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一九四四年农历三月底的一天上午。武汉 兴和区委委员李太英、贺然、妇联主任毕淑娟及警卫员毕 长胜等人,正在毕家瞿6一个堡垒户(可靠群众)家里开 会。突然村子里人声嘈杂,乡亲们东跑西颠乱成一团。
一个村干部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老武,不好了,敌 人把村子包围啦! ”武汉兴听了一愣,心说:敌人怎么来 得这么快!立刻跑出院子,往四周一看,只见敌人从南、 北、西三个方向包围上来。他边看边琢磨,东面是一条 河,过了河是一片开阔地,根本无法隐蔽,冲出去吧,伤 亡一定很大,就是能冲出去,村里的乡亲们也要跟着遭 殃。情况紧急,刻不容缓,既然跑不了,干脆只有这么办 了……于是,他对李太英说:“你们几个人赶快隐蔽到河 边的芦苇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叫你们千万别出来, 我装作伪保长去应付敌人。"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来不及多商量,武汉兴大声对 大家说:“我不这么办,咱们都要被敌人抓走,事到如今 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你们别害怕,也别紧张,都听我的,
只要你们都叫我毕保长就行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 并没有多大把握,不过,既已这样打算,应付过去更好, 一旦不行,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乡亲们听说他要装伪保长去对付敌人,就更担心了: “老武啊,你装伪保长不行,一旦露了马脚,我们就都完 啦,你们还是快跑吧!”
武汉兴急切地解释:“不行,别说我们跑不出去,就 是跑出去,敌人看到你们村里跑出八路,会饶你们吗?" 大家听他说得有理,就都安定下来。
当时村里的伪保长叫毕子斋,是被迫给敌人当保长 的。他为人忠厚,心眼不坏。看到这个场面也只好说:
“就让老武试试吧!”
正说着,有个老乡跑来报告:“敌人已经合拢了,有 几个敌人正向村里走来了!”武汉兴说:“走,咱们看看 去! ”说着,就带几个人来到村口。老远看见几个人大大 制捌地朝村子里走来。
武汉兴领着几个人忙迎上去,冲那当官的深深地鞠了 一躬,身边的一个人立刻介绍说:“这位是我们村的毕保 长。”
武汉兴抬起头,故作吃惊的样子说:“我该死,我真 该死!早听说长官们来日子不少了,也没有登门拜访,其 实,我早应该去,因为村里大小事都由我办,没有得空, 真是该死呀!长官们这回来,就请到家里坐坐吧!”说 着,就带着敌人朝村里走,边走边说:“长官,您告诉弟 兄们,千万可别打枪,村子里都是好老百姓。"
当官的听这么说,就“嗯” 了一声。便转身对一个当 兵的说:“传我的命令,没有我的话,不要乱放枪!”
进村后,早有人找好了一家宽敞的房子,武汉兴对身 边的毕长胜说:“还愣着干啥?快告诉人们给长官们准备 酒肉饭菜,慰劳慰劳长官们哪!”
毕长胜会意地说了声“是”转身就出去了。
武汉兴一面给敌人点烟,一面笑着对当官的说:“现 在正是黄花鱼的网季,没有别的东西招侍长官们,多熬点 黄花鱼,请长官们先尝尝鲜吧!”
当官的连连说:“好!好!”
在等着酒菜的时候,当官的问:“毕保长,你们家有 几口人哪? ”
武汉兴毫不迟疑地把联保主任一家的情况端出来: “我一家三口,我们两口子,有一个闺女叫毕淑娟。”没 等敌人往下再问,他就把毕家犀6全村的情况讲出来,从而 取得了敌人对他的信任,这样就唬弄过去了。
功夫不大,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酒菜都准备就绪,武 汉兴故作姿态地热情招呼:“都准备齐了,长官们来呀, 喝吧。"
“好,好!”几个人都围拢桌子坐下。
毕长胜怕武汉兴发生意外,就坐在他身边陪着。
几盅酒下肚以后,那个当官的就问武汉兴:“毕保 长,八路军都是谁领头到这儿来活动?"
“有个姓武的,他经常到这一带来。“
“他们有多少人?
武汉兴囁着牙花子说:“这也没啥准儿,有时候来十 几个人,还有时候带一大队人来。”
当官的听武汉兴这么说,便放下酒盅问:“你认识姓 武的?他们来了都让你干啥? ”
“他们叫我了解长官们的情况。”
“了解我们什么情况? ”
武汉兴故意吱唔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可 有啥法子,不说又不行,我就跟他们说,'这儿有一个炮 楼,那儿有个据点啥的’这些我不说,他们也看得见。”
当官的又问:“那姓武的有多大岁数?”
“他有三十多岁,跟我的个子差不多,五大三粗,膀 阔腰圆的。”
“他们还让你干些啥事? ”
“有时叫我给他们送个信什么的。”
当官的大声问:“你给他们送啦? ”
“咳,长官,你说这信我能送吗?不过要是不给他们 送,八路也不能饶我呀!他们问这个,问那个,我不说又 不行,说实的,我啥也不知道,真没法儿呀!”
当官的往嘴里填了一块香喷喷的黄花鱼,说:“你不 要害怕,只要你为我们办事,亏不了你。”
武汉兴故意把酒盅放桌子上一墩,数落起来:“这年 头啊,咳!就数我们保长不好当啊,长官们来了,问我啥 不说不行,八路来了问我,不说更不行,哪一头我都得罪 不起,说不定哪天不是让八路把我活埋喽,就是让长官们 把我废了,我真是没法活呀!”
当官的听武汉兴这么一数落,便安慰他说:“毕保 长,你不要担心,我们来没有别的目的,我们的任务只是 为了保护盐滩,不打仗武汉兴装作吃惊地问:“要是丿I路跟你们两下碰到一 块儿,你们不打?你们要是打起来,这个村子就遭殃 喽!”
当官的沉下面孔说:“你咋竟往坏下里说。”
• “那你们要是遭遇上怎么办? ”
敌人一听说“遭遇”两字,就听出来这不是一般老百 姓和保长们能说出来的话。立刻就注意上武汉兴了,同时 武汉兴也觉得这话不该说。
当官的说:“毕保长,你喝多了吧? ”
敌人这句话倒提醒武汉兴可以替自己解围,便顺水推 舟,故意把舌头卷起来:“我是喝……喝多了点儿,我… …该死呀,我整天害怕,两头都怕,这个世界难熬啊!总 担心我那一家人不好活呀。听说路北打死不少的人,互相 打死的都是中国人,目本人一个也挨不着!”
武汉兴越说越多,那个当官的就阻拦,说:“毕保 长,你真喝多了,别喝了!”
武汉兴大声说:“我喝的不多,不多!”说着,仍继 续喝,边喝边说:“唉!现在有多少人都穿上白鞋戴孝? 有多少小孩子失去父母?有多少I®妇成了寡妇?又有多少 父母失去了儿女?不管死的是那一边的人,不都是中国人 吗?死的多喽,这世道怎么让人活哟!”
当官的越听越不对劲儿,站起来大声说:“毕保长,
你乱七八糟说的都是什么话,你醉了,快别喝了! ”他坐 下后又说:“你不要怕,我们没有打仗的任务,八路军只 要不破坏盐滩,我们跟他们打不起来!”
“他们要是来破坏盐滩咋办哪?我也没法子,给你们 送信都来不及呀!我说不好话,就是因为这个。”
敌人开始对武汉兴产生了怀疑,不住地用眼睛瞅他, 武汉兴赶紧把酒盅端起来:“来,大家喝酒,喝酒,共同 干一盅!”
当几个人把酒盅端起来要往一块碰的时候,武汉兴冷 不防掏出手枪,喝令似的说:“都别动!我这二拇指一 动,就送你们见阎王,今天我不打死你们,因为你们都是 中国人,中国人不欠中国人的命,你们也不欠我的命,你 们不是整天朝思暮想找武汉兴吗?今天冤家路窄,碰上 了,我就是你们要抓的武汉兴!”
几个敌人一听对面站着的就是武汉兴,都吓呆了…… 武汉兴使劲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说:“来吧,你们 升官发财的日子到了,你们把我绑上送到洒金坨日本大胡 子那儿去,你们就是立头功啊!”
那当官的说:“兄弟不敢,兄弟不敢!”
“这儿就我一个人,没有埋伏!”武汉兴故意把'没 有埋伏'说得声音很重,意思是告诉他们村里没有埋伏。 其实,敌人这时反而不信村子里没有埋伏。
那当官的把酒盅放在桌子上,上前握住武汉兴的手, 说:“你就是武汉兴啊!兄弟任建荣三生有幸,今天可见 到你了,早闻你的大名,久仰,久仰!”
武汉兴感觉敌人的手在颤抖,心说,你这是高兴还是 害怕?这时,任建荣身旁两个副官把手枪掏出来,毕长胜 手急眼快,早已把枪口对准了两个副官。
任建荣一见双方都掏出手枪,怕把事情闹大,就大声 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把枪放下!”两个副官把枪 放在桌子上,任建荣把枪敛起来,放在窗台上,然后说:
“你在渤海一带很有名望,我今天能见到你,死也值 啦!”
就在这时,毕子斋走进来,对武汉兴说:“村外的弟 兄们要进村吃饭。”武汉兴一听不好,这一百多号人要进 村子吃饭,时间一长,就会暴露村子里没有八路军的埋 伏,到那时候敌众我寡可就糟了。于是,就对任建荣说: “任队长,你能不能让弟兄们不在这儿吃饭,在这儿吃饭 有些不便!”意思是告诉敌人,这儿住着八路。
任建荣听话中有话,就说了声:“传我的命令,把队 伍带回去!”
说着,武汉兴和任建荣一同出来小解,在一个草垛后 边,任建荣小声说:“你可别乱说啥,我身边坐着的大个 子,是华北长芦盐滩警备司令张王发的亲表弟。我明天换 上便衣来找你,咱们好好谈谈。”最后,还告诉武汉兴, 他们是刚调来不久,是日本一四一四嫡系部队。
酒后,武汉兴送他们几条香烟带上走了。
第二天上午,任建荣果真来了,他穿着便衣,到村子 里挨着家找八路。乡亲们不知咋回事,顿时都慌了。当 时,武汉兴正在网铺那儿,离村子也有好几里地,任建荣
没有找到就回去了。
武汉兴回来听说这件事以后,心想:坏了,他比我先 来了一步,他来找我一定有要紧的事没找到就走了,我得 想办法找他。又一转念:他在炮楼里,怎么去找他呢?最 后想出个主意。便找到伪保长毕子斋,对他说:“你能挑担子吗? ”
毕子斋说:“就冲你这一手儿,啥担子我都得挑!”
“那好,你能挑一百,就别挑八十,挑得越多越 好。”
毕子斋不明白武汉兴是啥意思,就问:“你到底让我 干啥? ”
武汉兴告诉他:“你拣大个儿的黄花鱼挑一挑子给炮 楼的敌人送去,你到那儿别说别的,见了任建荣你就说
'他来了,他来了',任建荣就明白了。”
毕子斋按照武汉兴的吩咐,挑了两大筐黄花佰.来到 敌人的炮楼跟前,炮楼外有一条两丈宽的大沟,大沟上有 吊桥支着。
炮楼上的岗哨对毕子斋大声喊:“喂,你是干什么 的? ”
毕子斋也就大声回答:“我是给任队长送鱼来的!”
任建荣听到后就出了炮楼,叫岗哨放下吊桥,毕子斋 把鱼挑进去,放在敌人的伙房后,按武汉兴的联络暗语 说:“他来了,他来了!”就挑着空筐离开了炮楼。见武 汉兴正在炮楼外面等着,就向他汇报进炮楼的情况。正说 着,只见任建荣已从后边走过来。见面就说:“我是借买烟的机会岀来的……”
任建荣把武汉兴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低声说:“我 已跟大部分弟兄合计好了,决定弃暗投明,跟你们走,参 加八路军,弟兄们知道,眼下小日本长不了,国民党祸国 殃民皿我们只有走这一条路!”
武汉兴高兴地说:“好,欢迎你们,那你多会儿把队 伍拉出来? ”
任建荣为难地说:“急了不行啊,怕的是有人不愿意 跟我走,事情不好办,还是你带着队伍来,我在炮楼里接 应你,你带队来,他们有不愿意的也没辙了,你要抓紧, 队伍来得越快越好。”说完,就匆匆离去。
回来后武汉兴一琢磨,现在只有毕长胜和自己两个 人,怎么办?于是便连夜赶到路北,找到了县委书记张世 英,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县委一商量,都同意武汉兴的意 见,找青英部队要了一个连,当天赶到廠里,为了不走露 风声,封锁住村子,在廠里呆了一天,晚上来到毕家瞿上
傍晚,部队在离炮楼几百米的地方潜伏下来,等待天 完全黑下来行动。武汉兴先带着毕长胜来到敌人的炮楼跟 刖。
炮楼上的敌人借着灯光发现了他们,一边拉着枪栓一 边大声喊:“喂,干什么的? ”武汉兴大声回答:“我是 武汉兴啊!”
因是晚上七、八点钟,田野里很静,武汉兴的嗓门儿 又大,炮楼里的任建荣一听就知道是武汉兴来了。他大声 命令:“快放下吊桥,我的朋友来了。”
时间不长,任建荣大摇大摆过了吊桥,快步上前握住 武汉兴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带队伍来啦? ”
“带来了。”
“走,进去吧!”
武汉兴朝后边一招手,同任建荣一起走进炮楼。
进了大院后,任建荣马上命令队伍集合,然后大声命 令:“把枪放下架好! ”他又喊着口令:“向后转,向前 五步走。”并一连喊了好几个向前五步走,这样,人和枪 就拉开很大距离,他这才提高嗓门儿郑重宣布:“弟兄 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八路军了,八路军来人接我 们,大家同意不同意? ”
“同意!”大多数人都这样回答。
“好,下面请八路军代表武汉兴讲话!”
武汉兴往前迈了几步,大声讲起来:“弟兄们,现在 八路军在各个战场上纷纷出击,打得日本帝国主义焦头烂 额,收复了大片的国土,扩大了解放区,小日本彻底完蛋 的日子快到了!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 国人……”武汉兴讲到这里,就听队伍里喊起来:“我们 不给日本人卖命,跟你们走,参加八路军去!”
“对,不干啦!”
这时,任建荣早把大枪栓都卸下来,装在一条麻袋 里。接着,武汉兴带来的那一连人都进了大院。武汉兴立 即命令反正伪军把外衣都脱下来,让咱们自己人穿上,由 毕长胜带着这些反正人员出了炮楼,直奔毕家覊。
任建荣带着武汉兴来到涧河村,这个村也有个大炮
楼。当来到炮楼跟前时,岗哨就问:“干什么的? ”
“我是任建荣啊,找你们队长有事!”
敌人一听是任队长,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任建荣进去后,单刀直入地对他们说:“你们别害 怕,八路军接你们来啦!”
敌人一看来的都是自己人,那儿有八路,便笑着说: “任队长,你别开玩笑了,这不都是自己弟兄吗,八路在 那儿?"
武汉兴往前跨了一步,把枪口对准当官的大声说: “我就是八路军的武汉兴!”
敌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惊呆了,老半天才反映过来, 连连说:“我们缴枪,我们缴枪!”
就这样,没费一枪一弹,就把炮楼拿下来了。
从涧河出来,武汉兴他们又将另外几个敌人据点,用 同样的办法缴了械。
一夜之间,整个华北长芦盐滩,除了洒金坨据点、大 神堂据点和鬼子大队部外,一连拿下好几个据点。缴获了 两门小炮,一挺机枪,一百多条步枪,几千发子弹,几十 支手枪,还有几箱子手榴弹,还俘虏一百多敌人。
转天,日本鬼子查滩时,有的据点里空空如也,有的 据点早叫乡亲们推成平地。鬼子连个八路军的影子也没有 看着,气得鬼子哇啦哇啦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