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陈 凤珍说,当初要 是搞 股份制,我不会盲目上马轧钢厂,都是轧钢厂,恨五八年大炼钢铁有啥两样?这种教训还小吗?我们得往自身上找原因,蒙准了,就说气候好,弄砸了,就怨大气候!
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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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的时间,李平原都没离开豆奶厂。从安装设备到试产,他瘦去了一圈肉。这天他刚刚值完夜班,回到办公室不能 马上睡下,照例读了一会儿书,然后又展开金伞的信来 读。刚来时,他每隔一夭都跟金伞通一次电话。这阵儿 忙了,有一个礼拜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想她在干啥? 睡了,会梦见我吗?醒着,会想我吗?他想着,就摘下了 眼镜瞧着.
        夜半时分,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李平原急着去接 电话,身子将那副眼镜碰到地上,摔碎一只镜片。他拾 起眼镜,抓起电话,一听就是金伞甜脆的声音。金伞说 想他,又告诉他那份“518”科研项目有眉目了。李平原 很激动地说,你和赵总工程师辛苦了,将成果带过乗, 我重奖你们。金伞告诉他,赵总工程师就要退休了,他愿意到福镇跟李平原干。李平原告诉金伞,你为我买的 眼镜碎了。金伞说,再买,碎碎平安。李平原笑着说,九 月九那一天,我这里就岀豆奶了。金伞说她和赵工一起 来祝贺。李平原又同金伞说到很晚,才将电话放了。他 拿起碎眼镜,怔怔地瞧着。
        平原记得,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金伞将他叫到眼 镜店试眼镜。这个眼镜便是他们的信物。他还记得自 己为啥在乡下不愿戴眼镜。眼镜曾经坏了他的前程。他 念完高中下来,眼睛就坏了,高考没考上,就跟父亲下 田做活了。从玉米棵子里探出头来,他满眼是晕晕浊 色,看父亲的脸模糊得像块黑土地。二憨老汉骂他读书 读懒了身子,怕他整日看小说,不愿给他配眼镜。后来 父亲听说镇政府要从村子几个“高考漏儿”里选文书, 父亲让他试试,就给他配上了眼镜評原第一回戴上眼 镜,看啥东西都是鲜亮明晰凱,走在村巷里不看村人, 移开目光看远远的天,惬意极了。镇里宋书记和当时的 团委书记小吴来选人,中午吃饭时乱哄哄的还来了一 些领导,当时陈凤珍还没到福镇。本来平原被宋书记看 中了,可是中午吃饭时出了差头。平原在另一桌,喝下 一两酒,不争气的眼睛就被酒醉浊了,尽管有眼镜,看 满桌人都一个模样儿。轮到平原给觌号那桌敬酒,他竭 力寻找宋书记的影子,嘴里咕哝着请多关照。他又不能 马上辨认出宋书记,就捡生面孔挨杯喝,喝得他舌根发 硬,胃咕咕往上翻。轮到最后一个坐在一角不说话的  瘦男人,平原不喝了,他恍惚觉得那是司机。劝司机喝 酒是不礼貌的,他就退缩着走开了。三天后,村里那两 个同学都到镇政府上班了,独独平原的通知没下来。后 来见到村支书邓铁嘴儿,邓铁嘴儿劈头盖脸地骂他没 眼力见儿,满桌人都敬了酒,偏偏撇下宋书记,给宋书 记下不来台,宁落一群不落一人,懂不懂?平原的脑袋 炸了,天呐,司机咋成了宋书记?邓铁嘴儿说,全村数你 有才,我跟宋书记给你说情,说你念书把眼睛念坏了, 宋书记质问我,眼罩儿不好使也罢,可那小子戴着眼镜 儿呢。平原摘下眼镜摔了,泪水冤冤地流了一脸。他终 于明白了一句话,糊涂好,看清了东西更难受。人终有 应酬不到的地方,但也有可利用的优势,瞎就是优势。 之后,平原除了晚上看书,在外再也不戴眼镜了。他看 不到的,也有人谅解了。到了城里金伞与他交往很久, 才知道他眼睛不好,才买了这副眼镜句他。事儿虽然不 大,平原知道宋书记一直记恨他,不然潘老五不敢那样 欺负他。他想将来有一天,他要跟宋书记提提,从某种 角度说,是那杯酒重塑了一个新的李平原。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
        豆奶厂开业出奶那天,李平原并没有按陈凤珍的 意见大闹,他是不愿声张的人。李平原请了总厂的副厂 长。金伞和赵总工程师也来了。还有过去跟李平原交 情很深的业户。不闹也很热闹的。望着白鲜鲜的豆奶, 李平原宣布说,第一车瓶装豆奶,送给我们福镇的学校;第二车袋装豆奶送给咱福镇敬老院的老人们。这表 面看,是尊老爱幼,不仅仅是这个意思。我想,我们福镇 要想让敬老院里的老人过上幸福的生活,首先就要抓 教育,有了人才,就会有技术,那样会天下无敌的!季平 原在一片掌声中走过来问,陈镇长,你说下面咋办?陈 凤珍叫来吴主任,让吴主任照顾安排来宾,让季平原带 车去学校,自己带车去敬老院送奶!
        李平原照吩咐去办了。
        韩晓霞看见金伞来了,脸色苍白,悄悄骑车走了。
        陈凤珍走上一辆双排座车,」副神神气气的样子。 两辆车刚启动,就见一辆双排座开进来。开进来的双排 座后斗里,有十几个人,髙跷和旱船。人们身穿各种服 装,脸上化妆,一进院,锣鼓就敲响了。车停下,下来草 上庄支书邓铁嘴儿,咧着大嘴儿笑。邓铁嘴儿双手作 揖,祝贺祝贺,我们凑人晚来一步啊!陈凤珍笑了,你带 花会队来啦?那就给客人们打个场儿,扭上一通吧!今 儿是喜事儿哩! '
        邓铁嘴儿问,你去哪儿?
        我去敬老院送豆奶。陈凤珍说。
        这会儿扭完了,我们去敬老院扭,也让老人们欢喜 欢喜!邓铁嘴儿嚷。
        陈凤珍说,好哇,我在那儿看啦!
        邓铁嘴儿一挥手说,都下车,打场儿扭吧!都给我 卖力啊!于是,演员们跳下车,打场扭起来了。
李平原走过来,握住邓铁嘴儿的手说,邓支书,多, 谢捧场啊!
        •邓铁嘴儿盯着李平原笑,你这话就见外啦!咱不是 一家吗?咱村的奶牛场,就是你的牛奶输送站啊!李平 原猛地明白了,平日傻吃憨睡的邓铁嘴儿,也精了,他 带花会队到这儿推销牛奶来啦。
        邓铁嘴儿笑说,市场经济,花会外交。
        李平原说,你真逗,扭吧!然后就和金伞上了双排 座汽车。金伞不住地扭头张望,觉得挺新鲜。两辆汽车 缓緩驶岀去了。一阵锣鼓家伙响,这个花会队在厂院打 场儿扭开了。 .
        豆奶厂工人们都亩来看热闹。
        走到街口,陈凤珍望见天阴阴的,发闷,汽车没走
        多远就下起雨来。车开进敬老院,陈凤珍从车窗看见女 院长•食堂大师傅和服务小姐在房上苫油毡,闹闹嚷嚷 像是抢险。
        车停下,陈凤珍从车里探头喊,喂,你们这是干啥
        哪?女院长说,房子漏水,苫房子。
        陈凤珍皱眉在车里等着,听见天上炸雷的轰隆声。
        过一会儿,雨更大了。铜钱大的水泡儿满地滚动。女院 长等人穿着雨衣,还是浑身水涝涝的。女院长将雨衣搭 在陈凤珍头顶,两人弯腰跑进屋里。
        •在女院长办公室,陈凤珍看见地上放着盆子,房顶
        哗哗滴水。她问,这房子漏成这样?老人们的房间里咋样?女院长叹说,都一样,外面大下,里边小下。陈凤珍 急了,咋不给政府打报告修房子?女院长说,打过七向 了,没结果,民政助理小王说眼下镇里穷,没钱!
        穷也得想法子呀!陈凤珍说。’
        陈镇长,你今天来是为这事儿?女院长说。
        陈凤珍说,哪里呀,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民政助理 小王没跟我讲过。我这是送豆奶来了。这一车豆奶,是 咱福镇自己生产的,让老人们补补身子。女院长眼圈红 了,陈镇长,你来的真及时啊o眼下,镇里三月没给敬老 院拨钱了,老人们都吃着两顿饭,大米和挂面,都是我 求人赊来的!她长吁短叹,一味哭穷。陈凤珍难过地说, 这怎么能行?走,跟我到老人房间看看。女院长让大师 傅搬着豆奶,跟随陈凤珍走进老人们房间。远远地,她 就看见躺在床上的糊涂爷不住地咳嗽,身旁溅出的+ 珠,不时溅到老人身上脸上。 , ・•
        女院长说,陈镇长看望大家,给大家送豆奶来啦! 老人们连连点头。
        一屋里六个老人,大筒子房。陈凤珍望着到处滴水 的脸盆,心里很难受。她走到老人们身边说佬人家,竟 是这样子,我这当镇长的失职啊!
        糊涂爷欠身,喃喃,是凤珍吗,真是你吗……
        •陈凤珍走到糊涂爷床前说,糊涂爷,我早该来看 你,你老好些吗?
        糊涂爷咳着说,你爸和凤宝常来送药。大爷知道你 忙,福镇这么大摊子,压•在你一个女人身上,不易哩!大 爷瘫了,没成色了,帮不上你啥,可有一点我知道,你跟 宋书记、潘老五不是一路官!就因这个,院里的老人们 总想去镇政府告状,我给拦下了。我说,凤珍为潘老五 替罪,已成了被告,咱们忍一忍,别再给她添乱了。
        陈凤珍听着,眼汨就下来了。
        糊涂爷扭头瞅众老人说,我糊涂爷不糊涂吧?咋说 来着?凤珍冒雨为咱送豆娥,镇上哪个官能做到?几年 来,我们见过吗?
        老人们都点头夸陈凤珍。陈凤珍被一种情感折磨 着,讷讷地说,我真不知道敬老院会是这个样子,我这 镇长失职,向老人们请罪啦!眼下镇财政是难,可再难 也不能委屈了老人。我们党和政府有能力克服眼下的 种种艰难。然后她扭脸向女院长说,你打个报告,申请 修房的经费,另外,从今天开始L律改回三顿饭。我去 想办法。女院长点头,眼圈红了。
        陈凤珍问,这房子刚盖不久,怎么会是这样?简直 就是劣质工程,别出啥危险啊?谁承包盖的,哪个施工 队?
        女院长支吾不语,有难言之苦。
        糊涂爷忍不住了说,是宋书记的舅爷大邦子承包 盖的。这狗东西偷工减料,用的都是潘老五钢厂的劣质 钢筋。凤珍,哪天县里来了大头头,你给我个信儿,我糊 涂爷非告上一状不可!他们黑,真他妈黑呀!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我糊涂爷当年推着独轮车往前线送粮食,跟 共产党闹革命,党和政府还是开'明的,不会不管我吧?
        陈凤珍劝,别生气了,养身子吧。这些事,我会处理 好的。糊涂爷说,你别强撑着,在镇里,你也是个受气的 角儿。
        陈凤珍苦着脸,愣着。
        雨下小一些的时候,李平原和金伞并撑着一把红 伞散步田园。他沿着老河堤走,霏霏小雨织成一张大 网。金伞说,瞧,你都累瘦啦。李平原说,哪是累・?想你 想瘦啦。金伞问,你想我?十天半拉月没个电话,也没 封信。我以为你爸你妈给你操持个好姑娘成亲啦。我 正想啊,给你送个啥样儿的结婚礼物。 ’
        李平原笑了,开玩笑,我李平原眼下虎落平川,又 成了个土厂长,再不搂个城里媳妇,这几年工不就白打 啦?你是我的,跑不了,跑不了 !金伞逗笑了,你还那么 自信。李平原说,我呀,是刚备鞍的马驹子,挨鞭子的日 子到了。他嘿嘿地笑了。
        谁拿鞭子打你?她问。
        有谁?你呀!他答。
        金伞拿拳头打他,对,打你打你!李平原拿伞一躲, 笑着,金伞就被细雨淋着了。李平原见金伞撒娇,就撅 嘴站在雨里不走了。金伞迈了一步。全身就整个泡在 雨中了。
        李平原扔掉伞,紧扑过去,抱住金伞,在雨中浪漫 地亲吻着。
        ,红伞滚落河坡,顺水漂走了。
        住了一宿,金伞就回城里了。
        转天天晴上班,陈凤珍就将吴主任叫过来说敬老 院的事儿.她着急地说,敬老院的问题,你和民政助理 小王去办。修房款得十几万,眼下镇财政拿不出来,就 找镇里施工队,先干,钱赊着,不能再让老人们屋里漏 雨啦。吴主任说,镇里施工队也私人承包了,怕是不好 办呐!这个责任,应该由大邦子承担!揩公家的油,都 揩到敬老院去啦!陈凤珍说,敬老院的老人们想告,糊 涂爷怕我为难,我看出那女院长怕得罪宋书记。吴主任 哼一声,应该把修房报告,捅到宋书记那去,让他找钱! 陈凤珍摇头说,那他会盖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你看,他 没事就往楼上钻,跟那些演员们唱评戏!他能管老人的 事儿?吴主任骂,那你也别管,让老人们往上告,看上面 追查下来,宋书记咋给他那宝贝舅爷擦屁股[正骂着, 李平原急急地进来了,吴主任就岀去操持修房子去了。 陈凤珍问李平原有事儿吗?
        李平原说,两件事,一是红星轧钢厂有个车间主任 叫曹有,他是我当时的车间主任。我们是好朋友,他这 人很内秀,懂管理,而且学过兽医。我们豆奶厂将来也 要办自己的奶牛场,他是我未来的好助手!陈凤珍挺佩 服李平原的眼力,心里又怕惹麻烦,就说,我认识曹师 傅,关键是你挖老潘的人,他会答应吗?曹有是啥意见?
李平原说,轧钢厂总不开支,他也不愿在那儿干 了,因为他媳妇也在轧钢厂。关键是潘老五那儿……
        陈凤珍说,我找老潘透透O那个事儿呢?
        李平原说,向你公开一个技术秘密,城里豆奶总厂 有个赵总丄程师,58岁了,跟现在的厂长不对付,想病 退,我劝住了。他和金伞正搞一个豆奶换代的新科研项 目,搞了快三年了,近尾声,厂里不给投入资金了。我想 啊,咱们这头把他接过来,继续研究,那样金伞也就跟 过来了。
        陈凤珍笑了,你别谁我,你这葫芦里卖啥药?醉翁 之意不在酒吧?
        李平原一笑,哪里?我为金伞,还用费这般口舌?我 是想请赵工过来。他儿子女儿都出国了,老伴也退了, 这边给弄套房子,老两口两担呆,科研成果可就归咱 了。总厂那头领导不稳,直接影响我们的合作。我想啊, 总有一天,要在市场上打出我们自己的豆奶品牌!
        陈凤珍很兴奋,好!有志气!我支持你!
        就有一个问题呀!他说。•
        啥问题?她问。
        人才楼的房子,得给一套!他说。
        陈凤珍当场写个条子,说,去找总公司,这样的人 才,才是我们福镇最需要的啊!
        李平原笑着走了。
        陈凤珍很欣赏地望着李平原宽厚的肩膀消失,才拿出了计划生育报表看,刚看几页,小吴就来报告说宋 书记家被盗了。陈凤珍吃一惊。她料想像宋书记这样 的人,家被盗,注定是很可怕的。
        陈凤珍赶来时,宋书记家的平房小院围满了人°
        屋里,宋书记额头淌汗,装得很镇静。孙所长进来, 看过现场说,宋书记,是两个人的脚印,两人合伙入室 抢劫,最近在福镇已发生三起啦。据我们分析,是外地 流窜犯做案,而且专偷厂长经理们的家。宋书记怒了, 你们是吃干饭的?发生过三起,还不破案?
        陈凤珍劝说,老宋,救老太太要紧,别闹啦!
        孙所长皱眉说,宋书记,我们掌握了一些线索,但 得有个时间。只要案犯不逃离福镇,我一定抓住这些混 蛋!老太太苏醒了吗?希望老太太能给我们说说盗匪 的特征。宋书记见妻子只是哭,没好气地骂,人还没死 哭啥?看看妈咋样啦?不一会儿,宋书记妻子领医生进 来。医生说,老人家的情况不好,呼吸微弱,心脏衰滞, 得输氧抢救。老人家是心脏不好哇!宋书记说,是心肌 炎的底子。大夫,希望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救活我妈!医 生郑重地点头。
        这时候,输氧瓶运来了,医生转身岀去了。宋书记 满脸凄苦。孙所长说,办公桌的抽屉被撬了,你看丢了 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宋书记愣了愣,深深叹口气。对 屋传出老宋妻子“哇”的哭声,宋书记急奔出去,哭喊哩——
 陈凤珍知道是老太太死了,心尖打一.个哆嗦。
        傍晚,宋书记与妻子儿女戴孝守灵。他们怔怔地望 着老太太慈祥的巨照悬挂灵堂中间,默默地流泪。门外 传来一阵男人的哭声。宋书记抬头看见潘老五和小敏 子过来给老太太遗像鞠躬。宋书记站起身迎过去。潘 老五抓住宋书记的手,唉,真是想不到的灾啊!宋书记, 你得节哀呀.
        宋书记眼里汪泪,领潘老五进了西屋。宋书记给潘 老五、小敏子让座。都坐下后,潘老五试探问,宋大哥, 事儿都到这份儿上啦,你就跟兄弟兜底吧,丢了多少 钱?多少钱的存折?还有东西?宋书记慌乱地抬脸,望 一眼小敏子。潘老五挥手,示意小敏子出去,小敏子知 趣地走出去了。
        宋书记压低声音说,老潘啊,你是我的好兄弟,跟 你一人说,你大哥我这几年,算是熊瞎子掉井白忙活 啦!然后是哭腔,拳头狠劲儿地捶着大腿。潘老五劝说, 大哥,别难过。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可咱也不是剁肉 的墩子任人砍!钱是王八蛋,丢了再赚,人是活的嘛!宋 书记叹,你说的轻巧。他瞅着.
        潘老五沉默不语地想点子。宋书记一根一根地吸 烟。烟雾在屋里弥漫着。潘老五难看的老脸忽然转喜, 在宋书记耳边嘀咕一阵。宋书记连连点头,那你办吧。
        潘老五喊,敏子你进来!小敏子轻轻走进来了 o潘 老五问,你们那岀移风易俗的现代戏排完了吗?小敏子说,差不离儿了,不过,上台不熟。潘老五烦了,啥熟不 熟的,有劲儿有声儿就行。告诉你,明天一早儿,在宋书 记家门前,搭台,唱大戏!小敏子一愣,这是葬礼,合适 吗?潘老五说,咋不合适?老太太80岁了,也算是老喜 丧!请个吹鼓班子,影响不好,咱唱这移风易俗的新戏, 总成吧?小敏子说,那,高镇长同意吗?
        潘老五骂,傻样儿,在福镇,谁是一把手?
        小敏子满脸疑惑地走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天晴了,风很凉。秋凉没有冻掉人们 的热情。福镇老百姓发现,在宋书记家门前,有一场评 戏开台了。锣鼓响过,小敏子装扮成一位孝敬公爹公婆 的好媳妇,上台来报幕了:下面请乡亲们看一场移风易 俗的现代评戏《新风飞燕》!报完,台下老百姓真有鼓掌 的。
        木板搭的戏台上,小敏子挎着包裹上台,念独白 T :我结婚呐,家里没陪送彩电和冰箱,而是陪送几亩 地的大棚菜。眼下咱的小日子呀……就开唱了,正月里 来北风吹,孝敬公婆对不对……潘老五在台下喊,对, 是对呀!就笑。人群越聚越多。往宋书记家来的客人 也渐多了。潘老五招呼着人们,领进灵堂,鞠过躬,又领 到桌前上礼。一叠一叠的票子,让人看了眼晕。
        高德安端着一块布帐子进来,鞠躬之后,将潘老五 拉到一边问,老潘,谁让小敏子他们到这儿唱戏的?潘 老五笑了,是我叫他们来的。咋,敏子没去跟你说?高德安脸一沉,胡闹,多时跟我说啦?潘老五劝道,别生 气,高镇长。这不是三全齐美的事吗!试试台,既发送 了老人,又丰富了文化生活,教育了老百姓。你瞧,多少 人看呐?真火哩!高德安骂一句乱弹琴,就躲了。
        潘老五又招呼新到客人鞠躬。躬到僻静处,潘老五 掏出大哥大,拨通了纸厂邓三奎的电话,你是邓厂长 吗?宋书记家里岀事儿知道不?知道咋还不来?有外 商?有总统也得先顾这头。宋书记对你可是不错呀,这 回老娘没了,正唱戏发送呢!谁说昨天发送完啦?你听, 这锣鼓响。快来吧,上了礼鞠了躬,你跟外商亲嘴我都 不管!你问我上多少礼?咳,咱们这层关系的,掉下2 万,怕是拿不出手吧?好,我等你啦!你记着,光扛两花 圈,我给你扔回去!
        宋书记走过来说,老潘,别强求,要注意影响啊!潘 老五一挥手说,去屋里呆着你的,有事儿我兜着!就拿 大哥大给别的厂长拨电话。
        宋书记转身走了,这时候,宋书记的舅爷大邦子扛 着花圈走过来喊潘厂长,都这空儿了还不放过跟小姐 聊天?潘老五瞪他,你懂个蛋,招呼人呢!大邦子又问, 喂,这条街上是谁家结婚,也请来一场古装戏,跟咱叫 阵呢!潘老五不信竟有这等希奇事儿。
        大邦子说,不信,你去看呐!
        潘老五和大邦子往外走去看。到了街上,潘老五看 见那家门口也开台唱戏了。潘老五问身边老农,那是谁 家结婚? 一老农说,老赵家三儿子结婚。怕丧事冲喜, 也请来唱大戏啦。这条街,从没像今儿这么热闹过呀! 潘老五明白了,说唱吧,越热闹越好!看哪头唱过哪头, 来个戏剧比赛!就嘿嘿笑了。他担心这头的观众溜到 那边去,一打听那家结婚的唱古装戏,就放心落胆地回 到灵棚前。
        高德安看见上礼的入递票子,心里格外不舒服,索 性到门口去看戏。这岀戏吸引了不少群众,他也高兴。 他见台上的小敏子唱主角,很卖力,浓妆上还能分辨岀 细微的汗粒。他的目光与小敏子的眼光碰了一下,就赶 紧避开了,因为他发现小敏子唱戏的目光是躲躲闪闪 慌乱不安的。高德安在心里骂她,这岀戏是排给福镇百 姓的,你拿来拍宋书记的马屁,金站长知道了肯定会寒 心的。气归气,可听着台上演员的唱腔,他慢慢陶醉过 去了。 
        呸!糊涂爷摇着轮椅走了。老人看那边的古装戏 去了。高德安一愣,就听到不远处鞭炮响,一台野班子 也唱起评戏《桃花庵》。他扭着脖子朝那边瞅了瞅,感觉 两头的叫阵开始了。观众开始往那头流动。老高心里 悬着,他还是怕那场野戏耍花活儿,将倾注自己心血的 新戏冷了场。宋书记老娘葬礼丢面子没啥,他怕新戏败 下阵儿,让陈凤珍说他劳民伤财。高德安挤过人群,到 戏台跟前,悄声对小敏子喊,加把劲儿,别败下阵来!小 敏子退到后台,趁没上台的空档儿,将高镇长的指示传达到每位演员,演员们憋足了劲儿,上台拿姿亮势,唱 腔饱满,引起阵阵喝彩。傍晌午快收台的时候,那台野 班子跟前几乎没有人了。眼前的这台新戏,台下人感动 了,有哭有笑,人随腔儿走,心伴戏行。
        高德安再扭头看那家门口,冷冷落落的,就剩糊涂 爷等几位老人了。冷静下来,高兴劲儿就消了。心叹这 家结婚的哪辈子没做好梦,偏偏碰上宋书记死了娘。他 没了胜利之感,心想快快收摊儿走人。他没想到,陈凤 珍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了。高德安看见陈凤珍表情也很 复杂。
        陈凤珍看见糊涂爷从身边摇过,走过去说,糊涂爷 看戏来啦?咋,还是喜欢古装戏呀!咋不到这头看看移 风易俗的新戏呢?糊涂爷一脸怒容,呸!我不喜看!凤 珍呐,你糊涂爷不是对现代戏有意见,我是对那些贪官 有看法!变着法子大出殡,搂钱呗!响鼓不用重锤儿, 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啊!
        陈凤珍愣了愣,显得很尴尬。这阵儿的日光不再温 和,火辣辣地泼下来。
        糊涂爷问,凤珍,这边人少,那边人多。可你掏良心 说,这戏到底是哪头赢啦?陈凤珍不答,就问高德安。高 德安摇头长叹一声,怏怏而去。
        发送完老娘,陈凤珍催宋书记快开股份制改革分 工包厂会。这天宋书记戴孝主持了会议。宋书记一脸 的倦容,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昨天,宗县长又打来电话, 问起股份制改革落实情况,咱福镇是率先动起来的试 点儿,宗县长要求要把工作落到实处,所以,今天的分 工包厂会非开不可了。咱们各摊儿的事都很忙,就长会 短开。大家议一议,咋个包法吧!大家都闷着不说话。 潘老五忽然问,李平原咋没来?邓三奎也嚷,他说不来 就不来?
        陈凤珍说,我打过电话,说带车岀去办个急事,咱 们开咱们的。回头我告诉他!•潘老五骂,哼,刚开业就 眼里没人啦?我看这小子狂得不知自己是吃几两高粱 米的啦!陈凤珍脸一沉,老潘,你怎么说话?宋书记岔 开来说,搞股份制同上次搞增收节支是一样的,增收节 支有开始没结局,但愿这回干彻底一些,是不是,小吴? 陈凤珍又来气了,她说老宋言外之意,团系统出来的干 部干工作开始就是结束。小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老 高笑着打圆场说,宋书记的意思是一杆子插到底,大家 谁不想把福镇弄好呢?老宋抢老高的话题说,对,我们 是想把福镇的事办好,为了搞好股份制,我们成立一个 股份制改革领导小组。我当组长,陈镇长和老高任副组 长,潘厂长任总秘书长,负责组织、联络和宣传等工作。 在座的其他同志都是领导小组成员。下面呢,就具体议 一议,镇里哪些企业搞股份制,不能一刀切,国家可以 搞一国两制,我们福镇来个一镇两制。老潘那里是镇里 的领头雁,你先提提。潘老五抽口烟,十分悠闲地荡着 二郎腿说,其实呢,按国外股份制的规矩,当经理和当厂长的,得占公司或工厂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股,才配当经理厂长,而我们呢?是乡镇企业,集体所有,那就得搞咱中国特色的股份制啦!总公司搞股份制,吸收各厂做股东,更欢迎外资入股。老宋插言,至于各厂嘛,我看可以分批来,第一批搞股份制的企业是涤纶厂、纸厂、瓷厂、鞋厂、高频焊管厂和豆奶厂,企业虽然效益不太好,也是麻杆顶猪头强撑着。咋个包片分工呢?潘老五有自己的算盘,轧钢厂搞股份制启动资金难找,弄不好还会惹岀意想不到的麻烦,'丢权不说,老百姓的活钱在那儿变成了死钱。陈凤珍觉得那里早晚会岀事,是空架子,她说第一批搞股份制的6个厂,那第二批还有啥?不就轧钢厂了吗?老宋说,轧钢厂太大,小吴插嘴问,豆奶厂也太小啊!陈凤珍看出潘老五和老宋都很紧张,她知道基金会的款都是老宋帮着贷过去的,鬼才知道幕后有啥勾当。潘老五怕陈凤珍起疑心,就爽快地大笑说,这有啥争的,那就轧钢厂一起搞。不过,陈镇长,轧钢厂可是条大老虎,弄乱了停产一天就赔一辆夏利,到时没钱可得找你这大镇长啦!陈凤珍防不胜防,球踢过来了,心里骂,好处你们匿啦,亏损找我?想得美。她也别大姑娘要饭抹不开脸,倔倔地说,当初要是搞股份制,就不会盲目上马轧钢厂,都是轧钢厂,跟五八年大
炼钢铁有啥两样?这种教训还少吗?老宋说,当初大气候多好,你知道吗?陈凤珍说,我们得往自身上找原因,蒙准了,就说气候好,弄砸了,就埋怨大气候!老宋脸色 难看,忍着。可是治陈凤珍的招子想好了,潘老五吃不 住劲,说,大姑娘不养孩子,是不知肚子疼哩!高德安见 会场气氛不对头,就岀来劝说,别扯闲篇啦,快定分工 包厂的事吧。扯到实质问题,会议立时冷了场。老宋抓 住了时机,一锤定音说,我看,就按上次搞增收节支那 样分吧。凤珍包豆奶厂,老高包轧钢厂、我包造纸厂、小 吴和小田包瓷厂、李副书记包高频焊管厂。老宋见陈凤 珍发薦,为自己的玄想妙得欣喜。他笑着问陈凤珍,现 在看来,就陈镇长和老高压方大,两厂都很难,我看把 小吴调出瓷厂,反搭配给你们哪一方啊?陈凤珍不高兴 地说,老宋,这是干工作,又不是做买卖。老宋又瞅老 高。老高说我自己折腾吧。老宋说,陈镇长是女同志, 刚开完世妇会,照顾妇女是应该的。小吴去豆奶厂,这 么定啦!他不等陈凤珍回话就宣布散会了。都走了,会 议室就丢下陈凤珍和小吴。小吴嘟環着骂,狗眼看人 低!陈凤珍瞪着两眼不说话。小吴又说,他们存心欺我 们!明知豆奶厂刚转产,不在一条起跑线上,还让我们 一起出丑!陈凤珍说,咱们去豆奶厂有啥不好!我还担 心别人去,处处刁难李平原呢!豆奶厂在他们眼里没希 望,我却觉得豆奶厂最有前途!眼下我生的不是这个 气,我担心老高的身体呀,轧钢厂可是一颗即将引爆的 炸弹啊!说完她心里一挂一挂的悬着。
        分工会之后,陈凤珍到豆奶厂看了看,听说东北方 老板发来的大豆出问题了,净是石块。工人捡石块,李平原到外头想辙去了。晚上,陈凤珍回家,看见父亲老 陈头跟凤宝生气。陈凤珍看出又出事儿了,一问,老陈 头吧嗒着烟斗,老眼含泪地说,咱祖上行善积德,老天 咋就这么不长眼呢,还让我们断了这根子香火!陈凤珍 一听就明白了,一脸失望。
        陈凤宝嘟哝说,爸骂我废物,这回去县医院査明 了,是阿香不生养,医生说的。陈凤珍问,没误诊吗?老 陈头摇头,没指望啦!陈凤宝说,谁说没指望,大夫给开 药啦。陈凤珍劝说,爸,别想不开!阿香吃着药,会好的! 就是阿香真的不生养,也别嫌弃人家,凤宝这样,人家 都回来了,咱得讲良心呐!老陈头叹说,那是,咱老陈 家,不做昧良心的事。我见阿香流泪,还劝她呢。
        陈凤珍坐下问,阿香呢?
        陈凤宝说,去豆奶厂加班啦o陈凤珍明白是择大豆 去了。老陈头说,听说厂里岀事儿啦,大豆里有石头,停 产,都得去厂里捡石头!陈凤珍心里就骂那个奸商方老 板。为了钱,人都不像原来的人了。
        陈凤珍回到自己屋里,看见外面又落雨了。小吴给 她手机打电话,叫她去打麻将,她回绝了,就给城里的 丈夫田耕拨电话,电话一通,才知道婆婆病了,高血压 又犯了,在雨天里买菜摔了一跤。陈凤珍听豆豆哭着 说,爸爸已经开车去福镇找姥爷抓中药来了。陈凤珍心 里很难过,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家。家像盏灯一样晃晃 悠悠地悬着。      
        ,下雨的空气有些压抑,陈凤珍鼓鼓涌涌地等田耕 的至G来。田耕路上车熄火,修车误了时间,到福镇都十 点钟了。吃罢饭抓完药,田耕赖在陈凤珍住室胡侃,凤 宝和阿香知趣地躲岀去了。田耕笑模悠悠地往陈凤珍 身边凑。陈凤珍说你不是连夜赶回去吗?田耕还是嘴 巴抹蜜套近乎。陈凤珍耳根一热就明白了。她将门插 好,上炕就脱衣裳,,边脱边说,动作快点,要不赶回城里 就太晚啦!田耕看见她胸前白嫩的肉窝儿说,我不是这 意思,我有别的事求你。陈凤珍没好气地将脱到一半的 衣裳穿上说,这阵儿你们男人不知咋啦,活得都像太监 To田耕在夫妻生活上一向被动,久别胜新婚,这回可 行了,又没那份心情o他讷讷地说,老太太要死要活了, 我哪有干这个的心思?这几天,我们薛行长让找你。陈 凤珍整理着头发问有啥事?田耕说,是催还贷款的事。 你们福镇潘老五,从我们行里贷走两千万。去年到期还 不上,办了延贷手续,今年年底咋也得堵上吧?行长让 我找你!
        陈凤珍沉了脸说,行长咋不找潘老五?田耕说,潘 老五蛮横不讲理,才求你的。陈凤珍笑笑说,怕是行长 得好处了才理屈。田耕说闹不清。陈凤珍叹息一声说, 福镇太复杂,这事你别管!田耕急赤白脸地说,薛行长 待我好,管也不白管哪!告你说,再不还贷,行长要倒楣 啦!陈凤珍冷冷地说,你非要管,就请薛行长把延贷表 送来。田耕惊叫,咋还办延贷呀?陈凤珍说恐怕这是唯一结局,多快的宝刀到福镇也得卷刃子。田耕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陈凤珍说不走就躺下睡,这黑灯瞎火的我还不放心呐!田耕还不动。陈凤珍探头望了一眼雨夜说,你非走不可吗?田耕站起身说我走啦,我妈找人给咱俩看命相,说我沾不上你啥光。果真说对啦!陈凤珍听他说看相,就想起三姑那里的麻烦事,说又是看相,看相能办大事,我也不当镇长了,跟三姑学学去。亏你是国家干部,也信歪信邪的。田耕提着那包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风裹着雨点子砸脸。陈凤珍看着丈夫瘦弱的身体钻进汽车,心里挺不对劲儿,灵机一动,想陪他回城,看看老婆婆,也好见见宗县长,汇报一下老宋他们在股份制改革中调歪的烂事。她回屋拿出风衣,又用头巾围好脖子钻进汽车。田耕还生她的气,半路上经陈凤珍介绍福镇的现状,田耕就明白了,同时也冒冷汗。为那行长哥们捏把汗。他说找宗县长,快回来吧,咱们过安生的日子。陈凤珍好久都在男人群里斗心眼儿,几乎忘记是女人了。丈夫一提日子,又勾起了她原本的女性柔情。她记起了哪本书上的一句话,只有经历难产阵痛的女人才算是真正的女人。由此想到福镇,眼下的福镇就像一位胎位不正的孕妇,面临着难产的洗礼呢。田耕纠正说,你们福镇就像一位到处乱搞的荡妇,又泼又辣。陈凤珍给了田耕一拳头说,该死的,不准你骂福镇,好赖也是我的家乡呢。田耕笑说,你家乡有一样最美。陈凤珍问是啥?田耕让她猜。陈凤珍想了想说,福镇在你眼里,准是姑娘最美。不然咋会娶福镇姑娘当老 婆呢?田耕撇撇嘴说,自我感觉良好,就你这五大三粗 的也叫美,那天下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啦!陈凤珍笑着 捶他。
        一大早儿,陈凤珍给婆婆熬完药,就去县政府找宗 县长,路上她想了不少诉屈的话。她相信宗县长会大发 雷霆,帮她出气,给她撑腰,或是将老宋调走。她在办公 室见到宗县长。宗县长本想听她汇报股份制的进展,却 听她婆婆妈妈地告状。她理直气壮地说着,就感觉宗县 长脸色不对了。宗县长问她说完了没有?陈凤珍说,说 完啦。宗县长没鼻子没脸地狠训她,你口口声声说,老 宋和老潘他们欺负你。老宋刁难就是欺负你啦?依我 看,反差越大越能显示股份制的力量!你说,老宋他们 反对股份制怕丢权,有啥行为证实呢?人家不正是在干 吗!我看福镇大有希望,有问题也是你有问题,怕困难, 患得患失,你没听有人传言,说咱们团系统干部干工作 开始就是结束.你这可好,没开始就想结束!陈凤珍懵 了。她脸上挂不住了,双眼汪了泪。她讷讷地说,宗县 长,我不是那意思。宗县长果断地说,啥意思?我不听 你说,说好说坏没用,干好干坏才立竿见影!至于过程 嘛•自己去折腾!凤珍哪,干工作亠着不慎,全盘皆输 哇!说完宗县长就被叫去开会了。陈凤珍瞪着两眼呆 坐。她无路可退了。可细一品宗县长的话,证实了宗县 长对她是寄予厚望的。宗县长批评她越狠,就越说明关系越近。如果自己真是无能,就顾及不了关系。她不服 输,从小就这性子。她惊叹老宋的手腕高明,明明是欺 你走,还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是革命工作的艺 术,够她好好学一阵子的。她想学,想単枪匹马杀回福 镇,真正尝尝大姑娘生孩子的疼滋味。是坑是井都得跳 了,别无选择。陈凤珍回到家里,替婆婆熬下最后一锅 药就要走。田耕咧嘴埋怨,你疯了吗?陈凤珍冷冷地说, 说的对,如果我在这一冬不干岀个名堂,你只有在年根 儿去领疯老婆啦!说完她去了大街,租了一辆汽车回福 镇了。
        进了福镇街口,陈凤珍耳边飘动着田耕的声音,福 镇就“福”字最好哇。人呐,究竟啥是福呢?男人和女人 对“福”的理解是不同的,因为男人和女人出自两种不 同的文化背景。福镇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接纳一个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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