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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委会议结束之后，吕展要去北京开会。他说提前走一天，送老爸回草 原。老人不想在梧桐多呆。汽车开上了大草原，吕展心里觉得开阔起来。当汽 车停在吕家那幢宽敞的宅院门前时，吕展看着街上一群玩耍的孩子，心里忽然 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当年他和小伙伴们也是这样玩过来耍过去的，其中就有 佟春喜。佟春喜怎么变化那么大呢？后来，他和佟春喜都走出了草原，上了大 学、进了省城、当了官员，今天算是衣锦还乡了，而那些小伙伴呢，他们留在 这里，尽管他们比自己付出得还要多。走进家门，母亲和大嫂迎了上来，白发 苍苍的母亲在大嫂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着，吕展大步走过来，抱住母亲， 感动地说：“妈，我回来了。” 一滴泪珠洒落在母亲的肩头。吕展想起小时候， 娘总是这样叮嘱他：“展子，人活着省什么都好，就是别省力气!”
一家人进了屋，吕展已经快乐得像街上那些玩耍的孩子，跟母亲有说不完 的话。大嫂问：“大军和云红回来了吗?”吕展愣了一下问：“大哥跟云红在一 起吗?”母亲说：“是啊，他不是跟着云红在梧桐做生意吗?”吕展梗着脖子， 倔倔地说：“你们说得不对，云红在梧桐。大哥没有，最近我可没有见过他。 大哥不是经商的材料，让他回家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多好啊?”母亲叹息着说： “他总想挣大钱，他的心野啦!”吕老汉跟着说：“展子说得对，不能让大军经 商，让他赶紧回来！我看云红也回来，我就讨厌这一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展子一人在梧桐，七大姑八大姨都跟着，这成何体统?”吕展笑笑说：“老爸， 我可更正一点，云红不是冲我去梧桐的，她原来在男K儿就有业务!”吕老汉想 起了佟春喜，就没好气地说：“就说佟家老大吧，在沧县当开发区主任，你看 那人油腔滑调的，跟走的时候就变了个人！连佟子龙都瞧不上他，展子，他的 事情你真的少掺和!”吕展笑着点头答应。
吕大军没有回家，吕云红赶回来了。家人一直追问吕大军的下落，吕云红 说：“大哥做生意呢，具体干啥我也说不好!” 一家人开始吃饭。母亲给吕展弄 了一只烤全羊。草原上少不得酒。吕展首先把第一杯酒敬给了父母：“老爸， 老妈，这杯酒敬您二老。你们把我们几个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当晩辈的，只 盼你们硬硬朗朗的，健康长寿!”吕老汉一杯酒下肚却叹息了一声：“吕展哇， 我听说你这阵子心里不痛快。”吕展一怔问：“有啥不痛快？您听谁说的?”吕 云红插嘴道：“大哥，在梧桐我们都听说了。有人专门跟你作对！今天都是家 里人，一吐为快，我们帮你出点主意厂吕展放下酒杯，摆着手说：“我的事 情，你们就别操心啦！现在梧桐的局面打开了，一切都好起来啦厂吕云红说： “可我们听说，周三原根本不配合你，还有，你搞节能减排，关闭了佟春喜的 老丈人周家富的工厂，听说这老家伙处处跟你作对!”吕展淡淡一笑：“不是我 要关闭周家富的厂子，是他的工厂上了环保局的黑名单，这是我工作的事情， 你们别掺和啦！没事的!”吕老汉松了一口气说，“哦，是这样。你的脾气老爸 知道，贪污受贿不可能犯，但我发现，现在当官的责任重了，矿难啊，食品安 全啊，经常看见领导犯错误，你可不能犯错误啊!”吕展佯装生气地说；“爸, 您养的儿子还不清楚吗？我能那么做么？至于那些想不到的问题和责任，发生 了也就认倒霉!”吕老汉又叹了一声：“老百姓盼了多少年，要个好环境。我这 次到梧桐啊，是比咱草原富裕，可是，那空气不行，比咱家这里差远了，鼻子 堵得慌，喉咙总是发酸啊！我是呆着不习惯啊！你到梧桐抓环境我赞成！只要
是给老百姓办事，就别怕!”吕展笑说：“老爸，我从小就受您的影响，性格上 农 随了老爸啊！我们要把梧桐建成北方的生态城市，等我们把梧桐环境治理好 员 了，接您过去给鉴定鉴定啊!”母亲笑着说：“别说，你爸爸鼻子就是灵!”吕；诉 云红抢话说：“那可就省了买仪器了，那得让梧桐环保局给老爸开一份工资活 啊!”吕展仰脸大笑了： “好，好，我给老爸开工资吧!”吕云红跟着笑。吕展 收住笑，眼睛严厉地盯着云红：“云红，二哥跟你说一句话，也可以说是二哥 给你的任务，大军不能留在梧桐，即便他自己跑去了，你也替我监督着他，有 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说！记住啦?”吕云红郑重地说：“记住啦!”她说这话的时 候，心里很虚，大哥被拘留的事情就瞒住了。 i
吕老汉又问起儿媳妇苏丽娟，吕展就把妻子出国学习的事说了，他说从北 京开完了会，就回省城送送她。
第三天中午，吕展回到省城，见到了苏丽娟，迎接他的不是两人如胶似 漆、难舍难分的景象，而是一场争吵。争吵是少不了的，有人说争吵是对婚姻 的检修。吕展发现苏丽娟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国际金融市场动荡，新加坡金融界面临严重冲 击，这个培训班推迟了。苏丽娟的护照没有办下来，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近期根 本不能出国。几乎在杨丹凤出现以后，苏丽娟脾气变得暴躁了，而这也是吕展 为之恼火的地方。这一时期，他觉得自己婚姻并不美满。当初，有人说婚姻的 美满不是争取来的，全凭机遇和侥幸，吕展还有些不承认，现在觉得还有一些 道理。吕展有些恼怒地吼：“苏丽娟，不要以为你带着明明，就觉得我欠你什 么。当初我邀请你们跟我到梧桐，你自己不愿意离开青平，不愿意离开你的父 母，我说什么了吗？我来省城少了，不是工作忙吗？我到底错哪儿啦?”吕展 的质问，使苏丽娟更加激愤：“我就知道，你变了，你是不是不想进家啦，是 不是不想见我，我有重要事跟你商量，你懂不懂?”
吕展同样高声地说：“你又来啦，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能在电话里说的我能叫你回来么?”苏丽娟针锋相对。
吕展在心里叹了一声，他知道夫妻吵架永远是没有理可言，于是主动软下 话来：“我饿了，给我煮鸡蛋面吧，咱们边吃边说。”
苏丽娟笑了，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她下厨房麻利地打开煤气煮面，同 时，另一个灶口的几样小菜也炒好了。
饭菜热腾腾地端上来，让吕展感觉到了家的温馨。苏丽娟还打开了一瓶鹿 茸酒。女人总会有温存的一面，她给吕展斟酒，轻声地说：“喝吧，很补的
吕展不知女人的用心，高兴地喝起来。
苏丽娟在一旁神秘地说：“人家不是想你吗？我还不是为你吗？吿诉你吧， 我爸爸给北京一个大官看病，首长是我老爸的好朋友，首长说你很能干，想给 你调进北京，好吗？我和爸爸都想让你去!”吕展轻视地一笑说：“你爸能认识 啥大官？啥首长？不就是鲍长庚吗?”苏丽娟笑了： “你怎么知道的?”吕展说： “过去你爸跟我吹过！前几天老首长不是到梧桐老家了吗？我陪同了好几天呢！ 怎么着，老爸给他看病来着?”苏丽娟说：“北京有那么多好医生，可老头就认 咱老爸，派专车把老爸接到北京了。要不，老爸说首长一个劲地夸奖你呢！原 来你们见过了。”
吕展认真地说：“丽娟，老爸该看病看病，别老惦记着我的工作。刚刚在 梧桐站住脚，不能三心二意的，我已经人到中年了，该自己甩开膀子干一场 了，考验我的时候真的到了。”苏丽娟又恼了，她一把夺过吕展手中的酒杯： “我就准知道你会跟我作对的，我可告诉你！怎么越活越不知好歹？这些年爸 为你操了多少心呐？老人给你操心还有罪了？你倒讲起风凉话来了?”吕展沉 默了一会儿，说：“我承认，我的成长离不开爸爸的扶持，没有老人家，我当 初早回到草原了！因为这样，我心存感激啊！也是因为这样，我再也不能让他 老人家为我操心了。我吕展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这次去梧桐，我一定要干出一 番事业来，有了政绩，我马上可以进常委、当省长！我要让人家看看，吕展是 块好钢，不是废物蛋，不是棉花包!”
“哼！想得挺美吧?”苏丽娟的脸上洋溢着讥笑，"你这是跟谁置气呀？听 说周家富开始告你的状了！别给我弄个遍体鳞伤回来呀!”吕展一脸庄严，大 声地说：“既然选择了吃政治饭，就要干出过硬的政绩，如果能靠节能减排、 靠科学发展，给老百姓解决疾苦，靠这样的政绩提升职位，我一点都不脸红!” 苏丽娟讥笑道：“你又来了，怎么听着都像是英雄人物的豪言壮语？你可要知 道，梧桐可是个大泥潭，我怕你陷进去就拔不出脚来！就说你的好朋友张市长 吧！他成了腐败干部，他刚到青平市，不也是信誓旦旦吗?”吕展狠狠瞪了女 人一眼，说：“人跟人不一样！他栽了，是他自己造成的!”苏丽娟果断地截了 他的话：“不，不能全怪他！为什么贪官越杀越多？我们的体制也是一个原因！ 有些权力得不到应有的、有效的监督！惩贪反腐的力度再大，官官相护也是有 的！网上都说了，年轻干部已经是腐败的高危人群啦!”吕展想了想说：“挺神 啊，苏丽娟，连这个你都知道？你怎么能把我跟张市长比呢？他太贪婪了，贪 婪等于负债啊！如果我是被冤枉的，当然希望有人帮助。如果我真的堕落了, 情愿接受人民的审判！我刚才所说张市长的问题，要从他自身找原因，这也是 我到梧桐后思考的。为官？怎样为官？为官之道是为人。”苏丽娟怔怔地看着 他：“你把张市长的堕落看成是他自身的空虚和下贱?”吕展说：“不是他自身, 是我们人自身!”吕展皱了一下眉头，“过去我们生活在极左路线的政治高压 下，骨子里的空虚和下贱本能地恐惧和收敛着！改革开放之后，精神世界里的 空虚和下贱就暴露出来，五毒跟着侵害了他。每个人面对诱惑的时候，就要与
自己心中的魔鬼较量一回！很少有人胜过魔鬼，因为我们没有什么信仰！信仰：官 马列的人也把马列当成装饰，兩羊就有了掩护，无所畏惧，什么事都敢干啦!” :员 苏丽娟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我们没有相对稳定的价值观念。尤其是你们的-* 官场，价值观一跑偏，人就很危险了!”吕展说：“官场就是台阶，所有的台阶 活 都是供人上去或是下来的。优胜劣汰，没什么大惊小展的!”苏丽娟伸了一个［ 姿势优美的懒腰：“别说了，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不在梧桐这个大陷阱里弄得 狼狈不堪，你算不服气啊!” j
“苏丽娟，我没有退路!”吕展来回踱着步子，“我们男人不比你们女人。： 女人既可以叱咤风云，也可以小鸟依人，怎么都可爱，还有着哭泣、撒娇和唠 叨的特权。我们男人行吗？男人必须向前冲，只有冲上f 又一个高峰，才能, 获得男人的自尊！你说支撑自尊的是什么了 J
苏丽娟说：“我知道，是权力!”
吕展说：“难道权力不好吗？权力也是财富！我说的财富不是腐败！是一 个人的精神财富。官做大了，那就是精神的富翁!”
“别跟我耍官腔！什么精神富翁？你们要权的男人，最后都是想要金钱和 美女。这是人的天性。变坏容易学好难，这充分说明人的天性中自律的重要!” 苏丽娟来了兴致，还想与丈夫继续讨论下去，可是这个时候，吕展说自己累 了，草草吃了点饭就要躺下睡觉。
他们婚后的生活，应该说是甜蜜的，虽说这种甜蜜浸透着疲劳和苦涩，可 那温暖的小家庭还是不断补偿给苏丽娟说不出来的安慰。后来他们因为琐碎的 事情吵架。她呢，就十分频繁地唠叨，辛苦伴随着唠叨。再后来，有了明明， 苏丽娟就不再与吕展继续抗争，紧张的抗争一松懈，随之而来的是对生活的懒 散。夫妻之间一旦变得懒散，爱与恨也就同时被稀释了，相互之间也就缺少了 关怀。每人都有自己的初恋。初恋往往是不成功的，可它留下的印痕很美。苏 丽娟每每不顺心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初恋。
苏丽娟看也不看吕展，呆呆地望着房顶的吊灯出神。吕展茫然地看了看妻子。妻子柔柔地躺着，像一团白色的液体。吕展轻轻叹了一声，埋头睡着了。
一家人进了屋，吕展已经快乐得像街上那些玩耍的孩子，跟母亲有说不完 的话。大嫂问：“大军和云红回来了吗?”吕展愣了一下问：“大哥跟云红在一 起吗?”母亲说：“是啊，他不是跟着云红在梧桐做生意吗?”吕展梗着脖子， 倔倔地说：“你们说得不对，云红在梧桐。大哥没有，最近我可没有见过他。 大哥不是经商的材料，让他回家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多好啊?”母亲叹息着说： “他总想挣大钱，他的心野啦!”吕老汉跟着说：“展子说得对，不能让大军经 商，让他赶紧回来！我看云红也回来，我就讨厌这一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展子一人在梧桐，七大姑八大姨都跟着，这成何体统?”吕展笑笑说：“老爸， 我可更正一点，云红不是冲我去梧桐的，她原来在男K儿就有业务!”吕老汉想 起了佟春喜，就没好气地说：“就说佟家老大吧，在沧县当开发区主任，你看 那人油腔滑调的，跟走的时候就变了个人！连佟子龙都瞧不上他，展子，他的 事情你真的少掺和!”吕展笑着点头答应。
吕大军没有回家，吕云红赶回来了。家人一直追问吕大军的下落，吕云红 说：“大哥做生意呢，具体干啥我也说不好!” 一家人开始吃饭。母亲给吕展弄 了一只烤全羊。草原上少不得酒。吕展首先把第一杯酒敬给了父母：“老爸， 老妈，这杯酒敬您二老。你们把我们几个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当晩辈的，只 盼你们硬硬朗朗的，健康长寿!”吕老汉一杯酒下肚却叹息了一声：“吕展哇， 我听说你这阵子心里不痛快。”吕展一怔问：“有啥不痛快？您听谁说的?”吕 云红插嘴道：“大哥，在梧桐我们都听说了。有人专门跟你作对！今天都是家 里人，一吐为快，我们帮你出点主意厂吕展放下酒杯，摆着手说：“我的事 情，你们就别操心啦！现在梧桐的局面打开了，一切都好起来啦厂吕云红说： “可我们听说，周三原根本不配合你，还有，你搞节能减排，关闭了佟春喜的 老丈人周家富的工厂，听说这老家伙处处跟你作对!”吕展淡淡一笑：“不是我 要关闭周家富的厂子，是他的工厂上了环保局的黑名单，这是我工作的事情， 你们别掺和啦！没事的!”吕老汉松了一口气说，“哦，是这样。你的脾气老爸 知道，贪污受贿不可能犯，但我发现，现在当官的责任重了，矿难啊，食品安 全啊，经常看见领导犯错误，你可不能犯错误啊!”吕展佯装生气地说；“爸, 您养的儿子还不清楚吗？我能那么做么？至于那些想不到的问题和责任，发生 了也就认倒霉!”吕老汉又叹了一声：“老百姓盼了多少年，要个好环境。我这 次到梧桐啊，是比咱草原富裕，可是，那空气不行，比咱家这里差远了，鼻子 堵得慌，喉咙总是发酸啊！我是呆着不习惯啊！你到梧桐抓环境我赞成！只要
是给老百姓办事，就别怕!”吕展笑说：“老爸，我从小就受您的影响，性格上 农 随了老爸啊！我们要把梧桐建成北方的生态城市，等我们把梧桐环境治理好 员 了，接您过去给鉴定鉴定啊!”母亲笑着说：“别说，你爸爸鼻子就是灵!”吕；诉 云红抢话说：“那可就省了买仪器了，那得让梧桐环保局给老爸开一份工资活 啊!”吕展仰脸大笑了： “好，好，我给老爸开工资吧!”吕云红跟着笑。吕展 收住笑，眼睛严厉地盯着云红：“云红，二哥跟你说一句话，也可以说是二哥 给你的任务，大军不能留在梧桐，即便他自己跑去了，你也替我监督着他，有 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说！记住啦?”吕云红郑重地说：“记住啦!”她说这话的时 候，心里很虚，大哥被拘留的事情就瞒住了。 i
吕老汉又问起儿媳妇苏丽娟，吕展就把妻子出国学习的事说了，他说从北 京开完了会，就回省城送送她。
第三天中午，吕展回到省城，见到了苏丽娟，迎接他的不是两人如胶似 漆、难舍难分的景象，而是一场争吵。争吵是少不了的，有人说争吵是对婚姻 的检修。吕展发现苏丽娟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国际金融市场动荡，新加坡金融界面临严重冲 击，这个培训班推迟了。苏丽娟的护照没有办下来，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近期根 本不能出国。几乎在杨丹凤出现以后，苏丽娟脾气变得暴躁了，而这也是吕展 为之恼火的地方。这一时期，他觉得自己婚姻并不美满。当初，有人说婚姻的 美满不是争取来的，全凭机遇和侥幸，吕展还有些不承认，现在觉得还有一些 道理。吕展有些恼怒地吼：“苏丽娟，不要以为你带着明明，就觉得我欠你什 么。当初我邀请你们跟我到梧桐，你自己不愿意离开青平，不愿意离开你的父 母，我说什么了吗？我来省城少了，不是工作忙吗？我到底错哪儿啦?”吕展 的质问，使苏丽娟更加激愤：“我就知道，你变了，你是不是不想进家啦，是 不是不想见我，我有重要事跟你商量，你懂不懂?”
吕展同样高声地说：“你又来啦，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能在电话里说的我能叫你回来么?”苏丽娟针锋相对。
吕展在心里叹了一声，他知道夫妻吵架永远是没有理可言，于是主动软下 话来：“我饿了，给我煮鸡蛋面吧，咱们边吃边说。”
苏丽娟笑了，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她下厨房麻利地打开煤气煮面，同 时，另一个灶口的几样小菜也炒好了。
饭菜热腾腾地端上来，让吕展感觉到了家的温馨。苏丽娟还打开了一瓶鹿 茸酒。女人总会有温存的一面，她给吕展斟酒，轻声地说：“喝吧，很补的
吕展不知女人的用心，高兴地喝起来。
苏丽娟在一旁神秘地说：“人家不是想你吗？我还不是为你吗？吿诉你吧， 我爸爸给北京一个大官看病，首长是我老爸的好朋友，首长说你很能干，想给 你调进北京，好吗？我和爸爸都想让你去!”吕展轻视地一笑说：“你爸能认识 啥大官？啥首长？不就是鲍长庚吗?”苏丽娟笑了： “你怎么知道的?”吕展说： “过去你爸跟我吹过！前几天老首长不是到梧桐老家了吗？我陪同了好几天呢！ 怎么着，老爸给他看病来着?”苏丽娟说：“北京有那么多好医生，可老头就认 咱老爸，派专车把老爸接到北京了。要不，老爸说首长一个劲地夸奖你呢！原 来你们见过了。”
吕展认真地说：“丽娟，老爸该看病看病，别老惦记着我的工作。刚刚在 梧桐站住脚，不能三心二意的，我已经人到中年了，该自己甩开膀子干一场 了，考验我的时候真的到了。”苏丽娟又恼了，她一把夺过吕展手中的酒杯： “我就准知道你会跟我作对的，我可告诉你！怎么越活越不知好歹？这些年爸 为你操了多少心呐？老人给你操心还有罪了？你倒讲起风凉话来了?”吕展沉 默了一会儿，说：“我承认，我的成长离不开爸爸的扶持，没有老人家，我当 初早回到草原了！因为这样，我心存感激啊！也是因为这样，我再也不能让他 老人家为我操心了。我吕展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这次去梧桐，我一定要干出一 番事业来，有了政绩，我马上可以进常委、当省长！我要让人家看看，吕展是 块好钢，不是废物蛋，不是棉花包!”
“哼！想得挺美吧?”苏丽娟的脸上洋溢着讥笑，"你这是跟谁置气呀？听 说周家富开始告你的状了！别给我弄个遍体鳞伤回来呀!”吕展一脸庄严，大 声地说：“既然选择了吃政治饭，就要干出过硬的政绩，如果能靠节能减排、 靠科学发展，给老百姓解决疾苦，靠这样的政绩提升职位，我一点都不脸红!” 苏丽娟讥笑道：“你又来了，怎么听着都像是英雄人物的豪言壮语？你可要知 道，梧桐可是个大泥潭，我怕你陷进去就拔不出脚来！就说你的好朋友张市长 吧！他成了腐败干部，他刚到青平市，不也是信誓旦旦吗?”吕展狠狠瞪了女 人一眼，说：“人跟人不一样！他栽了，是他自己造成的!”苏丽娟果断地截了 他的话：“不，不能全怪他！为什么贪官越杀越多？我们的体制也是一个原因！ 有些权力得不到应有的、有效的监督！惩贪反腐的力度再大，官官相护也是有 的！网上都说了，年轻干部已经是腐败的高危人群啦!”吕展想了想说：“挺神 啊，苏丽娟，连这个你都知道？你怎么能把我跟张市长比呢？他太贪婪了，贪 婪等于负债啊！如果我是被冤枉的，当然希望有人帮助。如果我真的堕落了, 情愿接受人民的审判！我刚才所说张市长的问题，要从他自身找原因，这也是 我到梧桐后思考的。为官？怎样为官？为官之道是为人。”苏丽娟怔怔地看着 他：“你把张市长的堕落看成是他自身的空虚和下贱?”吕展说：“不是他自身, 是我们人自身!”吕展皱了一下眉头，“过去我们生活在极左路线的政治高压 下，骨子里的空虚和下贱本能地恐惧和收敛着！改革开放之后，精神世界里的 空虚和下贱就暴露出来，五毒跟着侵害了他。每个人面对诱惑的时候，就要与
自己心中的魔鬼较量一回！很少有人胜过魔鬼，因为我们没有什么信仰！信仰：官 马列的人也把马列当成装饰，兩羊就有了掩护，无所畏惧，什么事都敢干啦!” :员 苏丽娟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我们没有相对稳定的价值观念。尤其是你们的-* 官场，价值观一跑偏，人就很危险了!”吕展说：“官场就是台阶，所有的台阶 活 都是供人上去或是下来的。优胜劣汰，没什么大惊小展的!”苏丽娟伸了一个［ 姿势优美的懒腰：“别说了，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不在梧桐这个大陷阱里弄得 狼狈不堪，你算不服气啊!” j
“苏丽娟，我没有退路!”吕展来回踱着步子，“我们男人不比你们女人。： 女人既可以叱咤风云，也可以小鸟依人，怎么都可爱，还有着哭泣、撒娇和唠 叨的特权。我们男人行吗？男人必须向前冲，只有冲上f 又一个高峰，才能, 获得男人的自尊！你说支撑自尊的是什么了 J
苏丽娟说：“我知道，是权力!”
吕展说：“难道权力不好吗？权力也是财富！我说的财富不是腐败！是一 个人的精神财富。官做大了，那就是精神的富翁!”
“别跟我耍官腔！什么精神富翁？你们要权的男人，最后都是想要金钱和 美女。这是人的天性。变坏容易学好难，这充分说明人的天性中自律的重要!” 苏丽娟来了兴致，还想与丈夫继续讨论下去，可是这个时候，吕展说自己累 了，草草吃了点饭就要躺下睡觉。
他们婚后的生活，应该说是甜蜜的，虽说这种甜蜜浸透着疲劳和苦涩，可 那温暖的小家庭还是不断补偿给苏丽娟说不出来的安慰。后来他们因为琐碎的 事情吵架。她呢，就十分频繁地唠叨，辛苦伴随着唠叨。再后来，有了明明， 苏丽娟就不再与吕展继续抗争，紧张的抗争一松懈，随之而来的是对生活的懒 散。夫妻之间一旦变得懒散，爱与恨也就同时被稀释了，相互之间也就缺少了 关怀。每人都有自己的初恋。初恋往往是不成功的，可它留下的印痕很美。苏 丽娟每每不顺心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初恋。
苏丽娟看也不看吕展，呆呆地望着房顶的吊灯出神。吕展茫然地看了看妻子。妻子柔柔地躺着，像一团白色的液体。吕展轻轻叹了一声，埋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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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展收到了一份揭发佟春喜经济犯罪的材料，还有他抵制节能减排的问 题，吕展非常震惊。他悄然喊来了反贪局长刘劲，让他看过材料，叮嘱他撇开 沧县方面秘密调查。然后他又找到组织部长，想对沧县的班子进行调整。吕展 提出停佟春喜开发区主任的职.至于怎样安排他，再作决定。另外，提拔周荣 芳为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兼沧县开发区主任。周三原并不同意，孙继海也有意 见，佟春喜的反应更是特殊，他竟然动用周家富找鲍长庚向吕展说情。吕展还 是坚持住了，沧县常委们多数赞成吕展的安排。吕展心里十分清楚，不调整， 沧县钢翅业节能减排as落实。
周荣芳愕然了，她不知道吕展葫芦里要卖啥药。周荣芳到梧桐开会，吕展 请她吃了一顿晩饭，饭后周荣芳急扯白脸地追着吕展：“吕书记，你看我能行 吗?”她欲打退堂鼓。吕展摆了摆手说：“我还要听刘建新市长的荷花湖改造汇 报，你的事情就这样！我相信你会干好的!”周荣芳无奈回去了。她连夜赶回 了沧县。过了两天，吕展去了沧县孙继海家里。孙继海在家中见了吕展，一句 话也不说，就那么黑着脸。吕展就闷闷地喝水，他知道任何一次人事安排都有 争议的。每个人身后都有背景，背景并不写在档案里，佟春喜的背景不仅是孙 继海，不仅是周三原，还有市里省里的关系网。他能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作出 抉择，是在心里憋了好久的。他看出来，孙继海有怨气，又无可奈何，不是担 心周荣芳不能胜任，而是他害怕吕展。吕展看出来了，孙继海与佟春喜有经济 上的往来。
过了一会儿，孙继海终于说话了： “吕书记啊，你撤春喜的职，春喜有点 冤,沧县有今天的经济规模，春喜的开发区做了不少工作。那年大雪天，他去 北京引资，汽车翻在山沟里险些丧命啊！玩具厂上马时，他三天三夜不下岗， 累得吐了血。这些你知道吗?”吕展点点头说：“我听说了，周荣芳都跟我讲 过。我还知道他父亲佟大叔在陵区刻石碑，累得也吐过血……”孙继海惊了脸 问：“那你还撤他的职？不说为公，从私情上讲，你们从小都还是朋友啊！还 有，你的妹妹云红、大哥大军都是他的好朋友啊!”吕展揉揉眼，他被满屋的 烟气辣出了眼泪，说：“继海同志，你说得对，正是因为我跟春喜的特殊关系， 我才要撤换他的。”孙继海惊讶地瞪着吕展，心想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吕展 顿了顿说：“继海，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检察院反贪局的举报箱里有多少 告佟春喜的信么？佟春喜目前是沧县的焦点人物，我让他从开发区撤下来，等 于救了他。”孙继海愣了愣说］“我坚信，佟主任还是经得住考验的，这年头, 哪个干部不挨告？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吕展摇摇头说：“你敢担保佟春喜两袖 清风？这种事越描越黑，查查谁都能鼓捣出点事来，何况佟春喜这样的人。快 给他安置个妥当地方，他不给你坏事就算念佛了孙继海感到胸口和额头同 时发热了，终于掐灭了烟头问：“吕书记，对于春喜的事情咱别争论了，既然 你是出于爱护他，就该给他弄个好去处。”吕展见孙继海让步了，就将脸上堆 起笑。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他知道孙继海跟佟春喜的交情。听说孙继海儿子 的公司为沧县开发区购设备买原料，发了不少横财。这里的感情是用钱勾连起来的。 ：
吕展又将球踢了回去说：“继海同志，我作为市委书记，本来是不应该对 员 这个级别的干部拿具体意见的，但是，我分管包点到沧县，不说是不行的。我 提议周荣芳到开发区，是由于我近来频繁接触周荣芳，感觉她有这个能力！至:活 于佟春喜，你看着安排孙继海想了想说：“吕书记，春喜是挺能张罗的，他 的去向不能太差，那样周荣芳看到佟春喜的前景，也不会有积极性的!”吕展 看出孙继海是试探他的，孙继海果真不客气了： “让佟春喜进常委，办公室主 任怎么样?”吕展当即质疑说：“对换了，你看这合适吗？这可不是交易啊! 孙继海说：“怎么是交易呢？佟春喜完全能胜任啊!”
吕展想了想说；“我看这不合适，过去他的开发区污染严重，今天让他干； 出个样来，弥补过去的失误，能够立竿见影啊！”孙继海被噎住了。吕展要 动佟春喜的事情传到了刘建新耳朵里，刘建新提醒说：“吕书记，你犯了个错 误。佟春喜是要动的，但不是时候，这只能招来他们对你的怨恨！阻碍我们的 工作!”
吕展一®: “他们？他们是谁?”
刘建新说：“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有孙继海，有周三原，更有周家富 吕展轻轻摇了摇头：“周三原？周市长？他不是这里的吧?” 刘建新漫不经心地说：“他不是？还能谁是？别看他跟随你转变了态度， 但是这不是发自内心的，是狗还要咬人的，你要警得啊！要说不是这个利益集 团的人，温洪涛书十己真的不是，他只是被这个集团利用过。”
吕展心中咯磴一下，不作声了。
果然被刘建新说着了。孙继海马上打电话给周三原，报告情况，商量 对策。
“好了，我知道了！”周三原的声音很轻，却分明透出让孙继海住嘴的 威严。
孙继海没声了，但没有放下电话。过了片刻，才试探地问：“周市长，吕 展派刘劲暗中调查佟春喜，您看是不是冲着您来的?”
周三原想了想，生气地说：“我说过，不要让佟春喜接触吕展，你们就是 不听。攀上了老乡，老乡管个屁用？吕展是那种讲情面的人吗？谁挡了他的 路，亲娘老子都没用！现在的梧桐不比过去了，你要叮嘱春喜，还有你小子， 把自己看紧了，不要喝大酒了，不要乱说话，等待时机，只要他吕展冲锋陷 阵，我们就有机会!”
孙继海说；“是的，周市长。是不是还有啥要吩咐的?”
“好了，不说了。”周三原再次堵住了他的话，“一切刚刚开始，用心点， 有啥情况随时跟我说……”
孙继海把电话挂了。
周三原放下电话，从书房里走出来，回到了卧室。夫人张燕已经睡着了。 周三原望着墙壁上悬挂着的字画，久久不能人睡。他明白今夜很难睡去了。这 是一幅何家英的工笔美女图，记得好像是佟春喜送的。佟春喜和孙继海喜欢美 女,两个家伙私下都包着“二奶”。周三原是男人，他不是不喜欢美女，而是 自己在仕途上有更高远的想法。女人有时候会坏事的。为此他常常警告孙继 海。孙继海从不敢把自己的女人亮给温洪涛，却时常带给周三原看，这是什么 意思呢？是想拉他下水？还是炫耀自己魅力？更可，恨的是佟春喜，他明明知道 自己是周小敏的堂哥，还要把他的“二奶”带过来喝酒。周三原没有反对，只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吕展来了之后，两个家伙还照样显摆，周三原真的火 T：経跟你们说，以后再不检点，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还以为是温洪涛时代呢？ 我们都上战场啦!”孙继海和佟春喜都薦了，没有再放肆。周三原细一想，自 己跟孙继海的关系都是因为温洪涛。孙继海当过温书记的秘书。佟春喜跟自己 铁起来，也不是因为他是周小敏的丈夫，而是由于他是孙继海的铁杆。在周三 原听到吕展到任的第一时间，他就想网罗同盟与之抗衡。可是，温洪涛的转 变，让他们非常被动，看来温书记并不是他们的真正靠山。那么靠山会是二叔 周家富吗？
周三原竭力想摆脱周家富，实际上是无法摆脱的。他并没有什么背景，按 照他的话说，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钢铁工人。从一个炉前工、车间主任、分厂 副厂长、厂长、梧钢总经理.县委书记、常务副市长到市长。一步一步，一级 一级，可以说是平步青云，除了他能干，周家富在温洪涛那里的斡旋，还是非 常起作用的，想想自己对周家富的态度，肯定是伤了老人家的心。
周三原给人的印象朴实、精干、义气，有思路、有魄力。没有什么业余爱 好和不良嗜好，特别是不近女色，他X寸倾慕他的女人说过，女人别想从我这里 获得什么。他还有一个优点，跟温洪涛一样，他懂工业，懂经济。正因为他是 温洪涛的红人，所以这几年他提议，把梧桐一大批工业干部提拔起来，为梧桐 争取到了很多干部职数。几个重点县的书记县长，几乎都是他的人。就拿孙继 海的追随来说，除了温洪涛的因素，还有周三原的笼络能力。孙继海愿意追随 他，是因为他值得追随，追随者要提拔重用，跟他对着干的人，必然没有好结 果。刘建新到政协不就是个例证吗？慢慢地，他在梧桐形成了一股“虎踞龙 盘”之势。他还有一种让人瞩目、令人钦佩的能力，就是为梧桐拉项目，弓I资 金。梧桐高新技术开发区与日本合资的项目，都是周三原亲自跑来的。还有凤 凰甸的钢铁项目，都有他的功劳。只此一点，就让梧桐干部群众感慨不已，赞 赏有加。特别是赢得一些梧桐老干部的赏识。因为这里的老干部，大多是梧钢 出来的。谁都记得那一年，梧钢处于危机时期，周三原通过资本运营平台，引
入增量资金对梧钢扩股增资，扩大产能，挽救了梧钢的危局。 ；宜
周三原如果有缺点，就是工人的毛病，口才不行，干了什么说不出来。跟 员 吕展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吕展的表达能力好得惊人，他甘拜下风了。还有;分 是他爱喝酒，甚至是贪酒。喝高的时候，就在桌上乱表态，酒醒之后自己不兑「活 现，为此常常后悔。梧桐流传一个说法，跟周三原市长谈正事别喝酒，喝酒就j 不谈事。谈了也白谈，他会赖账的。别人习惯了他之后，还将他的缺点当成了 ! 优点。
他想利用自己的优势，跟吕展较量一番了。
起初，周三原并没有想跟吕展作对。尽管他觉得吕展占了自己的位子，但« 也不是吕展的错。这是省委的决定，温洪涛的劝说他听进去了。如果有抵触，: 那也是观念之争。周三原想稳住自己，不跟吕展有正面冲撞，那次起用刘建 新，顶了一阵，他后来完全妥协了。他得珍惜自己的位子，在中国，梧桐市长 也许不算啥大官，可是，在梧桐就是天大的官。这个位子得来不易，有无数只 眼睛盯着你。官场是高危职业，如今青年干部也成了高危腐败人群了。必须谨 慎、谨慎再谨慎。起码保证不犯错误，在经济上、生活作风上不犯错误。即便 你是平庸无能之辈，这两方面不出问题，也没人能扳倒你。
虽然男女作风上过硬，可周三原经济上有软肋。不只是软肋，而是严重的 问题。这是他在梧钢时期的问题，还有当常务副市长时期的问题。已经过去 了。他要保证以后没有问题，只有廉洁才能提高自身的战斗力。有时敌手也会 帮助他廉洁起来。
今天听说吕展拿佟春喜开刀了，明显是冲孙继海来的，也就是冲他周三原 来的。看来，在工作上归顺吕展，他还是不满意，他还会穷追不舍。他到底要 干什么？吕展已经干掉了周家富的两个支柱企业，还想干掉他周三原吗？他很 精明，并不冲着周三原直接冲撞，而是一点点抽掉他的根基。他经营了多年的 梧桐，就得全线崩塌，彻底改朝换代。这正是周三原最担心的事情。他周三原 的眼里，吕展搞的科学发展示范区，其实是拉大旗作虎皮，排斥异己，拉帮结 派，不管什么货色都往这个示范区里装，不惜牺牲梧桐的改革成果，借此树立 个人威信。他认为吕展就是这样的人！
吕展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只能阻止他，阻止他的行为。可是，他是一把 手，怎么阻止呢？动不动他会搬省委陈明先书记吓唬自己。既然这个道走不 通，就要另谋新路。以周三原式的“发展观”对付吕展的科学发展观。自己要 整合实力，用事实证明吕展把梧桐搞乱了。搞不下去了，要让陈明先也保不 了他！
是男人就要投入战斗，何况自己是钢铁干部！周三原给自己打气说。
周荣芳愕然了，她不知道吕展葫芦里要卖啥药。周荣芳到梧桐开会，吕展 请她吃了一顿晩饭，饭后周荣芳急扯白脸地追着吕展：“吕书记，你看我能行 吗?”她欲打退堂鼓。吕展摆了摆手说：“我还要听刘建新市长的荷花湖改造汇 报，你的事情就这样！我相信你会干好的!”周荣芳无奈回去了。她连夜赶回 了沧县。过了两天，吕展去了沧县孙继海家里。孙继海在家中见了吕展，一句 话也不说，就那么黑着脸。吕展就闷闷地喝水，他知道任何一次人事安排都有 争议的。每个人身后都有背景，背景并不写在档案里，佟春喜的背景不仅是孙 继海，不仅是周三原，还有市里省里的关系网。他能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作出 抉择，是在心里憋了好久的。他看出来，孙继海有怨气，又无可奈何，不是担 心周荣芳不能胜任，而是他害怕吕展。吕展看出来了，孙继海与佟春喜有经济 上的往来。
过了一会儿，孙继海终于说话了： “吕书记啊，你撤春喜的职，春喜有点 冤,沧县有今天的经济规模，春喜的开发区做了不少工作。那年大雪天，他去 北京引资，汽车翻在山沟里险些丧命啊！玩具厂上马时，他三天三夜不下岗， 累得吐了血。这些你知道吗?”吕展点点头说：“我听说了，周荣芳都跟我讲 过。我还知道他父亲佟大叔在陵区刻石碑，累得也吐过血……”孙继海惊了脸 问：“那你还撤他的职？不说为公，从私情上讲，你们从小都还是朋友啊！还 有，你的妹妹云红、大哥大军都是他的好朋友啊!”吕展揉揉眼，他被满屋的 烟气辣出了眼泪，说：“继海同志，你说得对，正是因为我跟春喜的特殊关系， 我才要撤换他的。”孙继海惊讶地瞪着吕展，心想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吕展 顿了顿说：“继海，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检察院反贪局的举报箱里有多少 告佟春喜的信么？佟春喜目前是沧县的焦点人物，我让他从开发区撤下来，等 于救了他。”孙继海愣了愣说］“我坚信，佟主任还是经得住考验的，这年头, 哪个干部不挨告？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吕展摇摇头说：“你敢担保佟春喜两袖 清风？这种事越描越黑，查查谁都能鼓捣出点事来，何况佟春喜这样的人。快 给他安置个妥当地方，他不给你坏事就算念佛了孙继海感到胸口和额头同 时发热了，终于掐灭了烟头问：“吕书记，对于春喜的事情咱别争论了，既然 你是出于爱护他，就该给他弄个好去处。”吕展见孙继海让步了，就将脸上堆 起笑。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他知道孙继海跟佟春喜的交情。听说孙继海儿子 的公司为沧县开发区购设备买原料，发了不少横财。这里的感情是用钱勾连起来的。 ：
吕展又将球踢了回去说：“继海同志，我作为市委书记，本来是不应该对 员 这个级别的干部拿具体意见的，但是，我分管包点到沧县，不说是不行的。我 提议周荣芳到开发区，是由于我近来频繁接触周荣芳，感觉她有这个能力！至:活 于佟春喜，你看着安排孙继海想了想说：“吕书记，春喜是挺能张罗的，他 的去向不能太差，那样周荣芳看到佟春喜的前景，也不会有积极性的!”吕展 看出孙继海是试探他的，孙继海果真不客气了： “让佟春喜进常委，办公室主 任怎么样?”吕展当即质疑说：“对换了，你看这合适吗？这可不是交易啊! 孙继海说：“怎么是交易呢？佟春喜完全能胜任啊!”
吕展想了想说；“我看这不合适，过去他的开发区污染严重，今天让他干； 出个样来，弥补过去的失误，能够立竿见影啊！”孙继海被噎住了。吕展要 动佟春喜的事情传到了刘建新耳朵里，刘建新提醒说：“吕书记，你犯了个错 误。佟春喜是要动的，但不是时候，这只能招来他们对你的怨恨！阻碍我们的 工作!”
吕展一®: “他们？他们是谁?”
刘建新说：“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有孙继海，有周三原，更有周家富 吕展轻轻摇了摇头：“周三原？周市长？他不是这里的吧?” 刘建新漫不经心地说：“他不是？还能谁是？别看他跟随你转变了态度， 但是这不是发自内心的，是狗还要咬人的，你要警得啊！要说不是这个利益集 团的人，温洪涛书十己真的不是，他只是被这个集团利用过。”
吕展心中咯磴一下，不作声了。
果然被刘建新说着了。孙继海马上打电话给周三原，报告情况，商量 对策。
“好了，我知道了！”周三原的声音很轻，却分明透出让孙继海住嘴的 威严。
孙继海没声了，但没有放下电话。过了片刻，才试探地问：“周市长，吕 展派刘劲暗中调查佟春喜，您看是不是冲着您来的?”
周三原想了想，生气地说：“我说过，不要让佟春喜接触吕展，你们就是 不听。攀上了老乡，老乡管个屁用？吕展是那种讲情面的人吗？谁挡了他的 路，亲娘老子都没用！现在的梧桐不比过去了，你要叮嘱春喜，还有你小子， 把自己看紧了，不要喝大酒了，不要乱说话，等待时机，只要他吕展冲锋陷 阵，我们就有机会!”
孙继海说；“是的，周市长。是不是还有啥要吩咐的?”
“好了，不说了。”周三原再次堵住了他的话，“一切刚刚开始，用心点， 有啥情况随时跟我说……”
孙继海把电话挂了。
周三原放下电话，从书房里走出来，回到了卧室。夫人张燕已经睡着了。 周三原望着墙壁上悬挂着的字画，久久不能人睡。他明白今夜很难睡去了。这 是一幅何家英的工笔美女图，记得好像是佟春喜送的。佟春喜和孙继海喜欢美 女,两个家伙私下都包着“二奶”。周三原是男人，他不是不喜欢美女，而是 自己在仕途上有更高远的想法。女人有时候会坏事的。为此他常常警告孙继 海。孙继海从不敢把自己的女人亮给温洪涛，却时常带给周三原看，这是什么 意思呢？是想拉他下水？还是炫耀自己魅力？更可，恨的是佟春喜，他明明知道 自己是周小敏的堂哥，还要把他的“二奶”带过来喝酒。周三原没有反对，只 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吕展来了之后，两个家伙还照样显摆，周三原真的火 T：経跟你们说，以后再不检点，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还以为是温洪涛时代呢？ 我们都上战场啦!”孙继海和佟春喜都薦了，没有再放肆。周三原细一想，自 己跟孙继海的关系都是因为温洪涛。孙继海当过温书记的秘书。佟春喜跟自己 铁起来，也不是因为他是周小敏的丈夫，而是由于他是孙继海的铁杆。在周三 原听到吕展到任的第一时间，他就想网罗同盟与之抗衡。可是，温洪涛的转 变，让他们非常被动，看来温书记并不是他们的真正靠山。那么靠山会是二叔 周家富吗？
周三原竭力想摆脱周家富，实际上是无法摆脱的。他并没有什么背景，按 照他的话说，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钢铁工人。从一个炉前工、车间主任、分厂 副厂长、厂长、梧钢总经理.县委书记、常务副市长到市长。一步一步，一级 一级，可以说是平步青云，除了他能干，周家富在温洪涛那里的斡旋，还是非 常起作用的，想想自己对周家富的态度，肯定是伤了老人家的心。
周三原给人的印象朴实、精干、义气，有思路、有魄力。没有什么业余爱 好和不良嗜好，特别是不近女色，他X寸倾慕他的女人说过，女人别想从我这里 获得什么。他还有一个优点，跟温洪涛一样，他懂工业，懂经济。正因为他是 温洪涛的红人，所以这几年他提议，把梧桐一大批工业干部提拔起来，为梧桐 争取到了很多干部职数。几个重点县的书记县长，几乎都是他的人。就拿孙继 海的追随来说，除了温洪涛的因素，还有周三原的笼络能力。孙继海愿意追随 他，是因为他值得追随，追随者要提拔重用，跟他对着干的人，必然没有好结 果。刘建新到政协不就是个例证吗？慢慢地，他在梧桐形成了一股“虎踞龙 盘”之势。他还有一种让人瞩目、令人钦佩的能力，就是为梧桐拉项目，弓I资 金。梧桐高新技术开发区与日本合资的项目，都是周三原亲自跑来的。还有凤 凰甸的钢铁项目，都有他的功劳。只此一点，就让梧桐干部群众感慨不已，赞 赏有加。特别是赢得一些梧桐老干部的赏识。因为这里的老干部，大多是梧钢 出来的。谁都记得那一年，梧钢处于危机时期，周三原通过资本运营平台，引
入增量资金对梧钢扩股增资，扩大产能，挽救了梧钢的危局。 ；宜
周三原如果有缺点，就是工人的毛病，口才不行，干了什么说不出来。跟 员 吕展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吕展的表达能力好得惊人，他甘拜下风了。还有;分 是他爱喝酒，甚至是贪酒。喝高的时候，就在桌上乱表态，酒醒之后自己不兑「活 现，为此常常后悔。梧桐流传一个说法，跟周三原市长谈正事别喝酒，喝酒就j 不谈事。谈了也白谈，他会赖账的。别人习惯了他之后，还将他的缺点当成了 ! 优点。
他想利用自己的优势，跟吕展较量一番了。
起初，周三原并没有想跟吕展作对。尽管他觉得吕展占了自己的位子，但« 也不是吕展的错。这是省委的决定，温洪涛的劝说他听进去了。如果有抵触，: 那也是观念之争。周三原想稳住自己，不跟吕展有正面冲撞，那次起用刘建 新，顶了一阵，他后来完全妥协了。他得珍惜自己的位子，在中国，梧桐市长 也许不算啥大官，可是，在梧桐就是天大的官。这个位子得来不易，有无数只 眼睛盯着你。官场是高危职业，如今青年干部也成了高危腐败人群了。必须谨 慎、谨慎再谨慎。起码保证不犯错误，在经济上、生活作风上不犯错误。即便 你是平庸无能之辈，这两方面不出问题，也没人能扳倒你。
虽然男女作风上过硬，可周三原经济上有软肋。不只是软肋，而是严重的 问题。这是他在梧钢时期的问题，还有当常务副市长时期的问题。已经过去 了。他要保证以后没有问题，只有廉洁才能提高自身的战斗力。有时敌手也会 帮助他廉洁起来。
今天听说吕展拿佟春喜开刀了，明显是冲孙继海来的，也就是冲他周三原 来的。看来，在工作上归顺吕展，他还是不满意，他还会穷追不舍。他到底要 干什么？吕展已经干掉了周家富的两个支柱企业，还想干掉他周三原吗？他很 精明，并不冲着周三原直接冲撞，而是一点点抽掉他的根基。他经营了多年的 梧桐，就得全线崩塌，彻底改朝换代。这正是周三原最担心的事情。他周三原 的眼里，吕展搞的科学发展示范区，其实是拉大旗作虎皮，排斥异己，拉帮结 派，不管什么货色都往这个示范区里装，不惜牺牲梧桐的改革成果，借此树立 个人威信。他认为吕展就是这样的人！
吕展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只能阻止他，阻止他的行为。可是，他是一把 手，怎么阻止呢？动不动他会搬省委陈明先书记吓唬自己。既然这个道走不 通，就要另谋新路。以周三原式的“发展观”对付吕展的科学发展观。自己要 整合实力，用事实证明吕展把梧桐搞乱了。搞不下去了，要让陈明先也保不 了他！
是男人就要投入战斗，何况自己是钢铁干部！周三原给自己打气说。
43
天龙焦化厂的设备拆卸完毕，陕西的一个老板买走了设备。这块地算是真 正腾岀来了，种花栽树，将来就与荷花湖连为一体了。
杨丹凤和高天来到这里，指挥工人们作最后的清除。一阵隆隆的雷声，滚 过黑色的天空，响彻了整个天地间。很快，暴雨就没好气地落下来了，荷花湖 淹没在一片浓重的雨雾之中。食堂也被拆除了，已经中午了，工人们蹲在地上 吃盒饭。在雨中，人们就躲在塑料布下吃着，身体都淋湿了。杨丹凤和高天没 地方避雨，只好退到汽车里。隔着汽车玻璃，杨丹凤望着正在吃饭的员工们， 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中很是凄凉。狂风摇晃着树木，人们在不大的塑料布下 面，小声议论着，有的女工捂住耳朵尖叫着。那些吃完了饭的员工，躲在拆除 的设备下避雨，目光是那样无奈和伤感。
一列运煤的小火车呼哧哧开过来，朝远处的梧钢车间开去了。火车无奈地 拉了几声短促的汽笛。
杨丹凤在汽车里都听见小火车的汽笛声了，这时，她看见一阵风将盖在机 器上的苫布掀掉了，几个工人焦急地直跺脚。有的将一只塑料袋套在脑袋上， 冲进了风雨中，他们七手八脚地将苫布重新盖上机器，用绳子紧紧地绑起来。
杨丹凤看着那些朴实敬业的员工们，心底里涌起阵阵酸楚，扭过脸看着高 天,说道：“看看，多么好的工人啊，他们饭还没吃利落，就冒雨保护机器， 他们已经知道，机器卖岀去了呀！可是，企业就要抛弃他们了啊!”
高天连忙提醒杨丹凤道：“哎，是啊，改革的代价总是有的
杨丹凤摇摇头说：“我觉得这个时候，董事会应该商量工人的安置问题
高天严肃地说：“女人就是女人，心肠好。我们目前考虑的不应当是这些， 而应当考虑天龙在明天的增长点，如果不抓紧转型升级，天龙集团都要没了。”
杨丹凤说：“那也要安抚一下工人们的心吧？给他们一点点关怀，一点点 希望!”
高天大声说：““如何安抚啊？焦化厂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人家周氏 父子的，我们无能为力啊!”
杨丹凤反驳说：“高天，你可是工人子弟啊，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了？ 我们不这么想，我们可是高级人才，这么快就束手无策了吗?”高天淡淡一笑 说：“能有什么办法啊？我们手里又没有企业，没有什么经济实体，也就安排 不了这些工人嘛丁杨丹凤说：“我们没有企业，但可以为这些工人找企业啊。” 高天愣了愣问：“找企业?”杨丹凤说：“周家人不管，我们得管，这些事情不5ft 能都指望着周董事长亲自来做啊厂高天受到了启发，“你是说通过我们的关:ft 系……哎，对呀，你等等啊。”他掏岀手机，.拨通了梧钢老总刘子龙的电话，:fte “喂，刘总，我是高天……你好,你好……有事有事，你现在能抽出点时间-活 吗？……对，很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刘总，下午办公室见了
杨丹凤攥攥高天的手，笑了。
高天说：“下午你也跟我去吧?”
杨丹凤迟疑了一下说：“下午跟陕西老板办手续啊！我不在，董事长会不: 高兴的
高天说：“你看，你看，你让我去找刘子龙的!”
杨丹凤笑了： “好吧，我去，我去!”
下午三点钟，大雨还在下着。杨丹凤和高天驱车冒着大雨赶到梧钢集团总 部大楼时，一进大厅，正看见刘梅从电梯里出来，高天主动打招呼道：“这不 是刘大记者吗，你这动作可够快的呀，顶风冒雨的又来这丿保访来了?”
刘梅笑笑，十分热情地回应道：“是啊，你这是回娘家啊?”说着看见了杨 丹凤，感觉有些尴尬。
杨丹凤主动伸出手去：“你好，刘梅丁
刘梅跟杨丹凤握了手：“你好，杨总!”
高天笑笑说：“我们来向你老爸求援了，再见了
“求援？哎，等一下。”刘梅叫住高天，“你们的刘总没在他的办公室，在 一楼会议室开紧急会议哪了
高天说：“哦，那我们还是上刘总办公室等着去吧，他知道我来
刘梅想了想，说：“也好，你在上面等着，我在下面等着，免得他中途开 小差，误了你我的事，拜拜丁
高天和杨丹凤相视一笑，缓缓上了电梯，坐到了刘子龙宽敞的办公室。杨 丹凤先给周家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梧钢办事，跟陕西老板签约的事情 稍往后推迟一下，然后，拿起一本新出版的《商界》杂志看了起来，竟然看到 关于北钢与梧钢联手的文章，上面还有刘子龙与北钢老总夏满的合影。杨丹凤 没有见过夏满，但是从照片上看出他非常质朴，干练，有力量。听吕展书记 说，他已经把精品钢研发中心的事情告知了夏满，夏满跟凤凰甸的副总司梦池 说了，北钢同意参股，将来技术共享。北钢的气魄好大，他们与梧钢联手之 后，又马不停蹄地挺进西南，面对东南亚，在盘江地区建设年产500万吨的煤、 焦、钢、电循环经济产业。看了好几篇文章了，门口响起脚步声，刘子龙进来 了，后面还跟着刘梅。
“散会了，刘总高天与刘子龙握握手。
杨丹凤和高天来到这里，指挥工人们作最后的清除。一阵隆隆的雷声，滚 过黑色的天空，响彻了整个天地间。很快，暴雨就没好气地落下来了，荷花湖 淹没在一片浓重的雨雾之中。食堂也被拆除了，已经中午了，工人们蹲在地上 吃盒饭。在雨中，人们就躲在塑料布下吃着，身体都淋湿了。杨丹凤和高天没 地方避雨，只好退到汽车里。隔着汽车玻璃，杨丹凤望着正在吃饭的员工们， 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中很是凄凉。狂风摇晃着树木，人们在不大的塑料布下 面，小声议论着，有的女工捂住耳朵尖叫着。那些吃完了饭的员工，躲在拆除 的设备下避雨，目光是那样无奈和伤感。
一列运煤的小火车呼哧哧开过来，朝远处的梧钢车间开去了。火车无奈地 拉了几声短促的汽笛。
杨丹凤在汽车里都听见小火车的汽笛声了，这时，她看见一阵风将盖在机 器上的苫布掀掉了，几个工人焦急地直跺脚。有的将一只塑料袋套在脑袋上， 冲进了风雨中，他们七手八脚地将苫布重新盖上机器，用绳子紧紧地绑起来。
杨丹凤看着那些朴实敬业的员工们，心底里涌起阵阵酸楚，扭过脸看着高 天,说道：“看看，多么好的工人啊，他们饭还没吃利落，就冒雨保护机器， 他们已经知道，机器卖岀去了呀！可是，企业就要抛弃他们了啊!”
高天连忙提醒杨丹凤道：“哎，是啊，改革的代价总是有的
杨丹凤摇摇头说：“我觉得这个时候，董事会应该商量工人的安置问题
高天严肃地说：“女人就是女人，心肠好。我们目前考虑的不应当是这些， 而应当考虑天龙在明天的增长点，如果不抓紧转型升级，天龙集团都要没了。”
杨丹凤说：“那也要安抚一下工人们的心吧？给他们一点点关怀，一点点 希望!”
高天大声说：““如何安抚啊？焦化厂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人家周氏 父子的，我们无能为力啊!”
杨丹凤反驳说：“高天，你可是工人子弟啊，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了？ 我们不这么想，我们可是高级人才，这么快就束手无策了吗?”高天淡淡一笑 说：“能有什么办法啊？我们手里又没有企业，没有什么经济实体，也就安排 不了这些工人嘛丁杨丹凤说：“我们没有企业，但可以为这些工人找企业啊。” 高天愣了愣问：“找企业?”杨丹凤说：“周家人不管，我们得管，这些事情不5ft 能都指望着周董事长亲自来做啊厂高天受到了启发，“你是说通过我们的关:ft 系……哎，对呀，你等等啊。”他掏岀手机，.拨通了梧钢老总刘子龙的电话，:fte “喂，刘总，我是高天……你好,你好……有事有事，你现在能抽出点时间-活 吗？……对，很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刘总，下午办公室见了
杨丹凤攥攥高天的手，笑了。
高天说：“下午你也跟我去吧?”
杨丹凤迟疑了一下说：“下午跟陕西老板办手续啊！我不在，董事长会不: 高兴的
高天说：“你看，你看，你让我去找刘子龙的!”
杨丹凤笑了： “好吧，我去，我去!”
下午三点钟，大雨还在下着。杨丹凤和高天驱车冒着大雨赶到梧钢集团总 部大楼时，一进大厅，正看见刘梅从电梯里出来，高天主动打招呼道：“这不 是刘大记者吗，你这动作可够快的呀，顶风冒雨的又来这丿保访来了?”
刘梅笑笑，十分热情地回应道：“是啊，你这是回娘家啊?”说着看见了杨 丹凤，感觉有些尴尬。
杨丹凤主动伸出手去：“你好，刘梅丁
刘梅跟杨丹凤握了手：“你好，杨总!”
高天笑笑说：“我们来向你老爸求援了，再见了
“求援？哎，等一下。”刘梅叫住高天，“你们的刘总没在他的办公室，在 一楼会议室开紧急会议哪了
高天说：“哦，那我们还是上刘总办公室等着去吧，他知道我来
刘梅想了想，说：“也好，你在上面等着，我在下面等着，免得他中途开 小差，误了你我的事，拜拜丁
高天和杨丹凤相视一笑，缓缓上了电梯，坐到了刘子龙宽敞的办公室。杨 丹凤先给周家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在梧钢办事，跟陕西老板签约的事情 稍往后推迟一下，然后，拿起一本新出版的《商界》杂志看了起来，竟然看到 关于北钢与梧钢联手的文章，上面还有刘子龙与北钢老总夏满的合影。杨丹凤 没有见过夏满，但是从照片上看出他非常质朴，干练，有力量。听吕展书记 说，他已经把精品钢研发中心的事情告知了夏满，夏满跟凤凰甸的副总司梦池 说了，北钢同意参股，将来技术共享。北钢的气魄好大，他们与梧钢联手之 后，又马不停蹄地挺进西南，面对东南亚，在盘江地区建设年产500万吨的煤、 焦、钢、电循环经济产业。看了好几篇文章了，门口响起脚步声，刘子龙进来 了，后面还跟着刘梅。
“散会了，刘总高天与刘子龙握握手。
刘子龙认识杨丹凤，他跟杨丹凤握了手说：“杨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杨丹凤微笑着说：“刘总客气了，我们天龙本来就是梧钢的小兄弟嘛！这 些年，多谢你的支持啊!”
刘子龙说：“钢铁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了刘梅歪着脑袋说：“高天，要 不是我，老爸还不定忙到啥时候上来呢，怎么样高总，还是我有远见吧?”
高天笑笑说：“对了，多亏刘梅啦！刘梅是好样的!”
刘梅调皮地一歪脑袋，说道：“高天，这回你知道了吧？知道刘董事长为 什么整天精神焕发了吧，因为有我这个优秀的女儿啊「
高天由衷地笑了。
杨丹凤看出，刘梅的这个举动是做给她看的。因为她给周小伟打电话发 哮、让杨丹凤吃醋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刘子龙拍打下女儿的后背，慈爱地看着 心爱的女儿，说道：“快去做你的事，别在这儿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听见没 有?”刘梅一撅嘴说：“谁干扰你们工作了？我是来干正事的丁刘子龙不由一 愣，说：“什么事？说。你先说，说完快走。”刘梅做了个鬼脸，指指高天说: “还是让高总说吧，我们要做的可能是同一件事。”刘子龙回头看看高天，又望 望女儿：“同一件事情？你们商量好啦?”
高天一摊两手，疑惑地看着刘梅。
刘子龙点点刘梅的鼻子说：“你个鬼丫头，别捣乱了，你说，你咋知道人 家高天要和我说什么事。”刘梅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说道：“天龙集团位于荷花 湖塌陷区的钢厂、焦化厂都拆除了，几百名工人将一夜之间失去工作，而天龙 明确表示，这批工人只能自谋出路，所以，我们特来向您这个大董事长求援来 了，我说得对吧高总?”
高天笑了，连连说道：“对，对，对，刘梅说得对，嘿嘿……”看着刘梅， 两眼充满期望，“想不到你想到我们前边去了，真行啊你!”
“怎么样爸，能帮上这个忙吧?”刘梅急切地问。
刘子龙异样地望着女儿说：“天龙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呀?”
高天说道：“刘梅是我们的副总周小伟的朋友，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 替淋找你老爸说话的，对不对?“
刘梅望了杨丹凤一眼说：“随你怎么说吧！反正天龙的事情我是管定了。” 刘子龙背起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深思不语。
刘梅催促道：“老爸，帮上帮不上您倒是说句痛快话呀，您要不管，有人 只好找吕展书记啦!”说着瞟了杨丹凤一眼。
高天示意刘梅不要急，耐心地等待着刘子龙作出决断。
雨还在下着，又大了起来，哗哗哗地响成了一个声音，间或伴随着几声雷 鸣。杨丹凤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风雨交加的梧钢大院。解决了天龙的问题, 关于梧钢去留的问题，已经提上了吕展的日程。为了打造梧桐生态城市，古老：官 的梧桐水泥厂已经关停了，梧钢迟早要南迁的，这就是命运。天龙钢厂刚刚在:员 凤凰甸落户，尽管梧钢与北钢的联合公司已经在凤凰甸落户，但是，凤凰甸在 乍 等待着整个梧钢的到来。这个钢铁产业集群已经形成了。杨丹凤觉得，天南省 活 大钢铁重组的序幕即将拉开了。这对于梧桐，对整个天南省都是好事情。天南: 省的钢铁软肋是“大而不强”，过于分散，体制各异，不仅形不成拳头，也难: 免于搞内部竞争，浪费资源，重复建设。凤凰甸的大钢铁，将给钢铁行业带来： 生产理念和生产方式的转变，2000万吨的产能必将改写梧桐钢铁的势力版图，： 而杨丹凤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将在凤凰甸发挥效力了。
刘子龙终于停止踱步，说道：“咱们梧钢凤凰甸上的公司倒是可以解决一 部分再就业，就是天龙钢厂的部分技术工人。但你们知道钢铁行业岗位要求比. 较高，现培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这样，焦化厂这边下来的工人，我给 你们介绍一位女老总吧……”
刘梅愣了一下问：“女老总？谁啊?”
“蓝天集团的老总，她叫杜霞，手里有五六家企业，其中有两家就在桥 南区。”
刘梅一听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搂住父亲的胳膊，说道：“哎呀，这真 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啊，老爸真好！快，快带我们见杜 霞去。”
刘子龙梗着脖子说：“你看你急的，等我跟她联系一下呀!”
高天和杨丹凤同声感谢刘子龙。杨丹凤的手机响了，周家富打来的，让她 赶紧赶回锦江大酒店会议厅，向陕西老板转卖焦化厂设备协议签订仪式要马上 举行。
杨丹凤率先告辞了。高天想跟刘子龙商量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
刘梅搂着刘子龙的脖子，悄悄笑道：“老爸，你老实交代，你跟这个叫杜
霞的女老板有没有特殊关系？说!”
刘子龙一把推开了刘梅，沉了脸说：“鬼丫头，没大没小的，哪有问老爸
这个问题的?”
刘梅撅着嘴说：“我老爸哪儿都好，就是男女作风不正派啊!”
高天笑道：“刘梅，我们刘总也是单身多年，光你可以谈恋爱，就不允许 刘总谈情说爱啦？你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刘梅说：“我不是反对老爸谈恋爱，我是怕他上当。这年月的老年人爱情 都有阴谋，不是冲你钱来的，就是冲你权来的!”
刘子龙嘿嘿地笑了： “这丫头啊，跟个男孩子似的，谁敢娶你啊?”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的事情
刘梅背起挎包，悄悄躲出去了。
刘子龙递给高天一支烟说：“高天，我也正想跟你谈呢，你自己到底是怎 么想的?”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回来。”
刘子龙愣了一下，笑道：“好啊，这正是我希望的。那天啊，你老爸到厂 里来，说起你的事，情，老人埋怨我为啥不让你回来。我对高师傅说啊，高天是 我们梧钢的管理人才，我恨不能马上让他回来。当初，你老爸也是知道的，是 温洪涛书记找我，让你帮助天龙集团企业转型，现在好了，天龙转型成功了， 我得收回我的大将啦!”
高天笑了笑说：“你过奖了，我算什么大将？当初，你派我去的时候，我 没有反对，是因为我爷爷有病，我老爸有病，到那里多挣点钱，给他们治病 啊！如今爷爷没了，我爱人也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老爸了。刘总，实际上我 还是喜欢我们梧钢！在别处帮忙，人家待我再好，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
刘子龙仰脸大笑了： “好，是我们梧钢人！人家周铁嘴对你很满意，说你 素质高，很尽力，我们梧钢也需要你啊!”
刘子龙说：“钢铁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了刘梅歪着脑袋说：“高天，要 不是我，老爸还不定忙到啥时候上来呢，怎么样高总，还是我有远见吧?”
高天笑笑说：“对了，多亏刘梅啦！刘梅是好样的!”
刘梅调皮地一歪脑袋，说道：“高天，这回你知道了吧？知道刘董事长为 什么整天精神焕发了吧，因为有我这个优秀的女儿啊「
高天由衷地笑了。
杨丹凤看出，刘梅的这个举动是做给她看的。因为她给周小伟打电话发 哮、让杨丹凤吃醋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刘子龙拍打下女儿的后背，慈爱地看着 心爱的女儿，说道：“快去做你的事，别在这儿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听见没 有?”刘梅一撅嘴说：“谁干扰你们工作了？我是来干正事的丁刘子龙不由一 愣，说：“什么事？说。你先说，说完快走。”刘梅做了个鬼脸，指指高天说: “还是让高总说吧，我们要做的可能是同一件事。”刘子龙回头看看高天，又望 望女儿：“同一件事情？你们商量好啦?”
高天一摊两手，疑惑地看着刘梅。
刘子龙点点刘梅的鼻子说：“你个鬼丫头，别捣乱了，你说，你咋知道人 家高天要和我说什么事。”刘梅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说道：“天龙集团位于荷花 湖塌陷区的钢厂、焦化厂都拆除了，几百名工人将一夜之间失去工作，而天龙 明确表示，这批工人只能自谋出路，所以，我们特来向您这个大董事长求援来 了，我说得对吧高总?”
高天笑了，连连说道：“对，对，对，刘梅说得对，嘿嘿……”看着刘梅， 两眼充满期望，“想不到你想到我们前边去了，真行啊你!”
“怎么样爸，能帮上这个忙吧?”刘梅急切地问。
刘子龙异样地望着女儿说：“天龙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呀?”
高天说道：“刘梅是我们的副总周小伟的朋友，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是 替淋找你老爸说话的，对不对?“
刘梅望了杨丹凤一眼说：“随你怎么说吧！反正天龙的事情我是管定了。” 刘子龙背起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深思不语。
刘梅催促道：“老爸，帮上帮不上您倒是说句痛快话呀，您要不管，有人 只好找吕展书记啦!”说着瞟了杨丹凤一眼。
高天示意刘梅不要急，耐心地等待着刘子龙作出决断。
雨还在下着，又大了起来，哗哗哗地响成了一个声音，间或伴随着几声雷 鸣。杨丹凤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风雨交加的梧钢大院。解决了天龙的问题, 关于梧钢去留的问题，已经提上了吕展的日程。为了打造梧桐生态城市，古老：官 的梧桐水泥厂已经关停了，梧钢迟早要南迁的，这就是命运。天龙钢厂刚刚在:员 凤凰甸落户，尽管梧钢与北钢的联合公司已经在凤凰甸落户，但是，凤凰甸在 乍 等待着整个梧钢的到来。这个钢铁产业集群已经形成了。杨丹凤觉得，天南省 活 大钢铁重组的序幕即将拉开了。这对于梧桐，对整个天南省都是好事情。天南: 省的钢铁软肋是“大而不强”，过于分散，体制各异，不仅形不成拳头，也难: 免于搞内部竞争，浪费资源，重复建设。凤凰甸的大钢铁，将给钢铁行业带来： 生产理念和生产方式的转变，2000万吨的产能必将改写梧桐钢铁的势力版图，： 而杨丹凤的精品钢研发中心，将在凤凰甸发挥效力了。
刘子龙终于停止踱步，说道：“咱们梧钢凤凰甸上的公司倒是可以解决一 部分再就业，就是天龙钢厂的部分技术工人。但你们知道钢铁行业岗位要求比. 较高，现培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这样，焦化厂这边下来的工人，我给 你们介绍一位女老总吧……”
刘梅愣了一下问：“女老总？谁啊?”
“蓝天集团的老总，她叫杜霞，手里有五六家企业，其中有两家就在桥 南区。”
刘梅一听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搂住父亲的胳膊，说道：“哎呀，这真 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啊，老爸真好！快，快带我们见杜 霞去。”
刘子龙梗着脖子说：“你看你急的，等我跟她联系一下呀!”
高天和杨丹凤同声感谢刘子龙。杨丹凤的手机响了，周家富打来的，让她 赶紧赶回锦江大酒店会议厅，向陕西老板转卖焦化厂设备协议签订仪式要马上 举行。
杨丹凤率先告辞了。高天想跟刘子龙商量一下自己的工作问题。
刘梅搂着刘子龙的脖子，悄悄笑道：“老爸，你老实交代，你跟这个叫杜
霞的女老板有没有特殊关系？说!”
刘子龙一把推开了刘梅，沉了脸说：“鬼丫头，没大没小的，哪有问老爸
这个问题的?”
刘梅撅着嘴说：“我老爸哪儿都好，就是男女作风不正派啊!”
高天笑道：“刘梅，我们刘总也是单身多年，光你可以谈恋爱，就不允许 刘总谈情说爱啦？你这也太不懂事了吧?”
刘梅说：“我不是反对老爸谈恋爱，我是怕他上当。这年月的老年人爱情 都有阴谋，不是冲你钱来的，就是冲你权来的!”
刘子龙嘿嘿地笑了： “这丫头啊，跟个男孩子似的，谁敢娶你啊?”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的事情
刘梅背起挎包，悄悄躲出去了。
刘子龙递给高天一支烟说：“高天，我也正想跟你谈呢，你自己到底是怎 么想的?”
高天想了想说：“刘总，我想回来。”
刘子龙愣了一下，笑道：“好啊，这正是我希望的。那天啊，你老爸到厂 里来，说起你的事，情，老人埋怨我为啥不让你回来。我对高师傅说啊，高天是 我们梧钢的管理人才，我恨不能马上让他回来。当初，你老爸也是知道的，是 温洪涛书记找我，让你帮助天龙集团企业转型，现在好了，天龙转型成功了， 我得收回我的大将啦!”
高天笑了笑说：“你过奖了，我算什么大将？当初，你派我去的时候，我 没有反对，是因为我爷爷有病，我老爸有病，到那里多挣点钱，给他们治病 啊！如今爷爷没了，我爱人也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老爸了。刘总，实际上我 还是喜欢我们梧钢！在别处帮忙，人家待我再好，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
刘子龙仰脸大笑了： “好，是我们梧钢人！人家周铁嘴对你很满意，说你 素质高，很尽力，我们梧钢也需要你啊!”
44
杨丹凤听说周家富鼓动天龙焦化厂的工人，要到市政府静坐示威。还听 说，焦化厂的工人还联合了其他工厂的下岗工人集体行动。这次静坐示威的规 模很大，而且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杨丹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马上联想到这是对吕展的示威。杨丹 凤非常气愤，找到周家富质问：“糊涂，您这样做太糊涂啦！他们到了市委能 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只能给天龙集团抹黑!”周家富审视着杨丹凤说：“你急 什么？工人们闹事，跟我们天龙没关系，因为这是强行关闭企业的后果！这也 是改革的代价!”杨丹凤说：“上级关闭我们的企业，不是坑害我们，是逼我们 转型，是死而后生！在凤凰甸，吕书记都给咱们安排好了。这样做对得起谁 啊?”周家富逼视着她，目光冷峻：“我知道你崇拜吕展，实际上我也崇拜他, 但是，崇拜不能当饭吃啊！节能减排，吕展一声令下，全市都得动起来。动起 来了，就要破解问题，焦化厂工人的安置问题，也应该让吕展和三原他们解 决。这能是我们天龙的错吗?”杨丹凤说；“这是您的理，还有一个理，那就是 民营企业家的责任。如果被关停的企业都这么想，梧桐还不乱套了？董事长, 您赶紧制止他们，不能干糊涂事啊!”周家富倔强地说：“丹凤啊，你是被吕展 蛊惑了，干糊涂事的是他，梧桐让他给折腾得什么样子啦?”杨丹凤说：“这是j w 您的评价，您走到老百姓中间听一听，谁不是夸奖呢?”周家富痛苦地摇着头：:吳 “你，还有小伟，都让吕展给蒙蔽了，你们拥护他，我不干涉你们。但是，我 J 周家富咋做，你们也别管我!”杨丹凤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董事长，'港 只这样说您也许听不进去，我给您说点过去民营企业的故事，好吗?”
周家富脸上由怒转笑了： “好的，别说咱们梧桐这点破事了，哪一天气恼 了我，我就把天龙搬出梧桐去!”
“您说的都是气话，搬到哪儿都是这种形势!”杨丹凤坐在周家富的对面， 深情地说：“董事长，我不是企业家，可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研究过我们中 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卢作孚。卢作孚一生劳累从不言苦，从来想到的都是责 任。所以他的民生公司就有一种民生精神！ 1949年9月，重庆大火，大街小巷 都化成焦土，民生公司的损失首当其冲。眼看着船上的炸弹就要爆炸了，几万 市民都会被炸死。这个危急关头，公司襄理用拖轮把两个集装箱炸弹船拖开， 拖轮第三次回到码头时起火，襄理以公殉职！民生公司45名上班的员工，看见 襄理死了，他们阵脚没乱，奋力转移百姓，这45名员工从容赴死，全部壮烈牺 牲。民生公司的历史，就是一部英雄史。我把这本书看完，美国同学都争抢着 看。有多少钱留不住，但卢作孚这三个字，留在了历史中。到了今天还令人感 极而泣！我们今天的转型，是梧桐人的一场凤凰涅槃，这是一场战争，没有硝 烟，同样残酷。我觉得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金融危机，危难当头，都该有 卢作孚那样的担当精神，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好!”
周家富苦笑了一下说：“丹凤，你说的故事不假。我也很敬佩卢作孚，船 王包玉刚都说过，如果卢作孚健在，就不会有我船王包玉刚了。可是，你别忘 了，这个卢作孚自杀了，他回家后只说了七个字，’我累了，我要休息!’就在 卧室里自杀了。那是他的担当，他的责任太重了，他承受不起了!”
杨丹凤倔倔地说：“这是一种说法，关于卢作孚的死，有各种版本传说， 卢国纶说，建国初期，战火刚熄，百废待兴，民生公司业务不足，收支失衡， 财务陷入困境，卢作孚深感难以支撑。还有其他说法，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就 像一首诗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3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人是追求 意义的动物，肉体消失了，他的民生精神留下来了！这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周家富冷冷地一笑说；“孩子，你还年轻啊，我走过的路比你跨的桥都多， 什么精神，都是虚的！这是卢作孚担当以后，社会对他的报复，不仅打击着他 的肉体，还摧毁了他的灵魂。像吕展这样有理想的人，一旦被摧毁灵魂，只有 死路一条了！丹凤，我可不想让你和月淋走这样的路，这也是我反对你们跟吕 展交往的原因!”
杨丹凤的心发冷，心冷到了极处。损人利己，当老板的都这样，这是剥削 阶级意识里的总根源。她感觉，金钱搭建的世界，那是人类最容易迷失的一个 地方。
周家富观察着杨丹凤的表情，他的眼神开始散乱：“人都说条条大道通罗 马，可有几个人知道进罗马有几条道？理想主义者误以为有千条路，谁知到那 里一看，仅有两条道，一条是权力，一条是金钱！这个商品世界，没有权力没 有金钱，那是进不去的！活着就是生存，生存就要解决各种问题，解决问题靠 什么？靠权和钱啊！靠理想和口号能解决吗？把事情说得玄乎其玄，到头来一 分钱憋倒英雄汉！有人会比，他怎么进去了呢？人比人气死人，世界上就有这 两种人，一种是被人气死的，一种是气死别人的人！你不气死别人，别人就会 气死你！丹凤，你想做哪种人?”
杨丹凤想好了反击的理由，大声说：“董事长，人生在世，人人都明白追 求什么，有人追权，有人追钱，人离不开权力和金钱，但是成为权力和金钱奴 隶的人，永远不会幸福的！我感觉，商人们把大家引向了一个错误方向，以为 有钱就幸福。大错特错了，我们用三十年走完了西方三百年的工业化道路，太 快了，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快得让人晕头转向，就物质生活而言，西方发达国 家有的，我们都有了。我们的房子比美国人的还大，汽车都是国际名牌。可 是，我们幸福吗？我现在问您，您幸福吗？我还不了解您吗？为了保住金钱， 为了跟吕展斗争，焦躁不安，处心积虑，放弃底线!”她内心很纯净，把所有 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 “人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贪婪，一个是多疑。这种 病会改变你的生活，当你病入膏肓的时候，别人不打你，自己都会倒掉的。希 望董事长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
周家富果然没有料到这一招，有点惊奇地望着她.他打了个冷战，后背凉 凉地传达到脚跟。他大声吼道：“你咋就知道我不幸福呢？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生气的是，有你这么瞞事长说话的吗？你给我写检查！给我彻底反省!”
杨丹凤瞪了眼睛说：“你以董事长压人就对吗？我们要讲道理，我们为真 理而斗争！ 讎告诉我们，要做人民的功臣，不做历史的罪人!”
“你，你呀！气死我啦!”周家富心里发虚，他感觉到有一种看不透也让他 无法把握的力量，正在控制了她的灵魂。这种力量来自吕展，这让他莫名其妙 地恐惧了。
“我这是在拯救你，知道吗董事长?”杨丹凤说。
“拯救你自己吧!”周家富吼道。
杨丹凤任，性地说：“对牛弹琴，我不理你啦！不理你啦!”
周家富叹息：“这个傻孩子啊！别看你有文化，你这态度，远远没吃透这 险恶的社会，还咋在这世界生存啊?”他咬住嘴唇，浑身瑟瑟地抖了。他想, 在这个自由的时代，人陷入了本质的孤独。像他这样的人，经历了大悲大喜,
大起大落，之后就会感到，这个世界没有谁能够救你，你是自己的救星。 '
“是啊，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着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 «员 有人创造了历史，有人被历史抛弃了！我希望您做创造历史的人!”杨丹凤疯;乍 狂地喊着，她的样子好像跟谁挑战似的，又像是要跟谁赌那一口气。但这并不 活 影响她的柔韧美丽，犹如一株挺拔的植物。她想，周家富会与吕展斗争下去，: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生气也改变不了。她一甩头发，转身跑出来了。
没想到这次谈话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跑出周家富的办公室，头脑中还是一! 片嗡嗡的声音。周家富狰狞的面孔又浮了上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跟董事长说； 话，今天的争论，她所受的刺激，对她的灵魂来说是重大的，使她心灵产生了 ； 混乱。
周家富望着杨丹凤的背影，心中没有混乱，而是一片忧患。因为这样激烈） 的争论，让他看清了杨丹凤的傲骨。许多佳人美色，往往把自己当成赌博的筹 码，为金钱而放弃理想。这个孩子却是与潮流相反。让他担忧的是，她还能撑 多久呢？
杨丹凤走出天龙集团大楼，抬起头望着天，眼泪在眼眶中被太阳照得亮 亮的。离开天龙吗？这样的想法从心里蹦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马上又否 定了。
这个时候，杨丹凤的手机响了。高天告诉她，工人们已经陆续往市委市政 府大院门前集结了。杨丹凤听了一怔，心里打战，脸上严重失血，心里骂：这 个老家伙就这样，总爱心血来潮。她急忙对高天说：“你怎么跟刘子龙说的？ 安置工人的事，蓝天的杜总那里有戏吗?”高天说：“刘总说杜霞女士答应安排 150个工人，但是，她的那个新车间还没有竣工，让我们等一等！你跟董事长 说说，先把工人稳住啊!”杨丹凤气得红了脸：“快别跟他说了，其实他是怂恿 工人这样干的，我刚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还吵了一架呢！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吧!”高天气愤地说：“太不负责了，老板怎么能这样呢?”杨丹凤想了想说： “我联系小伟，我们赶紧拦截工人，把这个情况跟他们说明。天龙的转型离不 开市领导的支持，如果惹怒了吕书记，以后天龙的事情真的不好办了!”高天 说：“好吧!”就放下电话。
杨丹凤赶紧给周zl淋打电话，让他参加堵截闹事工人的行动。周小伟当即 就答应了，还说出挑头的工人是刘大嘴。杨丹凤对周小伟的态度还算满意，她 急忙开车去追工人，走到了龙泽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想给吕展拨个电话， 告诉他这方面的情况，可是，吕展的电话关机，她只好发了一条信息。
开始放行，杨丹凤驾驶着汽车走了。没有多远，她就听见手机响了，缓缓 将汽车停在路边。一接听方知是吕展打过来的。吕展沉稳地说：“我正在沧县 '包点’呢，帮助这里上一个项目。你说工人要闹事，如果因为焦化厂的关闭 让他们失业，政府是应该想办法帮助解决的。”杨丹凤说：“我不明说，你也该 知道，是有背景的，实际上，这个事情，我和高天已经求助梧钢的刘总了，他 已经跟蓝天的杜总联系了，安排150人就业是没问题的了吕展说：“谢谢你和 高天，为我们排忧解难啊!”杨丹凤笑了笑说：“不客气，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企 业，是应该安置自己员工的/她看见了几辆装载工人的卡车，隆隆地开过去 T,汽车是朝着市委大院方向去了，她急忙对吕展说：“啊呀，他们过去了， 就这样吧，我去拦截他们。把他们叫回去，好吗?”吕展说：“好吧，我给马进 秘书长打个电话，让他们处理一下，你辛苦了!”杨丹凤歉疚地说：“对不起， 我们天龙又给你添乱啦!”吕展劝慰说：“改革嘛，涉及巨大利益啊！改革就会 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意见，有抵触就有冲突，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短兵相接！ 我们共同解决这种矛盾，好吗？我这里要开会了，保持联系!”说着就把电话 放了。
杨丹凤开车追了过去，汽车里灌进一阵风，一股很凉的风。她追到那列汽 车的时候，急忙把车横在前面，头一辆卡车急刹车。她一着急发卡掉了，头发 一下子散开了，松松散散的很吓人。她据，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对着驾驶室里 的刘大嘴喊:“刘大嘴，你给我下来！你胆子也太大了!”刘大嘴哆嗦了一下， 慌慌地跳下来。刘大嘴嘴巴并不大，他是瓦刀脸，很长很窄的瓦刀脸，脸窄显 得嘴巴大了。他一哈腰说：“杨总，您是啥意思?”杨丹凤大声吼道：“还啥意 思？我问你，带这么多工人干什么去?”刘大嘴嘻嘻一笑：“到市委门口静坐， 我们没饭吃了，让吕展给我们一个饭碗!”杨丹凤说：“你们的工作集团负责解 决，到市委捣什么乱？你们这不是给天龙丢人吗?”刘大嘴黑了脸：“别看你是 副总，我也不信你的，我只听老板的！开车!”说着就上了汽车。
“刘大嘴，把事情搅砸了，你会后悔的!”杨丹凤使劲喊道，她说话的声音 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人。三辆汽车疾速开走了。周围都是迷恋金钱的人，金钱 是商业的上帝。她感到这样软弱无力，同时又是这样孤立无助。她脑子里打闪 般地涌起奇怪的思绪。怎么办？怎么办？她胸有成竹地跟吕展夸口了，就这样 败了吗？
手机响了，高天打来的。杨丹凤气愤地说：“你们在哪里呢？我刚刚截住 了刘大嘴他们，可是，他们不听，还是去了丁高天说：“我和2、伟在一起呢, 马上到市委门口集合吧！见面再商量对策!”杨丹凤放下手机，把车开到市委 门口去了。远远地望去，感觉人的脸变成了墙，漠然无声的墙。
市委门口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有警察维持秩序。
高天和周小伟急忙跑到杨丹凤的汽车旁。周淋趴在她的车窗边，他都能 闻见杨丹凤嘴里的牙膏味和脸上的香水味。周丿〕帝说：“丹凤，我们向你报到, 我们可听你指挥了!”杨丹凤急得跺脚：“你们说怎么办?”高天说：■我看这些
人都是被糊弄来的，多数是盼着找工作，只有刘大嘴是受人指使!”周小伟跟 着骂：“他妈的，简直是糊涂庙里的糊涂神，还有一帮人跟着烧糊涂香!”高天；a 瞪了周小伟一眼：“什么糊涂？还不是你老爸指使的?”周小伟脸色极为难看：：3： “怎么说话呢？你就是要离开天龙了，也不能过河拆桥啊! ”高天生气地说：：活 “我没时间跟你斗嘴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赶紧求你老爸把他们拉回去，别 在这儿给天龙丢人啦!”周小伟要动手揍他，被杨丹凤呵斥住了： “这都什么时 候，你们还自己拆台！我去，我去把他们骂回去!”说着就从汽车里走出来。 高天拦住她说：“你可别去啊，那不是仙女变巫婆啦？我们不能硬攻，那样人 家会说我们这些’海归’是白痴的!”杨丹凤走下汽车，被风一吹，头脑清醒 了许多，马上想起了一个招数。 ；
杨丹凤把想法一说，高天和周小伟都没话了。高天赶紧给刘子龙打电话，i 要来了蓝天杜总的电话.杨丹凤亲自给杜霞老总打了电话。杜霞并不买杨丹凤 的账，她说要听吕展书记的话。杨丹凤就急忙给吕展打电话。
吕展急忙从沧县赶了过来。他听了杨丹凤关于职工安置办法的汇报以后， 表扬了他们的做法。马上叫来了梧钢董事长刘子龙和蓝天集团董事长杜霞，一 起商议焦化厂职工安置问题。
吕展是第一次见到杜霞，让他暗暗吃了一惊。这位女老板竟然不像个女 人，皮肤黑灿灿的，两道眉毛重重的，嘴唇厚厚的，头发短短的。她说起话来 也不像个女人，一拍胸脯，用粗嗓门说道：“吕书记哎，您放心，我们蓝天能 安排多少个工人保证给安排多少个，可有一条件，希望您能恩准哪!”
吕展笑笑，转过身问刘子龙：“子龙董事长呢？ 一起提一提。”刘子龙正在 跟高天说话，好像没有听清。杜霞又喊了他一声。
刘子龙看看杜霞，笑着说道：“还是请杜总先说吧。”
杜霞“唉” 了一声，摆着手说道：““有点滑头了吧老兄？你这可有惧吕书 记之嫌哦，据我所知，吕书记是个作风民主、思想超前的领导啊，我说得对吧 吕书记?”
吕展未作回答，转脸看着刘子龙说道：“看样子刘总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 也罢，那就请杜总说吧。”
杜霞耸耸肩膀，说道：“那好吧，我就先说。我要提的条件哪，只有一个， 就是凤凰甸生态城建设这块大蛋糕，能否切给我们公司一小块呢？我希望吕书 记不要让我失望哦!”
吕展笑笑，郑重说道：“蓝天如此体谅政府困难，并以实际行动为政府分 忧，政府理应给予合清合理的回应啊!”
“这么说，吕书记恩准喽?”杜霞喜形于色地说道。
“我没意见，还得看我们周市长的意见了丁吕展说。
杜霞想了想说：“三原市长啊，我们铁着哪!”
吕展笑笑说：“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们都支持，不过市场嘛，讲究的是有 序竞争，至于你们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可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喽丁
杜霞爽快地说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丁朝刘子龙挤咕了一下眼，说： “喂，我的刘大董事长，享受市委市政府政策优惠，蓝天只好排在梧钢前头喽， 不好意思啦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完了，吕展对杨丹凤和高天说道：“赶快到市委门口 招工吧，我看周家富怎么着!”
杜霞和杨丹凤出去安排了。
一个小时以后，在市委门口左侧，扯起一面横幅标语：“蓝天集团招工报 名现场”。蓝天集团的人主持。闹事的工人纷纷往报名处聚拢。
刘大嘴非常孤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还有没 有骨气？都他妈的是狼，有奶便是娘啊!”
杨丹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马上联想到这是对吕展的示威。杨丹 凤非常气愤，找到周家富质问：“糊涂，您这样做太糊涂啦！他们到了市委能 解决什么问题？到头来只能给天龙集团抹黑!”周家富审视着杨丹凤说：“你急 什么？工人们闹事，跟我们天龙没关系，因为这是强行关闭企业的后果！这也 是改革的代价!”杨丹凤说：“上级关闭我们的企业，不是坑害我们，是逼我们 转型，是死而后生！在凤凰甸，吕书记都给咱们安排好了。这样做对得起谁 啊?”周家富逼视着她，目光冷峻：“我知道你崇拜吕展，实际上我也崇拜他, 但是，崇拜不能当饭吃啊！节能减排，吕展一声令下，全市都得动起来。动起 来了，就要破解问题，焦化厂工人的安置问题，也应该让吕展和三原他们解 决。这能是我们天龙的错吗?”杨丹凤说；“这是您的理，还有一个理，那就是 民营企业家的责任。如果被关停的企业都这么想，梧桐还不乱套了？董事长, 您赶紧制止他们，不能干糊涂事啊!”周家富倔强地说：“丹凤啊，你是被吕展 蛊惑了，干糊涂事的是他，梧桐让他给折腾得什么样子啦?”杨丹凤说：“这是j w 您的评价，您走到老百姓中间听一听，谁不是夸奖呢?”周家富痛苦地摇着头：:吳 “你，还有小伟，都让吕展给蒙蔽了，你们拥护他，我不干涉你们。但是，我 J 周家富咋做，你们也别管我!”杨丹凤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董事长，'港 只这样说您也许听不进去，我给您说点过去民营企业的故事，好吗?”
周家富脸上由怒转笑了： “好的，别说咱们梧桐这点破事了，哪一天气恼 了我，我就把天龙搬出梧桐去!”
“您说的都是气话，搬到哪儿都是这种形势!”杨丹凤坐在周家富的对面， 深情地说：“董事长，我不是企业家，可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研究过我们中 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卢作孚。卢作孚一生劳累从不言苦，从来想到的都是责 任。所以他的民生公司就有一种民生精神！ 1949年9月，重庆大火，大街小巷 都化成焦土，民生公司的损失首当其冲。眼看着船上的炸弹就要爆炸了，几万 市民都会被炸死。这个危急关头，公司襄理用拖轮把两个集装箱炸弹船拖开， 拖轮第三次回到码头时起火，襄理以公殉职！民生公司45名上班的员工，看见 襄理死了，他们阵脚没乱，奋力转移百姓，这45名员工从容赴死，全部壮烈牺 牲。民生公司的历史，就是一部英雄史。我把这本书看完，美国同学都争抢着 看。有多少钱留不住，但卢作孚这三个字，留在了历史中。到了今天还令人感 极而泣！我们今天的转型，是梧桐人的一场凤凰涅槃，这是一场战争，没有硝 烟，同样残酷。我觉得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金融危机，危难当头，都该有 卢作孚那样的担当精神，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好!”
周家富苦笑了一下说：“丹凤，你说的故事不假。我也很敬佩卢作孚，船 王包玉刚都说过，如果卢作孚健在，就不会有我船王包玉刚了。可是，你别忘 了，这个卢作孚自杀了，他回家后只说了七个字，’我累了，我要休息!’就在 卧室里自杀了。那是他的担当，他的责任太重了，他承受不起了!”
杨丹凤倔倔地说：“这是一种说法，关于卢作孚的死，有各种版本传说， 卢国纶说，建国初期，战火刚熄，百废待兴，民生公司业务不足，收支失衡， 财务陷入困境，卢作孚深感难以支撑。还有其他说法，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就 像一首诗说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3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人是追求 意义的动物，肉体消失了，他的民生精神留下来了！这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周家富冷冷地一笑说；“孩子，你还年轻啊，我走过的路比你跨的桥都多， 什么精神，都是虚的！这是卢作孚担当以后，社会对他的报复，不仅打击着他 的肉体，还摧毁了他的灵魂。像吕展这样有理想的人，一旦被摧毁灵魂，只有 死路一条了！丹凤，我可不想让你和月淋走这样的路，这也是我反对你们跟吕 展交往的原因!”
杨丹凤的心发冷，心冷到了极处。损人利己，当老板的都这样，这是剥削 阶级意识里的总根源。她感觉，金钱搭建的世界，那是人类最容易迷失的一个 地方。
周家富观察着杨丹凤的表情，他的眼神开始散乱：“人都说条条大道通罗 马，可有几个人知道进罗马有几条道？理想主义者误以为有千条路，谁知到那 里一看，仅有两条道，一条是权力，一条是金钱！这个商品世界，没有权力没 有金钱，那是进不去的！活着就是生存，生存就要解决各种问题，解决问题靠 什么？靠权和钱啊！靠理想和口号能解决吗？把事情说得玄乎其玄，到头来一 分钱憋倒英雄汉！有人会比，他怎么进去了呢？人比人气死人，世界上就有这 两种人，一种是被人气死的，一种是气死别人的人！你不气死别人，别人就会 气死你！丹凤，你想做哪种人?”
杨丹凤想好了反击的理由，大声说：“董事长，人生在世，人人都明白追 求什么，有人追权，有人追钱，人离不开权力和金钱，但是成为权力和金钱奴 隶的人，永远不会幸福的！我感觉，商人们把大家引向了一个错误方向，以为 有钱就幸福。大错特错了，我们用三十年走完了西方三百年的工业化道路，太 快了，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快得让人晕头转向，就物质生活而言，西方发达国 家有的，我们都有了。我们的房子比美国人的还大，汽车都是国际名牌。可 是，我们幸福吗？我现在问您，您幸福吗？我还不了解您吗？为了保住金钱， 为了跟吕展斗争，焦躁不安，处心积虑，放弃底线!”她内心很纯净，把所有 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 “人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贪婪，一个是多疑。这种 病会改变你的生活，当你病入膏肓的时候，别人不打你，自己都会倒掉的。希 望董事长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
周家富果然没有料到这一招，有点惊奇地望着她.他打了个冷战，后背凉 凉地传达到脚跟。他大声吼道：“你咋就知道我不幸福呢？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生气的是，有你这么瞞事长说话的吗？你给我写检查！给我彻底反省!”
杨丹凤瞪了眼睛说：“你以董事长压人就对吗？我们要讲道理，我们为真 理而斗争！ 讎告诉我们，要做人民的功臣，不做历史的罪人!”
“你，你呀！气死我啦!”周家富心里发虚，他感觉到有一种看不透也让他 无法把握的力量，正在控制了她的灵魂。这种力量来自吕展，这让他莫名其妙 地恐惧了。
“我这是在拯救你，知道吗董事长?”杨丹凤说。
“拯救你自己吧!”周家富吼道。
杨丹凤任，性地说：“对牛弹琴，我不理你啦！不理你啦!”
周家富叹息：“这个傻孩子啊！别看你有文化，你这态度，远远没吃透这 险恶的社会，还咋在这世界生存啊?”他咬住嘴唇，浑身瑟瑟地抖了。他想, 在这个自由的时代，人陷入了本质的孤独。像他这样的人，经历了大悲大喜,
大起大落，之后就会感到，这个世界没有谁能够救你，你是自己的救星。 '
“是啊，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着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 «员 有人创造了历史，有人被历史抛弃了！我希望您做创造历史的人!”杨丹凤疯;乍 狂地喊着，她的样子好像跟谁挑战似的，又像是要跟谁赌那一口气。但这并不 活 影响她的柔韧美丽，犹如一株挺拔的植物。她想，周家富会与吕展斗争下去，: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生气也改变不了。她一甩头发，转身跑出来了。
没想到这次谈话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跑出周家富的办公室，头脑中还是一! 片嗡嗡的声音。周家富狰狞的面孔又浮了上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跟董事长说； 话，今天的争论，她所受的刺激，对她的灵魂来说是重大的，使她心灵产生了 ； 混乱。
周家富望着杨丹凤的背影，心中没有混乱，而是一片忧患。因为这样激烈） 的争论，让他看清了杨丹凤的傲骨。许多佳人美色，往往把自己当成赌博的筹 码，为金钱而放弃理想。这个孩子却是与潮流相反。让他担忧的是，她还能撑 多久呢？
杨丹凤走出天龙集团大楼，抬起头望着天，眼泪在眼眶中被太阳照得亮 亮的。离开天龙吗？这样的想法从心里蹦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马上又否 定了。
这个时候，杨丹凤的手机响了。高天告诉她，工人们已经陆续往市委市政 府大院门前集结了。杨丹凤听了一怔，心里打战，脸上严重失血，心里骂：这 个老家伙就这样，总爱心血来潮。她急忙对高天说：“你怎么跟刘子龙说的？ 安置工人的事，蓝天的杜总那里有戏吗?”高天说：“刘总说杜霞女士答应安排 150个工人，但是，她的那个新车间还没有竣工，让我们等一等！你跟董事长 说说，先把工人稳住啊!”杨丹凤气得红了脸：“快别跟他说了，其实他是怂恿 工人这样干的，我刚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还吵了一架呢！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吧!”高天气愤地说：“太不负责了，老板怎么能这样呢?”杨丹凤想了想说： “我联系小伟，我们赶紧拦截工人，把这个情况跟他们说明。天龙的转型离不 开市领导的支持，如果惹怒了吕书记，以后天龙的事情真的不好办了!”高天 说：“好吧!”就放下电话。
杨丹凤赶紧给周zl淋打电话，让他参加堵截闹事工人的行动。周小伟当即 就答应了，还说出挑头的工人是刘大嘴。杨丹凤对周小伟的态度还算满意，她 急忙开车去追工人，走到了龙泽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想给吕展拨个电话， 告诉他这方面的情况，可是，吕展的电话关机，她只好发了一条信息。
开始放行，杨丹凤驾驶着汽车走了。没有多远，她就听见手机响了，缓缓 将汽车停在路边。一接听方知是吕展打过来的。吕展沉稳地说：“我正在沧县 '包点’呢，帮助这里上一个项目。你说工人要闹事，如果因为焦化厂的关闭 让他们失业，政府是应该想办法帮助解决的。”杨丹凤说：“我不明说，你也该 知道，是有背景的，实际上，这个事情，我和高天已经求助梧钢的刘总了，他 已经跟蓝天的杜总联系了，安排150人就业是没问题的了吕展说：“谢谢你和 高天，为我们排忧解难啊!”杨丹凤笑了笑说：“不客气，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企 业，是应该安置自己员工的/她看见了几辆装载工人的卡车，隆隆地开过去 T,汽车是朝着市委大院方向去了，她急忙对吕展说：“啊呀，他们过去了， 就这样吧，我去拦截他们。把他们叫回去，好吗?”吕展说：“好吧，我给马进 秘书长打个电话，让他们处理一下，你辛苦了!”杨丹凤歉疚地说：“对不起， 我们天龙又给你添乱啦!”吕展劝慰说：“改革嘛，涉及巨大利益啊！改革就会 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意见，有抵触就有冲突，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短兵相接！ 我们共同解决这种矛盾，好吗？我这里要开会了，保持联系!”说着就把电话 放了。
杨丹凤开车追了过去，汽车里灌进一阵风，一股很凉的风。她追到那列汽 车的时候，急忙把车横在前面，头一辆卡车急刹车。她一着急发卡掉了，头发 一下子散开了，松松散散的很吓人。她据，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对着驾驶室里 的刘大嘴喊:“刘大嘴，你给我下来！你胆子也太大了!”刘大嘴哆嗦了一下， 慌慌地跳下来。刘大嘴嘴巴并不大，他是瓦刀脸，很长很窄的瓦刀脸，脸窄显 得嘴巴大了。他一哈腰说：“杨总，您是啥意思?”杨丹凤大声吼道：“还啥意 思？我问你，带这么多工人干什么去?”刘大嘴嘻嘻一笑：“到市委门口静坐， 我们没饭吃了，让吕展给我们一个饭碗!”杨丹凤说：“你们的工作集团负责解 决，到市委捣什么乱？你们这不是给天龙丢人吗?”刘大嘴黑了脸：“别看你是 副总，我也不信你的，我只听老板的！开车!”说着就上了汽车。
“刘大嘴，把事情搅砸了，你会后悔的!”杨丹凤使劲喊道，她说话的声音 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人。三辆汽车疾速开走了。周围都是迷恋金钱的人，金钱 是商业的上帝。她感到这样软弱无力，同时又是这样孤立无助。她脑子里打闪 般地涌起奇怪的思绪。怎么办？怎么办？她胸有成竹地跟吕展夸口了，就这样 败了吗？
手机响了，高天打来的。杨丹凤气愤地说：“你们在哪里呢？我刚刚截住 了刘大嘴他们，可是，他们不听，还是去了丁高天说：“我和2、伟在一起呢, 马上到市委门口集合吧！见面再商量对策!”杨丹凤放下手机，把车开到市委 门口去了。远远地望去，感觉人的脸变成了墙，漠然无声的墙。
市委门口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有警察维持秩序。
高天和周小伟急忙跑到杨丹凤的汽车旁。周淋趴在她的车窗边，他都能 闻见杨丹凤嘴里的牙膏味和脸上的香水味。周丿〕帝说：“丹凤，我们向你报到, 我们可听你指挥了!”杨丹凤急得跺脚：“你们说怎么办?”高天说：■我看这些
人都是被糊弄来的，多数是盼着找工作，只有刘大嘴是受人指使!”周小伟跟 着骂：“他妈的，简直是糊涂庙里的糊涂神，还有一帮人跟着烧糊涂香!”高天；a 瞪了周小伟一眼：“什么糊涂？还不是你老爸指使的?”周小伟脸色极为难看：：3： “怎么说话呢？你就是要离开天龙了，也不能过河拆桥啊! ”高天生气地说：：活 “我没时间跟你斗嘴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赶紧求你老爸把他们拉回去，别 在这儿给天龙丢人啦!”周小伟要动手揍他，被杨丹凤呵斥住了： “这都什么时 候，你们还自己拆台！我去，我去把他们骂回去!”说着就从汽车里走出来。 高天拦住她说：“你可别去啊，那不是仙女变巫婆啦？我们不能硬攻，那样人 家会说我们这些’海归’是白痴的!”杨丹凤走下汽车，被风一吹，头脑清醒 了许多，马上想起了一个招数。 ；
杨丹凤把想法一说，高天和周小伟都没话了。高天赶紧给刘子龙打电话，i 要来了蓝天杜总的电话.杨丹凤亲自给杜霞老总打了电话。杜霞并不买杨丹凤 的账，她说要听吕展书记的话。杨丹凤就急忙给吕展打电话。
吕展急忙从沧县赶了过来。他听了杨丹凤关于职工安置办法的汇报以后， 表扬了他们的做法。马上叫来了梧钢董事长刘子龙和蓝天集团董事长杜霞，一 起商议焦化厂职工安置问题。
吕展是第一次见到杜霞，让他暗暗吃了一惊。这位女老板竟然不像个女 人，皮肤黑灿灿的，两道眉毛重重的，嘴唇厚厚的，头发短短的。她说起话来 也不像个女人，一拍胸脯，用粗嗓门说道：“吕书记哎，您放心，我们蓝天能 安排多少个工人保证给安排多少个，可有一条件，希望您能恩准哪!”
吕展笑笑，转过身问刘子龙：“子龙董事长呢？ 一起提一提。”刘子龙正在 跟高天说话，好像没有听清。杜霞又喊了他一声。
刘子龙看看杜霞，笑着说道：“还是请杜总先说吧。”
杜霞“唉” 了一声，摆着手说道：““有点滑头了吧老兄？你这可有惧吕书 记之嫌哦，据我所知，吕书记是个作风民主、思想超前的领导啊，我说得对吧 吕书记?”
吕展未作回答，转脸看着刘子龙说道：“看样子刘总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 也罢，那就请杜总说吧。”
杜霞耸耸肩膀，说道：“那好吧，我就先说。我要提的条件哪，只有一个， 就是凤凰甸生态城建设这块大蛋糕，能否切给我们公司一小块呢？我希望吕书 记不要让我失望哦!”
吕展笑笑，郑重说道：“蓝天如此体谅政府困难，并以实际行动为政府分 忧，政府理应给予合清合理的回应啊!”
“这么说，吕书记恩准喽?”杜霞喜形于色地说道。
“我没意见，还得看我们周市长的意见了丁吕展说。
杜霞想了想说：“三原市长啊，我们铁着哪!”
吕展笑笑说：“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们都支持，不过市场嘛，讲究的是有 序竞争，至于你们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可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喽丁
杜霞爽快地说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丁朝刘子龙挤咕了一下眼，说： “喂，我的刘大董事长，享受市委市政府政策优惠，蓝天只好排在梧钢前头喽， 不好意思啦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完了，吕展对杨丹凤和高天说道：“赶快到市委门口 招工吧，我看周家富怎么着!”
杜霞和杨丹凤出去安排了。
一个小时以后，在市委门口左侧，扯起一面横幅标语：“蓝天集团招工报 名现场”。蓝天集团的人主持。闹事的工人纷纷往报名处聚拢。
刘大嘴非常孤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还有没 有骨气？都他妈的是狼，有奶便是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