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迪瓦里古琴
杨帆里
        一、女法官的质疑 
        省高级人民法院第一刑庭审判长司马剑虹奉命与两名审 判员组成合议庭,复核一件W市中级人民法院报呈的死刑案。
        本案案情并不复杂。
        《综合报告》述称:1989年7月6日傍晚,被告人刘安泰与 鲁阿虎一同到被害人麦加林家中去讨债。因麦加林无力偿还,刘 安泰决定以物抵债,拿走小提琴一把。麦加林不从,在双方抢夺 之中,两被告人竟然拔刀行凶。麦加林被刺中两刀。其中一刀刺 穿心脏,造成被害人休克性失血身亡。两被告人夺琴逃跑,被巡 逻警察当场擒获。
        上述罪行被告人鲁阿虎供认不讳,被告人刘安泰因精神失 常(附W市精神病医院鉴定证明书),不能接受审査。
        上述两被告讨债未果,公然抢夺,更为严重的是持刀行凶, 造成被害人麦加林当场身亡的严重后果。
        经合议庭审理,审判委员会批准,以“抢夺罪”、“伤害 罪”,判处被告人鲁阿虎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刘安泰系精神病人,依法免诉……
        司马剑虹掩卷沉思有顷,复又翻开卷宗,她的目光停留在被 告人刘安泰的职务栏目上,紧紧地凝视……
        她做为复核死刑案件的高级人民法院审判长,手里掌握着 人民赋予她的生杀予夺大权。这一职务的特性,决定了她慎之又 慎,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
        此刻,她的眉峰紧蹙,手里的铅笔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 面,这是她紧张思考的一个标志。         
        被告人刘安泰的职务,在她的脑际间形成一个想象的画面。 风景宜人的名山大川,侃侃而谈,风度潇洒的导游员……
        刘安泰从事的就是这种职业。只有反应机敏,精明干练的人 才能干上这让青年男女们羡慕的工作啊!而能够从事这种工作 的人,大多性格开朗、谈笑风生,很难想象性格古怪、偏执的人能 够干上这一行。
        刘安泰做为从事这种快乐职业的人,为什么突然间患了精 神病呢?(她认为刘安泰不可能原来就有精神病,一个精神病人 去当导游员是不可思议的。他是在案发以前病发,还是在案发 以后呢?这个问题在诉讼文书上是没有明确记载的。是办案人员 的疏忽,还是……
        司马剑虹的头脑里划了一个问号,她决定把这个疑问搞清。
        她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当天下午就 和合议庭的另一位审判员王学仲一起携带卷宗,登上了东行的 列车。
        二、同案犯的供述
        我市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因为占据了依山傍海的地理优势, 加之散落在市区周廚有许多名胜古迹,因此,便吸引来数不清的 中外游客。于是,这座宁静的小城变得十分繁华,成了 A省屈指 可数的旅游热点城市之一。
        时值盛夏。         
        海滩上人如潮涌,山林古迹区游人如蚁,大街上车水马龙, 小贩的嘈杂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无心浏览市容,更无暇到海边或者是山 林里去寻幽揽胜。使命感,责任感驱使着他们在安排好下榻旅馆 之后,便风尘仆仆地径直来到W市中级人民法院。
        他们用了半天的时间,与原审法院的审判长,陪审员们交 换意见。座谈会开得热烈而融洽。在许多问题上都取得了一致的 意见。唯有在被告人刘安泰是否确有精神病这个问题上,争论十 分激烈,最后也没有把观点统_起来。
        黄昏时分,司马剑虹和王学仲驱车赶到了关押被告人鲁阿 虎的我市看守所。
        对于死刑犯的脚镣声,司马剑虹并不陌生。可是,当她看到 拖着沉重的脚镣,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审讯室的鲁阿虎时,却 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悲哀。
        鲁阿虎身材修长,眉目清秀的脸上惨白无色,一头乌黑的蓬 松卷发,乍看上去象个文静的姑娘。那一双茫然失神的大眼睛却 闪现着幼稚无知的光。
        这样英俊的小伙子为什么偏偏走上犯罪的道路呢?司马剑 虹有些惋惜,在心里叹息了一下。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犯人, 与她亲手核准死刑的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死囚在形象上 就有很大差异。
        “你接到一审判决书了吗? ”司马剑虹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 绪向鲁阿虎问道。
        鲁阿虎抬起头来看了司马剑虹一眼,可能从他被捕以来,还 没有听到过这样充满母性的温和声音,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 的神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判你什么刑? ”司马剑虹尽量地把语气放得平缓一些,为 的是减轻犯人的恐惧心理。
        “死刑。”
        尽管是这样,鲁阿虎依然紧张起来,声音明显地带着恐怖的
        颤栗。
        鲁阿虎惶然地摇了摇头,脸上呈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态。
        “这么说,你自己认为罪有应得了? ”王学仲冷峻地说道。
        “我杀了人,杀人应该偿命的。”鲁阿虎喃喃地说,“上诉还 有什么用? ”
        “你的同案犯刘案泰与你是什么关系? ”司马剑虹问道。
        “铁哥们儿。”鲁阿虎惨淡一笑,似乎在刹那间忘记了这是 什么处理,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请你重新把你们的犯罪过程,如实对我们详细谈一下,不 要丢掉任何一个细节。我们是来复査这一案件的,你不要有什么 顾虑。”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司马剑虹的语气,变得更加和 蔼,充满了温情。
        “阿姨……”鲁阿虎的眼睛里流出了泪珠。
        “被告鲁阿虎,注意你的身份! ”王学仲有些反感地提醒鲁 阿虎。
        “是,”鲁阿虎用囚服袖子抹掉眼泪,然后说道:“在出事的 那天中午,刘大哥……”
        “说名字!”王学仲喝令道。
        “是,刘安泰用电话将我约到宴宾楼饭店撮了一顿。在吃饭 的时候,要求我帮助他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
        “他说有一个叫麦加林的小子欠了他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姓麦的赖帐不还,让我跟他去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天擦黑儿的时候,我用摩托车带着刘……刘安泰到了姓 麦的家门口。他吩咐我在门外等着,如果姓麦的知趣,那就万事 皆休;要是这小子不知趣的话,刘安泰就对我发出信号……”
        “什么信号? ”王学仲问道。
        “打碎屋里的灯泡,我见到这个信号,就踩火发动摩托车, 然后冲进院里去接应他。”
        “接应什么? ”司马剑虹问道。
        “刘安泰递给我什么东西,我就拿什么东西往外跑。”
        “这么说,你们去麦加林家里之前,已经预谋了抢夺?”王学 仲问道。
        “不是抢,是以物抵债。”鲁阿虎解释着说道。
        司马剑虹在心里发出了慨叹。此刻,她不想给这浑浑噩噩的 法盲讲解抢夺罪的概念。她为法律意识在中国人头脑中的淡漠 而叹息。
        “你接着往下说吧。”王学仲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 一口,然后说道。
        鲁阿虎贪婪地看着王学仲手里的香烟,又看着守在旁边的 警察,使劲咽了一 口唾沫,接着说:“我在门外等了大约一支烟 的时间,就看见刚刚亮起不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我急忙将摩托 车发动起来,然后按照事先的约定,飞快地跑进院子,冲进屋里, 恍惚看见刘安泰正在和一个人争夺着一个物件。我扑过去帮忙, 那人紧紧抱住怀里的东西不撒手……”
        “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
        “没有看清,被抓住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把破旧的小提 琴。真划不来!那小子一边挣扎一边喊叫,刘安泰死死抱住他喊 了一声,'还不给他一刀!' ”
        “你们去麦加林家有意带上了凶器吗?”王学仲认为这是个 关键问题,便打断了鲁阿虎的话问道。
        “是的。是刘安泰让带上的,我俩每人带了一把弹簧刀。
        “我有些发急,怕他再喊叫下去有人听见,就朝他屁股上扎 了一刀。他大叫一声,松开了手。我急忙从地上拾起那个物件,转 身就往外跑。
        “不料,那小子大呼小叫地追了出来,疯子一般地扑向我, 刘安泰从后面又给了他一刀,他才倒在地上顾不得追我了。
        “刘安泰从我的手里抢过东西,让我快去开车,正在这时不 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愣了一下神,刘安泰一 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喊了一声快开车,便跳上后车架。我手忙脚 乱地开动了摩托车,身后传来老太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该着我们倒霉,在胡同口恰好撞上了巡逻警察的摩托队。 连人带车全给抓住啦!”
        鲁阿虎说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脸上现出一种复杂的表 情,后悔?惧怕?遗憾?可能兼而有之。
        司马剑虹沉思了一下问道:“你和刘安泰的关系仅仅是朋 友关系吗?你为什么肯这样为他做出牺牲? ” -
        “咳!事已至此,说出来倒也轻松。实不相瞒,我没有工作, 一直待业。没有钱花,就捣腾一点外汇,挣些钱花。刘大哥…… 不,刘安泰经常帮我的忙,他是导游员,接触老外很方便0如果没 有他对我照顾,恐怕我连西北风也喝不上啊!人家求到我的头 上,我总得够意思呀! ”鲁阿虎的脸上现出对刘安泰的感激神 情,似乎认为这是人之常情。
        “你和刘安泰认识多久了? ”王学仲问道。
        “时间不算很长,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司马剑虹问道。
        “人不错,挺仗义的。”
        “他对人热情吗? ”司马剑虹又问。
        “对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对我满够意思的。”
        “一直对你很热情吗? ”司马剑虹又问。
        “一直是这样的,不过……对了,近些天来,他可有点反常, 好象是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好象有什么心事似 的。”
        “你说的近些天是什么时间? ”司马剑虹注视着鲁阿虎问 道。
        “就是出事的前些天呗。”鲁阿虎答道。
        “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王学仲问道。
        鲁阿虎翻动着两只大眼睛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有那么 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要是不说,我还真意识不到哩!”
        审讯结束。鲁阿虎被带走了。
        脚镣的撞击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铁栅栏门里。
        司马剑虹凝望着鲁阿虎蹒跚而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想,假如鲁阿虎所述均属真实,这案子就完全有必要重新 审理了。因为鲁阿虎刺中麦加林的那一刀,并非要害之处。真正 致被害人于死命的那一刀是刘安泰刺的。而从作案的前后过程 来分析,鲁阿虎不过是个从犯。对他的量刑显然是畸重了。
        主犯刘安泰在案发之前的短时期内突然精神反常(如果鲁 阿虎所述真实的话),为什么一个精明干练的导游人员会突然出 现这种现象呢?是有预谋的伪装还是真的出现了精神病的表现? 如果是后者,诱发精神病的原因又是什么?
        蓦然,司马剑虹想到了那把被抢夺的小提琴。
        据鲁阿虎交待,刘安泰曾说麦加林欠他一笔数字不小的债, 他为什么偏偏选中那把小提琴去抵偿债款?甚至为了抢走小提 琴而不惜杀人行凶?看来这把小提琴大有文章。莫非刘安泰对音 乐有着特殊的爱好?
        司马剑虹觉得应该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她把自己的想法对也在沉思中的王学仲说出来之后,年轻 的审判员惬意地笑着说:“我们又想到一个思路上去了。”
        三、他是导游员中的佼佼者
        凤凰旅行社是W市最大的四星级旅馆。
        宏伟的建筑,舒适的房间,豪华的设备,高档的饮食,一流的 服务质量,使它在竞争中占据了遥遥领先的地位。
        春风得意的胖经理热情地接待了司马剑虹和王学仲。当谈 到刘安泰案件的时候,他那油光满面的脸上笑容倏然消失,显岀 困惑不解的神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实在是出人意外啊! 一个难得的旅游人才白白断送啦!”接着便介绍说:“刘安泰是 我们这里最出色的导游员之一。他不仅精通业务,而且风度翩 翩,举止文雅。更难得的是英语熟练,因此他很受外宾的欢迎。
        “去年,他从上海旅游学校培训回来之后,在业务上有了更 大的进步。年终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可以说在众多的导游员中 他是佼佼者。”
        说到这里,胖经理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模仿着外国绅士的 派头,摊开双手,耸耸肩头,摇了摇肥硕的秃脑袋,满脸遗憾的神 情,说:“想不到他突然得了这种令人遗憾的病!而且还闯下这 么大的乱子!”         
        “你觉得这不可思议吗? ”司马剑虹注视着胖经理问道。
        “确实不可思议。”
        “这么说,在案发之前,你们对刘安泰的精神状态,」直没 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吗?”王学仲问道。
        “是的。干我们这一行必须时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啊!”
        “在案发的前几天,也没有发现他的精神状态有什么异常 吗? ”司马剑虹问道。
        “这……这就说不太准确了。不过,可以找他们的科长了解 一下。”
        胖经理说着,撤动了传呼器上的电键,不大工夫,一位举止 潇洒的中年人来到接待室。
        “这位是外宾接待科的丁科长。”胖经理笑容可掬地介绍 说。
         在司马剑虹和王学仲各自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便直接问 及在发案以前刘安泰的精神表现。
        丁科长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在案发以前半个月吧, 刘安泰的组长向我反映过这么个情况。”
        “什么情况? ”王学仲急切地问道。
        “刘安泰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具体表现是什么? ”司马剑虹问道。
        “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在接待工作上有些缺乏热情,耐心, 还有说话语无伦次的现象,当别人纠正他的话时,他又无端地大 发雷霆。在我听到这个反映的第二天,刘安泰突然提请休假。我 考虑,他可能遇上了什么困难,就主动问他,他目光呆滞,只是喃 喃地说太累了,想休息几天。鉴于他这种精神状况休息几天还是 有好处的,就准了假。”
        “这么说,在案发之前,他是在家里休假了?”王学仲问道。
        “在哪里休假我不清楚。反正是不在单位上班。”
        “他有没有什么业余爱好?比如说音乐,或者其它的。”司马 剑虹问道。
        “他只爱好外语,这可能与职业有关系吧?至于其它的爱好 ……好象是没有什么,尤其是音乐,发给他音乐晚会的票,他往 往都给了别人。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没有音乐细胞。”
        司马剑虹默默地听着,鲁阿虎说的那把小提琴又在她的脑 际间浮现出来。
        起初,她判断刘安泰可能是个音乐爱好者,对乐器有着特殊 的感情,所以他才拿那把提琴来抵债的。现在看来,这个推断不 能成立。一把破旧的小提琴能值几何呢?
        麦加林到底欠他多少债?麦加林是否真的欠他的债?这个疑 问在顷刻间突然出现在司马剑虹的头脑里。
        他们已经了解清楚,麦加林是个华侨后裔,祖父曾经任过外 交官。他的父亲去世之后,家里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然 家道曾经一度中落,但是,在落实政策之后,不但收回了房产,而 且也收回了许多细软之物,更何况麦家在海外亲属众多,经常给 这孤零母子在物质上以接济,麦家仍不失为富足人家,麦加林为 何向刘安泰借债?
        当然,他有与刘安泰接触的条件。比如,他的海外亲属回国 观光旅游,就需要在旅行社当导游员的刘安泰关照。一时手头拮 据,暂时借了刘安泰的钱,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总到不了还不 起外债那种捉襟见肘的程度吧?
        如果真是这样,刘安泰为什么偏偏要拿一把小提琴去抵债? 莫非麦家除了这把小提琴就别无长物了吗?
        如果不是刘安泰发生神经错乱,便是这把小提琴有着令人 难解之谜。
        四、神秘的小提琴
        我市精神病医院对刘安泰患有精神病做出负责的明确答 复:刘安泰确系“青春型”精神分裂症患者。当时担任鉴定工作 的医师是国家精神病病理研究会的理事,在医务界享有盛名的 精神病理专家,我市精神病医院的院长张维善副教授。权威性 的鉴定结论,不容置疑。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无法坚持追究刘安泰的刑事责任。中国 刑法明文规定;法律不追究精神病人的责任。
        他们认为我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于本案从犯鲁阿虎量刑畸 重,理由是鲁阿虎加害于被害人麦加林身上的一刀并非致命之 处,且认罪态度较好。他们决定返回省城之后在与另一名审判员 沟通之后,即将案卷发回W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
        司马剑虹在灯下铺开稿纸,欲将复查意见写成书面材料。这 时,那一把奇怪的小提琴又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小提琴飞快地旋转着,带动它旋转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一个与音乐格格不入的人,为什么对一把小提琴产生如此强烈 的攫取之心?为了得到这把小提琴不但找了帮手,而且还策划了 抢夺的步骤,甚至不惜杀人行凶?
        这一令人疑惑不解的情节,使她放心不下。她认为,即使是 一个神经错乱的人,往往他的攫取对象也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 东西。
        就在她苦思冥索的时候,王学仲轻轻地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位年轻的政法大学毕业生,有着极其强烈的事业心。对自 己所从事的法律工作有着远大的抱负。他钦佩古代名士管仲,因 此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学仲,他也钦佩对事业有着献身精神的人, 因此对自己的直接领导人司马剑虹,一向十分尊重。
        刚才,他对此案又进行了一次认真的思考和分析,认为在小 提琴的后面有着令人难解之谜,在这团迷雾没有驱除干净时候, 这样结束复查失之于草率。
        他坦率地谈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司马剑虹激动万分地站 了起来,紧紧握住这位年轻的同事的手,他们的想法又不谋而合 了。
        于是,他们把视线转向了小提琴。
        作为人类精神文明的产物,它本来应该用那柔美的音响给 人们以美的享受,但它现在作为罪证,却和那些沾满血污的凶器 一起躺卧在戒备森严、阴冷污浊的物证库里。
        它沉睡在一只外貌破旧的盒子里,盒子的外貌看上去很不 起眼,甚至给人一种不伙的感觉。象是一整块很陈旧的牛皮压出 来的。表面上蒙着一层尘埃,边缘上有几处已经磨擦出毛边,失 去了光泽,还有的出现了霉斑。
        它给司马剑虹和王学仲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值不了几个钱, 而被他们邀请一起来观看这把小提琴的我市师范专科学校的 李先生的脸上却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激动神情。
        李老先生是最高学府弦乐系的退休教授,是一位分文不取, 在故乡我市师范专科学校担任指导工作的热心人。这位德高望 重的老人,在小提琴的演奏技巧上有着极深的造诣。
        老人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揩擦掉盒子上的灰尘,颤着一双 脉络突出的手,轻轻掀开盖子,一只陈旧的小提琴呈现在他们的 眼前。
        李老先生的目光在琴盒的内侧搜寻着,当目光停留在一行 外文上的时候,便惊呼了一声:“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可是一 件稀世珍宝啊!”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为之一振,急忙向小提琴望去。
        这把小提琴看上去已经十分陈旧,琴体上的油漆光泽几乎 全部褪尽,琴身的边缘上嵌镶着一圈精美的贝壳,那些贝壳依然 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李先生瞠视着这把小提琴,那情景好象是哥伦布发现了新 大陆。看了良久,才从琴盒里将琴捧了出来,托起琴身,目光对准 琴身上的F孔,仔细地看了又看,最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 错! 一点也不会错!这是一把意大利名琴,制造家的亲笔签字就 在里边的琴板上镌刻着呢!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
        李老先生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下了好象年轻了几十岁,捧着 这把名贵的提琴,侃侃而谈:“斯特拉•迪瓦里是十七世纪末的 一位意大利著名的提琴制造家。这位巨匠制造提琴,不但选材严 格,而且工艺独特。
        “虽然在当时他的提琴已经名扬四海,但他在制做提琴的 时候,仍然一丝不苟。
        “经他手制做的提琴,不但工艺精美,而且音响纯正、宏亮。 即便是在大型管弦乐队的伴奏中演奏,也完全可以显示出它那 独具一格的特色。
        “在他去世之后,世界上制做提琴的高手们,纷纷模仿他所 制造的提琴的琴型和尺寸,甚至选取同样的材料,希望制做出与 之并肩媲美的提琴来。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无论仿造得多么维 妙维肖,在音响效果上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内行的人一听便可 知是仿造品。
        “这就使世界上任何制做提琴的高手,都无法达到他的水 平。这就使斯特拉•迪瓦里的提琴成为乐坛上的珍宝。任何一位 演奏家,都无不梦寐以求地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把斯特拉•迪瓦 里提琴。
        “据有关史料记载,这位伟大的提琴制造家,在一生中共制 做了各式提琴1200把。其中有案可查的小提琴共有550把。这 些提琴大多为收藏家或博物馆珍藏,而真正见诸于世的就微乎 其微了。因此,它便成了乐坛上炙手可热的宠儿,成为提琴演奏 家、乐器收藏家,乃至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们不惜一切代价所追 逐的目标。
        “1980年在美国纽约拍卖过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古琴,成交 拍板的价格,竟高达40万美元!时至今日,它的价值更无法估算 啦!
        “让我诧异的是,这件宝物为何竟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了 呢? ”
        李老先生叹息了一阵,怜惜而庄重地将小提琴轻轻地架在 须下,稍稍整理了一下琴弓,调了一调琴弦,便情不自禁地演奏 起来了。
        凄冷阴森的房子里,突然射进一线温柔的光辉,随着琴声与 周围空气的共振,优美的、如歌的旋律在屋子里回荡起来。小提 琴在李老先生神奇的手指按动下,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立刻把 人带入了优美绝妙的仙境之中……
        司马剑虹是音乐爱好者。因此,小提琴奏出的美妙旋律,对 她产生的共鸣效应更为强烈。她如醉如痴地倾听着,王学仲也听得入了迷,不时发出轻轻的赞叹。
        当他们从那神奇的,美妙的梦境一般的享受中回到现实中 来之后,都情不自禁地显出依恋。
        李老先生那一双充满睿智、深沉的眼睛里,充溢着激动的泪 光,他恳切地对司马剑虹说:“它是真正的斯特拉•迪瓦里古琴 啊!”
        李老先生又依恋不舍地对着小提琴凝视了一阵,这才庄重 地把琴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
        对于老音乐家的鉴定,司马剑虹毫不怀疑。当她获知这把小 提琴的真正价值之后,头脑里的疑问便更加强烈起来了。这样名 贵的小提琴是怎样落到麦加林的手里的?他是否知道这把世界 名琴的真正价值?对于音乐和乐器都是一窍不通的刘安泰是否 也知道这把小提琴的真正价值?如果他知道,那么作案动机就再 明显不过了。可是,他不知道呢?又做如何解释?
        司马剑虹正在苦苦思索。她看见王学仲也在凝目沉思。
        五、琴声引来不速客
        海边的天气瞬息万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片刻间便阴云四 合,天地间变得一片昏暗。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顺着一条幽深的胡同走了很久,来到一 所古旧的门楼前面。
        这所宅院与周围那些经过翻修的房屋相比,更加显得破旧、 神秘。在阴云的笼罩之下,显得毫无生气。
        门紧闭着,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黑漆雕花的门板在风雨的浸蚀之下,早已失去了固有的色 泽。古老的铜质门环,已是锈迹斑斑。门楼两旁不算宽阔的围墙 上布满了青苔,一棵斜逸而出的老树,斑痕累累,枝叶稀疏。破败 的景象使人感到压抑、凄凉。
        司马剑虹轻轻扣动门环,院子里,毫无声响。
        王学仲用力敲击门板,仍无反应。         
        司马剑虹已经了解到,在麦加林遇害之后,他的母亲一直病 在家里,难道老人家出了什么意外?
        王学仲跷起脚尖,从门板上的一个残破的洞孔向院里望去, 自言自语地说:“这院子好深! ”
        原来,这所宅院从门口到房舍之间,乃是一条长长甬路,甬路两旁是邻人的宅院。
        司马剑虹的目光在门楼上搜索了一遍,发现在门框的右上 方有一个圆形的孔洞,一条铁丝由洞口伸出,铁丝的顶端,悬着 一个用塑料布带缠绕的铁环。他意识到这是门铃,便顺手拉了几 下,院子的深处立刻响起了铃声。
        原来麦家的后人依然沿用这古老的联系办法。
        甬路上出现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婆,弓着腰,手里拄着一 根竹竿。
        待大门打开之后,他们才看岀这女人年纪并不算太老,不过 五十岁的光景。只是满脸愁容,苍白无色。
        “请问,这是麦加林的家吗? ”司马剑虹和蔼地问道。
        那女人抬起无光的双眼,打量了一下这两位不速之客,默默 地点了点头。
        “您是麦加林的什么人? ”王学仲问道。
        “我是他的母亲。”
        麦加林的母亲困惑地望着身穿法官服的两位客人,沉重地 叹了一口气说:“人已经死了,你们再找我还有什么意义呢?”说 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大娘,我们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办案员,想就您的儿子被 害的情况,再向您了解……”司马剑虹用平和的语气说明来意, 麦加林的母亲打断问道:“还了解什么呀? ”
        “我们能不能到里边去谈谈? ”司马剑虹请求道。
“好吧,二位请进。”
        房子虽然古旧,但布置得却十分雅致,一眼便可以看岀房子 的主人有一定的文化修养。
        室内的家俱古色古香,而摆放在古老的八仙桌和檀木条案 上的那些装璜精美的彩色电视机、录放机之类的家用电器,使这 环境很不协调。
        司马剑虹看着这些标着洋文的电器,突然想到,刘安泰既然 要以物抵债,而且数字又不小,为何不去抢夺这些人人都羡慕的 原装家用电器,而偏偏去抢夺那看上去值不了几个钱的小提琴 呢?
        客人被让坐在太师椅上。椅子垫是用边角碎布头儿拚缝起 来的,手工十分精细。
        麦加林的母亲端上两杯香茶,然后垂手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从待客的礼节和举止言行上,都可以判断出,这位老人一定是出 身于有教养的家庭。
        不是女人之间容易取得相互的信任;还是这位孤苦的老人 对司马剑虹有着特殊的好感,她们之间谈得十分投机。
        王学仲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让司马剑虹多说话更为有利,便 悄然坐在一旁做笔录。
        司马剑虹很快就弄清了那把名贵的小提琴的来历。
        她的判断十分正确,麦家世代书香,祖上曾经出过几位官居 显位的人物。
        民国时期,麦加林的祖父曾在中国驻意大利使馆担任武官。 这位外交官生性豪爽,善于交际。在任时曾结交过许多意大利的 社会名流,其中有一位贵族后裔,与麦加林的祖父交情最深。
        此公性情乖戾,嗜酒如命,一生独居,没有家室。由于酗酒成 癖,身体受到严重摧残。后来竟一病不起。
        麦加林的祖父最重感情,加之怜他孤苦伶仃,便尽朋友之 谊,请医拿药,无微不至地给予照顾,守在病榻前,不离左右。
        这位贵族后裔对此感动不已,便在弥留之际,写下一纸遗 书,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馈赠麦加林的祖父,其中就有那把名贵的 小提琴。
        “对于这把小提琴的价值,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是否对你们 谈过? ”司马剑虹听后问麦加林的母亲道。
        麦加林的母亲摇了摇头,说:“我公公是武官,对琴棋书画 没有什么研究。”
        “这么说,直至今日你们也不知道那把小提琴的真正价值 了? ”王学仲问道。
        麦加林的母亲点了点头,略一沉思,又说:“你们对这琴的 价值如此感兴趣,倒让我想起一件怪异的事情来了。”
        “什么事情?能跟我们谈谈吗? ”司马剑虹关切地问道。
        “怎么不能!”
        麦加林的母亲沉思有顷,遂说道:“我想,还是从加林跟这 把小提琴的感情说起吧。
        “我不说你们也会清楚,象我们这样的家庭,文化大革命中 注定是在劫难逃的。
        “加林的父亲是个规规矩矩的教书先生,只知埋头教书,不 懂社会人情。由于我们家庭岀身不好,加之有些海外关系,他便 被造反派们定为’潜伏特务’!他经受不住那惨无人道的折磨, 含冤自杀了。
        “造反派们说他对抗运动,自绝于人民,不但暴尸示众,而 且抄了家。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只有这把小提琴,可能 因为看着破旧,没人理睬。
        “加林下乡落户之后,由于生活寂寞苦闷,就把它带到了乡 To当烦闷的时候,就拉几下消愁解闷。不知不觉,竟让他学会 了。
“这把琴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陪伴着他度过那些艰苦的 岁月。于是,他就和小提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在回城参加 工作之后,一有闲暇,便拉上几支曲子。”
        “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王学仲问道。
        “子继父业,还是当教书匠呗!”
        “他没有成家吗? ”司马剑虹问道。
        “这是我的一块大心病,高不成低不就,可惜……”
        说到伤心之处,这可怜的老妇人呜咽啜泣起来了 。
        司马剑虹从挂绳上取下毛巾,为老人揩擦干净眼泪,又劝慰 了一番。
        麦加林的母亲努力抑制住悲伤,接着说:“有一天傍晚,我 们母子吃过饭,我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就躺在床上歇息。加林为 了给我解闷,又拿出了小提琴。
        “我静静地听着儿子拉琴。他的琴技不算高,但我却十分喜 欢听,这可能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吧?我正听得入神,忽听见有人 拉动门铃。
        “由于加林不善交际,所以平日我家极少有客人光顾。加林 有些奇怪地停下拉琴,仔细听了听,确实有人拉铃,便跑岀去开 门。
        “他迎接来的是两位陌生人。其中一位是黄发的外国人。跟 在他后面的,可能是翻译,很年轻,举止斯文,长得也很英俊。
        “年轻的中国人对我们介绍说,那位外国人是来旅游的音 乐家,他从我家门前经过,无意之中听到了加林的琴声,便让司 机停下车来,前来拜访。
        “我和加林都不懂外语,也弄不清那外国人属于哪个国家, 既然以客人的身份来访,我们只有热情接待。
        “外国人很有礼貌,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他通过年轻 人的翻译,请求加林允许他拉一拉提琴,加林答应了他。
        “小提琴在他的手里,简直成了神奇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是那么悦耳、动听。我和加林都听呆了,尤其是加林,他对那位外 国人佩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激动得不住地搓手叫好。
        “那外国人拉了几支乐曲之后,又对着小提琴端详了 一阵, 然后便对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年轻人用征求意见的口吻对加林 说:'这位先生想出高价买这把提琴,你同意吗?'
        “加林亳不犹豫地表态说,这是我麦家的祖传之物,不能出 卖。年轻人把这些话翻译给外国人听,那外国人的脸上显露出十 分遗憾的神情,摊开双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告辞走了。”
        “这是什么时侯的事情?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异口同声地问 道。
        麦加林的母亲想了想,说道;“就是在加林被害大约半个 月以前。”
        司马剑虹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学仲又问道:“后来,这个外国人又来过吗?”
        “没有。听加林说,那年轻的中国人又来过一次。”
        “来干什么? ”司马剑虹问道。
        “还是纠缠着要买那把小提琴,最后出价出到三千元!”
        “三千元?这钱确实不算少哇? ”王学仲与司马剑虹交换了 一下眼神,故意惊呼道。
        “这数字的确不小,可我家里生活并不困难,光是从国外汇 的钱,就花不完。再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加林和那把小提琴有 着特殊的感情,又是祖传之物,他怎么肯卖呢?”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从麦加林母亲介绍的这些情况中,已经意识到,那陪同 外国人拜访过这座古老宅院的年轻人,极可能就是刘安泰。他执 意要得到这把提琴是受外国人的委托呢?还是……
        通过走访麦加林的母亲,他们又有进一步的推断:若那位年
        ・ 丰南作家群
        轻的不速客就是刘安泰,那么,他就绝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他 的目的是单一的,他的所有行动都围绕着这一个目的——将名 贵小提琴攫为己有!至于他对鲁阿虎说是来找麦加林讨债,纯属 编造的谎言。这更不象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为。
        六、幽默人物突然登场
        司马剑虹和王学仲再次造访“凤凰旅行社”,目的是想查 清那位不知名的外国人的准确身份和来龙去脉。
        他们征得旅行社的同意,查阅了有关的接待记录。从记录上 轻而易举地查清,在麦加林母亲所提供的那两位不速之客登门 拜访的日期里,刘安泰曾奉命陪同一位奥地利小提琴演奏家出 去游览过市容,考察过民俗。
        调査这个外国人已经没有必要了 o因为在案发的时候,他早 已回国了。这说明刘安泰勾结鲁阿虎到麦家行抢,乃是一个独立 的事件。显然是刘安泰从奥地利小提琴家那里偶然得知斯特拉・ 迪瓦里古琴的价值之后,萌生了攫取此琴的念头,先以三千元重 金收买,遭到拒绝之后,便以暴力抢夺。
        这个合乎逻辑的推断,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那天,为奥地利小提琴家开车的是一位年轻的司机。他清楚 地记得,在刘安泰与小提琴演奏家从麦家出来,回到车上之后, 小提琴演奏家曾经十分遗憾地对刘安泰说:“我带的钱太少啦! 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安泰说:“人家不肯出卖的。”
        小提琴演奏家说:“我给他的数字,他一定会接受的。”
“这把小提琴到底能值多少钱? ”刘安泰不在意地问道。
        “如果拿到奥地利去拍卖,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二十万美 元!”小提琴家又遗憾地长叹了一口气。
        “能值那么多? ”刘安泰瞪大双眼,惊呼道。
        “如果拿到美国去……那就更昂贵啦!”
年轻的司机正在自修英语,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明白。
        这一意外的收获,使司马剑虹和王学仲喜出望外。因为,司 机所提供的情况,证实了陪同外国人进入麦家的正是刘安泰! .
        推断的环索接上了。
        刘安泰知道了小提琴的价值,如果他能够得到这把小提琴, 便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腰缠万贯的大富翁,正是这种强烈的欲望 支使他铤而走险的。
        他是旅行社的导游员,有经常接触外国人的条件,得到这把 提琴,不愁找到出手的机会。或许,他已经与那位奥地利小提琴 演奏家有所约定,一旦把小提琴弄到手,便通知小提琴演奏家携 巨款来成交……
        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如果说刘安泰神经不正常,也 只能说他是利令智昏,而决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
        如果w市精神病医院,继续坚持认为他们的鉴定正确的 话,那便只有异地去做鉴定了。
        他们决定将几天来所调查到的情况,通报给w市精神病医 院的那位主持鉴定的院长,希望得到他的合作。
        不巧的是,此人刚刚应邀到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去了。
        更让司马剑虹不安的是,正在这当儿,王学仲患了重感冒, 继之引起扁桃体发炎。持续的高烧,使她这位得力的助手,不得 不住进了医院。
        司马剑虹决定找几位医生请教一下,就在安排好王学仲住 院之后,到精神病医院去了。
        司马剑虹对于这些精神失常的人,心里充满了同情,难道刘 安泰也是这样的人吗?她怎么也无法把一个精明强干的导游员 与这些形容猥琐,模样滑稽的人联系在一起。
        接待司马剑虹的是一位病理科的主任。
        为了不至于引起对方的顾虑,司马剑虹没有直接说出来意, 只是以请教的口吻,将诉讼文书上所叙述的刘安泰突然精神失 常的情况。不露姓名地对这位主任描述了一下。然后便问道: “象这样的一位年轻人,突然间就得了精神病,以前是否有过这 样的病例? ”
        司马剑虹想准确地表达出自己对刘安泰突患精神病的怀 疑。话说出来之后,自己却觉得十分笨拙,她望着主任的困惑神 情,又补充说道:“在我的印象中,得这种病的人,往往是因为 有某种心理上的障碍,长期得不到排除,久而久之……换句话说 吧,当某个人突然发现精神失常之前,总会有一段时间,在精神 上的表现不同于一般人吧?”
        病理科主任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你只说出了这种病的 一般特点。这种病的病理较为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 的。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这种病也可在临床上表现出它的突发 性。比如说精神分裂症吧,患这种精神病的人,主要特征表现在 情感、思维与行为的不协调。生活脱离现实,对于能够使正常人 激动不已的事件,他却表现得熟视无睹,无动于衷,而对某些微 不足道的小事,却能引起强烈的反应。”
        司马剑虹心里一动,这位主任说的话,与案卷中所载的那位 权威院长的鉴定是何其相似啊!
        院长把那把破旧的小提琴就说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 种小事能够引起刘安泰的强烈反应!所以他才杀了人。这种强烈 的行动,恰与精神分裂症的临床表现相吻合,不能不说他的鉴定 没有根据。可那是一把让人认为“微不足道”的破旧的小提琴 吗?
        司马剑虹听罢这位主任的话之后,问道;“想请教一下,您 刚才所说的这些情况,是理论性的,还是实践中总结的经验 呢?”
        “当然是理论的。”
        司马剑虹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前不久,贵院曾经为一 位象您刚才所说的那种症状的年轻人做过一次诊断,患者名叫 刘安泰,这件事您是否知道?”.
        主任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去北京进修,是昨天晚上 才回来的,离开医院整整半年没有回来过,今是头一天上班,您 也是我第一位接待的人。”
        司马剑虹排除了心中的疑惑,又问道:“为刘安泰做鉴定 的是一位叫张维善的医师……”
        “那是我们的院长,他对精神病的研究,在全市乃至于全省 都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可惜他最近出差了,不然的话,他的解 释会比我精辟得多啊! ”主任谦逊地说。
        司马剑虹告辞出来之后,思维活动更加活跃。诚然,如果拿 刘安泰在案发前后的种种表现来判断,与刚才病理科主任所介 绍的特征,都有极其相似之道。可这些反常的表现又是谁提供的 呢?他家里人所提供的情况在可信程度上到底有多大?
        司马剑虹正在紧张地思考,突然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 起:“法官先生,聚精会神,绞尽脑汁,是否在考虑刘安泰的那个 案子?如果是,我就想奉劝你,最好不要跟自己的脑细胞过不去 吧。”
        司马剑虹大吃一惊,朝周围环视了一下,只见路旁的树丛 中,正有一个青年人用一双戏谑的眼光望着她。
        “你是谁? ”司马剑虹警惕地退后两步,将手自然地伸向腰 间,那里别着一把手枪。’
        “不必多此一举,”青年人高举双手从树林走出来,仍用戏 谑的口吻说道:“认识一下吧,卑人是本院职工,姓王,名大志。 职称是三级护理员,专门从事端屎、倒尿的高级工作。志大而才 疏。尊敬的法官先生,小生这厢有礼啦!”
        王大志朝司马剑虹躬身施礼,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司马剑虹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便问道:“你认识刘安泰吗?”
        “岂止认识?可以说对他了如指掌。”王大志取出香烟,“法 官先生,来一支? ”
        “谢谢你,我不会吸烟。”
        “吸烟有害,不过对于我这样的下等人倒无所谓,死一个草 民百姓,不如死一只蚂蚁啊!您说是不是呢?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剑虹听出了弦外之音。
        王大志喷出一口浓烟,斜睨了司马剑虹一眼,笑笑说:“如 果我说的不错的话,阁下是省里下来复查麦加林被害一案的 吧? ”
        “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 ”司马剑虹颇感兴趣地问道。
        “对不起,刚才我窃听了您和我们那位书呆子主任的谈 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马剑虹有些反感了。
        “实不相瞒,我对此案十分关心。我乃麦加林生前好友,且 对侦探小说十分酷爱。可惜生不逢时,没有机遇呀!如果给我个 机会,我自信超过老福是毫无问题的。”
        “老福?老福是谁?”
        “英国大侦探福尔摩斯!”
        “志气真不小啊!”
        “要不怎么叫王大志呢?咳,可惜我投错了胎,在姓王的人 家呱呱坠地,因此我必须姓王。王字与死亡的亡谐音,于是,偌大 的志气就亡掉啦!”
        王大志调侃地说着。渐渐,司马剑虹对这充满幽默感的小伙 子产生了好感。便也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大侦探先生,你对 麦加林被害这个案子有什么高见呢?”
        “谋财不成,杀人害命!”
        王大志一反幽默的神态,语气和神情都十分严肃地说道。
        “你说得这样肯定,可有什么证据?”
        “还要有什么证据?刘安泰和那姓鲁的小痞子,在杀人现场 被巡逻队抓获,难道这不是铁的事实吗?”王大志义愤填膺地 说。语气充满了愤慨。
        “可刘安泰是个精神病人啊!法律是不追究精神病人的责 任的。”
        “何以为据?那小子若长了毛,比猴儿都精。怎么成了精神 病患者? ”
        “这么说,你对刘安泰很了解啦?”
        “不瞒你说,我们住邻居。不过,他住的是花园别墅,我住的 是贫民简易楼,两家遥遥相对,却有天壤之别啊!”
        司马剑虹默默地点了点头,意外地结识王大志,使她非常高 兴,她想从王大志这里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便请对方坐在路旁的 一条长椅上。
        “你认为刘安泰的精神病是伪装的?”
        “百分之百的为装! ”王大志毫不犹豫地说。
        “怎样才能证实你的结论呢?”
        “我既然敢这样说,就必然有证据。我倒想向您请教个问 题,你们说刘安泰这小子有精神病,让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有何证据呢?你肯定会拿出我们院长那所谓的权威鉴定来搪塞 吧?我认为,那纯属废纸一张!”
        “为什么?”司马剑虹激动地站起身来,凝视着王大志,急切 地问道。
        “那是人情网的产物! ”王大志拍案而起。
        “刘安泰与你们院长是什么关系?”司马剑虹双目为之一 亮,她终于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根据。
        “刘安泰倒是与我们那位权威院长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可他老子却与我们院长是莫逆之交啊!”
        “怎么,刘安泰的父亲是个权势人物吗?”      
        “他虽无权无势,却神通广大。你们可能还不了解他,此人 乃是本市外科医院手术室的主刀,外号人称刘一刀!”
        “刘一刀?什么意思?”
        “这小子依仗自己医术高明,又掌握着手术室大权,对患者 敲诈勒索,无所不为,乃是医务界的一霸。只因一位患者家属答 应给他送礼,一时没有兑现,他便在给患者做手术时故意留了一 刀,使患者备受折磨,从那以后就落下了这么一个缺德的外号。. 叫来叫去,就把留下一刀的留字,与他的姓氏谐音,干脆叫了刘 一刀。他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接受了这个外号,到处宣扬自 己是天下第一刀,真是不知世上有羞耻事啊!我们院长经常对他 有事相求,他的儿子犯了案,按照他编造的谣言,做一个假鉴定, 岂不易如反掌?”
        司马剑虹听罢王大志这一席话,立刻从心底升起一股愤懑 之情。
        司马剑虹突然想起了刚才王大志说的证据,便说道:“我 认为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法律只承认证据,刚才你曾经说 过,对刘安泰伪装精神病患者握有证据。既然你已经了解了我的 身份,现在,可否把你所掌握的证据提供出来呢?”
        “完全可以。不过现在为时尚早疽'王大志神情严肃而庄重 地说。
        “为什么? ”司马剑虹不解地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便回答。我建议你应该亲自去 会见那位’精神病人’,当你会见过他以后,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的。”
        “一言为定? ”司马剑虹信赖地注视着这位机智而幽默的人 物,充满期待地问道。
        “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更何况,我已经发过誓,要为我那可怜的亡友麦加林报仇雪恨呢?”
        王大志的眼圈湿润了,他急忙回过头去。
        七、情与法的搏斗
        司马剑虹没有回旅馆去,径直到医院里看望王学仲的病情。 她的忠诚而机敏的同事,仍然没有退烧。输液瓶里的药液, 单调而缓慢地滴落着。
        望着王学仲那干裂的嘴唇,失神的双眼,和憔悴而苍白的面 容,她打消了想把刚才从精神病医院了解到的新情况告诉对方 的念头,她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王学仲一直昏迷不醒。
        清晨,司马剑红稍微打了一下瞌睡,又接着守候了大半天。 她记着王大志的建议,这也是他们必须进行的一项工作,看着沉 睡着的战友,她心急如焚。她只好决定自己去会见那位“精神病 人”了。
        黄昏时刻,司马剑虹撤响了 “刘一刀”住宅的门铃。
        这所住宅足以展示主人的身份。那是座落在海边一片小树 林里的一座中西合壁式的三层小楼。绿树红墙相映成趣,显得十 分典雅、宁静。与遥遥相对的一大片灰暗楼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 对比。
        此刻,王大志评价“刘一刀”的那些话语,又在司马剑虹的 耳畔鸣响起来,是啊,如果“刘一刀”是一个寻常人物的话,凭 他一个外科医生的身份,在住房条件上,能享受这种待遇吗?
        司马剑虹在犬吠声中等了好大一阵,才听见用铁皮严密包 装着的院门响了一下,随着一声冷漠的问询,两扇门板的开启 处,出现了一个鸠形鹄面的男人,当司马剑虹的目光与那男人的 一双鸥眼相碰时,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起来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刘一刀”竟 是他!
        司马剑虹的脑际间,飞快地闪过了那令人难忘的一幕幕令人心碎的景象。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河北唐山发生了一场震惊中外 的大地震。那时,司马剑虹还在部队。
        她随着所在部队,星夜兼程赶赴灾区。
        部队开进遭受地震破坏最为严重的地段,望着惨不忍睹的 场面,她哭了。
        部队忘我地奋战着,一具具尸体被掩埋,一个个重伤员被运 往外地抢救……
        在一座倾倒的楼房下,她奇迹一般地救出了一个没有受到 任何损伤的男孩。
        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当他从惊呆中恢复过来之后,便跳着 小脚呼喊着:“爸爸……”
        这一反常的现象立刻引起了细心的司马剑虹的注意。她想, 一般的小孩,在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侯,本能的意识支使他呼叫 “妈妈”,这孩子为什么自然而然地先想到爸爸呢?
        她急忙找到这个地段的居委会主任,劫后余生的居委会主 任,是一位慈祥的老妈妈,她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对居民们了如 指掌。她肯定地告诉司马剑虹,这不是本地孩子。
        他们估计这孩子是随同爸爸来此出差的外地人。
        司马剑虹安慰着孩子,和蔼地向孩子了解他的情况。孩子太 小了,对自己的情况说不清楚。但是,他完全可以证实他是外地 的孩子。
        司马剑虹请示了部队首长,将这可怜的,不明身份的幼儿收 养起来了。
        那时,她已经结了婚,她和丈夫对这孩子做了细致的分析, 孩子在大难之中只是呼叫爸爸,这说明他除了父亲之外,可能没 有别的亲人。他的家里可能出了某种不幸,使他从小就失去了母 亲。因此,便失去了遇到危难时,自然而然地呼唤妈妈的本能意 识。而从地震破坏的严重性来看,可能他的父亲是不在人世了。
        退一步讲,如果这孩子的父亲尚在人世,那就一定是受了重 伤,在昏迷中被送到外地去抢救。即使是这样,为一个不幸的人 代养孩子不也是一种高尚的行动吗?
        在部队完成抗震救灾任务之后不久,她和丈夫双双转业到 了地方,又一同安排在省城的司法部门工作。       
        地震过后几年,并无人前来认领孩子,他们决定将孩子收 为',取名叫震存,意在永远纪念那一场毁灾性的地震,纪念他在 灾难中的幸存。
        小震存在司马剑虹夫妇的哺育下,茁壮健康地成长起来了。 他活泼可爱,聪明过人,由于在这样的家庭中受到良好的教育, 培养、熏陶,所以从上学以后,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他 对养父母十分孝敬,从养父母的身上继承下了诚恳待人的高贵 品质。是学校和邻里谁见了都喜爱的好孩手。
        岁月在飞快的流逝。
        就在小震存升入初中的日子里,一场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突然降临在这和谐、美满的家庭里。
        那是一个阴霾的秋日。
        小震存从邮递员叔叔的手里接过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 书》,迫不及待地跑到机关里,把这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告诉 了妈妈。
        正当母子二人喜泪盈眶浸沉在幸福之中时,一位不速之客 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
        来人身材瘦长,鸠形鸠面,一双亮得出奇的露子眼,透着精 明强悍。他问清司马剑虹的姓名之后,便一躬到地,连连口称恩 人,原来此人名叫刘先迪,正是小震存的生身之父!
        1976年盛夏,他以市医院外科医师的身份,到唐山参加一 个学术会议。由于他的妻子亡故,只好将尚在年幼的儿子带在身边。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场惨绝人寰的灾难降临了。
        在蓝光闪耀,地声隆隆中,他和儿子下榻的那家旅馆,在顷 刻间便坍落下来。
        他被砸得昏死过去,儿子却安然无恙地被气浪推在两片楼 板的隙间。
        他受了重伤,九死一生,被抬上飞机运到外地去抢救。
        在医护人员的奋力抢救下,他的性命终于从死神的怀抱里 挣脱出来了。
        一年以后,他完全康复了,回到了市。
        人们对他的生还感到意外,更感到意外的还有,他对儿子的 下落不闻不问。有人说,可能他认为儿子已经死在震魔手中,不 愿提起令人伤感之事,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原来,当时他正与一位年轻女护士热恋着。那位护士小姐人 材出众,心地却很狭隘,决不愿意接收刘先迪前妻遗留下的孩 子。于是,孩子便成了他们确立婚姻关系的一大障碍。
        意外的灾难为他们消除了这一障碍。
        刘先迪回到s市以后,便对那位护士宣称:孩子在地震中身 亡了。
        很快,他便与那位风流护士结婚了。他只想美人到手如愿以 偿,却没有想到他的新妻却是水性杨花。
        他们结婚之后,确实也亲热过一阵子。随着“第三者”的插 足,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开始每况愈下了。于是,家宅开始不安起 来,分居一段时间之后,便分道扬镰了。
        在孤寂的悯郁之中,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于是,抱着一 线希望跑到唐山去寻找生死未明的孩子
        在民政部门的帮助之下,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孩子的下落。 为了证实自己与孩子的关系,他随身带来了诸如户口本,孩 子的出生证以及与孩子的合影照片等等物件。
        司马剑虹的精神几乎崩溃!
        她和丈夫与小震存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在感情上水 乳交融,密不可分。他们把小震存当成了自己的骨肉,小震存也 早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但现实是无情的。刘先迪的坎 坷遭遇,他那满脸的哀伤神情,都使司马剑虹无法去正视这个现 实,她是执法官,深知法律的严肃性,他们与小震存的收养关系, 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建立的,并没有征得孩子的生身父母的同 意。一厢情愿的收养关系,法律是不予保护的。她必须做岀明智 的选择,她必须牺牺自己的感情来维护庄严的法律!
        刘先迪千恩万谢,倾尽囊中之金,向司马剑虹表示谢忱,他 认为这是弥补精神损失唯一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对于他的厚赠,司马剑虹谢绝了。她只提出来一个要求,希 望孩子能经常来看看他们。
        刘先迪连忙答应,信誓旦旦,司马剑虹不愿让丈夫遭受精神 上的打击。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生离之苦。
        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一别竟是永远!
        刘先迪食言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断绝了与司马剑虹夫 妇的联系。
        司马剑虹夫妇思念孩子,写去的信都被刘先迪退了回来。后 来他干脆离开了 S市,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了。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在W市突然邂 逅相逢了!难道冥冥之中有什么主宰命运的神灵在故意地捉弄 他们吗?
        司马剑虹注视着刘先迪,注视着这号称“刘一刀”的丑类。 她的心潮在急剧地翻腾着,她已经意识到了,她所审査的罪犯、 杀人凶手,正是她和丈夫曾经为之骄傲,付出过心血的养子小震
        存啊!
        司马剑虹的两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她急于见到震存,看 看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用力将挡在门口的刘先迪推开,径 直冲进了院子,冲进了楼房,冲上了楼梯,她听见刘先迪嘶哑地 叫喊:“求求你,不要动他,他是个疯子啊!”
        眼前的景象把司马剑虹惊呆了。
        布置豪华的卧室,铺着纯毛地毯。现代家庭所应具备的电气 化设施应有尽有。与这舒适的环境不协调的是,一只椅子上紧紧 地绑缚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
        司马剑虹一眼便看出来,那被绑缚在椅子上的青年人,正是 她朝思暮想的小震存啊!
        他的身材长高了,虽然瘦削,却很匀称。头发浓密,乌黑闪 光。脸盘儿依然是椭圆形的,白皙中透着红润。薄薄的嘴唇上丛 生的两撇小胡子,象征着他已经是成熟的男子汉。让司马剑虹突 出感觉到的是,在这张佼好的脸庞上再也看不到那充满质朴,带 着稚气,透着善良而又不失聪睿的一双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对 贪婪、阴鹫的混浊目光。
        刘安泰见到司马剑虹,先是一怔,继之浑身颤栗,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又猛地低垂了头,长长的头发掩盖住了脸庞。
        “刘先迪!你为什么这样对待孩子?”
        司马剑虹厉声质问。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强烈的母爱 驱使着她疾步走到椅子跟前,俯下身去为震存去松绑。
        “别动!“刘先迪焦躁地吼叫,“他是精神病人!”
        这一声令人恐怖的吼叫,把司马剑虹重新拉回到残酷的现 实中来。她颤栗着,伸出不停颤抖着的手,指指刘安泰问道:“他 到底是谁?是不是小震存? ”
        “没错,正是他。”刘先迪肯定地回答,“我从你手里接回 来的时候叫刘小光,后来改名叫刘安泰。”
        “为什么改名?”
        “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泰泰然然地生活,所以才给他 改成这个名字。可是,厄运却影子一般地追随着我,折磨着我这 个不幸的人啊!谁会想到这样一个聪明、英俊、前程似锦的孩子, 竟突然得了精神病!”
        “还杀了人! ”司马剑虹吼道。
        “你……你怎么知道?你……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查 这个案子的?”
        刘先迪似乎刚刚想起司马剑虹的身份,他骇然惊恐地瞠视 着司马剑虹那一身威严的法官服,倒退了两步。
        “这个问题你无须知道。我问你,”司马剑虹指着刘安泰问 道,“他真的有精神病吗?”
        “这还能有错?如果不是他突然得精神病,怎么会为了一把 送到废品收购站去都没人要的破琴去随便动武哩!他对乐器根 本不喜欢呀!他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别人不了解他,你可应该 了解啊! ”刘先迪充满感情地说道。
        司马剑虹用一双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刘先迪,她已经看出了 他在做着拙劣的表演。
        刘先迪躲避着司马剑虹那一双如炬的目光,低下头去,喃喃 地说道:“请你原谅,原谅我这个在感情上自私的人吧!你知道, 我一生不幸,只剩下安泰,不,小震存一个亲人了。为了让他对我 在感情上专一,我才扣压了你们的来信,不让他看见。后来又悄 悄地离开了 S市,来到这鬼地方。他与你们的感情太深厚了,在 梦吃中都发出思念的呼喊,在对他的感情上,我无法与你们抗 衡,只好采取这样的下策。求求你们理解我吧!我对不起你们,也 对不起孩子,是我害了他呀!如果我不抑制他的感情,让他跟你 们继续来往……”
        “够了”
        司马剑虹憎恶地望着刘先迪。她想起王大志对她介绍的 “刘一刀”的丑行,不禁为刘安泰惋惜起来,他长期与这样一个 丧尽天良的人在一起生活,能不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毒害吗?看 来,刘安泰的见财起意,杀人越货,并非是一时的冲动。
        “刘先迪,你对刘安泰的罪行,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司马剑虹忿然地说。
        “是,是,这都怪我对他照顾不周到。他从小失去了母爱。在 与你们共同生活那些年,还可以说得到了一定的补偿。享受到了 应该享受的天伦之乐。可是,在跟我回家之后,我又给了他什么 呢? 一天到晚地穷忙,根本顾不上在精神上给孩子什么快乐。他 在孤寂中生活,想念你们,我又粗暴地不准许他那样去想。咳!我 真该死!……“
        “不要说啦!不要说啦!我有罪!我没有精神病!快枪毙我 吧!”
        刘安泰突然吼叫一声,随后便嚎啕大哭起来,身子在猛烈 地震颤,象一只被捆绑住的野兽,用力挣脱着缚在身上的绳索, 椅子和他一起轰然倒地。
        “看,看,又犯了病啦!咳,我是哪辈子造了孽哟……”
        刘先迪满脸愁苦,满脸悲伤,急忙扶起绑缚着刘安泰那把椅 子。刘安泰仍然放声大哭。
        司马剑虹无法忍耐眼前这痛彻心扉的情景,她闭上了眼睛, 猛地回过头去,冲出屋子,消失在暮霭之中了。
        太阳已经隐没在远山的后面,海风扑上岸来,吹拂着司马剑 虹脸上的泪水,苦涩、灼痛。
        她迈着滞重的脚步,在林间小路上踽行。海涛不知什么时候 开始喧嚣起来,浪拍击着海岸,冲刷着坚硬的岩石,撞击着司马 剑虹那一颗无法平静下来的心。
        她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在突然见到刘安泰的时候,她的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 感情。是痛苦?是悲伤?是怜爱?是惋惜?是愤恨?……自己也难以 说清,只觉得茫然无措,头脑里是一片空白。
        她作为执法者,知道等待刘安泰的——她曾亲手哺育,有过 深厚感情的人,将是最严厉的惩罚。
        做为执法官,她曾多次亲临处决罪犯的现场。亲眼目睹那些 被执行枪决的死囚在沉闷的枪声中倒在地上的情景。
        她的手里有决定刘安泰生死的权力。可以把刘安泰送上刑 场,也可以认定刘安泰确属精神病患者,使他逍遥法外。她并不 怀疑自己的意见可以影响王学仲和另外一位合议庭的审判员。 也可以影响审判委员会的决定。可是,能这样做吗?
        司马剑虹在苦苦地思考,小路的沙土上,留下往复错落、焦 虑不安的足迹。她凝视着这些足迹,想到了自己走过的道路,不 是一步一个脚印吗?她想到了肩上的责任,想到了人民对自己的 信任
        夜幕悄然降临,天地之间被静寂所包围、笼罩。海涛的响声 也在逐渐减弱,变得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啊!那不是麦加林的母亲在哭泣吗?
        司马剑虹蓦然浑身一震,她只有依法从事,不管法律之剑斩 向何人。
        “法官先生,深夜独行,徘徊小路,是在缜密思考吧? ” 王大志突然从树林里闪出。
        “心里乱得很,出来走走。怎么,你也是出来散散步吗?”司 马剑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
        “实不相瞒,我是在做您的义务保镖。”
        “有此必要吗?”
        “实有必要。'刘一刀'那老小子心狠手毒啊!狗急跳墙, 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刚才,从他家里出来之后,我看见他尾随 相跟,故意和他打了一个招呼,与他并肩而行,扯了一阵闲淡,也 就走了。看样子心事挺重的。”
        “有这样的事?”司马剑虹愕然道。
        “信不信由你。我现在以一个草民的身份,邀请您到寒舍屈 尊一坐,事先声明没有招待,只有清茶一杯。届时将有好戏请您 欣赏,不知您是否肯赏光?”王大志用狡黠的目光看着司马剑虹 说道。
        “既然有好戏看,我当然愿意前往了。”
        王大志的家就在刘先迪那所小楼对面的简易楼群里。在楼 群的边沿,恰与刘先迪的住宅遥遥相对,间隔着百米左右的草 地。
        登上二楼的楼梯,便有一股污浊的气味扑鼻而来,楼道里堆 满了杂物,还有几只腌菜缸,难闻的气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的。
        王大志将屋门打开,只见里边的陈设十分简陋,杂乱无章, 东西堆放得零乱不堪。
        “光棍生活,请勿见笑。”
        王大志调侃地说着,顺手拿起一只暖瓶,晃了晃,苦笑着说: “空的,看来连一杯清茶也无法招待你啦!惭愧!惭愧。”
        “没关系,不必客气。”司马剑虹微笑着说。
        王大志看看手表,诡谪地看了司马剑虹一眼说道:“您已 经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亲自去会见过了那自称精神病患者的杀 人犯。这说明您是个守信用的人。这一点通过我的跟踪,已经得 到了证实。剩下的事,就该我拿出证据来了,对吧?证实什么呢? 证明刘安泰的精神病是装出来的。对吧?关于证据的问题嘛,怎 么解释才好呢?当然,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讲,书证、物证、证人、证 言、被害人陈述、被告人供述和辩解、鉴定结论、勘验、检査笔录, 都是硬梆梆的证据。可我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呢?我所要提供的证 据可以说很特殊,又很实在,而且又稍纵即逝。因为我没有录相 的条件,所以只好把您请到这儿来,让你和我一同看见这个证 据。这样,我就可以免去诬谄或者捏造之类的嫌疑了。刚才,您一 定亲眼见到了一个场面,一个精神病人被紧紧地捆在椅子上。因 为他老子到处宣扬,说这精神病极其严重,只好将病者24小时 捆缚起来,否则他就会自杀。是不是真的这样呢?请跟我来吧。” 司马剑虹有些莫名其妙,跟在带着神秘表情的王大志后面, 走进了一间狭窄的厨房。
        王大志不知从什么地方变魔术似地取出一架望远镜,自己 先朝窗外瞄了一下,然后对司马剑虹说:“正好开戏!”
        司马剑虹接过望远镜,顺着王大志的手指看去,刘先迪卧室 里的情景,立刻被拉到了眼底。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在明亮的灯光下,刘先迪父子正在交 谈。捆绑刘安泰的绳索和椅子倒在一旁。从刘安泰的神情上丝毫 也看不出任何精神失常的迹象。
        司马剑虹什么都明白了。
        王大志气愤地说道:“这一对老少魔鬼,都是高明的演员, 当有人到他家里去的时候,他就把儿子捆绑在椅子上;家中无有 外人,便看电视、放录相、看小说、玩扑克……过得满开心! ”
        司马剑虹仍然架着望远镜,她仔细地观察着捕捉着刘安泰 脸上的神态。渐渐地发现刘先迪父子的表现与王大志所说的情 况有了差异。他们先是平静地交谈,继而有些激动地争论,突然, 刘安泰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刘先迪神色慌张地跑过去拦 挡,被刘安泰一把推倒在地上,旋即,刘安泰跑到门外。
        屋里再也没有出现刘安泰的身影,只剩下刘先迪颓然坐在 地上……
        司马剑虹慢慢地放下望远镜,默默地点了点头。
        八、死囚的忏悔
        刘安泰投案自首了。
        麦加林被害一案重新审理。刘安泰做为强抢、杀人的主犯, 被判处了死刑,从犯鲁阿虎以参与抢夺和伤害两个罪名,判处了 有期徒刑,刘先迪也受到了应得的处罚。
        案卷报到省高级人民法院审核。司马剑虹主动申请了回 避。
        在退出合议庭之前,她郑重地向新的合议庭递交了她与王 学仲的调查报告。调查的结论是,刘安泰的所谓精神病纯系伪 装。做为一个有责任能力的人,他对自己所犯罪行应该负法律责 任。
        刘安泰没有上诉。他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来临,在凄冷的铁 窗后面,他回首着二十年的短暂岁月,在见到司马剑虹之后,他 的良知便受到了无声的召唤,人性开始复苏。但是,一切都已经 晚了。
        在他年轻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以悔之无及的心情,写 下了一纸抱恨终生的遗书:
        公正的判决已经宣告了我人生旅途的终结,年轻的生命将 要永远离开这充满阳光,让人留恋的美好世界。
        此刻,我的心情是笔墨所难以描述的。
        我很想用世界上最丑恶的字眼,来诅咒那将我引入罪恶深 渊的人——我的生身之父。
        我更想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来赞颂我的养母一那即将 用正义之剑斩向我的人。
        在我刚刚有了意识的时候,我的养母就谆谆教诲我做人的 道理,希望我成为一个品质高尚的人。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美好的时日。在温暖幸福的家庭里,我 接受着善良与正直的熏陶,在圣洁文明的校园里我吮吸着知识 的乳汁。
        记得有一天,我和养母一同到春光明媚的公园里去游玩。在 林荫小路上,我意外地拾到了一个钱包,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 钞票。我蹦跳着跑到养母跟前,问她该怎么办。
        她没有表态,却用一双期待的眼光望着我,让我自己做出决 定。
        我说应该交给警察叔叔。她高兴得流出了眼泪,将我紧紧地 搂在怀抱里,亲了又亲。于是,在我幼小心灵里,知道了不属于自 己的东西,决不应该据为己有。这是做人的根本准则。
        我按照养父母的要求去做人,心灵象白玉一般纯洁,对丑恶 的行为深恶痛绝。
        后来,我离开了他们,回到我的生父身边,与他共同生活。
        我象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充满了贪婪、欺诈,谄 媚……尽管我的生活条件十分优越,有似乎永远花不完的钞票。 但是,在心情上却总是郁烦,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理解O
        我时刻都在思念着我的养父母,眷恋着与他们在一起度过 的那些美好时日,眷恋着那朴实无华的小屋,眷恋着小屋里的欢 声笑语,眷恋着那些近乎清淡的茶饭……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在一天天长大,我的思想也在一天天变 化。
        我生活在极其优越的环境里。看到的是人们对我父亲的媚 笑,听到的是满耳的恭维,接受的是那些有求于我父亲的人们送 上来的高档礼物和封着厚厚的钞票的红纸包……
        我习惯了这些,开始羡慕我的父亲,对他崇拜起来。
        起初,我曾为他冷酷无情地拒绝那些不懂送礼,或者是给不 起他礼物的患者,感到不安。后来,便认为是理所当然了。
        后来,父亲干脆把接受礼物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向送礼的人 讨价还价,比他更为方便。
        我发现,在社会上交往,不送礼就办不成事,似乎这是自然
 
而然的事情。人们对此反感,但又都这样去做。
        求我父亲做手术的人是这样,我父亲求人办事也是如此。
        我在学校里得到老师的另眼看待。尤其是那个外语老师,更 是对我格外照顾。经常不辞劳苦地到我家里来给我'吃偏饭' 因此,我的外语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给老师送了礼!
        父亲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希望我将来出人头地。将来我们一 起到国外去定居。去过那神仙一般的西方生活。
        他告诉我说,等到我大学毕业,就可以实现这梦寐以求的愿 望了。他之所以对有求于他的人拼命勒索,原来正是为了达到这 一目的在做着经济上的准备。难怪他的心肠那样狠毒!
        然而,我让他失望了,我没有考上大学。
        他的确神通广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安排到了 '凤凰旅 行社',当上了导游员。不久,便选送到上海旅游学校去深造。当 然,这种安排仍然是为出国定居做准备。
        我按照他的要求,拚命攻读英语。在外国人面前卑躬屈膝, 不顾廉耻地索要外汇,然后到市场上去炒卖0父子俩每天所谈论 的,所祈求的就是一个字一钱!
        一个偶然的机遇,我了解到麦加林那把名贵的小提琴的惊 人价值。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令人疯狂的消息告诉了父亲。
        他果然疯狂了,疯子似地手舞足蹈。两眼充满了贪婪的光 芒。要知道,这把小提琴的价值是他昧着良心从患者手里敲许勒 索的钱所无法比拟的呀!
        当下,我们这一对魔鬼,就下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只令 人着魔的小提琴弄到手的决心。
        我终于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在我和鲁阿虎被擒获之后,我完全绝望了,一切的一切都在 顷刻之间成了梦幻。
        就在我等待着末日的审判时,我父亲买通了一个看守人员, 传送给我一个纸条,让我伪装精神病发作。
        我不怀疑他的能力,也知道W市精神病医院的院长与他的 关系,在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地助他一臂之力。
        我为了求生,便依计而行。
        他真不愧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实现 了。
        我被放出了监狱。以被监护为名躲在家里,他则四处活动, 加紧办理出国定居的手续。这时候,我们已经无法顾及经济条件 了。哪怕是到国外去当苦力,也比受到严厉惩罚强啊!
        就在他自导自演这一出丑剧的时候,我的养母突然出现了。
        她象是正义女神的化身,当我们的目光碰撞到一起的时候, 我那罪恶的灵魂便剧烈地震颤起来!
        我仿佛是在漫漫的长夜中做了一场噩梦。她那一双不容亵 渎的眼睛所放射出来的光芒,立刻将我那僵死的灵魂召唤回来, 得以复苏。 、
        麦加林瞪大双眼死死盯住那把小提琴,倒在血泊之中,惨死 在我那罪恶的刀下的情景,使我一刻也无法安宁,与其这样每天 受着良心的谴责在人间偷生,不如偿还血债,以死去解脱。于是, 我抱定了投案自首,接受最严厉处罚的决心。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纵然是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也难以 赎回。
        庄严的法律对我做出了公证的判决,我将在黎明之后,倒在 荒草萋萋的刑场上。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扑在亲人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啊!可是, 谁是我的亲人?我那鬼魅一般的父亲吗?他早已失去了做父亲的 资格;我那恩重如山的养母吗?我早已失去了做她儿子的资格!
        临刑之前,我要感谢我的养母,是她使我在告别人间之前,重新恢复了人性。
        永别了!美好的人间,美好的世界!
        刘安泰绝笔。1989年残秋
        在司马剑虹见到刘安泰的遗书时,那一颗罪恶的灵魂早已 消失了。
        她流下了眼泪,心潮无法平静。她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这场 悲剧到底是谁导演的?
        斯特拉•迪瓦里啊!你这伟大的提琴制做家,当你向人们奉 献出你那智慧与技巧的结晶时,想到的一定是为人类的美好做 出贡献。你何曾想过它会变成人们为了私利而相互残杀的筹码 呢?
        啊!人们!深沉地思考吧!
        (本文收入本书略有删节) 原載吉林省《参花》杂志1990年第11期
 

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