。特别是地主王家父子,发誓要捉住王翠兰,这不但是因为她领导群众斗争了他家,还因为他们知道翠兰同志是共产党员,共产党支部的支部委员。抓住了她,可以从她嘴里知道全村的共产党员名单,彻底毁这个村子的党的组织。敌人还以为,翠兰同志不仅是妇女中的一面旗帜,在全村中也有很高的威信,抓住了她,便可以把群众的反抗精神压下去。因此,他们在这个村子扑空了以后,更为疯狂,日以继夜的四出“扫蕩”,企图逮捕王翠兰,
     在这次敌人大规模“扫蕩”中,翠兰同志表现了少有的镇静和机智,她抓住可以利用的一切时间,发动妇女坚壁公家的物资,又发动妇女帮助家里坚壁淸野,一切做好后,才最后一批离开村子。但是,这次敌人进攻,是齐头并进漫天盖地而来,附近的村子,也被敌人侵占,没有安定的地方可以存站,她只好带着群众,到苇泊里去坚持。苇泊很大,面积达十多华里,芦苇又很高,人在里头外面看不见,少数人也包围不过来。但是因为有王家父子参加反动武装,他们知道苇泊情况,经常派人化装企图混进苇泊,捕捉翠兰同志,因此她的处境很危险的。当时,县委宣传部的李志明同志,會叫她到他家里去暂避一下(李志明同志的家在老王庄子东部很远,这时还沒有敌人)。当时全村男女老幼几乎全部在苇泊中隐蔽,日夜生活在结了冰的苇泊中,在这种情况下,群众思想很混乱,特别是老人和妇女。因此,翠兰同志舍不得抛下群众,自己另找安全地方,她对李志明同志说:“还是和群众在一起坚持斗争!”她坚决留下来,耐心地在群众中做思想工作。她和群众共甘同苦的行动感动了群众,稳定了群众的情绪。
       环境已是够艰苦的了,不料,老天也好象故意为难,在12月15日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两天两夜,平地雪深二尺,大雪过后,天气变的更为酷寒,有的群众把脚趾和耳朵都冻掉了。长时间的饥塞交迫和敌人的围困,恶化了环境的气氛,人们有了恐惧心情。但是在这“天空似乎是黑暗的”千均一发的关头,翠兰同志表现了她超人的艰韧和共产党员应有的气魂。她变得更加坚强了,也更显得有无限精力和对党事业的无限忠诚。她日夜不休地在群众中积极活动,宣传国内外形势,宣传各解放区战場的胜利和敌人的弱点。夜里,她还不顾自己的疲劳,代替妇女站岗监视敌人。
      不料,敌人又改变了进攻的花样,在叛徒的带领之下,采用了对苇泊滥施炮轰的毒辣手段。企图用炮火把人们轰散,然后分别捕捉。翠兰同志为了使敌人的企图失败,带着一部分妇女,转移到海岸上的老湖湾子。这里是敌人罕到的海滩,离最近的村子还有几十里,这是夏天渔民捕渔的場所,有渔民们搭的临时地铺,可是当她们踏着冰雪到达这里时,现实环境又使她们绝望了。地铺已被大风雪扑倒淹沒了,大地全被积雪复盖,酷塞的天气使海水都结了冰。不用说沒有人影,就连乌兽的踪迹也很难找到,这里本来就不长草木,做饭也沒有柴,更不用说生火取暖了。面对这种情况,强坚持下去是不行的,她们不能坐以待毙,只好另想办法。经过反复考虑,翠兰同志把妇女们动员到各自的亲戚家隐蔽,她自己却潜回本村,准备和敌人进行隐蔽斗争。
      翠兰同志并沒有回到自己家里,而是在一个叫王化朋的农民家里隐蔽起来。她化装成中年妇女,戴上假发髻,伪装王化朋的出阁女儿,王大娘把她安排在厢房里,吃饭也由大娘送。不幸在她回来的第二天(12月25日)就被捕了。
     原来,当她夜里向村子潜入时,就被本村的“伙会”秘密发现了,因此,第二天的清早,凶恶的敌人就闯进了王化朋家里。他们砸开门,一抓住王大娘就向她要妇联会主任;接着,就到各屋翻騰,翠兰同志就被发觉了。开始,王大娘看到敌人中沒有本村的“伙会”,还想蒙混敌人,一口咬定兰同志是她的女儿,刚从婆家回来,善良的老人,沒有想到敌人事先做了圈套,因此,遭到了敌人的毒打。这时翠兰同志看出隐不过,更加鎭静起来,她毅然对敌人说:“你们不是找妇联会主任吗?我就是妇联会主任王翠兰!你们折騰我好了,打老人家有什么用呢!”
    敌人捕住了翠兰同志,如获珍宝,他们以为这样年纪青青的姑娘,只要一打二吓唬就会屈服的。因此,立即把翠兰五花大綁,连推带打地拉出去审讯。但是出乎敌人意料之外,一阵刑讯之后,所碰到的是她那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共产党人凛然正气的大无畏精神。翠兰同志从被捕的那一时刻起,早把生死置于度外,准备负起一切责任,保守党的秘密,决不暴露革命同志和隐藏的物资。于是,当敌人问是不是共产党员时,她坚定地说:“当然是共产党员!如不是共产党员,你们还不这样到处抓呢。”敌人问她:“为什么参加共产党?”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穷人翻身,为了打倒地主恶霸,为了实现共产主义!”敌人想从她嘴中问出还有哪些村干部在村里隐蔽,她回答:“不知道!”敌人多方问她县干部和区干部都跑到那里去了?现在村里有沒有藏着的?她都回答“不知道!”敌人问她军鞋、公粮等都藏到那里时,她也是坚决地回答“不知道!”翠兰同志在这生死关头,是一点也沒有畏惧表现的,这时在她脑子里盘旋的,是如何维护党的利益,为党争光。她只想到,活要活个光荣,死要死个英雄!决不在敌人面前低头。因此,她在敌人施刑时,沒有表示任何痛苦,还对敌人说:“既被你们抓住了,就不打算活!杀可以,要口供沒有!”敌人沒有想到也不能理解,他们的凶狠、毒辣、酷刑,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竟然无效!
      第一次刑讯失败后,敌人见动刑无效,又换了软办法。由王化半亲自出面,妄想以同庄“情谊”,“保释”翠兰同志的生命的伎俩来诱惑她,要她叛变自己的党,出卖党的利益。这个卑鄙的企图,遭到翠兰同志的轻蔑和嘲笑。后来敌人又想出了更阴险的办法,敌人知道肉刑只能对付松蛋包,对这种为了党的利益抱有赴湯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的人,用攻心的办法或许能有收效。因此,强迫翠兰的老奶奶和父亲向她劝降,但是敌人这种无耻的伎俩,立即又被翠兰同志识破了,冲天的仇恨带来了力量,她以无比的坚定意志,控制着感情;以无比刚强的态度,把奶奶和父亲劝说回去。
      敌人对翠兰同志的恶毒手法都无效以后,兽性大发,凉水、辣椒水、煤油一次又一次地往她肚里灌,灌死了再弄活过来。用烧红了的烙铁烙,把竹签扎进十个手指里,用香火烧乳房,用火烧她的头……等等丧失人性的非刑都用遍了,使她几次死去活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就是在这死去活来奄奄一息时,她还是清醒的,不管敌人怎么问,她总是一句话:“不知道!”这种钢铁般的意志,敌人也不得不惊讶地说:“骨头真硬!这种收拾办法,铁也碾碎了,何况是人!”是的,铁可以碾碎的,人的肉体也可以摧毁,但是,对于一个共产党人的意志,却不能够毫动摇。弄到最后,敌人实在感到无能为力,决定杀害她。在杀她以先,还对她做了最后的折磨和侮辱,剝去她的衣服,把她吊在屋檐下,让来往的匪徒任意踢打,用水往身上泼。
      敌人想把她和另外四个干部一起杀害,借以镇压群众。因此,敌人预先准备了刑場,把全村群众赶到那里。临刑前,敌人才从屋檐下把她卸下来,但她已经不能走路了,她的血和泼在身上的水,冻结在一起了当敌人把她抬到刑場,摔到地上时,因受冻过甚再加震动,耳朵也掉了,有的手指和全部指甲也都掉下来了,就是这样,她仍不肯在敌人面前表现懦弱,挣扎着爬起来。本来是一个热情如火的青年姑娘,这时出现在群众面前的是滿面血污,体无完肤的象!老乡们低下头去,不忍看她,偷偷的掉着眼泪。万恶的匪徒们却狞笑着问她“疼不疼?”这时,翠兰同志象一个巨人,对着匪徒轻蔑地笑了,她说:“一点都不疼!共产党从来不知道疼是啥!”这时,被赶到刑場上来的群众中,还有沒有暴露的党员,敌人也妄图在这最后的一刻诱使她叛变,让她指出在人群中的共产党员。敌人最后的企图又失败了,于是让她跪下而后枪杀,她又正气凛然地说:“死!算不了啥,就是不跪在你们这些土匪牲畜面前,不能给我们的党丢人!”她又向和她同时受难的四位同志鼓励说:“咱们死的也值得,会有人给咱时报仇!”在她的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的感召下,另外四个同时受难的同志也都表现的很坚强。王翠兰同志——这位女共产党员,新中国妇女的典型,在这生死一利那间,永远不为死神所吓倒,永远不向恶劣环境屈服的气魄,以及她那超人的忍耐力,在这时都集中的表现出来了。她象一棵生长在悬崖隙静里的古松,屹立于狂风暴雨中,面对刽子手们逼着胸前的刺刀,毫无所惧,刚刚受过非人酷刑的身体,象是在别人身上,又好象瞬即遭受惨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敌人。她那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的精神,使得她在內心中燃烧着仇恨和怒火,变得更加坚强,更加鎭定,她对这残忍的敌人,以及暗地流泪的群众,表现出战胜敌人的骄傲和自豪,她的脸上泛起笑容,昂首向群众演说:“叔叔、大爷们!不要难过!记住阶级敌人杀害我们的仇恨,他们不想咱们穷人翻身,要我们永远被他们踏在脚下,好吃穷人的肉,喝穷人的血。不要看他们这样的威风,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我啥也沒告诉他们,我死了有人报仇,死了也光荣!他们想杀鸡给猴看,不要怕他们,天下是咱们的!”她这番话,使得敌人惊慌失措,目瞪口呆,慌了一阵才慌乱地向她开枪。翠兰同志倒在血泊里,在停止呼吸以前,仍然瞪着眼睛,吃力地喊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王翠兰同志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她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1959年6月重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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