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
后来的故事
           人到中年,千帆历尽。老孙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四顾张望,唯恐在某个角落里遗忘什么东西。找回是为了更好地珍藏,遗忘是为了更新地追求,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经年累月的沧桑和春花秋月的轮回,让每一片残砖断瓦都写满了故事,任风吹雨打,永不磨灭。思绪是枝头渴望入云的鸟,笔端是林间拂叶穿行的鹿,彼此对望,就流淌出这些颠三倒四的文字。我心里很清楚,所有的记录,都是我们已经消失的生活。即使它们变成铅字,书页也会泛黄,会磨损,会遗失,最终也会埋藏到历史的烟云里。但隔着岁月的尘埃,我们总会记得这样一段历史。倘若光阴老去,这些无比熟悉的面容和场景在回忆里渐渐模糊,起码还有老孙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为证,我们曾经拥有这样一段不可复制的历程。
 
                            ——写在结尾时的感悟 
           时间不可能倒流,但记忆却可以长存。这些有关地震的点点滴滴,将会伴随我的一生。
           我一路写下去的时候,也一直在回忆。许多年、许多人、许多事,他们是如此鲜活,走近我,和我对视,和我聊天,和我亲近。但是,当他们被无情地压缩成一行一行文字的时候,我感觉还是力不从心,不能如愿。我终于明白,多么痛苦的记录,都不会陪伴一生,而多么美好的回忆,也无法营养一个人。假如这些文字能够引起别人的兴趣和关注,那就知足了。
           从离开四川的那一天起,我的心一直在路上行走,从绵阳到广元,从秦岭到西安,从三门峡到安阳,从石家庄到唐山,一刻也不曾停下来,找不到出口,寻不见驿站。山川之间,仿佛从来就没有那片蔚蓝的港湾。
有些话,还没有说完;有些故事,也许要延续很多年。我幻想着有一个风趣幽默或是煽情泪下的结尾,明知写不出高潮,也不甘戛然而止。既想锦上添花,又怕画蛇添足,就一直咬着笔杆,打不定主意。这样吧,凡事讲究善始善终,我还是粗枝大叶地记述下来,力求圆满吧!
 
           现在看来,这次赴川,我个人最大的收获就是得了一个宝贝女儿。
           从四川回来以后,我首先解决的是婷儿的上学问题。要上学得转学籍,转学籍得办户口。我找到时任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张国庆,和他一说,他非常爽快:办吧!一个电话打到户籍科,一会儿工夫就搞定了。就这样,在我家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羌族的女孩,与户主的关系一栏上,清楚地注明“女儿”。
           然后,从丰南一中到丰南教育局、唐山市教育局、河北省教育厅,到四川省教育厅、绵阳市教育局、江油中学,一步一步办过去,再一步一步返回来,一路绿灯。手续还在半路上的快递里呢,女儿已经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了。
           我一直不承认,当初带女儿回家的决定多少有些鲁莽。但是,后来反思,事先并未征求老张的意见,也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自作主张就这么做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老张和儿子像接纳一位出游在外的家人一样,欢迎她走到我们身边。那年6月2日,端午节的前一天,在合肥上大学的儿子坐夜航飞到天津,打车回到家中,与他的妹妹相见。令人欣慰的是兄妹俩一见如故,抢吃的、分喝的,饭前监督洗手,看电视夺遥控器,打成一团,也打成了一片。
           2011年暑假,儿子大学毕业,女儿回去探亲,兄妹俩在首都机场见面。哥哥把口袋里剩下的1000多块钱全部掏给了妹妹。妹妹不要,哥哥就凶她:“拿着,回去赶集上店,买个零头碎脚的,别紧着自个儿,让人家笑话!”
           快八年了,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一口地道的“老呔”口音,比我还要纯正,动不动就来一句:“你奏啥切?”而我也早已忘记了她来自遥远的大山深处。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和我商量改姓的事儿,我笑着说:“我要是姓爷,你就改;可我姓孙,辈分这么低,你改它干什么?”此事不了了之。
           每逢放假回家,婷儿每个晚上都会陪我们聊天,一开始在客厅,后来到卧室,把我的大脚往旁边一推,挤个地方坐在床脚,娘儿俩叽里咕噜地神侃。往往是我都睡一觉了,两个人还在那里东拉西扯,没完没了。有时候,我也会踹上她一脚:“滚,回屋睡觉去!”婷儿有时候吐着舌头,跳下床趿拉着鞋跑了;有时候也会耍赖:“哎呀呀,我就呆这么两天,和我妈说会儿话还不中?”老张也会帮腔:“你睡你的觉,管我们干嘛!”
婷儿懂事、乖巧、伶俐、听话,上学生活,为人处事,从不让我们操心,倒是她自己,有操不完的心。该换地垫啦,该买牛奶啦,老妈的事儿,老亮的事儿,她哥她嫂子的事儿,晚上关窗、关灯、关煤气,早上通风、买饭、烧开水,没有她不管的事儿。还有一样儿,就是偏心眼儿,只要我和老张有争执,起冲突,她立即与老张结盟,娘儿俩一致对外,合起来对付我。我说:“闺女,你不是你妈的小棉袄,简直就是貂儿啊,刁啊!”有时候急了也骂:“那么偏向你妈,没有立场,你就是喂不熟的小狗!”她听了,不急不恼,一笑了之,改天还是这个损样儿。
           不过话说回来,婷儿也有她的短板,爱哭。每次上学离家,都要哭鼻子。后来考上大学,情况也未见好转。到了学校,还要给老张打电话,在里头哇哇地哭,说是想家想妈。老张听了,也是偷偷地抹眼泪儿。据她自己交代,每次回宿舍,都要蒙上被子大哭一场。开始把宿舍的同学吓得够呛,后来见多不怪,也就由她去了。这是隐私,写在这里,不能让她看见,不然的话,非急眼不可。
           很多人都很关心婷儿的去留。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她念大二的时候,我借了酒劲儿,和她谈过。我说:“闺女,你的将来由你自己做主,不外三种情况。一是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上大学,找工作,等你出嫁的时候,别人家怎么嫁闺女,我也那么办!二是你把这里当成亲戚,不管以后落在哪儿,逢年过节回来看看,隔三岔五打个电话,我也挺知足;三是你远走高飞,不愿再勾起那些往事,就此两断,相忘于江湖,我也能接受。在这件事情上,永远是你说了算!”
           在家里,我和老张宠着她没得说,她的哥哥嫂子也喜欢得了不得。她回四川探亲的时候,又是买礼物,又是拿路费,尤其是她嫂子,从进门儿那天起,就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就连老亮,也喜欢跟在她屁股后头,追着她玩儿。
           写到这里的时候,正巧婷儿在家,我拿给她看了。她想了一下,说:“其实,最应该写的是我哥。家里凭空多了一个人,他能接纳我,不容易!”我点头称是。回房休息的时候,刚躺在床上,又收到了她的微信:“爸,我哥所做的并不是这么一两句话可以概括的,我一辈子都记得。当别人看不起我的时候,是哥哥给了我安慰。”孩子们都这么懂事儿,让我感到很省心,也很庆幸。
           我们也算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了。等再过两年,那就更是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想想都让人美得鼻涕冒泡儿。
           这段故事,我快讲完了,但我们家的故事,还在继续。在对待婷儿的问题上,永远保持低调,这是老张和我的共同观点,且无比的一致。2011年5月10日下午,中央电视台综艺频道《激情广场·爱国歌曲大家唱》栏目,在丰南的惠丰湖广场举办一期大型文艺活动。主办方听说了婷儿的事情,力邀她们母女俩登台讲述,几位区领导反复做工作,老张一直不为所动,后来找我谈话,我也一口回绝。
           我们的家需要平静,想要安宁,别无他求。
 
           感恩,是一种处世哲学,是对亲人、朋友的一种回馈,是好人共有的品质。每个人都会带着一颗真诚的心去报答,去感谢。
           1983年冬,我在唐坊高中教书的时候,曾读过一首唐代陈润的《阙题》诗:“丈夫不感恩,感恩宁有泪。心头感恩血,一滴染天地。”自此,这首五言绝句中荡气回肠的感恩之情,就一直刻录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始终牵挂着四川,四川也没有忘记我们。
           2008年11月19日,在感恩节的前一周,绵阳市涪城区区委副书记赵明君带领卫生局局长邓小孟,二院院长林兮,副院长赵玲一行四人,到丰南回访。
           在傍晚的霞光中,我站在招待处的台阶上面,顶着嗖嗖的冷风儿,伸着脖子向远处眺望。当车门缓缓划开的时候,我们的几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赵明君的第一句话是:“老孙,我们谢恩来了!”
           直到大家落座,他们仍在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道不尽的千言万语。我们回忆震后的每一个情景,说起一个又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那么多的战友,名字记不全,互相猜测拼凑,长相弄混了,你一句我一句地提示。说着说着,笑了,说着说着,又哭了,直到夜阑方散。临分手的时候,我悄悄告诉张艳春:明天,把医疗队的战友们全部叫过来,见个面!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赴川救援队的医生护士们全部赶了过来,大家握手拥抱,合影留念,依依不舍,互道珍重,久久不愿分开。看着唐山震后32年翻天覆地的变化,绵阳的朋友们激动不已,一个劲儿地邀请我们明年再去四川。 
           这动人的场景和熟悉的面庞,再一次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写到这里,我的视线又一次模糊起来。绵阳的战友们,老孙想你们了!
 
           今天是2015年7月22日。晚上回家的时候,老张递给我一件东西。原来,她从家里的箱子里,找到了我们当年的队旗,上面“唐山丰南抗震救援队”几个大字赫然入目,每个同志的签名也清晰醒目。
           这个旗子当年共有两面。这一面,是当年一直跟随我们的,旗枪的中段已经有些破损。当时,胡锦涛总书记正是看到这面旗子,才临时决定停车接见了我们的队员,因此才显得更有意义。另一面,现在陈列在绵阳地震博物馆,被悬挂在馆内最显眼的位置上,永久收藏。
这里边还有一个小故事。
           2008年5月22日,早晨。我带着大家刚刚赶到南河体育中心,就有三位女同志找上门来,自我介绍说是绵阳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位还是个负责人。原来,她们是收藏抗震救灾纪念品的,找我们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就是想收藏我们的队旗。
           我一听要收走我们的队旗,马上拒绝,这可不行。这面队旗从老家跟着我们一路西进,千里迢迢来到四川。我们走到哪里,队旗就挂到哪里,成为当地群众追寻的一个标记,也是我们大家心中的骄傲,怎能拱手送人呢?
           那三位女同志一听,也急了。她们先是掏出了介绍信和工作证,然后又从相机里给我们翻看已经收藏的实物照片。那位姓李的负责人诚恳地对我说:“队长,不瞒你说,我们领导已经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说你们是总书记亲自接见并给予高度肯定的,这面队旗一定要拿到手,由我们博物馆永久收藏。”见我不说话,又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大哥,你一定要答应我,而且,我们现在就要拿走,防止别的收藏单位抢了先,这叫捷足先登。”
           说着,她们三个把我围在了中间,拿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来。周围的队员们慢慢聚拢过来,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对她们笑了笑,说:“三位妹子,我们的队旗必须悬挂到我们撤离灾区的最后时刻。但别着急,我们可以将备用的那面队旗留给你们。”她们一听,连声说好。我让张瑞军马上开车返回驻地,找出那面队旗送过来。那位负责人握着我的手再三道谢。
那面队旗拿过来,她们又要我们在上面签名,连签字笔都准备好了,看来是有备而来。大家找了个平台,把队旗铺在上面,摩挲平整,四个角抻紧了。我拿起笔想了一下,首先在队旗的左上角写上“永远铭记”四个大字,然后,又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场的队员也一一签名,然后,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交接仪式,又拿起相机,留下了这一珍贵的瞬间。
           她们把队旗小心翼翼地叠起来,装入一个牛皮纸袋,正要走,那位年轻一点儿的同志又对我说:“队长,反正你们过几天也要撤了,不如把胸卡也留下来,给我们做个纪念吧!”我扫视了一眼大家,谁都不说话,明显是舍不得。我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胸卡,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说:“我舍其所爱,许给你了,求你放过大家,好不好?”
           大家哄堂大笑。那个同志大大方方地说:“到底是北方的大哥,蛮爽气的呦!”
           看她们走远了,我提议把原来那面队旗摘下来,学着刚才的样子,大家重新签名,然后收起来,放在车上。这个可千万不能再让别人拿了去。返回家乡的时候,我把它和自己的行李放在一起,带了回来,当时档案局就想收藏,正赶上机关搬家,这一拖就拖了下来。要不是老张,它还在箱子底儿压着呢!
           2015年4月24日,闺女回乡探亲,绵阳的亲戚们陪她参观“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在刚刚迈进大门的那一刻,她抬头看见了这面鲜艳如初的队旗,一下子找到了我的签名,马上掏出手机,拍下来,用微信传给了我。我看到以后,真是百感交集。在当晚的朋友圈里,我这样写道:“每一个物件,都有一个不一定完美的故事。经历不可复制,但思绪总是像野草一样地疯长。大概人间只剩下爱可以反复咏叹,延续永远。”
写到这里的时候,又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老亮耍赖,住在我的屋子里,老妻也休息了。祖孙俩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连呼噜都是轻微的。我蹑手蹑脚地展开这面队旗,慢慢地端详上面的每一个名字,脑海里闪过了他们的每一张脸庞。快八年了,他们依旧那么年轻,那么帅气和漂亮,那么富有活力,真好!
           我亲爱的战友们,晚安!
 
           这一年的“七一”,唐山市表彰了支援四川抗震救灾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其中,涉及丰南的先进集体五个,分别是:国丰、贝钢、瑞丰和惠达四家企业,还有一个,就是我们赴川抗震救援队。先进个人10个:孙守廷、张艳春、赵连增、常云丽、吴立国、董丽丽、钱继先、郭俊章、樊立伟、李双勇。
           2008年7月2日,丰南区委、区政府印发了《关于表彰抗震救灾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通报》,对29个先进集体、60名先进个人予以通报表彰。值得欣慰的是,20名医护人员和表现突出的同志全部入列。
           稍后,经与组织部门沟通,火线上递交入党申请书的公职人员全部被吸收为预备党员,农村志愿者的现实表现也及时对接乡镇党委,年底前绝大部分同志履行了纳新手续。
           当年,有14人被授予三等功奖励,19人被嘉奖。
           自此,赴川抗震救灾的这一页被重重地合上了。
 
           2015年8月8日,立秋。
           上午8点30分,我参加了“2015年唐山市全民健身月启动仪式·健康跑嘉年华活动”。在开幕式上,我忽然看到台下有一张熟悉的面庞,是阎军,唐山劳动日报社的摄影记者。他还是那个样子,一件深绿色的夹克,一部单反相机,黝黑的脸膛,始终带着一副谦和的微笑。我们互相招手致意。
           这远远的一面,又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我和阎军相识于震后的北川。他的那份坦诚、敬业和谦逊,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时,我们正蹲在路边休息,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老孙,我看你们的照片也不少了,回去以后在唐山搞个摄影展,对大家也是个教育。”当时,我不以为然,这救人保命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心去搞那个!但当我们返程的时候,赵连增旧话重提,我也就动了心思。
我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干啥事儿都是抽风,说干立马就干。从灾区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把张艳春、赵连增、常云丽和政府办的王贵东、翟维利、马振生叫在一起,仔细商议。当时做了分工,有的负责整理图片,有的负责联系印刷,有的负责安排场地,马不停蹄地干了起来。
2008年6月13日,在丰南礼堂门前广场,我们举办了题为“叩问生命,感悟大爱——聚焦5·12”图片摄影展,共展出我们一线拍摄的图片260张。参观的人们络绎不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据不完全统计,一天内现场参观的市民突破一万人,以至于原定9∶00——11∶00两个小时的影展一直延长到天黑。有1320多位参观者在留言簿上签字留念。原来准备的8本留言簿不到一个小时就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只得跑到对面的商厦又买了10本,也全部用完。现场有132名各界人士登记个人信息,要求加入爱心红烛社团,以便资助四川灾区的贫困孩子完成学业。
           区中医院手术室的护士长李红艳,当天下午就联系到了一位叫左青宇的贫困生,转身跑到邮局,汇款500元。从那以后,每年捐助2000元,逢年过节还要买些衣服寄过去,直到他完成学业。
           《唐山劳动日报》、唐山电视台和丰南本地的媒体都分别做了专题报道。
           这一天,我请到了阎军。当年12月4日,首届中华慈善新闻奖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阎军和张北男的摄影作品《四川唐山心手相牵》获一等奖。
 
           其实,还有一些人,在后期的援建中到过四川。他们,也不应该被人们所遗忘。
           2008年10月30日,河北省第三批对口支援平武正式启动。丰南区派出5名医务人员,代表唐山市支援平武卫生系统震后重建。他们是:区医院骨科医生马东弟,妇产科医生李霞,中医院内科医生郭运来,疾控中心医生陈志利和司机罗仁泊。按照当地卫生管理部门的安排,陈志利留在平武县城,支援疾控中心检验室恢复业务,马东弟等四名同志被分配到受灾最严重的南坝镇卫生院开展工作。
           由于震后的恢复建设尚未全面展开,他们的工作环境仍然十分艰苦,板房内阴冷潮湿,物资供给不足,连吃水都要每天早上开车到山里去拉。工作强度大,只要一来病号,不管白班夜班都得上。两个月的时间,共出诊接诊病人1500多人次。他们和当地的医生、护士甚至是病人及家属相处得都很好,也受到了当地政府和老百姓的肯定。平武县卫生局在给他们的慰问信中写道:“你们在危急关头,发扬临危不惧、沉着应对、无私奉献、顽强拼搏的伟大抗震救灾精神,深入一线,辛勤工作。每一个辖区的村落都留下了你们的足迹,每一个病人的家庭都感受到了你们的关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你们视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视人民的生命和健康重于泰山,置个人生死于不顾,争先恐后、勇挑重担、前赴后继、救死扶伤,恪尽职守、杜绝疫情。你们表现了不畏艰难、舍生忘死、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涌现出了许许多多先进人物和典型事迹,谱写了将危险留给自己,把健康送给群众的壮丽诗篇……”
           2008年12月30日上午,绵阳市召开对口支援表彰大会,来自丰南的五名同志全部榜上有名,河北省卫生厅驻平武工作队和平武县卫生局向他们颁发了荣誉证书。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
           接下来,我们又对一线拍摄的2000多张照片进行了遴选,辑印了一本画册,《抹不掉的记忆——丰南区赴川抗震救灾纪实》,于当年12月15日正式与大家见面。
           在这本画册里,我们搜集到了丰南所有赴川人员的照片,记录了在灾区的重大事件、典型人物和一个个动人的画面。我在这本画册的《序》中曾这样写道: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心中的余震至今未停,总能在心灵深处掀起情感的波澜。我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所见所闻,感觉自己仍无法轻松面对那块伤心的土地和那里的人们,但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我,哪怕只说那么一句话,也能抒发对那场经历的一点点情感。
……
           为了永远铭记这段难忘的岁月,我和几个战友在工作之余,用相机、手机,用心定格下的一个个历史瞬间中,遴选出部分精品,汇编成册,留作纪念。这也算是我作为队长的一个交代,也是我对大家给予工作支持的感激之情。选取的照片略去了残垣断壁、尸暴街头、流血哀号、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那些至今令人心悸的悲怆场景,主要记录战友们的工作瞬间,目的就是让我们忘却这场灾难给我们带来的痛苦,拂去硝烟和尘埃,去寻找爱和希望的源泉……
           画册发到每个救援队员的手里,大家都如获至宝。
           丰南档案馆把影展的二十几张画板永久收藏,和图书馆一起,收藏了这本画册。
           与此同时,一些战友也纷纷撰文,纪念这段难忘的岁月。2012年7月,丰南区政协编纂的《丰南文史资料大全》,收录了张艳春的《丰南赴川医疗救护队日志》,记载了我们在灾区开展医疗救护的大致情况。虽然比较简单,疏漏较多,一些数据在校对时没能更正过来,但瑕不掩瑜,已经很难得了。
           在我开始动笔之初,史志办的李继隆主任几次找我约稿。我写完以后,第一个要把初稿给他送过去,他们怎么编辑我说了不算,但我至少可以保证,这些东西,可以记入地方史志,他们是真实的史料,任由后人评说。
 
           2008年,真是个多事之秋。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不可能在这里一一赘述。那年腊月二十六日的夜里,父亲撒手西去。腊月二十九的夜晚,我忙完了手里的工作,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院子里空落落的,要不是远远近近稀疏的鞭炮声提醒着我,我几乎忘记了明天就是除夕。
           政府警卫室的老刘看见我,走出来和我打招呼:“主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这大过年的,可真是辛苦啊!”我应了一声,走出大门,看见街上昏黄的灯光,寂寥的行人,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折返回去,打开房门,坐在那里,写下了这篇《戊子年记》。
 
           戊子年记
           岁逢戊子,多事之秋。顾而往视,感慨良多。欲记之,虽罄南山之竹,亦不能尽其详;若删繁就简,则寥寥数语可盖焉。
一曰苦。出于黔首,位居枢纽,事无巨细,疲于奔命。文山置案,脊梁顿挫;会海没身,呼吸渐窘。披星至,惶惶如丧家之犬;戴月归,惜惜似罢耕之牛。心无旁骛,四顾无暇,远父母失于孝,疏妻子丧于情,离亲朋亡于义。仰人鼻息,容端貌敛,行不能平视,言不敢高声,思不得谮越。寒暑交替,周而复始。张有过而驰不及,无以复加。经年日久,心中岂无愧哉!
           二曰难。虽近知天命,然生性愚钝。不善颜色,仅缺奉承之语;无私坦荡,唯多逆耳之言。苟延残喘,幸得宽宥。学薄识浅,不才明主未曾弃,譬如鸡肋;口寒舌冷,多病故人几见疏,宛如霜草。俚语云:蛙腹兔腿,黿头鹩嘴。概能纳气疾行、能屈能伸长于学舌之意,可谓入木三分。晨兴夜寐,胜过雨后菡萏,不敢直立;枕戈待旦,犹自薄冰之履,胆战心惊。良弓待藏而运已知,走狗未烹则命难卜矣!
           三曰险,春夏时节,两度入川,率百余之众,星驰千里,抗震救灾。驻绵阳,达江油,闯北川,战平武,出汶川,山崩于前而无惧色,地陷于后而不畏避,灾区即家,灾情即令,灾民即亲。直面阎罗之狰狞,哂之再三;轻抚伤者之痛处,慰之良久。血泪交融,舍生忘死,义无反顾。然性情乖张,视官僚如草芥,拒媒体于千里,一身伤痛,寸功未建。扪心自问,无愧于天。虽节衣缩食,助孤救残,不图虚名耳!
           四曰怜。位卑言轻,好恶不得言于辞;忍辱负重,喜怒不敢形于色。九棋胜算,好言不得其一二;一招失慎,恶语常有十八九。上令如敕,不得一丝马虎;下情似檄,焉敢半点敷衍。疾不敢医,乏不敢歇,不舍昼夜,从无懈怠。虽有常人之心,亦多非常之举。厌烟酒而于筵间周旋,恶谗侫而于闱中阿谀,虽脸红耳热而犹不足,自取其轻也。
           嗟夫!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然傲骨常在,风雅犹存。负重役,持薄俸,不求荣华荫妻子,但得平安佑乡邻。所谓朝乾夕惕,恫瘝在抱,虽不能解万民之倒悬,亦不致遭万夫之唾诟。足矣!
 
           老孙的故事到此为止,无须点评,没有余韵,您自己回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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