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颗粒剂
过了大暑,天热得像个大蒸笼,别说干活儿,待着还难受呢,可队长偏偏派我们去灌颗粒剂。
灌颗粒剂,是我干过的所有农活中最不人道的。一大早,我们就来到生产队,把一堆大粒沙平摊在院子里,然后把牛皮纸袋里的“六六粉”撒在上面,搅拌均匀,这就是所谓的“颗粒剂”,然后托赶车的把式捎到地头去。要是晚了,哪怕磨蹭半秒钟,人家也就吆喝着牲口走了,再不等你,那就只好劳驾自己慢慢背到几里以外的玉米地里去了。到了地头,人家把这些颗粒剂往地上一扔,剩下的事就是你的了。
正是三伏天气,地里的玉米有一人多高。那天我们共来了五个人,有毛眼儿、友儿和翠儿,另一个是谁记不太真切了。我们拿了自家的脸盆和水斗子(一种矮的水桶),装满了颗粒剂,就往玉米地里头钻。我们个子矮,尤其是我,把足有二三十斤重的脸盆子往垄沟里一放,用手抓一把颗粒剂,踮着脚往玉米芯的喇叭口里放,每棵玉米都要放一样多,放少了钻心虫死不了,放多了就浪费了。玉米叶子上的露水淌下来,弄得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更难受的是,玉米叶子的边儿很是锋利,人一走,它就往你的脖子、脸和手臂上挂,一会儿工夫,凡是暴露的地方都肿了起来,又疼又痒。特别是抓药的手臂,药水顺着胳膊往下流,只好把袖子挽起来,百爪挠心一般。我的手小,每抓一把只能灌六七棵,就得猫腰端盆子去,来回反复,总也看不见地头。
太阳升高了,玉米棵上的露水没有了,但接踵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暑气,充斥着我们的每一个毛孔。今天的任务很重,一共三块地,是“包圆活儿”,上午干不完,下午继续干。我们几个人一商量,中午不回去了,累了就歇一会儿,然后再干,一直干到日影西斜,才终于全部完工。我们几个都累散了架,七扭八歪、斜腰拉胯地坐在地头的臭椿树底下喘气。
准备回家了,我钻到苇沟里去撒尿,看到沟里有一个抗旱挖的井坑子,里边的水有些浑浊。凭经验,我感觉井里一定有鱼。我系好裤子,跑上来对他们说:“反正也干完了,干脆,我们把剩下的这点儿颗粒剂放井里药鱼(毒鱼)吧!”
我们七手八脚把剩余的颗粒剂哗哗地扔到井里。一会儿工夫,水里像开锅了一样,大大小小的鱼漂了上来,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往上捞,好家伙,足足捞了有二十来斤。
我们把脸盆水斗刷洗干净,把鱼三一三十一分了,各自回家。我妈正在做饭,一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妈急了,骂了我一顿,逼着我把鱼埋在粪堆底下,让我去告诉他们几家千万别吃,以免中毒。说完了,还是不放心,把灶坑里的火弄灭了,挨家挨户下通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