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不论高杆矮杆, 出苗后都要锄耪, 以除草、松土、培背、 保墒。禾苗由小到大,耪地的活计一直前脚赶后脚。
高粱、谷子长到三四寸, 玉米长到四五寸高时, 下锄耪头遍。 此时正值风清日朗的初夏, 人们头顶草帽, 踩着垅背, 弓着腰身, 一锄一锄地向前耪,步辐均匀,从容不迫。这时候天干物燥,雨 水尚少, 切破土壤表皮, 可保持深层水分。锄过的土地草净土新, 小苗精神,田野焕然一新。
耪过头遍地, 就要间苗(也叫薅苗)定苗了。高粱沟播, 下种密, 先要间一次,拔掉过密的苗,长到四五寸高再定苗。高粱定苗不 再用手薅, 而是用锄板去锄。锄头里勾外挑, 按株距留下一株健苗, 余下的碰到锄板就刷刷地摇晃着倒下。成手定苗, 株距几乎一致, 绝无疏密跳跃,令人叹为观止。玉米按埯播种,株距已定,每埯 薅去多余,只留一株即可。薅苗的活计,多是妇女去做,这也许 是“薅”字草头之下,有个“女”旁的缘故。不过成垅成垅地蹲 着薅苗, 腿不得伸, 腰不得直, 一天下来, 腰腿酸疼, 回想起来, 也令人生畏。
耪二遍时,小苗已是尺把高了,庄稼的绿色已然复垅,远望 近瞧,绿色盈野,真乃“四海无闲田”了。这时节,雨水渐多, 耪地主要是培土防倒伏兼及锄草。耪二遍地又是一番功夫。先从 外手下锄,培上外垅的土;再从里手深搂一锄,培上里垅的土; 最后在苗间里搂外撩两锄,一步四锄就培上了三棵苗的土。耪过 二遍,施过肥,再赶上一场雨,小苗就窜着往上长。微风起处, 绿叶飘摇,到了庄稼地里最好看的时候,也到了庄稼人最辛苦的时候。
高粱玉米长到一人来高时,就要耪三遍了。这时青纱帐起, 遍野庄稼已遮住远近村庄。这次锄耪,要逐棵培上隆起的土堆, 防止倒伏。即使如此,疾风暴雨之时,庄稼也时时刮倒或被拦腰 折断。耪三遍时候,天已入伏,正值盛夏,庄稼地里密不透风, 钻进没人深的庄稼棵里,还未伸锄就先出汗了。耪地的人们就象 在密密的森林里,非到近前,彼此都看不到对方,只听锄板前搂 后锄的“喳喳”声和庄稼叶子簌簌响。耪到地头,抹把汗,若是 正巧头顶飘过一朵云来,或是刮过一阵风,那是耪地人最惬意的 时候了。
有个故事说, 夏天正热时候, 阎王爷差小鬼到人间去捉喊“舒 坦”的人。小鬼先到一豪富之家, 见老财主手摇鹅毛扇啃着西瓜, 正一劲喊热,看去焦躁得很。小鬼又到一家绸缎庄,正拨打算盘 的胖掌柜抹一把汗嘟囔一句:“这鬼天气”!小鬼来到田间,正 好一个锄地的人从高粱地里钻出来,拄着锄头抬头望天,一阵凉 风吹来,连连说道: “好凉风,真舒坦! ”小鬼闻听,上前一把 拽住他说: “就是你了! ”旧时许多笑话都是拿庄稼人开涮的, 但从这则故事中, 也可体味到庄稼人的朴实。盛夏燠热, 劳作间隙, 庄稼人需要的仅是一缕清风而已。甚至就连这缕风也舍不得享用, 锄到地头, 歇口气,卷上一支喇叭筒, 狠狠吸上几口, 抬头望望日头, 又一头钻进暑气蒸人的庄稼棵里。
耪完三遍,大田农活告一段落,天气越来越热,庄稼人开始 歇伏了。这时庄稼进入旺盛的生长期,好象一夜之间,高粱就吐 了穗, 玉米就甩出花红线, 田野里到处弥漫着青草和庄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