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嫩头
我们老家叫“嫩头”,学名叫乌米,也有人管它叫“米蛋”,其实就是一种生长在高粱顶上的真菌,叫高粱黑穗病。
高粱在幼芽或幼苗期感染,看不出异常,到了打苞孕穗的时候,旗叶直挺,剥开苞叶是一个白色的小棒,那就是嫩头。嫩头的表面有一层白膜,可好吃了,等老了薄膜裂开,会散出黑粉状物,残留一束束胡子一样的黑丝,我们形象地管它叫“老爷子”,那就没法吃了。玉米上也长,外形酷似马粪,又称“马粪泡”,有人说也可以吃,但我没吃过。
小时候,每年高粱一抽穗,人们下地干活儿的间隙,都会钻进高粱地里边去采。嫩头可以生吃,也可以剥干净炒着吃,不过最妙的吃法是焖。把嫩头多余的叶子去掉,等饭熟熄火,一支一支地塞到灶坑里的余烬中去,焖上一刻钟抽出来,拍净灶灰,扯去外皮,拿嘴吹吹,小心烫,慢慢吃,那滋味,绝对天下第一。别拿烤松茸说事,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比嫩头差远了,说是云泥之别,也毫不过分。嫩头不仅味道奇美,而且营养丰富,还可治病,疗便血一次可愈。
有一天,我和毛眼儿一起下地割草,走到一片高粱地边上,就迈不动步了,把镰刀和筐往地头上一扔,钻进了高粱地。毛眼儿比我大一岁,是队长老韩的儿子。嫩头和正常的穗头差不多,我们小孩子认不好,也知道粮食金贵,不能随便乱揪,于是就把高粱秸扳弯了,拿手去捏,或者干脆把高粱苞拿指甲划开一条缝儿,去判断是不是嫩头。这样一棵棵查看过去,不是嫩头,便不吭声,一旦遇见,立即连喊带叫,马上折下来。正闹得欢实,一双大手把我俩的耳朵薅住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人一脚,把我俩踢了个大马趴。回头一看,原来是毛眼儿他爸,一边往我俩屁股上补脚,一边骂:“你俩小王八羔子兔崽子,我叫你们祸害庄稼,看我不打死你们!”
原来,毛眼儿他爸正绕着查看地块,走到这儿了,看见地头上有俩筐,他们家的他认得啊,再加上我俩大呼小叫的,担心我俩淘气,进来一看,果不其然。老韩脾气暴躁,也不搭话,上来就揍。我俩一看大事不好,好汉不吃眼前亏,镰刀、筐也不要了,撒丫子开跑。毛眼儿他爸不依不饶,在后头生喊:“你们给我等着,明儿个送你们上公社的小农场劳动改造,不上冻别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