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饥荒
1987年暑假以后,我逢人便说:“既无外债,又无内债,我终于独立自主、翻身得解放了!”这段话,指的就是还清了老家盖房拉的饥荒。可话音未落,就赶上分房,操持结婚,我从兰高庄大姨家借了1000块钱,老账刚了,新债又借,我又背上了饥荒。
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钱借了,也花了,紧接着就是还饥荒。我大姨家做马毛加工,条件稍好一点,但也是起早贪黑,一个钢墩儿一个钢墩儿挣来的血汗钱,得早点还人家。当时我俩的月工资合起来不到一百五,除了过日子、养老人、人情份子,每月存五十元定期,按说用不了两年就可以还完,但我俩都是急脾气,饥荒压着不好受,就想早点儿脱了虱子袄。
立冬的时候,我回老家收白菜,发现了一个问题。台田沟里的苇草,过去叫金草,很值钱,价格甚至直逼粮价,打成苇箔卖到山东、辽宁,甚至日本,很赚钱的。但从去年开始,形成滞销,金草就变成了柴草。我这人不信邪,县里那么多的砖厂,不可能没需求。我就想着再押上一宝,打苇箔,卖出去就还饥荒,卖不出去也就是白搭个工,万一成了呢!
那年冬天,我开始疯狂地打(割)苇草,起早也干,贪晚也干,星期天连轴转。满沟的苇草没人要,敞开了打。等老张她们学校放了假,我就买了一蛇皮袋的绳子,安排她回老家打苇箔。白天我爸妈给她帮忙,晚上我回去打前锋,每天都要干到凌晨两三点钟,然后把苇子往炕角一推,顾不得浑身上下都是土,打个盹儿就骑车子回城上班,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停不下来。大年三十的那天早上,别人都在放鞭炮,老张我俩还打了两块儿半。
光把苇箔打出来还不行,还要卖出去,变成大团结。这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同窗好友,他父亲在一个工委当书记,他们那里正好有一个砖厂。我跑过去找他,倒也没费什么事。出了正月,我老丈人赶着马车把苇箔送过去。没多久,就捎信儿叫我过去结账,一共是534块,人工不算钱,去了绳子,净赚500块。
东拼西凑,连屎带尿,打扫在一起凑足了1000块钱,屁颠儿屁颠儿地给我大姨送过去了,临了还给我大姨买了一盘大香蕉。回来的时候,想起家里还有一碗过年的肉,一直没舍得吃,端出来一看,已经坏了。我骑着车跑到县幼儿园的门口,给老张买了半斤猪头肉。老张怀孕了,正在害口,她不吃,我就吃了,还破例整了俩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