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迎难而上勇者胜
        到了 1987年,在狭路中奋进的胥各庄小镇的企业,真正 走向了收获的金秋。可做为小镇父母官的唐惠民,这时却陷 入了焦灼的沉思中。他此刻思忖的并不是小镇上的事,而是 来自濒临倒闭的县办电机厂的呻吟,又一次搅乱了他的心。 做为小镇经济发展设计师的他,不能不抽出一点时间来考 虑一下县电机厂的未来命运了;因为县委已把如何拯救县办 电机厂,做为一项政治任务交给了他。他深感事关重大,如 稍有不慎,不仅愧对全县人民,而且也会给胥各庄镇背上一 个沉重的包袱。怎么办?此刻,唐惠民的大脑里飞速旋转着 的一个问题是,谁能拾掇那个烂摊子呢?唐惠民深深地陷入 苦恼中。人们都说,唐惠民的大脑就是一个“魔方力O这个 &魔方”是以变应变,运筹帷幄,左右逢源。有不少的企业 F坡”或破产,而他们胥各庄镇的企业却上…个成一个, 统红火火。他到小镇近10年来,竟使企业的固定资产从70万 元猛增到7000多万元。可唐惠民也是人,而不是神。有谁知 道,这一切巨变倾注了他多少心血呀!他为企业上马跑资 金,而且亲自去现场考察、论证利市场预测。去年,他凭借 科学的分析和论断做出决策,投资870万元,引进具有80年 代高水平的泾阳窑型水泥生产线,建起了一座FI产300吨的 第三水泥厂。然后,他又派一位年仅25岁的小镇后生当了厂 长。这个厂长叫刘建立,是位相貌堂堂、才思敏捷、聪明过 人的小伙子。他原是镇工业公司的会计,是唐惠民不惜重金 委托河北财经学院培养出的一个人才。小伙子走马上任8个 月,竟创利103万元.宝践证明,“唐司令”有一双建厂选 贤的“火眼金睛” o不仅是第三水泥厂,全镇60多家企业, 唐惠民都亲自做过考察、论证和预测。他的慧眼是深入实际、 了解情况的结果,是吃透政策、领略变革精髓的结果。在胥 各庄小镇,以唐惠民为首的领导班于与人民同呼吸,共患 难,形成了独特的祥和的干群关系。小镇人所以尊敬“唐 司令”,.是因为他在小镇上发挥出了回天之力。可是,丰南 县电机厂并不属于小镇管辖,就连厂址也是在四王庄的地界 上,难道他唐惠民的“神力〃还能在那片土地上撞击出神奇 的火花来?
         也许能,但也许不能:唐惠民的心里也没有根。不论咋 样,唐惠民选中了一个可以一试锋芒的企业变革者。
         谁?他就是附件厂的刘玉清。
          
         那天夜里,刘玉清在吉林省长春市招待所与东北客人洽一 谈完锅炉附件业务之后,正坐在床上准备休息,忽听服务员 “笃笃”地敲门*
         ■刘玉清的长途电话。”
         刘玉清心想,这么晚了,哪儿来的长途电话呢?
         "玉清啊,我是唐惠民。”
         “哦,唐书记!"
         话筒里传出唐惠民亲切、熟悉而又清晰的声音,
         “玉清啊,县委,县政府决定由胥各庄镇来承包县电机 厂。经过镇党委反复研究,认为你去最合适。你把锅炉附件 厂的事情先放一放,马上回来吧1 ”
         刘玉清的脑袋“羡”地一响,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说, “好吧,我回去。”
         刘玉清欣然接受了任务。尽管困难重重,他还是迎着困 难上了。稲的性格决定了他就是那种渴望在困境中施展才能 的人。丰南县电机厂的现状,他早有耳闻,那是一个集体所有 制的县办企业。原有职工140人,固定资产仅有115万元,而貨 款加上外欠款却是185万元。自1985年以来,这个厂连年亏 损,一直未能正式生产3到1986年底,累计亏损达130万 元。虽然上级主管部门也曾下力量整顿过,挽救过,但成效 不大。1986年年底,曾将电机厂的4名领导集体免职,也曾 先后7次试验新产品,但是哪一项新产品都没有真正打响。 工人在泡洋工,工厂的机器在呻吟。1987年1月至8月,又 亏损了50万元,工厂已到了业不抵债,濒临倒闭的关头。多 次给工人放了 “长假”,放假的工人为了生计,有的去卖冰棍 儿,有的去贩服装3没放假的工人在厂里干些维修活儿,也 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o有的在工作时间藏在车床后边 打扑克,任务留下班后完成,为的是领取那可怜的一点儿加班 费。厂里发工资全靠处理机床设备,而每月的工资,电费和 银行贷款利息就是5万元。每月就是能盈利5万元,除去上述 开支,也不赚钱,况且他们月月亏损。电机厂完了!没有指 望了!工人们绝望地摇头哀叹着。咋办?三十六计,走为上 策:供销科长走了,技术人员走了,调度员走了,原厂长也 心情沮丧地绝望了。
         刘玉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身来到了电机厂。
         他与那些没精打采的工人见了面。工人们望着他,眼神 里有期盼.有怀疑,也有蔑视。几位老大姐深情地对刘玉 清说s “我们对新厂长没啥过高要求,只要让我们上班,不 让我们去卖冰棍儿就满足啦!”刘玉清听着这些话,象有无 数钢针扎进他的心脏。一个工人、对厂长的要求仅是上班, 不放长假,这是多么可悲的要求呀!他理解厂里女工到街上 卖冰棍儿的羞辱和痛苦心情。有一天,刘玉清在车站通道门 旁,看见一群电机厂卖冰棍儿的女工。她们截住县委领导的汽 车,喊喊喳喳地往车里塞冰棍儿并喊,“我们是县电机厂的正 式工啊,我们放长假没法活儿,领导可怜可怜我们,买一根 吧!"坐在车里的领导尴尬地摇着头,有的买了几棵,可那 冰棍儿怎么也吃不下。刘玉清心里热辣辣的,不是个滋味 儿。他决心马上开工,把工人们都叫回来,不能让他们再给社 会添乱,给领导添烦了。要让工厂见人,车床轰鸣,烟筒冒 起转机的浓烟来。
         几天的时间,工厂正常生产了。这时,刘玉清已找到了 电机厂濒临倒闭的根源。大锅饭的分配制,厂领导传统的选 任制,促使工人不可能有积极性,因为领导者没有任何责任 和风险,才造成了坐吃山空的恶性循环。现存的畸形的经营 机制不打破,任何措施和努力都是徒劳的。因此,刘玉清进 厂后,首先打破了多年维持的不合理的工资级别,按能力和 贡献重新制定。如炼钢车间实行吨钢工资;机加车间实行计 件工资3修配车间实行包死基数、超产有奖,非标设备工程 从实行百元工资含量等……一系列的改革措施,给死厂注入 了新的血液,电机厂被一个普通农民引上了充满生机和活力 的良性循环轨道。
         刘玉清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晩都在厂里“滚” 0 跑原材料,找活计,联系销路,几乎都由他亲自去干。仅半 年时间,他的车轮子竟“跑"掉了一层皮。工人们从这个 “玩命”厂长身上得到了鼓舞,看到了希望。他们说:“我 们还从没见过这样以厂为家的厂长呢!”刘玉清的确称得上 是以厂为家了。
         那年,刘玉清的两个孩子得了病,恰巧妻子也病在炕 上。夜里十点多钟,刘玉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见此情 景,心里〜片凄凉。他看见妻子躺在炕上,两个孩子正互相 往身上抹药水。儿子刘超,女儿刘群,都才不满十岁,身上 却都长了可怕的毒癣,一块连一块的烂肉处,直往外淌黄 水。哥哥刘超往妹妹刘群胳膊上擦药水时,妹妹忍不住嘤嘤 地哭了: “哥,我疼——”哥哥说:“好妹妹,咬咬牙,忍 住,就会过去的!〃妹妹瞪圆了小眼睛,抹了把脸蛋上的泪 水,说:《哥,这药水……不顶事儿吧?咱俩擦了好几天啦 ……咋越擦越多,越擦越疼啊!”哥哥劝道:“擦就比不擦 强。要是不擦呀,说不定比这还厉害呢!〃妹妹撅起小嘴 巴,说]“哎哟,哥,咱们别瞎抹啦,还是等爸爸回来,问问 爸爸吧!”哥哥刘超生气地说:“哼,爸爸整天瞎跑,他 呀,还不如我懂呢!”
         刘玉清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阵发酸。他强忍着 泪水,低头进了屋。妹妹叫道,“爸爸回来啦!”
         哥哥放下手里的棉团和药瓶。
         刘玉清缓缓地走到床前,抓过药瓶一看,才知是 酒” o两个孩子哪里知道,他们用一个棉团相互擦试,就等 于是在互相感染。刘玉清刚要说话,妻子扭过发烧的脸,狠
         狠地瞪了刘玉清一眼,说:
         你死在厂里了不是?还回来干啥?小超和小群的病越 来越重,好几天没上学啦!县医院只给了他们一瓶碘酒,越 擦越糟。唉……这可咋办呢?心窄的人没法儿呀!真是越渴 越吃盐,我这一上火儿,又病……唉!”妻子艾怨地说。
         刘玉清呆呆地站着,久久不语。
         妻子又说8
         “玉清啊,难道你是铁打的人吗?人都说,天下最疼儿女 的莫过于父母。你可好,厂子比儿女还要紧!你管也不管他 们,我们何必生他们,养他们呢?当初.就别要他们哪 v
         刘玉清象喝了烈酒似地一颤。
         妻子耸动着肩膀,呜呜地哭了。
         刘玉清的心房剧烈地颤抖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明 天我去唐山和开平办事,顺便带他们俩去工人医院看看。那 里有个主任我们关系不错。”
         妻子这才长长地舒了 口气。
         刘玉清躺下时,见孩子和妻子都睡着了,这个小家庭又不 知不觉地在他脑子里逃遁了。这时,金属结构厂的机器轰鸣声 又在他耳畔回响。直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 觉。早晨起来,脑子还觉得晕沉沉的。他把两个孩子带到厂 里,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跟他走。路上,儿子刘超说,
         “爸爸,你带我们去唐山看病吗? ”
         刘玉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女儿刘群拽着爸爸的衣角,说,
         “爸爸,医院离凤凰山公园远不远? ” 、、,
        刘玉清第一次没有听进去,女儿再次追问时,他的心尖 .儿猛地惊颤了一下,眼睛里渗出了一片白花花的雾.雾霭里 的凤凰山公园,象座山一样的压在他的心里。在唐山市没有 什么名胜古迹,只有凤凰山公园是孩子们向往的游艺圣地。 记得孩子从小就央求爸爸,带他们到凤凰山公园儿去玩儿, 刘玉清当时满口答应了,可答应归答应,他一次也没有实现 过。在孩子们眼里,他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父亲。刘玉清也觉 得仿佛欠着儿女们一点“情债"似的。今天女儿又提起来 T,他怎么回答呢?女儿提的挺策略,她怕父亲为难,没有 直说去公园,孩子也许是理解他们的父亲的。当父亲的今天 正好带他们到工人医院去看病,从医院的门口就能看见凤凰 山公园的大门儿和那个华美的凤凰雕塑。他还能撒谎吗?不 能。因此,他只好说:
         •不远,很近很近……可是爸爸没空儿啊!"
         两个孩子的脸蛋儿上刚刚绽开的一丝笑意,就被爸爸的 -个“可是〃给冲散了。儿子刘超追问*
         4爸爸,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 ”
         刘玉清不置可否g “到那儿以后再说吧。”
         两个孩子跟着爸爸来到了唐山工人医院门口。刘玉清让 司机停下车,然后扭头对两个孩子说* “小超,小群,跟你 俩商量个事儿「爸爸去唐钢办点儿事,你俩在这儿等我,一会 儿我就回来带你们去看病。”两个孩子从车窗就看见了高耸 欲飞的凤凰雕像,早就不愿在车里呆了。爸爸一提,他们爽 快地答应了。刘玉清把他们抱下车,然后嘱咐道,“小超, 你是哥哥,要照看好妹妹。爸爸不来,哪儿也别去!"
         两个孩子同时点点头。刘群说,
         “爸爸,你可早点儿回来!”
         刘玉清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就上了车。他来到唐山钢铁 公司,风风火火地办完事,已是上午10点多了。他很焦急,两 个孩子站在工人医院门前的马路边儿上,一定正盼望爸爸回 来带他们去看病,带他们去逛公园。可是,他又猛然想起卑 家店带钢厂还有一件急事要办。于是上车后就对司机说, “去卑家店带钢厂。"司机怔了一下,提醒他说,“小超. 和小群还等着你哪!”刘玉清咬咬牙,说[“让他们多等会 儿吧。卑家店的事儿今天不办不行啊!”司机瞪了他一眼, 心里说,这位厂长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怪人。无奈,司机只好 把车开到了卑家店带钢厂。在那里办完事,已是中午12点半 了.那里的厂长已给刘玉清安排了饭。刘玉清脑子“轰”地 一震,这才想起了孩子。他对那厂长说,“对不起,中午饭 不能在你这儿吃啦!"那厂长惊疑地问,“咋着,是嫌我假 的酒菜不好吗? ”刘玉清诚挚地摇摇头,说,
         /你说哪儿去啦?我还有急事啊!”
         “啥事那么急,总归得吃了饭再去办呐!再说,这钟点 谁不吃饭呀……”那厂长真有点儿急了。
         那位厂长的这句话,象钢针一样扎在刘玉清的心上,一 下子使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伤感,他险些流下泪来,说,
         “毕厂长,你的心意我领啦!实话跟你说吧,唐山工人 医院门口,还有我的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去带他们去看病 呢!力
         “这是真的,假的?”那厂长惊骇地问。
         “真的。”刘玉清说。
         司机在--労点头,说3 “是这么回事,那两个孩子是在
         等着看病。”
         “你咋早不说,我好派车去接他们哪!”厂长急火火地 捶了刘玉清一拳头。
         刘玉清乘车赶到工人医院门前时,已是下午1点半了。 他远远地就从汽车窗口探出头来,看见一个永远也让他忘不 掉地揪心的场面。在工人医院栏杆外面的人行道上,他的两个 天真可爱的孩子,象两个流浪儿似地蹲在马路边上。这时, 刘超垂着头蹲着,肚子里咕咕地直叫,身上又疼又痒,他强忍 着,因为他是哥哥。妹妹刘群趴在他的身上已经睡着了,红 苹果似的小脸蛋上挂着一丝凄然的苦笑,她也许是在做梦, 梦见了妈妈,梦见了凤凰山公园的滑梯,梦见了爸爸带她们 去找医生,去逛公园。为了不惊醒妹妹的好梦,哥哥腰酸 了,胳膊疼了,也一动不动。他那一双灵活转动的大眼睛, 却久久盯着路边三轮摊贩车上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刚才, 妹妹--个劲儿地喊饿,哥哥翻遍了身上所有的衣兜儿,才摸 出九分钱硬币。他去买时,卖包子的没给他.九分钱连半个 也买不到。他悻悻地退回来,哄妹妹: '好妹妹,我钱不 够,X家不给。你忍着点儿吧,爸爸就回来啦!力刘群撅着 小嘴巴,眼睛立时喩满委屈的泪水,叫道,“哥,我饿,我 饿么……”刘超拉住妹妹的手,说-«小群,你靠在我身上 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啦!"哥哥说着,也 哽咽了。无奈,刘群就靠在哥哥的身上,闭上眼,慢慢地睡 着了。她一直这样地睡着,哥哥的视线也一直没离开那热腾 腾的肉包子' 因他没给妹妹买上,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儿,那幼小的心灵里不由产生一阵对爸爸的嗔怨。
         .嘎”地一声,刘玉清的车停在了孩子们身边。刘超一
         抬头,惊喜地叫道,“爸爸,爸爸……”他赶紧摇醒妹妹8
         "刘群,爸爸来啦,快醒醒呀!”
         刘群缓缓地睁开眼,一见爸爸,“哇”地一声哭着扑在 爸爸怀里,委屈地说*
         “爸爸,你不管我们啦? ”
         “爸,你不要我们啦?”儿子刘超也带着哭腔儿埋怨着。
         刘玉清鼻子一酸,伸出两只胳膊一下把两个孩子揽在 怀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心 里承受着一双亲生儿女对丧失父爱的父亲的无情责备,一种 不能尽职尽责的父亲的内疚感,折磨得他肝裂心碎。过了好 半天,他才哽咽着说:
         ,谁说苞爸……不要你们啦?爸爸是对不住你们。你们 能原谅爸爸吗? ”
         看见爸爸哭了,两个孩子憨痴痴地失了神儿。女儿刘群 用温柔的小手,慢慢地擦去爸爸脸颊上的泪滴,嗫嚅道3
         “爸爸,你……一定有事……我不……怪你!”
         刘玉清忙把脸扭向一边,说,
         ■走,我们走吧!”……
         刘玉清迎难而上的雄风,使电机厂里《当一天和尚撞一 天钟”的工人,适应不了。他们不理解刘玉清,他们不适应 这位“农民企业家”的管理方法。他们说* “我们原来8个 月才生产15吨钢的活儿,你刘玉清让我们1个月就生产100 吨,这不是催命吗? »
         “我们干不了,谁说的谁干! ,有人嚷叫着。
         刘玉清很镇静。他把背后讲怪话、放怨气的人做了一些 调查。然后,他把车间班组长以上的干部叫到炼钢车间开会。 他果断地说I “我听说,有人提出不干啦,谁不干,请举 手;我送他出厂!这是创业,不是逛公园儿! ”在场的工人 谁也没敢吱声。刘玉清当场点了几个工人的名儿,问他们放过 这类风儿没有?几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刘玉清分别讲 出他们说的是什么话,一句一句地都问应了。他当机立断9 正式宣布开除5名工人。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震慑住了那 些光想拿钱、不想干活儿的工人。不久,刘又提议,撤掉了那 位炼钢车间主任的职。从此,炼钢车间的风气正了,工人们 的干劲儿也上来了。每月都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指标。工作上去 了,可刘玉清本人却被“危险"包围了。那几个被开除的工 人,每天都带着匕首,在刘玉清上下班的路上准备劫他;还 有的递过话来,如果他不把他们请回去,就要了他的命。弄 得刘玉清的家里也失去了安全感。家里人常埋怨他,《你在 厂里别伤人哪!遇着啥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得 去就算啦!你给厂里赚了钱是公家的;你伤下的仇人可是你自 己的!”可是,刘玉清压根儿就听不进去,他不怕这些,他 说什么也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如果厂子里的正气压不倒邪气, 那么,他的改革,他的事业,就将全部成为泡影。他竭尽全 力要把锅炉附件厂的艰苦创业和奉献精神,带给电机厂。可 是,要使这,艰苦创业、团结奉献”的精神之花在这片废墟 上开放,就必须首先铲除一些人们精神上的荒草。在人的素 质还没有达到一定高度时,就必须先用制度来约束,只有形 成习惯,才能变成自然。
         于是,刘玉清亲自主持、制订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 可是,有人却偏不尿他这一壶。
         无奈,刘玉清只好使用铁的手腕了。
         有一天,工厂门口贴出一张公告来。公告内容是,“X XX同志,系丰南县电机厂正式职工。因连续旷工25天,根 据国务院发布的《职工奖惩》条例第18条规定,经厂长提 议,两委会通过,兹决定将xxx除名。此公告从公布之日 起正式生效。”
         这份公告一贴出来,就在电机厂掀起一阵波澜。它确实 起到了一种警世诫人的作用。因为这个被除名的人,不是普 通工人,而是原来的副厂长。这个副厂长听到消息后,来厂 里找到刘玉清,生气地说:
         “我是在休病假!有假条。谁说我旷工?你凭什么开除 我? ”
         刘玉清说:“假条儿不是依据。象你那样的病假条儿, 我可以开一打。医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裁决权。否则,这 个厂长就该让给医生啦!你是原来电机厂的负责人之一,企 业濒临倒闭,你也是有责任的。我单枪匹马来这里,不是逞 能来的,而是想跟你们一起来救活这个企业。我想,你在电 机厂干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厂也应该是有感情的!你们冲这 工厂也该支持我!可是,三番五次找你回厂,你根本不露面 儿。你要是真有大病,那是我的不对;可有人经常看见你, 也跟我反映你的情况,如果我不下狠心立个规矩,别人我还 咋管? ”
         “那,那你就忍心砸了我的饭碗?”
         “不是我砸你的饭碗,而是你自己不要这个饭碗啦! ’ 刘玉清正言厉色地说。
         那人气乎乎地说3
         “刘玉清,你做事不能太绝了吧? ”
         “咋个绝法儿? ”刘玉清问。
         ■你就眼看着让我去当农民? ”
         “农民有啥不好?这年月,农民的路子比工人还广哩! 老弟,长志气,你会有出息的!"刘玉清说。
         那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那人真的要去争这口气。他 回家乡承包了一个村办企业,干得红红火火。他终于找到了 适于自己施展才能的一块天地。
         徐山和诸玉才都是电机厂的支部委员。徐山个人承包了 修配车间3诸玉才带着车工车间的几名工人为修配车间干活 儿,修配车间再按量付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表面看,好象是互 相支援,实际上,他们是利用工作时间为徐山的修配车间干 私活儿,并拿了双份工资。有些工人看出这层秘密后,向刘 玉清提出了意见。刘玉清听后马上做了调查。之后,他找徐 山和诸玉才两人谈话,对他们的做法提出批评,并耐心细致 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可这两人不理解刘玉清的意思,也不 听他的批评和劝告,反而由明着干,变为暗中干。刘玉清眼 里不揉沙子。他发现问题没有得到纠正,就又贴出了公告。 公告里列举了徐山和诸玉才两人的错误事实,并分别对徐山 和诸玉才罚款20元和50元。徐山和诸玉才看见公告后,气势 汹汹地找到刘玉清,逼问道,
         “为啥只罚我俩,而不罚他们?"
         刘玉清郑重地说:
         “啥也不为,就是因为你俩是共产党员!”
         徐山愤愤覺说:
         “正因为我俩是共产党员,你就更应该考虑一下影
         响。”
         刘玉清心里一阵紧缩。他为这两个党员说出这样“荒 唐”的话来感到难过。他语重心长地说:
         “影响,共产党员的影响,该怎样理解?如果我罚了工 人,而不罚咱们覚员,那将是一种什么影响,你们考虑过 吗?我的同志!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公仆,应该懂得怎样来维 护党的形象!”          
         两人内疚地垂下了头。
         刘玉清紧紧地依照科学的/纪律”治厂,并大胆地改革 分配机制。在业务上,他把锅炉附件厂“重信誉、抓质量、 搞价格竞争”等三条经验引进电机厂,使企业复活了,兴盛 To他进厂后的第三个月,全厂职工平均月收入就达到了 110 元,最多的拿到了300元。
         这三个月的企业经营也大処成效:价值220万元的非标 设备得以修复3炼钢车间实施了二期改造工程3几种新产品 也投入了批量生产。到1988年8月,这一年中,共创产值290 万元,实现利税22万元,并与物资部中辽公司.唐山煤矿专 业设备厂.蓟县金属公司等七八家大企业建立了业务联 系。他们生产的电容镁、罗纹钢、潜水泵、非标设备等几大 类产品,已经成为国内市场上的畅销产品。到了 1989年8月 份,当刘玉清离开电机厂的时候,这个厂共创产值500万元, 上缴利税60万元。
         七街曾有人说过3刘玉清真会用人,七街的好小伙子都 让他拉进锅炉附件厂了。在电机厂工作期间,刘玉清的这种 用人才能又得到了充分地体现。他到电机厂不久,发现厂里 有一位拐着残腿上班的老工人。这位老工人叫张志玉,他在 厂技术室做技术工作。老人每天按时上下班,很少与人说一 话,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刘玉清心里蹊跷,就跟人打听, 才知道老人家过去有过一段儿■灾难”史。十几年前,在厂 里的一次突发事故中,一名工人因触电身亡。这次事故的发 生与他的工作失职有关,他被免职、降级了。十几年来,厂 里对他的过失一直揪住不放,从不给予重用。刘玉清打听到 老人的技术水平,在厂里是一流的。于是,刘玉清找到张志 玉,说:
         “老张,人家都有说有笑,你咋老闷着?搞技术也得心 路宽哪!”
         张志玉望了刘玉清一眼,叹了 口气。
         “老张,你心里有啥委屈跟我说说,行吗?”刘玉清关 切地问。 ,
         “没……没……没啥……委屈。”
         刘玉清说,“你老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十几年前的那 场事故?咳,过去的已经过去啦!咋能老是耿耿于怀呢? ”
         不是我耿耿于怀,是……厂里……总拿那件事压 我。”张志玉哭丧着脸回答说。
         刘玉清大声说,
         «老张,只要你扔掉包袱,我做为新任厂长,是绝不会 纠缠过去的!过去的做法是不公正的!我今天来吿诉你,厂 里已经决定给你上浮一级工资!”
         张志玉一把攥住刘玉清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哽咽 道s
         刘厂长,我张志玉感谢你啦!浮不浮动工资倒没啥, 只是心里憋屈呀!有你这位开明厂长领头,我张志玉从今天
         起,一定豁出命去干!”
         刘玉清欣慰地笑了。
         张志玉用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 1976年在东北就医时的 诊断证明。刘玉清拿过来一看,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半截瘫?老张,因地震致残是应该享受特殊待遇的呀!原 来的厂领导知道吗?”
         «唉,知道管啥?厂里困难啊I ”
         刘玉清说:
         “老张,厂里多难,也不该不关心工人。我这就派人在 你办公室安张床,干累了,就躺下歇歇,这是应该的!别不 好意思!”
         张志玉深深地感动了。
         不久,为帮助张志玉解决家庭困难,刘玉清又把张志玉 没工作的儿子安排在厂里上班。张志玉在苦水里已经泡惯 了,是个“见不得好”的人。他每天拼命地工作,而且搞了 几项技术革新,为工厂出了一份力;他本人的性格也开朗多 了。工人们说:
         “自从刘厂长来后,老张整个变了个人!”
         刘玉清还大力地支持电机厂的“秀才"闻立民搞技术革 新。在锅炉附件厂时,刘玉清就吃过技术力量差的亏。在电 机厂,他紧紧地抓住了这关键环节。闻立民是电机厂公认的 «秀才” o在工厂最困难的时候,在无设备无技术资料的情 况下,他凭一张图纸,研制出了国内尚不能生产的瓷砖切割 机。谁知,样品拿去鉴定时,晚了一步。不久,电视里就播 出了广告,这个厂家生产的瓷砖切割机填补了国家的一项空 白。他的头“轰"地一震,几乎被击垮,他的满腔心血,白 费了。技术竞争是多么残酷啊!过了几天,他不甘落后的劲 头儿又上来了。工厂生产了他革新改造的节能阀、防冻阀、 排污阀,可又因为生产环节失调,而贻误了时机,试制品全 被扔进了废料堆。
         从此,闻立民心灰意冷了,他发誓再也不干这行了。他 洒泪告别了工厂,去了一家建筑队。他忍痛割爱,封闭了大 脑,到工地卖力气去了。他的月薪能拿到200多元;这是他 在厂里搞技术时怎么也达不到的。刘玉清得知闻立民的情况 后,立即派人去把他请了回来。闻立民听说来了个新厂长, 而且十分重视技术人才,他心里日渐熄灭的火焰又燃烧起 来。因此,他愉快地来到厂里。刘玉清紧紧地拉着闻立民的 手9说:
         “立民,你的才能我早听说啦!回来吧,我全力支持你 搞科研。失败不可怕,你终会成功的!"
         闻立民心一热,说?
         «我回来,一定回来!这些年,我与工厂是有很深感情 的,离开它,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刘玉清说:
         “我们携起手来,共同度过难关!”
         闻立民回到电机厂后,刘玉清全力支持他搞科研。闻立 民被刘玉清的信任和理解鼓舞着,脑子里的灵感火花不时地 跳荡着。10月,闻立民用废料为工厂制造了一台吊车,节省 资金2万元.11月,高频焊管车间急需“飞锯”,买这种设 备原来只需要4万6千元,一家工厂一开口就要5万元。闻 立民知道后,大手一挥,说:
         “干,我们自己干!"
         之后.闻立民与5名技术工人昼夜奋战,只用了 5千元 的花销,就造了两台飞锯;而且性能良好。刘玉清更加体会 到了技术人才在工厂里的巨大威力。他说:“我们少花钱, 办大事!就等于盈利啦!"
         刘玉清的另一招儿更绝。
         他刚进厂时,曾把电机厂炼钢车间主任边久瑞做了免 职、降一级的处理。他处理这些人之后,并不是撒手不管 了。他觉得边久瑞的错误,不属于道德品质问题,而是由于 他本人的经营管理素质低造成的。于是刘玉清把边久瑞调到 了锅炉附件厂。临走前,,边久瑞对刘玉清仍存有某种误解。 刘玉清对他说:《久瑞,我不是同你吹牛,锅炉附件厂虽然 都是由一帮农民汉子经管着,但人员素质和管理水平,却高 于许多国营企业。至少,比电机厂要强百倍!你去那里上 班,一定会感受到一种向上的精神力量!”边久瑞不解地望 了刘玉清一眼,半信半疑地说:,我看,也不见得吧? ”刘 玉清说:
         “你去干一段儿,回来咱们再交换看法!我这人不存偏 心眼儿,让事实说话!”
         边久瑞去了锅炉附件厂。他在那里上班,确实感觉与电 机厂不一样。那里的厂容、厂貌,那里的干群关系,那里的 精神和干劲儿,的确使他感到亲切而新鲜。有句话叫“入乡 随俗”,一走进那个队伍,他的精神状态也就发生了变化。 不久,刘玉清找到边久瑞,问]
         “那里咋样? ”
         “是不错优”边久瑞说.
         “真心话? ”
         “当然是真心话! ”
         刘玉清爽快地笑了I '哈哈哈……现在还让你回来,你 愿意吗? ”
         边久瑞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错啦。这边也在变呐!”刘玉清高兴地说。
         边久瑞恍然大悟,"那……我就回来吧。"
         “回来吧,还去当你的车间主任,降的那级工资也浮上 来!”刘玉清说。
         边久瑞怔了一下,好久才说,
         "刘厂长,我一定好好干!”
         的确,边久瑞的车间也变了个样儿。
         刘玉清承包的电机厂,后来改名为金属结构厂。在当初 签订合同时,镇党委曾经有过许诺,工厂的利润,刘玉清可 以提成到10-15%,如果贡献突出,也可以提成到30%。可 是他一分钱也不拿:只要工厂盈利了,能证明他刘玉清是个 能人,而不是个庸人,就行。他用两年的时间,使工厂盈利 60万元。在承包电机厂的两年中,连工资都不从电机厂开 支,他每月仅从锅炉附件厂开一份儿不足200元的工资。在 1989年的夏秋之交,他离开电机厂时,仍然没拿一分钱的工 资,这使该厂的会计为难了,造好的工资表,依然空着。会 计几次偶他,他也不领。有人问他,
         “你应得的工资都不拿,傻到家啦!”
         刘玉清说:          
         “锅炉附件厂有我的工资。我拿一份儿就够花的啦!”
         够花与不够花,是相对而言的。关键在于他的追求是在 事业上,而不是在高消费的生活水准上。他认为一个人拥有 太多的钱,创业和奋斗的激情可能不知不觉地会消失。他不 注重儿女情长,也并非是英雄气短。他超越了,超越了追求 自私欲望的泥潭和深渊,超越了无度的攀援和私利的角逐。 他说:“这辈子能干点儿实事儿,足矣!”这就是他的理想。开 拓者的理想就是开拓者自身人格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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