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铁柱、孙健、三喜儿，带领一个班的战士和所赠武 器弹药告别飞龙团首长，星夜往草泊大寨一老灶台进发。
         天麻麻亮时，来到老灶台对面的浅水滩，连发几次信号 不见回答，过了浅水滩仍不见高空哨喝问口令，拢靠南坡依然 没有动静，铁柱满腹狐疑地来到队部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啊！
         举目四顾，曙光初照下的老灶台，一片凄凉景象，窑洞 有的完好无损；有的毗牙咧嘴裂；有的咕儿呱啦的养着一洞青 蛙，唯有队部外凉棚傲然伫立，高空哨棚蘑菇顶早已荡然无 存，只剩下孤伶伶四根立柱，在晨风中悲鸣……
         是各奔东西散伙了？还是遭到敌人的洗劫撤底垮了？勘察 周围，并没有弹炕、弹壳，以及放火焚烧的痕迹，难道是另辟 安身之地了……
         铁柱灵机一动，又仔细搜寻起可能暗示的物体，突然眼 睛一亮，发现凉棚附近和高空哨棚下，都有三根苇子扎成的捆 儿，但看不出什么特殊涵意，这是人们用来标示有野鸡、百灵 窝的暗号，但又觉得它决非是标志寻常之物用的，逐个托起苇 叶一看，才发现凡是伸向东南方向的苇杆都是秃的，似用手掐 的尖儿；又似用利刃切掉的。突然眼睛一亮大喊：“哦！咱们 的人，往东南方向转移了。”
         老孙、三喜儿皆不解其意，铁柱讲了当年李勇同志牺牲 时，以手伸出方向暗示藏着遗物，和王拴媳妇刘金凤以缸瓦片 上的一个“台字”判断出游击小组转移到老灶台的故事，孙健 十分钦佩铁柱敏锐的洞察力和联想才能。
         所断一点儿不差，正是如意临撤时留给铁柱的暗号，她深 信似铁柱那样聪颖的侦察排长，一定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这不 太深奥的暗示与内涵。
         他们一行人乐不可支的调转船头向东南方向驶去，踏着烟 波浩淼的湖面，只见迎着远接天际的芦花翻雪推银，野鸭、水 鸟起落，一派水上苏勒川画面，哪里有容人之地呀……铁柱极 力搜索着记忆，老人讲的泊铺、窝棚、土台子、沟瓶 虽有朦 胧印象，但因年代遥远，却想不起未曾谋面的名称和方位…… 尽管扑朔迷离还是未能动摇信念。正行走之间，突然,斜插钻 出一条小船，十五个人的大船躲闪困难，只好做跳水和战斗准 备。
         “喂！你们从哪儿来？ ”那边先答话了。
         “啊！王拴大哥！”铁柱倏地站起。众人立即收回枪口和 跳水姿式。
         那边说话的是个瘦骨架子，开始一愣，继而伸长脖眯起 小眼睛，不禁惊叫：“哎呀！原来是铁柱兄弟，你可把哥哥想 死了！”三喜儿紧撑几篙，便挥篙砸水，雨点般的水珠飞溅过 去，船上坐的四个人一齐嗷嗷叫着躲闪。
         “你那绿豆眼也该换换啦，光看铁队长，看看我们是 谁？ ”三喜儿越砸越来劲儿，得意的奚落着瘦骨架子。
         那人正是王拴，带领三个队员做远程巡逻的。用袖子挡脸 连声央求：“中啦，中啦，算我有眼无珠，没看出你三喜儿， 那位是谁？还有这么多灰衣服的同志我都懵了。还能顾得上看 你周三喜。”孙健起身诙谐地说：
         “你没认出我，我可认出你，当年铁柱一伙儿童团要把你 拉下水，想想谁给你讲的情！”王拴猛的移开袖子，转过脸突 然惊叫：
         “哎呀！老孙！你没死啊！”
         “哗”两个船上的人连孙健都笑了。
         铁柱向王拴船上的人介绍了这边船上的戎装战士，和老
          
         孙调来独立大队任政委的事，乐得王拴直拍手，连说这回可好 T,人强马壮，大寨要兴旺了。
         大家说笑着来到孙家窝铺，人们刚刚吃过早饭，一看天上 掉下个孙健和铁柱，还带回一个班的正规部队战士，特别是那
          
         烧蓝未退机关枪，比半夜出太阳还惊奇，比拾到一块狗头金还 欣喜，顿时，压在人们心头的捶布石搬开了，哽塞的喉咙畅快 了，年轻人轻飘的像一撮苇花，老年也像年轻了许多。
         梅三奶闻风赶来，嘴里机械的重复着周而复始的吃语：
         “柱子啊，柱子，你在哪儿呢！”手指痉挛的张开，像要抓到 什么。周福真没顾及和孙健及新战士们打招呼，先喊铁柱：
         “铁柱，快过来叫你三奶摸摸，想你想的都要疯了。”铁柱拨 开虎头、歪毛等人，忙不跌的跑过去，拉着梅三奶的手，亲昵 叫了声：
         “奶奶，我回来了。”老人一辨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日 夜思念的铁柱，倏然失神的眸子放射出喜悦的光芒，嘴角颤抖
          
         着，流下两行热泪：“我的宝啊！你可回来了，奶奶还以为看 不见你了呢！”
         铁柱悟出老人在说顾影自怜的哀伤话，孩子似地把头偎在 老人怀里安慰道：“你老寿高着呢，等着抗日战争胜利了，还
          
         要接你老去坐火车住高楼呢！”
          
         “还要等你老抱重孙子呢！”刘金凤冷不丁插一句，把老 奶奶逗笑了。如意臊的捂住脸。
         “哦，好啊，好啊！我就盼着这天呢！”老人仍爱抚地不
          
         肯放手：“孩子，你这回不走了吧？"
          
         周福真过来解释说：“三奶，柱子不走了，你娘儿俩有啥 话改日再说吧，让他先看看孙爷爷和其他人吧，大小他是咱们 的领导，大伙儿都惦记他呢。“
          
         “嗯！是啊！孩子你去看看吧，多亏了孙家人啊，人总得 有良心！ ”老人直用手背擦眼窝。
         铁柱、孙健在周福真带领下和孙达志老汉及其家里人一一 相见，最后又和韩福荣握手表示欢迎，石洪、虎头扶着郭忠 来看孙健和铁柱，两位老战友相见百感交集，都流下喜泪，铁 柱、歪毛、如意、兰花、翠儿又簇拥着方有志来了，热烈而激 荡一派动人的场面。
         孙达志老汉触景生情，想起当年老龙头大捷会师的场面， 感慨万端地高声说道：“今日各路大军皆得胜而归，不期又飞 来两位头领，和十几位身经百战士的勇士，正该好好庆贺庆贺 啊！”
         “好啊！”大家齐声叫好。
         周福真立即表态：“好，就依孙爷的建议，有现成的洋 马，再下泊搞些鱼蟹，只是酒……”孙达志老汉立刻说：“酒 我包着，另外奉献五只鸭五只鸡和咸肉，米面蔬菜都由我供， 今天中午准时开宴！”
         郭忠、孙健欣然同意，周福真立即宣布命令：“会使网的 使网，会使叉的使叉，立刻下泊捕鱼捉蟹，其他人帮助后勤部 杀鸭宰鸡，剥马皮，挑水烧火做饭！”
         “嗷”大家各行其是去了。
         王拴小眼儿一眯缝：“我这寸功未立的，找点苦活干，挑 水烧火我包啦！”铁柱揪住他脖领子：“你是属驴的用不着， 走，给我去开会。”
         原来铁柱在路上就和老孙商量好，到达驻地第一件事就 召开党委扩大会，刚才和郭忠、周福真一碰头都认为是当务之 急。有不少问题需要立即做出决定。
         真叫是人多好干活，东院杀鸭宰鸡，西院剥洋马皮，糊 边上撤网的，飞叉的，赤身裸体下湖摸鱼踩蟹的，妇女们大显 身手，熬鱼炖肉，炒菜、燭饭，挑水、抱柴的进进出出比过大 年，办喜事还要红火。
         中午十二点一过正式开席，东院葡萄架下摆开三张八仙 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老年人一桌，当然入席就坐的都是 老人和大队干部，绝大多数队员和战士都是蹲着或站立着，每 桌除鸭、鸡、鱼、虾、蟹、马肉、咸猪肉，还有炒鸡蛋、炒鲜 蘑，新开封的一大坛陈年老酒摆在中央。醇香扑鼻把野蜜蜂都 引来了。
         宴会开始，先由铁柱宣布草泊独立大队新的干部任免名 单，计开：政委：孙健、队长：周铁柱：副队长：马绍俊（新战 士班长）、王拴：参谋长：郭忠：副参谋长：周福真（免去政委 职务）、方有志：总后勤部长：周福真（取消原后勤部）：副 部长：王世禄（免去财粮部长职务）：财粮股长：韩福荣，特 约军事顾问：孙达志，增补歪毛为二队小队长，顶二黑的缺， 其他小队干部不动，马绍俊带来的一个班，分成两个小分队， 顺序分别为第四、第五小队，第四小队长为石洪；第五小队长 严权（原小分队战士）；第六小队为女子兵。侦察员：周贵 良、周三喜
         铁柱宣布完党委扩大会议通过的干部任免名单后，孙健、 郭忠分别发表了简短地就职演说，首先高度赞扬了以鱼草淀人 为主力的草泊独立大队，坚苦卓绝的斗争，和孙老一家报国之 心。
         最后，由孙健扼要的传达了冀东军区党委对草泊军民的 指示，他说：“李运昌司令员、李楚离政委曾多次称赞坚持草 泊斗争的军民，是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悟空；是插在敌人 腹部的一把尖刀，，冀东军区党委号召草泊大队，冲出草泊寻 其弱点，破敌交通、断其给养、用压、挤、困的办法把敌人赶 走，或拖其后腿零打碎敲。”话峰一转说道，目前，敌人面临 战争危急是，战线长，兵不足，为了挽回覆灭的下场，不得不 狗急跳墙，疯狂地抓夫扩充兵源，并妄图在我涧河口建立小型 军港，以隔绝我与山东解放区的联系……
         铁柱插话说；“并妄图利用陡河做为唐山屯军水上运输 线。我们的敌手山坂，则施展阴谋诡计，妄图不动用一兵一 卒，就可以得到几百名民夫和船只，我们要他画虎不成反类 犬，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啦，吃完庆功宴再谈具体谋划和布 暑！ ”哗，一阵欢快的掌声过后，王拴站起，冲孙达志老汉一 抱拳：“请老军师训话！”
         立刻诱起比刚才更为热烈的掌声。
         在铁柱、孙健、郭忠等领导人灼热的目光乞求下，老汉也 不推辞，清清嗓子笑容可掬地说：“诸位为着杀敌寇报效国 家，来到荒凉草舍，我一家深感荣幸，望大家开怀畅饮，尽醉 方休，来日疆场更建奇功，那时，我老朽将杀猪宰羊，把酒大 宴群英！”
         “哗”响起热烈掌声。
         酒宴开始了，孙健、郭忠、铁柱亲自为大家斟酒，整鸡、 整鸭、整鱼、大块马肉、咸猪肉、大家互相谦让着，叫量着、 推杯换盏，画拳行令，一派和谐、欢乐气氛。王拴本来不会喝 酒，让大家一激，端起盛酒的茶盅，学着江湖腔儿：“各路头 领，同志，父老乡亲们，今天两位领导从天而降，又意外的带 回十几名勇士，各路大军又都得胜而归，可喜可贺，唯独我王 拴出师不利，黄鼠狼没打住倒惹了一地骚。” “轰”大家都乐 To
         虎头站起一指他鼻子：“你别卖狗皮膏药，喝不喝，不喝 可灌了。”
         “对，不喝灌他！”小青年儿们随之喊起来。
         王拴把酒端到嘴边又停住：“为了庆贺胜利，为预祝我 王拴再次出师旗开得胜，别说一盅，就是十盅我也喝！”说 罢，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连咳两声，脸和脖子都红了，夹 了块鱼脊放进嘴里，唔唔哝哝地说：“想当初，我和郭队长、 福真大叔、周贵良，还有铁柱、虎头，在老灶台玩蟹吟诗，今 天这样的盛会，也不能光巴唧嘴，我提议再请郭队长即兴来一 首！“虎头首先赞成：
         “好，好，郭队长吟完诗，你还得来段皮影，大家看中不 中？ ”
         “中！ ”又是一阵搔乱。
         老郭推辞不过，侧头凝目沉思片刻，从容站起，摇晃着筷 子，诵颂道：
         草海水泊“小桃园”
         酒香肉香鱼蟹鲜。
         男儿当立报国志，
         光复中华好河山。
         “好！ “众人一齐鼓掌。
         虎头一操王拴：“该你啦。”王拴咽了两口吐沫，眨巴 着小眼睛嘻笑道：“嘿嘿，吃人嚼过的馍没味道，今天我王拴 也学学老范。”脸一绷，拉开说评书的架势：“话说，金鸟西 坠，玉兔东升，王拴等人于泊心告别众家出征将士，驱船直奔 日寇盘据下的柳河镇，本想抓一个孝忠日寇的伪保长，拿他杀 一儆百，偷偷摸到裤裆街大坑边一看，那里聚结着不少船只， 王拴不由心中暗想，若给他来个火烧战船，岂不是大功一件， 炸，没带手榴弹，烧，没洋火，于是乎王拴叫三人警戒，他 跑到坑边一家找煤油洋火，不料，刚敲了三下门，就听有人喝 喊：什么人？跟着射过几道手电筒，他慌忙开枪，这下立刻把 大批敌人引来，欲知王拴等人如何脱身，请听下回分解。”王 拴故意卖个关子，夹了块鲤鱼头摇晃着逗一名新战士： “你们 山里人可不识货呀！黑鱼挺鲤鱼头，鮎鱼尾巴一道油。这是上 讲究的啊！”刚要往嘴里放，虎头过来夺他筷子：“你把故事 讲完，别卖狗皮膏药！”
         王拴一侧身慌忙放进嘴里，连嚼也没嚼就往下咽，又伸脖 子又咽吐沫，脸都憋红了。大家都慌了神儿，周福真过来一摸 咽喉，有个尖棱棱的东西，说：“快着往外吐！”咳了半天也 没吐出来，方有志一指虎头：
         “快去找块硬饼子来。”虎头很快找回来，方有志费了 很大劲才掰成栗子大的块儿，塞到王拴手里，满有把握地说：
         “来，狠劲往下一咽，就带下去了。”
         王拴照办了，眼泪都噎出来，扔没带下去，鼻翼翕动着脸 更红了。小珍头吓哭了，大平吓哭了，刘金凤也慌了神儿，焦 急地看他鼓起的喉咙：“这可咋办啊！”孙达志老汉不慌不忙 地站起说：“不怕，我有绝招儿！”冲铁锁、虎头、歪毛一招 手：“快跟我来。”
         众人木然、愕然地屏着气，一直盯老人带着几个小伙子 进了西跨院，不久又传来狠劲掐的喊声，人们更入坠入五里云 务。
         你道这“狠劲掐”的喊声从何而来，原来，孙达志老汉 一到西跨院，便唤过那条趴在树荫下，哈哒哒喘气的大黄狗， 对铁锁说：“你给我狠劲掐它脖子，我让你松手再松手。”老 汉又从屋里拿来个茶盅，递给虎头：“你给我接它嘴里的涎 水！”
         那条大黄狗一点没察觉老人情绪反常，还像往常一样摇 晃着尾巴，献媚的舔老人手指，身子靠在老人的腿弯里，像孩 子等母亲的爱抚，老人报歉地说：“为了救同志，你就受点苦 吧！ ”说罢将它掘倒，招呼铁锁：“来，狠狠的给我掐！ ”
         铁锁大惑不解地勾住它脖子，两手圈成个环形，渐渐合 拢，那狗初时，并没察觉有何恶意，仍安祥的卧着，直到呼吸 吃力了，这才倏地站起，拼命挣扎，老汉提醒铁锁：“使劲 掐，别叫它跑了。”
         铁锁一条腿压住狗背，两手狠掐，那狗先是晃脑袋，后是 蹬腿，继而瞪园双眼，滚下泪珠，吐出舌头……出气儿越来越 小……涎水滴滴嗒嗒顺着嘴角流下来。
         “松手！”接到半茶盅时老人喊停了。铁锁一松手，那狗 猝然倒地，肚子一起一伏喘个不停。老汉冲虎头一摆手：“快 给同志拿去，叫他含着，别往下咽！”
          
         王拴叫人们掐着腮，揪着耳朵强行灌下去，含了约半个小 时，出气儿粗了，脸也不那么红了，孙老汉摸摸他喉咙，说：
         “吐出来，看看！”虎头叫他吐在茶碗里，王拴长出了几口 气，咽了几口吐沫，觉得畅通无阻了，惊喜地问孙老汉：
         “这是啥灵丹妙药啊，愣是把鱼头骨给溶化了。”众人也 都莫明其妙。孙老汉嫣然一笑：
         “啥灵丹妙药啊，狗哈拉子，别说鱼刺鱼骨，猪骨头一样 化了。”
         “啊，好狗腥味！”王拴条件反射的吐开了。
         大家如梦方醒，立刻联想到狗吞吃骨头的情景，翠儿冲铁 锁嫣然一笑：“看见了吗，可别再狼吞虎咽了。多危险啊。” 铁锁脸_红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