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
 
———拔节蹿高———
 
第一堂课
 
           1971年,我们村里也有了小学校。我早就听说了,学校离我家不远,在财主老刘家大院,老师就是老刘家的新媳妇。
           正月十八,开学第一天,天阴得挺沉,也挺冷,小东北风嗖嗖的,吹得耳朵根子生疼。我试探着走近老刘家大院门口的时候,看到几个一般大的孩子,正扭捏着,挤在门楼子边上的墙垛后面。老刘家是大户人家,听说是地主成分,平时和别人也不来往,虽然在一条街上住着,但那个高大的青砖门楼,我们都躲得远远的。我走近了一看,平时常在一块玩儿的三子、老骚、建国和老泉他们几个,早早地就到了,有几个不认得的庄东头儿的孩子,一会儿工夫,也就混熟了,你拥我挤,很快热闹起来。过了一会儿,随着一连串咳嗽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走了出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框,喘了半天,才说:“你们老师正洗脸呢,一会儿就来。我可告诉你们,谁也不兴气着老师。谁要是把老师气着了,明儿个不让他进我们老刘家的大门儿,听见没有?”
           十多个孩子,立即闭了嘴,鸦雀无声。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冲着我们喊了一嗓子:“都进来吧!”老刘家的新媳妇是小王庄人,姓谷,留着青年头,穿着线缇的大红棉袄,眉眼不砢碜,就是满脸的麻子,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她领着我们走到院子里的厢房门口,说:“都进去吧,自个儿找地儿坐好喽!”
           学校占的是人家的两间西厢房,只有我们一年级的一个班。这房子之前应该是她家堆放杂物的库房,门又低又矮,窗户又小又高,连窗户纸也没糊,阴冷阴冷的。课桌是旧炕坯和泥基子垒的,连桌面也是泥抹的,有二尺来高,小板凳个人自带。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冷不丁进去,黑咕隆咚的,一时不适应,看不清东西,恰巧前边还有一个位子,大气儿也不敢出,鸟悄儿鸟悄儿地坐下来。
           谷老师站在那里,手里抓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后来才知道,由于当时没有粉笔,那是一块写字用的石蜡。她身后的黑板,是一块一块的木条儿拼成的,上面的墨汁没有刷匀,花花搭搭的。老师挨个儿端详了我们一遍,厉声说道:“都给我坐直了,手背后!”然后,转过身去,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五个大字,领着我们大声念起来:“毛主席万岁!”一开始,我们总是念不整齐,乱糟糟的,急得老师抄起墙角的小棍儿,啪啪地敲着黑板,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合了节拍。反反复复,念了无数遍,最后连老师也觉得没意思了,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们是小学校,”她把语音重重地放在“小”字上,“上头还没有给书,说是最早要出了正月。这样吧,你们都站起来,我们一起向毛主席表忠心吧!”
然后,教室里响起了七零八落的声音:“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有人喊尿尿,老师说去吧。大伙儿呼啦啦地站起来,一窝蜂地往外挤。老师在后边喊:“男同学到院子外面去呀!”
           我的第一堂课,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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