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扑羊群——黄土铺战斗回顾
        1949年春末,国民党政府拒绝和谈,我人 民解放军遵循毛主席、朱总司令“向全国进军” 的命令,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分别向华东、华 中、华南、西南、西北进军,各个战场连战皆 捷。分崩离析的国民党反动派,并不就此甘心。 他们依赖蒋家王朝盘踞在大陆上的最后一个反动 堡垒——白崇禧集团,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绝 望挣扎,负隅顽抗。我部按照军委命令,参加了 著名的围歼白崇禧的衡宝战役。当时,我在一三 五师四。五团二连任连长,一三五师的任务是担 任战役穿插。
        本文所回顾的黄土铺战斗,就是衡宝战役中 的关键一仗。
        战前休整
        7月底,我部在四野编成内进至江西上栗、 萍乡、三曲滩一带地区待命。
        当时,由于气候炎热,酷暑难当,加之部队 长途行军,追击敌人,体力普遍下降,病号猛 增。特别是疟疾发病率竟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十以 上,出现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严重影响着部队的 战斗行动。因此,上级决定在上述地区进行一个 月的休整。
        休整以突击治疗病号、开展人强马壮活动为 主要内容。对部队广泛进行了卫生防病常识教 育,使大家懂得了如何防病,同时加强了管理和 督促检查,作岀了不准喝生水的规定。在部队充 分休息,改善生活,加强营养,恢复体力的基础 上,还适当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经过休 整,部队体力增强,发病率降低,原有病号也治 愈归队,为部队继续进军湘桂打下了胜利基础。
        挥师挺进
        白崇禧部,共辖五个兵团,十一个军、二十 六个师,约二十万人,武器装备和战斗力较强, 当时是蒋介石在华中南地区赖以同我人民解放军 抗衡的唯一力量。尤其第七军,它是李宗仁、白 崇禧赖以起家的“老本,该军是李、白在“芦 沟桥事变"后成立起来的最早的一个军,长期受 李、白的欺骗宣传和教育,是桂系军阀的嫡系, 军长是白崇禧的“心腹”李本一。该军不仅武器 装备精良,实力较强,而且战术手段狡诈多变, 一向受李、白的偏宠。因而在桂系中骄横一时, 自嘘是“钢七军衡宝战役前夕,白崇禧见战 局危急,中央嫡系又不听调度,认为只有“钢七 军”是湘南正面唯一可用的精锐部队。于是,决 定将该军用于衡阳正面作为总预备队,由白崇禧 亲自掌握和指挥。
        为迅速歼灭白崇禧集团,解放华中南全境, 毛主席和中央军委根据当时形势和敌军企图,命 令我第四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四兵团迅速向两广 挺进。并指出:“白本钱小,极机灵,非万不得 已,绝不会和我决战;可能与我作战的地区不 外湘南、广西、云南三地,而以广西可能性最 大。根据军委指示,我第四野战军制定了同白崇 禧部在湘南即衡阳以南地区作战的计划。按照这 个计划,集中八个军的兵力,采取远距离迂回包 围的战法,分左、中、右三路对敌实施钳形包 围,断敌后路,迫敌与我决战。         
        我四十五军于9月21日由江西萍乡地区出 发,25日晚进至湖南湘潭下摄司,并从此处渡 过湘江。10月1日,全部进到湘潭、湘乡以西 地区占领展开位置。尔后,向湘乡、永丰、祁阳 以北实施主要突击,先以一部兵力以奔袭手段包 围了前进路上的敌人,吸引了敌一兵团于宝庆地 区,截断了衡阳地区之敌西退桂西之路,为全歼 白崇禧主力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激战黄土铺
        黄土铺战斗是一场激烈拚搏的遭遇战。交战 对手,正是所谓“钢七军”的心脏一一军部和直 属队。
        白崇禧发觉我军向衡宝地区进攻后,即将其 七军沿衡宝公路西调,又将来阳、乐昌地区之四 十六军、四十八军四个师沿粤汉路北调,企图集 中主力趁机打击我突出部队,夺取战役的局部主 动权。10月4日,敌七军进至界岭,四十六军、 四十八军相继到达西渡、演坡桥地区。我野战军 总部为集中兵力与敌作战,令北路军(当时进攻 的一路)暂停止于衡宝公路以北,以吸引敌人西 进,待左、右两路大军形成强大钳形攻势后,再 行歼敌。5日,军命令一三五师于水东江以北地 区停止待命。但由于我们师当时正经花门楼、水 东江按原计划昼夜兼程前进,未接到停止的命 令。从4日12时起连续行军24小时,前进160 华里,突过衡宝公路。敌人惊惶失措,乱了阵 脚,被迫于6日24时下令全线撤退。
        7日晨,敌所谓的“钢七军”率一七一师、 一七二师和四十八军之一七六师、一三八师企图 由灵官殿、黄土铺南逃,被我“尖刀”师到处堵 击和侧击,行动非常迟缓。这时,我们师所处境 况极为复杂和严重,时而被攻,时而被围;时而 突击,时而转移;行军有时和敌人走在一条路 上;敌人有时出现在我部前头,有时又出现在尾 后;有时晚上宿营,敌我进到一个村庄,就打了 起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全师指战员整天整夜 与敌周旋,同数倍于我之敌进行战斗,辗转在群 山丛林之间。
        9日拂晓,我们师在鹿门前西北官家咀一带 占领了阵地,午后又奉命到界岭一线堵击敌人。 9日下午,敌七军军部率一七二师经黄土铺向西 南撤退,正值我们师各团看地形,部署战斗任务 之时,我所在的四O五团发现黄土铺有敌南撤, 便当机立断,一边向上级报告情况,一边派参谋 和通信员跑步调动部队。没有等待上级的命令, 就主动向敌人发起了猛烈攻击。当时团将九个连 同时展开,好似猛虎扑羊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勇猛地向敌人扑去。这一突然打击,正巧打在 敌军的要害部位上了,当即把敌七军军部及直属 队的行军序列拦腰截成数段,使敌失去指挥,顿 时陷入混乱状态。敌我双方成胶合状,均拚命争 夺公路两侧的岗地,展开了激烈地战斗。
        敌七军军部的作战力量,主要是直属警卫 营、通信营、工兵营、运输营,其中警卫营战斗 力最强。该营士兵都是五年以上的老兵,而且大 部分是各师抽调上去的战斗骨干,受反动教练 深,武器最好,广西人占绝大多数。其中,不少 官兵是受过李、白“钢洋奖赏”的“战斗功臣”, (这是我在审讯战俘时,从俘虏口中了解到的) 因而这些人最效忠李、白,十分顽固。当时战斗 非常激烈和残酷,每一道田坡,每一条水渠,每 一片树林,每一座房屋,都必须经过血肉横飞地 反复争夺,甚至白刃相搏,才能为我所占领。敌 人企图占领有利地形突出重围,拚命反扑。其反 扑的次数多者为七、八次,少者三、四次,但最 后均在我顽强打击下,被各个歼灭。
        我连在接敌运动中,是沿稻田间小路燻跑步 前进的。在距敌约一百米时,却意外地遇到了一 条七、八米宽,水深没腰的小河。敌人在对岸拚 命地射击,子弹从我们头上、身边嗖嗖飞过,雨 点般地落在水中,噗噗作响,水面上溅起串串浪 花,有几个战士当时就中弹倒在河中。全连干部 战士毫不畏惧,勇敢向前,迅速冲上了对岸。我 将九个步兵班分作六路,成后三角队形向敌发起 冲击,同敌人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英勇搏斗。战斗 最激烈的时候,全连三三两两分散成十八处,自 成组织,各组为战,哪里有敌人,哪里有枪声, 就冲向哪里。指导员、一排长、二排长、三排长 先后负了伤。这时,干部就剩下我、三排副排长 和十二个班长中唯一的九班长,其他都相继牺牲 或负伤了,全连只剩下三十三人(其中还有十一 人负伤,我右臂负伤)。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能自觉做到重伤不 哭,轻伤不下火线,干部牺牲了,战士主动出来 代理干部指挥。二排四班战士杨贵锋自动站岀来 代理排长,指挥全排仅剩下的七个同志,一鼓作 气连夺三个阵地,并活捉了敌五个军官和二十多 个士兵。三排在一片坟地里坚持战斗,我赶到他 们阵地上的时候,看到机枪射手林少云同志,双 腿已被打断,仍坐在地上端着机枪向敌扫射,我 顺着他的射击方向一看,发现坟地下边水田里黑 压压的几十个敌人,头戴钢盔,手端冲锋枪,猫 着腰一步一步地冲过来,我急忙对林少云说: “打,不停地打!这样敌人就弄不清我们这儿还 有多少人,就不敢上来林少云同志咬着牙, 机枪“哒哒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使30 米以外几十个敌人没敢前进一步。我随即带领身 边的通信员、卫生员等七个同志从敌侧后包抄过 去,向敌人突然投了几枚手榴弹,就端着枪逼上 去,把这伙敌人全部俘虏了。
        战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酷。在攻击敌人 最后一个固守的据点——土地堂时,我身边只剩 下作为预备队的九班和一个机枪组。敌人龟缩在 土地堂大院内,依托一所房间负隅顽抗,只有冲 进院去才能全部消灭敌人。机枪手按照我的作战 部署刚把枪架在围墙上,要射击时,敌人投过来 一颗手榴弹。机枪手用双手将枪刚刚抓起,正准 备急速躲闪,转移射击位置时,手榴弹爆炸了。 可爱的机枪手光荣地牺牲了。当时我就在机枪手 身后,一块弹片飞来,击中了我的前额,我又一 次负了伤。我忍着疼痛,简单地包扎之后,继续 指挥战斗。我重新观察了地形和敌人的防御态 势,选择了一个新的突破点。三排副和我一起先 向院内扔了两颗手榴弹,趁着爆炸的烟雾,三排 副跳上了围墙,可就在这时,敌人一梭子弹打 来,脚还没有落地的三排副就中弹栽倒下去,牺 牲了。来不及哀悼死去的战友,我怀着一腔怒 火,紧接着跳上围墙,冲进院里。战士们也跟着 我一起冲进了院子里Q我们用脚将房门踢开,运用步枪、手榴弹打击敌人。我们一边喊“缴枪不 杀",一边逐个房间地搜剿敌人。有的敌人躲在 床底下,我们就一个个地拉了出来。占领了两栋 房屋之后,我们就有了一个立足点。这时,天已 经黑了。我清査了一下人数,连我在内只剩下六 个人。大家子弹都打光了,手榴弹也只剩下我手 上打开保险盖的唯一的一颗。情况十分危急。忽 然,我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蹲下来一 看,只见两个黑影晃动着,朝我们跟前摸来,快 到跟前时,才发觉是二班副班长李继儒和另外一 个战士。这下子我的心情宽慰多了,便问:“你 们排呢?你们排长呢?"李继儒悲痛地说:“排长 牺牲了,全排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们在祠堂那 边,听到这里枪声、手榴弹声不断,估计到我们 连队还有人,就找到这边来了。”我说:“好,你 们来的太好了。”李继儒身上有一支冲锋枪,还 有些子弹和两颗手榴弹。我吩咐大家,让九班长 和两个轻伤员继续留在房子里巩固阵地,警戒我 们的后尾,其余人员跟着我逐屋搜索残敌。然 后,我们就顺着房檐往前摸,没走几步,约30 米开外过来一个黑影。我当即判断准是敌人,随 手将早已挂上弦的手榴弹甩去,敌人应声倒下。 我说:“李继儒,你去把他身上的武器弹药拿 来。”李继儒跑上去,将敌人身上的一挂子弹、 一支三。步枪和两颗美制手榴弹捡来,武装了我 们。接着我们又继续逐屋清剿,搜寻龟缩在各个 房间内的残敌,直到把最后一个抓出来为止。我 带着剩下的同志回到村外收拢部队时,看了看手 表,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此时枪声渐渐稀疏下 来,战斗快结束了,我数了数收拢的人员,全连 只剩下二十一个满身血污的同志。大家虽然四天 多只睡了一次觉,一昼夜只吃过一顿饭,但个个 精神饱满,情绪高昂,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 悦。
        可喜的胜利
        战斗从10月9日下午4时至当夜12时结 束。敌所谓“钢七军”机构被打掉,军部及直属 队被全歼,俘敌千余名,仅二连就歼灭了敌七军 警卫营大部和通信营一部,俘敌营长以下二百二 十余名。战后,四。五团受军通令嘉奖,荣记一 大功,奖给“猛虎扑羊群”锦旗一面。二连荣获 军奖给的“三好连”(战斗好、纪律好、巩固部 队好)锦旗一面,并集体荣记一大功。杨贵锋、 林少云、李继儒三位同志都荣立了三大功,均荣 获“毛泽东奖章”,我荣记两大功,荣获“英雄奖章,
        黄土铺战斗的胜利虽然只是衡宝战役的一部 分,但由于迅速果断,勇猛顽强地捣烂了所谓 “钢七军”的心脏和神经中枢——军部。使李、 白的这支“唯一可用的精锐部队"元气大伤,溃 不成军。黄土铺一仗的胜利,为兄弟部队歼灭白 崇禧集团精锐骨干四个师计四万七千余人,创造 了有利条件,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对于整个衡宝 战役的胜利来说,无疑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而 受到了野总和兵团的嘉奖。
        三十多年过去了,激战黄土铺的情况仍然历 历在目,犹音在耳。当年参加此次战斗的同志 们,人人都是不怕牺牲的英雄好汉,个个都无愧 为伟大祖国的忠诚战士。值此衡宝战役胜利三十 六周年前夕,我谨向在黄土铺战斗中壮烈牺牲的 英烈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悼念。
        (写于1985年5月4日)
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