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
那盏灯
 
            1969年冬天,家里突然来了一群穿军装的人,是野营拉练的部队。前一段听大人们说,从春起珍宝岛就打起来了,现在又冷不丁地来了这么多当兵的,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大气儿也不敢出,老实地趴在奶奶的大火盆旁边,一粒一粒地烧豆子吃。那时候,奶奶已经瘫痪了。
            部队上的人,挨家挨户地号房子。我们家腾出了一间屋子,一条炕上挤了有五六个人。他们个个都很精神,说话南腔北调的,有时候问我一句话,要奶奶或是父亲复述一遍,我才能听明白,然后怯怯地回答。他们白天站队训练,开会唱歌,帮助大人们挑水拾柴,打扫院子,一会儿也闲不住。晚上把我抱到他们的屋子里,围着油灯,教我唱歌。开始我还忸怩着不敢张口,后来混熟了,我每唱一段,他们就奖励我一个毛主席像章,大的,小的,我积攒了很多,让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那天傍晚,我正在前院看大人们碾米,天上突然飘起雪来,我赶紧跑回家去。一进大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争执的声音。进去一看,原来一位战士帮奶奶打扫房间时,一不小心把煤油灯摔碎了。那是一盏非常普通的油灯,绿色的玻璃灯盏,上面有一个蛤蟆嘴儿的灯口,旁边的一个旋钮可以升降灯芯来调整火焰大小,最上面是一个玻璃灯罩。那位战士非要赔钱,奶奶说什么也不干,父亲母亲过来给奶奶帮腔。一会儿又进来几个战士,两边争执得难解难分,说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这时,街上传来口哨声,战士们开始集合,要开拔到另一个村庄去。他们像商量好似的停止了争执,手脚麻利地打好背包,一边向我们道别,一边急匆匆地跑到街上去了。
          这时,屋里的奶奶拿起她的大烟袋,往烟袋锅里装烟,一推烟笸箩,意外地发现两元钱和一张字条,连忙喊过父亲来念。父亲看了纸上的字,说:“唉,人家还是赔了灯钱!”
          我们一家人赶紧追到街上,一队一队的战士正从远处赶来,又往远处赶去,哪里还能分辨清楚。战士们走了,唱着歌,迈着整齐的步伐,顶着鹅毛大雪,渐渐地远去了。我们在门前久久地站着,橘红色的灯光照在雪地上,在黑暗中越来越亮。
            第二天起来,满世界银装素裹,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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