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火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米紧相连,构成 了农家日子最基本的元素,进而化入农民的最高的愿望一一温 饱,成为多少代人的追求。但是,从我记事起,农村的烧柴就 和口粮一样紧巴。但粮食不可多得,柴草却可到地里去拾,只 要人勤快,总会有收获。
深秋时候,落叶飘零,野草枯黄,庄稼一片片割倒。
         这时,我和许多同龄的伙伴,便背起“八拉筐”,带上小镐 子,到地里刨茬头。村庄附近的很快被刨光了,就背着筐朝远 处走,在漫天地里董摸。遇到一片“擦茬”(高粱玉米砍走 后遗弃的短茬),就头也不抬地刨起来。将高粱茬子连着根 须刨起,再扌盍掉泥土;玉米茬子根子粗,只刨浅根。刨着,磕 打着,听不到风声,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叫唤了,才抬头望 望天空,停下手来。这时才觉得握着镐头的手掌隐隐作痛,一 看已磨出血泡。回头再看看一堆堆刨下来的茬头,估摸着差不 多了,就收拢一起。有伙伴同往,互相帮着装筐、缆绳。拾得 多了,筐上冒了尖,用脚踩实,再装。然后互相扌周着筐才能 背起来。若只有一个人,须将筐放在沟沿上,装好筐揽上绳子 后,再就势背起。刚割去秸秆的茬头,死沉死沉的,一路上两 — 肩的背绳直往肉里勒。
         地里茬头不好拾了,就去捡庄稼叶子,搂茅草树叶。树行子里,河堤坡上,秋风起处,草枯叶落,桔黄的、浅绿的,还 有淡红色的树叶,在疏疏落落的草地上斑斓一片。一阵风刮过 来,头顶的树叶又一片片飘落。杨树、槐树落叶早,发芽最早 的柳树,落叶最晚,直到下霜后才刷刷落下来。低头搂耙时, 时时有树叶无声地落在身上。人说树叶下落,叶片正面朝上的 多。看着筐里装满了,有时我就在草地上站着,看树叶一片又 一片飘然而下,盯住一片,俯身去看,哪面朝上的都有。
         搂茅草树叶,孩子用尺八宽的竹耙、铁耙,大人用宽宽 的大耙。拉大耙的手拉耙把,肩背拉绳,在路旁、壕沟边扫 荡。柴草搂满耙子,就从耙齿间翻到耙背上,拉着拉着,耙子 上下就絮满了。草厚的地方,时候不大就搂满一筐。
         树叶茅草虽不经烧,拉着风箱,也有突突的火苗。随着 燃烧时发出的畴叭声响,青草、树叶苦重的气息就在屋子里弥 散开来。一次母亲烧火时,从我拾来的柴草里竟拨拉出一条蛇 来,虽然蛇已冬眠,不再动弹,也着实吓人。
         拾柴火最理想的地方是草泊。冬天芦苇收割后,断苇枯 草遍地。人们骑着水管车子,摸黑出发到草泊拾草。一路夜 行,天亮一看,眉毛头发满是白霜。泊里草厚,只消半个时辰 就能拾得两大捆。捆在车子上,啃几口干粮,人们就往回里赶 路了。远远望去,看不到骑车的人,只见两个草垛在晃晃悠悠 地前进。
         那年月,人们珍惜一草一木,哪个村子街筒里柴火多, 就是受人羡慕的好村子;哪家院子里的柴火垛大,就是日子不 错的好人家。
         好像转眼间家家粮食就不愁吃,柴火就不愁烧了。后 来,地里的玉米秸子干脆就不要了,满沟满坡的蒿草更无人 问津,更不用说那些茅草树叶了。走在故乡的田野上,我常 想,小时候背着“八拉筐”在田野转悠,若看到这满地柴 草,该是怎样欣喜若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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