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太
一九四五年初,日寇为了挽救其彻底覆灭的下場,又使出了对付冀东人民的新招术:划长城八县为“协定线”,将大量伪滿军开入冀东,强制推行集家政策,企图使冀东伪滿化。同时,日还一面利用伪滿军的优势兵力,压迫我军离开山地,一面又以平原敌军不断向我奔袭合击,企图达到最后消灭我军,摧毀我根据地的目的。我冀东军民为了粉碎敌人的这一阴谋,同敌人巧妙周旋,与伪滿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正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夜里,天空暗云低垂,彻骨的寒风在沙地上盘旋着,偶尔卷起一团沙粒扑打在人们的脸上,如同针刺一样地疼痛。这时候,我冀东十三军分区所属十四团“八一”、“八五”两个连(简称一、二连)在团政委赵进远、参谋长朱子靜的率领下经过半宿的急行军,甩开了伪滿军骑兵的追击,从滦南县油盘庄来到爽坨村。
爽坨是一个小,是敌我双方“拉锯”的地方。这里地处偏僻,离公路较远,四周都是平坦的沙滩地,只是这几年为了对付日寇的清乡、扫蕩,在村外挖了几条交通沟。赵进远等人带着队伍刚到村子里,还沒来得及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只见留在村外的侦察员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有数倍于我的伪滿军骑兵和步兵向这里包抄而来。
情况十分紧急。赵进远同志和朱子靜同志赶紧召集一连连长郑保生、二连连长张以祥商对策。经过分析研究,大家一致认为,敌我兵力众寡悬殊,我军必须避开正面与敌遭遇,赶紧离开这里,继续往南撤。
拂晓,黑沉沉的大地沉浸在寂静与幽暗里,东方开始朦朦胧胧地透出一线光亮。队伍撤到距爽坨三里远的崔蛇村这个村子群众基础较好,我们的抗日部队经常在这里歇脚,战士们在这个村子都有堡垒戶。这时候,战士们经过一夜来的急行军,刚想走进堡垒戶歇歇脚,侦察员又跑来向团首长报告:敌人从黑坨村和苏家郎坨村两个方向朝我们包围过来。
敌人已经逼到眼前,并有马队做前导,继续撤退,必然遭受损失,只有与敌决一死战了。于是,团政委赵进远同志果断地下达了战斗命令:各连占据有利地势,打!
听到团首长下达的命令,愤怒的战士们在连长的指挥下,迅速占据有利地势隐蔽好:一连占据了通黑坨的一条沟——二里沟;二连利用崔坨村西北的一座古庙作掩体。机枪班长主丽太同志把连里仅有的一挺三条腿机枪架在庙后边的一个沙坨上。
等敌人逼近了,连长一声令下:打!憤怒的子弹呼啸着向敌人喷射过去,冲上来的敌人禁不住这一阵猛烈的火力,纷纷倒下去。机枪射手王福太是个虎实实的小伙子,他把一腔怒火都装进了枪膛。只见他虎目圆睜,顾不得机枪喷射时的震动,狠狠地把住枪把瞄准敌军,密集的子弹向敌人倾泻过去。一批又一批的伪滿军从马背上滚下去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有一百多敌人在他的机枪口下丧了命。小伙子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战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生龙活虎,颗颗仇恨的子弹把敌人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但是,虽然战士们打得很顽强,英勇,又不断地有村子里的民兵增援我军,然而敌人的火力仍是很凶猛,并且不断地组织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这样相持下去,势必造成更大的伤亡。在这紧急关头,赵进远同志又下达了一道命令:为了避免过重的伤亡,各连要寻找机会,边打边撤,最后到吳家堡庄集合。
立时,一连往东撤,二连往西撤,漸漸地,战士们在连长的指挥下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陆续往外撒了。阵地上留下团政委赵进远、参谋长朱子静和二连的二排打掩护。
这时候,敌人虽然沒有组织冲锋,但炮火仍是十分猛烈。撤退的战友们漸渐远去了,二排排长邸东义同志看到留在阵地上鎮定自若地指挥战斗的团政委和参谋长,心中想到,团首长责任重大,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邸东义同志恳切地劝说道:“该撤出的已经撤出,你们也该离开这里追赶部队去了。”
“你们……”赵进远同志望了望阵地前沿的敌人,不安地说。
“我们保证完成掩护部队撤退的任务,請首长放心去追赶部队。”邸东义同志坚定地说。
“多好的战士啊!”赵进远同志和朱子静同志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頜首答应了战士们的請求。在二排战士们对敌人组织的又一次激烈炮火声中,二位团首长冲出掩体,追赶部队去了。
崔坨村西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沟,直通爽坨,但它是一条秃尾巴沟,崔坨这边挖了,到爽坨那一段沒有与崔坨这段挖通。战士们在排长邸东义的指挥下冲进这条沟里,然而沟口上,爽坨方向早已埋伏好了敌人,只好又退出来了。邸东义同志领着战士们又往西撤,最后来到村西一条河的岸边。
这时候,敌人见我军枪声稀落了,又有小股敌军蠢蠢欲动,偷偷地往上摸。排长邸东义急眼了,只见他端起枪猛喊一声:“打他个狗日的!”但他刚一露头,胳膊便被子弹打折了。战士们赶紧上去扶住受伤的邸东义同志,紧接着集中火力,一阵猛打,才把敌人压下去了。
排长负伤了,谁来指挥这个排呢?在这紧急关头,共产党员曹景生同志挺身而出,立即召集排里的党员和预备党员开会。经过大伙的表决,一致决定,由曹景生同志代替负伤的邸东义同志指挥战斗。
这时候,已经有十点来钟了,暗淡的冬日照射在沟楞的枯草上,照射在河岸前沿敌人丢下的尸体上,愈发显得凄凉。
敌人还在伺机反扑。一个排的兵力对付大于我军几倍的敌人,这样对峙下去,我们是要吃亏的。这时候,曹景生同志找到了家住崔坨的战士王明顺同志,商量如何摆脫敌人。
“明顺,你是本地人,你说我们应该如何撤出去”曹景生同志的眼里在往外冒火。
“这……”平时说话干脆利落的王明顺这时候也迟疑起来,“往西撤,脚底下就是条河,虽然这时候河里冻冰了,但一擦一滑也很不好走;往东撤吧,敌人一定在那里布置了兵力。”王明顺在心里惦掇着。
“老曹……”王明顺刚要跟曹景生说些什么,这当儿只听一阵马蹄声响,敌人的马队冲上来了。身着黄呢子军装的伪滿军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横冲直闯,朝我们的战士冲杀过来。紧跟在马队后边的是端着刺刀的步兵,嘴里“呀呀”地喊叫着也冲了上来。一霎时,马蹄声,喊杀声,直搅得乌烟瘴气。
战士们一看敌人冲上来了,也一跃而起,迅速上好刺刀,冲向敌群。共产党员曹景生同志一边指挥战士们跟敌人搏斗,一边喊:“同志们,过河往北撤!”不幸一颗流弹飞来,正中曹景生同志的头颅。曹景生同志倒下了。这时候,王明顺同志捅倒一个敌人,迅速跑过来,抱住曹景生同志,迅速撕下自己的襟,把曹景生同志的伤口包扎好。
阵地上嘶杀声,刺刀撞击声响成一片,我们的战士面对凶残的伪滿军毫无惧色,愈战愈强。炊事班长孟凡泽一身武艺,只见他朝一个挥舞战刀的伪滿军迎上去,三拳两脚就把那伪滿军打倒在地,紧接着抢过战刀就势冲胸膛就是一刀,结果了那家伙的性命。但战刀太短,用起来不顺手,孟凡泽就在河边砍了一根木棍,挥舞起来,接连撂倒了好几个敌人,直打得敌人再也不敢向前了。
这时候,约模有十一点多钟了,太阳已经升到当头。虽然许多敌人在战士们的刺刀下丧了命,但我们的伤亡也很大,还应该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这时候,熟悉地形的王明顺同志带领战士们越过河里的坚冰,冲出一条血路,向西北方向撤去。
战士们在王明顺同志的指挥下一个个都上了岸,等他也想上岸往北跑时,不巧脚下一滑,跌了一跤,紧跟着后边过来一个伪滿军骑兵冲王明顺背后就是一马刀,但王明顺同志背上挎着两条子弹袋,敌人的马刀沒能砍进去。等敌人的骑兵跑过去了,王明顺爬起来刚要上岸,这时候飞来一颗子弹,把帽子又打飞了。王明顺顾不得这些,奋不顾身地爬上岸,飞快地朝西北方向跑去。
在崔坨西北方向四、五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苳庄子,这里也是老区,是我抗日队伍经常住的地方。王明顺等人边返身朝追过来的敌人还击,一边朝董庄子庄南的一座砖窑跑去。等他们跑进砖窑里,一查点人数,发现才剩下七个人,其余二十六名同志都光荣牺牲了就在这七名同志当中还有三名挂花的。
敌人看战士们冲进了砖窑,仍穷追不舍。情况万分危急。这时候,预备党员王明顺同志挺身而出,指挥战斗。他首先检查了战士们手中的武器、弹药情况。他发现同志们手里的子弹都不多了,其中有一名战士是参谋长的通讯员,手里只有一支小手枪,不能远距离射击,而且只剩下两粒子弹。但是,战士们有一句钢铁誓言——“宁肯自己牺牲,也不能当俘虏。”王明顺同志把战士手中为数不多的手榴弹拿出三颗交给三名伤员,并跟他们商量好,如果敌人冲进来,就拉响手榴弹,跟敌人同归于尽。
“叭叭”几颗子弹呼啸着掠过战士们的头顶,敌人又冲上来了。
“打!”王明顺圆眼一瞪,喊了一声。
“叭!”只听一声枪响,一个姓陈的战士瞄准冲上来的敌人先搂枪机了,一个伪满军应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但是,敌人仗着人多势众,仍是不要命地往上冲。正在危急之中,忽然敌人的后队乱了起来。战士们抬眼望去,只见从瓦子庄方向冲过来一股队伍。这股队伍勇猛无比,很快就把敌人吸引过去了。原来这是我抗日部队——海川部队的一个排。海川部队的首长听说这里有一部分同志被困住了,就派了这个排来解围。海川部队的同志们很快打散了敌人,逼近砖窑。
王明顺等人看到自己的队伍来解围了,心里不用提多高兴了。他们跑出砖窑迎上去拉住海川部队的同志们的手,激动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我们来晚了一步,叫同志们受委屈了。”海川部队的一个高个子排长握住王明顺的手说。
“不,”王明顺感激地说,“要不是你们的到来,我们这会儿也许就沒命了。”
一句话逗得大伙都哈哈地笑起来。
接着,那高个子排长又询问了伤员的情况。他看到,伤员们虽然都伤得不轻,但都表现得顽强、鎭定,不由得从心里感到敬佩。
这时,已经是午后两三点钟光景了,战士们经过一天来的战斗,身子骨象散了架似地软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唤,“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还得找部队去呀,”于是,王明顺同志恳切地对高个子排长说:“排长同志,你们已经完成了解救我们的任务,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待着你们去完成,我们也要找部队去,那就請你们先走吧。”
“你们能走吗?”高个子排长有点不放心。
“能走。”王明顺顾不得一天来浴血战斗的疲劳,打起精神,坚定地说。
“那好,我们先走一步了。”高个子排长说完,与王明顺等七人握手告别,率领战士们追赶部队去了。
此刻,王明顺等七名战士经过一天来的与敌人殊死的斗争,身体确实是很疲乏了,但一听说马上要找部队去,又都振作起来。同志们互相整理了一下武器、装备,互相搀扶着上路了,他们朝吳家岱庄——部队预先约好的宿营地——缓缓地,迈着坚实的步子走去。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桔红色的晚霞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照射在战士的脸上、身上,像是给我们的英雄镀上了一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