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聚
我,今年79岁,老家在钱营李毫子庄。1947年8月入党,1947年10月参军。我讲的是五十年前我看到和听到的一些事。时间长了,我也老了,有些人名地名,时间地点也记不清了,有点儿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味道。
保卫胜利果实,参加辽沈战役
先说一下我参军的背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和解放区人民,经过八年的抗日战争,打垮了日本帝国主义,全国人民解放了。中国人民再不当亡国奴了。同时,解放区的农村实行了土地改革,人民有饭吃有衣穿。正当这时,国民党反动派向解放区大举进攻,想夺走抗日战争的胜利果实,想消灭共产党、八路军,想把解放了的中国再变成美帝国主义殖民地,不让人民翻身得解放,不让人民过幸福生活。共产党号召解放区人民参军参战,保田保家,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广大青年积极报名参军参战。我也是其中一员。
那时,组编了一个翻身团。实际上是东北野战军的补充团。参军后没过几天就向铁路北开进。当时铁路两边有敌人的岗楼,我们这个团是夜间跑步通过去的,敌人听过路的人太多,没敢打枪。我们走了一宿到达迁西的罗坨,后来又到遵化鸡鸣村,分别训练了一段时间。
到东北后,我们又开展了大练兵,主要就是技术练兵、战术练兵、政治练兵。技术练兵是四大技术:投弹、刺杀、射击、爆破;战术练兵:一点两面、三三制、四组一队;政治练兵:查阶级、查斗志、查思想,评党员和干部的战斗作风,忆苦思甜,为谁打仗等等。
有目标的练兵,对准攻打长春练兵。当时的口号是:打下长春,夺取沈阳,活捉卫立煌。
经过四个多月的练兵之后,就开始打锦州。为什么先打锦州呢?因为我们包围的是长春,喊的也是打长春,长春的敌人又孤立无援,容易打。锦州是关里关外的大门,如果先打长春、沈阳;锦州的敌人就会跑到关里,不能就地消灭,还给关里增加负担。先打锦州就给锦州的敌人一个突然袭击,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把锦州打下来,东北的战役就形成关门打狗,东北的敌人就跑不掉了。
攻打锦州敌人盘踞的二层楼房,是敌人的火药库。副班长赵玉奎带领我和刘东存为突击手。敌人处于上方,有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不是突击手的战士董凤新也冲向战壕,冷不防挨了敌人一刀,鲜血流了半边身,也毫不惧怕继续英勇作战,将五六个手榴弹投向敌人的阵营。副班长在冲锋时也牺牲了。我冲向敌人,刺刀刺中敌人,枪的头道箍连同刺刀扎住一个敌人的肘下,他一歪脖子死了。另一个敌人向我交枪,但他的枪口却向我,实际是不交枪。我马上枪毙了他。
指导员崔连波鼓励战士们: 敌人动摇啦!党员同志们,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二排长张克成立刻向敌人冲上去,六班班长也跟着冲上去。在30多个小时的激烈战斗中,同志们没吃没喝。敌人的伤亡惨重,狼狈不堪,纷纷向我们乖乖的举手投降,我军取得胜利。随同兄弟部队群起进攻,拿下整个锦州城,掐住了敌人的咽喉。为辽沈战役全部获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战后,战士们相见互喊:“你还活着呢! ”感到战后能活下来,很新鲜。
打下锦州,休整一天半后,开展了辽西战役。由锦州转战沟梆子、黑山、大虎山等地,战斗紧张,经四五天的昼夜行军,整天整天不能吃上一顿饭,没有水喝。有的班长向当地老乡要棵大白菜,同志们吃白菜帮子解解渴就是雪中送炭了。有的战友在行军中,走着走着站住就睡着了。几昼夜的行军困乏状态可想而知。后面的战士碰着前面的战士,前面战士挺起精神,继续向前进。一旦有命令就地休息,战士们就地躺下,好像死的一般。不一会儿,敌人的枪响啦,战士们呼啦地都站起来,马上集合,投向战斗。枪声就是命令。战场上战友们勇敢杀敌,即使剩一个人,也要勇敢地冲向敌人,表现出我军坚强的革命意志。而敌人则大大相反,他们一见有伤亡,就溃散了,节节败退。这也是我军制胜的有利因素。
经辽西战役,扫平敌人的各个主要营垒。各兄弟部队纷纷集中追击营口顽敌。我军攻势强烈,歼灭了大部分敌人,只有少部分敌人从海上逃窜到天津。
迅速挥师南下,转入平津战役
辽沈战役胜利后,部队原想休息整顿一番。毛主席急电东北大军迅速挥师进关,开展平津战役。于是,大部队昼夜兼程,迅即行动。途中有的老乡打竹板,欢迎解放军进关,唱道:东北大军进了关,好像猛虎下高山。还有的老乡夜间打着灯笼,灯笼上有他亲人的名字。并说:你在哪里呀!可见我们军民鱼水情。老百姓是多么渴望早日消灭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啊!
平津战役中,开始先挖战壕,有10几里长。冬季天寒地冻,土地冻的特别结实,怎么办?战士们用烧开的水,一桶一桶向地上泼,开化后再挖。挖开后打洞,将洞向里伸,上边向下压,就这样挖了10几里的战壕。战士们埋伏在已结冰的战壕里。敌人在上边叫喊:“你们快投降吧,你们在水中泡了10几天啦。”我军用枪还击他们。
1949年1月份,尖刀连连长张希耀将“杀开民权门”旗子发给炮兵,10几门大炮,先试射。由于连长不懂步、炮兵协同作战的战术,结果发炮信号发早了,炮兵七个旗手都被敌人打中,第八个旗手冲上去打到金唐桥。我8纵队和1纵队会师,南北对打,东西并进。一纵队从西边打,8纵队从东边打。经29个小时激战,解放了天津,活捉了敌守备司令陈长捷。
天津解放后,我们部队撤到天津西王庆坨。兄弟部队分别撤到别的地方,协同包围北京城。准备攻打北京。在王庆坨驻防了一段时间,进行政治、军事训练。因我军攻势强大,加上多方的政治宣传,瓦解了傅作义的军心。没有用着我们攻打,北京就和平解放了。1949年3月我和指导员去北京进行整编工作,将其编入补充到我军中。
横跨大江,解放江南
1949年4月,毛主席一声令下,百万雄师过大江。步行长途行军,脚上都起了泡。一只脚的泡未好,另一只脚又起了泡。用马尾鬃或人的头发将脚泡穿破,流出水来,边走边干了。我自己就准备了8双鞋,刚过长江,8双鞋就穿光了,鞋耍圈后,就光脚走。有时间就打草鞋。有的草鞋只穿一天就完了。感到用布条子作的鞋,还是坚固耐用的。
跨过长江,经激烈战斗,前边9纵队打过长江,我们8纵队由湖北黄冈过江。由于长时间由北向南行军,战友们都形成阴阳脸,左边形成黑红色,右边形成黄色。途经河北、河南、安徽、湖北、湖南等省。专走各省的边界线,曲曲折折狭窄小路,山高弯急悬崖峭壁。行军至湖南、湖北、江西三省的交界处魔扶山,山路又高又险,驼枪炮的骡马就滚下去,摔死在万丈深渊中。战士们心痛的哭起来。当时我任营里的通讯员,行到半山顶,营教导员命令我返回去完成机要信息任务。完成通讯任务后,回来就找不到原部队了。记得半途中有一天多时间没有吃到任何东西。遇到空空一座庙,将自已带的米,用一个罐子做了一罐子饭,没有菜,自己虽然做了饭,因劳累有急火,吃不下饭。
经过两个多月的行军,战士们消瘦了,马也瘦了,只是皮包骨,都有病咧。在江西萍乡休整了20多天。当时环境极差,饮的水都是河塘、地沟水,加上战士们来自全国各地,感到水土不服。有许多拉肚子的,还有闹疟疾的,发冷发热。我们河北人还好一些,尤其东北人更感到不服。因病也死了部分战士。后来发了药,解决了一些问题。我也在行军中闹起疟疾,怎么办?战士们每人都有一个背包。我自己有背包,又将别的战友背包要过来,自己背两个背包。向前跑,跑到前边去,加重跑步的法子,使身体出汗,几天后我的疟疾病就好了。在行军中闹病,说有病还可以,可以得到一些照顾。在战场上说有病是不行的,说你怕死。
在湖南消灭白崇禧。我参战衡宝战役。敌人四个师,我们一个师。夜间插入敌人后方,各团、营各行其路。一次后半夜,张景会叫我:“王福聚! ”我说:“有! ”命令我去前方找向导,因当时向导与营里失去了联系。我单身带上水马枪跑步出发,跑至有2里多路,发现有一座庙,内里有20多个年轻的特务,蠢蠢欲动。当时我机警地用水马枪指向他们,高喊:“出来, 给我带路!”大军在后,震住了特务,他们惊呆了。尔后我大批部队赶到,将他们包围,一个个都擒住了。
天亮了休息。战士们打开背包正想休息。枪响了,敌人上来啦。实际是想去广西逃跑的敌人。想休息,不能休息。继续战斗。将逮捕的特务大部分枪毙。敌众我寡,战斗十分激烈。敌人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因当地都是稻田地,稻田之中有许多土坎,敌人的炮攻打不上来,没法打。战斗经过一天,天黑没法打了。有一个没有被枪毙的特务给我们出了个点子(因他熟悉情况),从那个山上打,才能打进去。听了他的点子,利用敌人的弱处就冲进去了。
重机枪连有一名排长是蒙古族人,卷着烟吸着烟,指挥一个班共七人:“你们顶住! ”部队要转移。与敌人距80米~100米不打,距50米 ~60米时,排长吸着烟发命令: “打!”与敌人周旋攻击,出出进进有三四次。经6、 7天的殊死较量,敌人被我们战胜,结束了衡宝战役。七天后掩护班7人完好地回到连里。战友们互喊:“你们都没有死呀! ”真诚为他们庆幸。
1950年初由湖南进军广西。当时敌人的主力部队溃散,四处潜逃。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渣余孽和余党其本性不变。有的负隅顽抗,变成土匪继续与人民为敌,向我人民政权反扑。我区所有的工作人员,因不备,遭到土匪的血腥残害。有的活活被他们勒死。1950年除夕, 因剿匪整整走了一宿。天一亮将广西蔡阳塘一窝土匪包围住。团参谋长指挥:放炮,给他们拜年。土匪盘踞在坚固的阵地内,把守严密。有一女土匪使双枪,枪法较准。我军冲上一个被他们打死一个,接连有三次均被土匪打死。解放天津的三大功臣都牺牲在此地。有一排长董贺庭很机敏,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冲,用枪将帽子顶起,弯着腰向上冲,结果帽子被土匪打掉。鉴于这种情况,他想,不能由此处攻打。于是,他们从别处另开突破口,攻进土匪的穴巢,将土匪全部捕获。
开始剩匪政策比较宽,逮住土匪后,经过一番说服教育就放了,可他们还去当土匪,结果土匪越打越多。后来我们改变了政策:二次交枪者杀,三人之头者杀,地主当土匪者杀。不用大兵团作战,发动群众,连村逐剿,震住了土匪的嚣张气焰。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0年,美帝国主义发动侵朝战争,还把战火烧到了中国境内,并叫嚷:“鸭绿江不是中朝边界线。 ”意思是他们的侵略是没有界限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党和我国政府,决定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3年5月,我由东北随部队乘火车去朝鲜参加抗美援朝。火车整整走了一宿到朝鲜。天亮时下火车,感到与我们中国两个天下,无人烟无村庄。部队进入山里,白天等在山中,隐蔽不露目标。但遭到敌人狂轰滥炸。
7月初去东线上甘岭附近的崔岩山,准备中旬的反击战,促使美帝在停战协定上签字,他不肯签字。我们就开始全线攻击。打到里坨岭最高山。有高射炮在前边打,炮火连天,夜间好似白天,白天好似夜间。崔岩山上有一石头,高1米多,宽6米,长12米多,战后石头没有了。在打巨石里时,开始很顺利,但因情况有变化,只能提前战斗。因夏天天气非常热。汗流满面。热的没法,有的战士跳到坑里去洗澡(不应洗,但热的无法)。洗着洗着敌人的枪响了,赶紧参加战斗。
404团开始在前边炮轰敌人。战斗相当激烈。我军有些伤亡,当时我任405团部队一个无线电班班长。背着步话机(就是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背的那种机子),共19人。 405团接上去打击敌人。3人一台步话机。我被分配到一营。王凤荣到一连,侯玉岭到二连。张贺成(天津人)分到三连。夜间营指挥所未行动,顶了6、7天。后来我们开始打击敌人。一打敌人,他就撤,撤下去在山沟里隐蔽。紧接着,炮火连天,我军有些伤亡。我军阻击敌人,有好几次冲锋。二连未剩几个人。一连连长杨贵峰腿被炸断,爬着指挥战斗。剩四人坚持战斗,告诉通讯员请示上级,要求增援。通讯员下来不远,见到手雷响了,与敌人同归于尽。营里重新组织人员,夺回了阵地。接近敌人,他就跑。白天占了阵地,敌人黑天攻,我军白天攻击敌人,敌人黑天反扑,互相拉锯一连四五天。一连司号员王贵夜间组织小分队绕到敌人的后边,见敌人在山沟里帐篷内该休息就休息,小王扔了几个手榴弹就跑回来了,敌人老实了许多,他们也不敢休息了。
二连阵地前,有一个营的敌人集结。二连连长要求炮火支援。告诉通讯处的我,我叫他说暗语,他说:忘了。我马上通知团里,当时无法,只能用明语。团里支援了二连,给炮兵指出目标,炮弹轰炸,炸死许多敌人。因指挥准确,消灭了敌人一个营的大部分力量。敌人再也不敢从此处上来。因用明语后被敌人发现了。我的电台14,侯玉岭的电台36,因敌人偷听,被他们利用,敌人叫我们打自己。因我一听,不是侯玉岭。我高呼:“你是谁? ”敌人被吓退了。尔后侯玉岭出现,呼我14。情况及时发现,如果忽视一点,将给战斗带来极大伤亡。
我营守备了五天。1953年7月27日下午领导传达命令:今夜10时以后不准打枪打炮,要停战,晚10时以前可以打。8时左右,什么样的炮都打了出去,真是万炮齐鸣。敌人的枪炮打不出来,都哑了。两线打过38线,敌人不敢再往后让了。7月27日夜间10点钟停战。停战后我们从阵地撤下来,403团整团上去接我团防线,并划清了军队分界线。
我们撒回战场时,有个伤员腿被炸断,由于走的急,当时未被发现,有六七天的时间。周围的草都被他吃完了,发现后,将他抬回来,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吃东西保养胃。不然一下吃多了,会撑死的。还有湖南一姓贾的战士,和张贺臣去时同在一电台,肠子被打出来,用手托着肠子跑回阵地。卫生员给他包扎好后送到祖国医治。他恢复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又回到部队。
一年后,又撤到距原山地不远的地方,住了一年又到西海岸的上端洞西风部落。搞比较正规的练兵,有训练大纲和教材。在山区开辟场地,修军营,每个连在一个地方。
1956年住营房,授军衔,开山洞,搞物资储备库建设和防止原子弹攻势建设。
凯旋而归,回到祖国
1958年8月我随军回到祖国。撤军时,我军与朝鲜军民难舍难离,感到无比的亲热。老大娘不让走。我们不敢看她,怕她哭。在上端洞上火车时,看到朝鲜每三个人抬起一位中国人民志愿军上火车,由两人双手搭起马莲朵架架起,再由后边一人扶着,这样走着上火车。欢送的人,人山人海,有人端着彩带,扯起带子,说是连心带。
路经安东、沈阳、唐山、天津等地火车站吃饭休息时,受到祖国人民的夹道欢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迎最可爱的人——中国人民志愿军凯旋而归。火车一直开到四川重庆小阳公桥(原中美合作所地址)。至此转战到地方的军队生活。
1961年去长沙解放军第二政干学校学习。学习毛主席军事思想等内容。
1963年,我转业到青龙县,先后任该县马卷子公社书记、县粮库主任、饲料公司经理、书记职务,直至1985年离休。1996年跟随我的两个儿子来老家丰南居住。
(王福聚口述,韩宝忠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