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红小兵
我回到学校,老师望着我,说了两个词,一是“脱胎换骨”,二是“浪子回头”。我不明白这两个词的含义,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课下一些男生一边重复这些话,一边朝我做鬼脸。要是往常,我早就挥着拳头冲上去了,可是现在已经没空搭理他们了。我正把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铅笔头,小心翼翼地剖开,把一寸多长的铅芯放入我的插铅笔里。这种事情,全校只有我一个人做,因为我没有钱去买。
儿童节前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隔壁的祥子告诉我, 老师说了,班上加入红小兵的要“找齐儿”,这是生产队用语,拉平扯齐的意思。学校破例批准我们班的两名差生,最后一拨儿加入红小兵。
这事大了,因为我就是二者之一。虽然我一向是拖全班的后腿,但想到明天自己也能和大家一样,加入红小兵,戴上红领巾,还是紧张得咕咚咕咚心跳。可是,我高兴了还不到三分钟,母亲的一句话,又给我兜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凉水:“咱家没钱,你别入了!”是啊,加入红小兵,要交两毛四分钱,才能买一条红领巾,我家没钱交不起,这事就得泡汤。我不敢说话,悄悄蜷缩在炕角的灯影里,大气也不敢出。第二天,当父亲把带着体温的两毛四分钱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眼窝顿时湿了,撒腿就跑,生怕父亲反悔,又怕学校变卦。
这一天,是1974年6月1日。上午,我站在了队伍的最前边,戴上了红领巾。老师说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我走到没人的地方,反复端详了半天。回家以后,我挺着胸脯四处乱转,唯恐别人看不到。晚上,抚平了压在枕头底下,反复检查了几次才安心。最可气的是我三哥,觍着脸凑过来,一脸坏笑:“嗬!借的还是捡的?”我别过脸去,不搭理他。
和我一起加入红小兵的叫刘祚梅,长得挺黑,扎着俩大辫子,也是学习不好那拨儿的,老师叫她“蔫巴淘”“主意包”。那天早上,她破天荒和我打招呼:“你家要是没钱,我先给你垫上。”我说:“不用。”
这是我俩唯一的一次对话。地震以后没几天,他爸从马家沟煤矿过来,接他们一家子到东矿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