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兽医
加入红小兵后,我被任命为星期四值日小组的副组长。刚走上领导岗位,老师就给我们开会,说是让我们当兽医,说具体点儿就是,晚上挨家挨户去给鸡打防疫针。
放学的时候,班长给每组领回来一套家具。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平时赤脚医生使用的那种,是一个墨水瓶,里边装了紫色的药水;再一看针,却是一支蘸水笔。老师使劲敲着桌子,大声地说:“把鸡逮住,拿笔尖儿蘸上药水,往鸡翅膀底下一扎,转一下,拔出来就行了!大家听清楚了吗?”
我们的组长叫小黑儿,论说我还得管她叫姑,平时厉害着呢,可今儿个一说打针,就老老实实地端着药水,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后头。我们的任务是西小街的二三十户人家,彼此都十分熟悉。吃完晚饭,我们挨家挨户地走,进院就直奔鸡窝或者鸡笼,抓鸡的抓鸡,扎药的扎药,惹得满街筒子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小黑儿的电棒儿电池不禁使,走了几家就不那么亮了。在二梅家,分不清哪只打了哪只没打,就反反复复扎了两三遍。在柱子家炸了笼,刚打了一只,另外几只全跑了,我们找了一会儿,只逮回了一只,剩下的不知跑哪儿去了,顾不上耽搁,转身就走,留下柱子他妈在后边一个劲儿地骂。他们几个见势不妙,拉起我就跑。我刚跑了两步,停下来,叫住他们,站在柱子家院子门口,对柱子妈喊:“你想对抗毛主席的教导是不?你等着,明儿个就给你上纲上线!”柱子妈一听,乖乖地回去了。
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了,最后一家是住在最西头的二奶奶家。二奶奶平时对我们很好,经常给我们吃的,说话和气着哩!我们一进院,二奶奶正站在篱笆后面等着呢,老人家亲切地迎上来,慢声慢语地说:“孩子们,你们可来了,快进屋,二奶奶在这儿接你们呢,我都等你们半天啦!”一边说一边把我们往里边拽。我赶紧扶上老人家,说:“还是二奶奶觉悟高!二奶奶,您老的鸡养在哪儿啊?”
“不着急,不着急!”二奶奶说,“你们看,二奶奶给你们准备了啥好吃的!”说着,把柳条编的篮子往炕上一倒,哗啦一声,足有二斤的花生角金晃晃地撒在炕上。这些东西,平时不要说吃,就是看也难以看到的。大家开始还扭捏了一下,在二奶奶的催促下,连手也顾不得洗,你夺我抢地吃起来,哪里还有半点斯文。吃完了,我一边抹着嘴,一边问二奶奶:“您老养的鸡在哪儿呢?”二奶奶说:“这鸡正下蛋,一打针就全完了!”我说:“那也得打啊!”二奶奶犹豫了一下,忽然严肃地说:“孩子们,你们说说,是给鸡打针重要还是学毛主席语录重要?”我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说:“当然是毛主席重要了!”“那好,你们今天给我念毛主席语录吧!”二奶奶变戏法儿似的,回身从柜子上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恭恭敬敬地往炕上一放,“来,我们一块儿学!二奶奶眼花了看不着,你们给我念,今天我们学习不过夜,谁不学也不行!”
就这样,我们大家轮流念了起来。到后来,也不知几点了,大家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二奶奶还在那里精精神神地坐着听;又念了老半天,我瞥见二奶奶也打盹了,就给大家悄悄打了个手势,悄默声地溜了。
第二天,我们谁也没提这回事。倒是柱子他妈,叉着腰在门口骂了半天大街,说是少了一只正下蛋的芦花鸡,没准儿是让黄狼子(黄鼠狼)叼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