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牛
放秋假的时候,要一边收庄稼,一边搞秋耕。秋耕,我们的土话儿叫“shǎ地”,这是两个人和一头牲口、一张犁的组合。我们队上刚把老式的耠子换上了“七寸步犁”,这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了。肚子里怀了小牛的大黄牛,负责拉犁;二爷岁数大了,负责扶犁;我岁数小,负责“牵墒”,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刚到地里,我就有点儿犯怵。为啥,刚砍的多穗高粱,根子又粗又壮,茬子又尖又密,不仅费劲,而且危险,扎了脚碰了腿不行,伤了牛更不行啊!我二爷过去是村里天主教的头头,戴帽儿分子,个儿不高,人儿精瘦,毡帽头儿,一身黑,犁还没入垄呢,就嘀咕上了:“唉!车破牲口老,把式也不成啊。”哎呀,这个活儿不好干,牛累得够呛,我们爷儿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是汗,像水洗的一般。
眼看着日头快落下去了,活儿也该干完了,可就在这时候,走得好好的大黄牛,突然噗的一声卧在那里,可把我们吓坏了。这家伙要是趴在茬子上头,非把肚子豁开不可,我们前后左右绕了一圈,谢天谢地,正赶上那个地方缺苗断垄,有块空地,它就四四致致趴那儿了。
我们爷儿俩商量了一下,先让它喘口气,然后才开始吆喝,可这牛脾气上来了,咱是啥法儿没有。深秋天短,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我看看西边那块高粱还没有收,种的“九股分叉”,是一种秸秆又高又粗的高粱,噔噔噔跑过去,撅了一棵回来,一边招呼,也不管脑袋屁股,就打下去了。二爷也抄起鞭子,开始还耐心耐意,慢慢也着急了,把鞭子甩得啪啪山响。可那牛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纹丝不动。
过了老半天,我也打累了,灵机一动:“二爷,你有火儿没?”老爷子一听这话可急了:“咋着?你还想使头年那个法儿,往牛屁股底下点火呀?不中!它肚子里可是揣着犊子呢,这要是你一烧它一跑,非把后腿铲折了不可,那你还让我这个老爷子活不?”这老头儿,死活不同意。
天擦黑了,二爷让我退后,他把犁卸下来,又捏脊梁,又拍屁股,鼓捣老半天,然后抱住牛脖子,一点一点地㨄了起来。正赶上南边过来一辆大车,走近一看,原来是四队拉芝麻秸的回来了。老头儿拦下来,把犁装在车上,自个儿牵着牛慢慢往回溜达。我也跟在牛屁股后头,甩着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