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劳工生活
 悲惨的劳工生活
回忆录
               佟久提供资料  佟凤瑞整理
        佟久,是丰南县大佟庄一村人,今年68岁了,精神矍鑠,体态魁梧,具有普通农民的憨厚、淳朴。他有两幢新房,一套马车,除种责任田外,和两个儿子经营些生意,生活富裕,是成村有名的万元戶。用他自己的话说,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幅”。他在抗日战争中曾被日本抓去当劳工,被折磨的由体重180斤只剩55斤,我一提及此事,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他的痛苦遭遇。
        日本到十八世纪术已发展到高度的军事帝国主义国家,对内施行惨酷的压迫,对外施行侵略扩张。1894年发动了侵略中国的中日战争,1904年日俄战争,1910发动侵朝战争,后又参加了世界第一次大战,1931年制造了“九一八事变”,1937年发动全面的使略中国的战争,1941年发动太平洋战争。综上所述,日本战争频繁,一亿零七百万人口中,绝大部分青壮年男子都入伍参军,或在战場,或死于战争。国内工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由工业品生产过剩到工厂倒闭、经济危机;农业农田荒芜绝产。日本妄图从中,朝两国俘虏大批廉价劳动力,来弥补工农业缺乏劳力的不足。
        佟久说,“我今年63岁了,1944年我20岁,那年十月,小集的保安队(反动头子王子林)带领日本高桑的队伍,来到大悠庄清乡,我们四个农民从田里回米,当即被一伙保安队和日军抓住,那三个都是50多岁的老农,盘问了他们几句就放了,然后举起木棒就打我,问我说:“老百姓对我们怎么个看法?” 我说:“你们好就款待你们:不好就住铁锹胡同门牌一号(活埋)”。
         他又问我:“有八路来过沒有。最多有多少,最少有几个?”
        我说:“常来!最多的时候可街桶走,从晚上走到天亮也沒走完,最少的只有一个。”他对我的问答很不满意,当即给我五花大鄉,捆的我胳膊麻木肿痛难忍,我浑身浸出了冷汗。这时我妈从院里蹣跚走来,她意识到事清不妙,手足无措地想给我一件棉跃,但为时已晚了,他们连推带搡地把我拽走了。 把我带到小集据点,放下吊桥,关进一个冷屋,里边已有几个面如土色的农民,也没给我们饭吃,真是“囊无一錢零,腹作干雷鸣,”一夜冻馁。第二天就把我们这伙互不相识的青年送河头,交县保安大队,在河头蹲了三天,从各村抓来的青年集中了487人,一齐送塘沽。
         日军计划从中国抓40万劳工,从北方各地抓来的青年,都集中塘沽,然后用船送往日本。他们在塘沽北郊一片盐碱滩上搭了几栋席棚,四周有堤坝沟渠圈绕,堤外有路障铁丝网,道口有日军荷枪实弹站岗,成备森严。赤手空拳的芳工放进去,岂不插翅难飞?
        这席棚有60丈长,一眼望不到头。对向地铺,沒有铺盖。明睛潮湿,人换人地趟在里面。有的被打得皮开肉靛,头破血流,有的病着,呻吟着...残像目不忍睹。
        他们对“劳工”每天给一个高粱面窝头,重病号一天给两勺水。人们渴的没办法,借小解出去吃尿冰。保安队提这棍棒来回巡视,看谁不顺眼,不问青红空自搂头盖顶就打:这天一个保安队叫我守门,出去小解放一次只许五个人,这五个回米才允许第二拨五人出去,如此循环往复,这一棚人一天也轮不过来。于是我就放五个,又放五个,连放出60个。我想乱中取闹,多放一些人出去,或者可以逃跑了,如果乱了套,我也混水摸鱼逃跑了。可是日军发现出去那么多人,便来查问,逐一级查便查到我身上,这个保安队大个子沒问我,先吩咐人去取棒子,那人一下扛来一捆木棒(六根),我说:“有一根就够了,还用这么多:你先别打,容我说一句话,打死也明白!”他说:“说吧!”我说:“一次放五个出去,这一规定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他一听新来的不知者不怪罪,就沒打我。
        有一天那大个子保安队说:“谁去干活?”我想出去干活可以透透风,有机辉可能喝口水,比在这妖氛毒雾的席棚里还好些,我自告奋勇去了。大个子把我们十几个人带到另一个席棚里,那里面横躺竖臥地全是死人:毗牙裂嘴的,头破血流的....真是人间地致,据说抓来的“劳工”每天死二三百人。他叫我们用席卷用绳捆,然后装胶车运走。当时人们说“千层芦叶板,两道紫金箍”,目睹这种惨状不禁毛骨惊然。这样抓的只管抓,死的一劲死。计划抓40万,结果抓到20万就仓促运往日本了。 11月9日,把我们6千人装进一艘大货轮,从塘沽起航了,船驶入渤海转入黄海绕过朝鲜海进入日本海,人们在塘济席棚里已经折磨的办死,又不习惯海上颠簸,头晕目欧天旋水转,想吐又无饭可吐,具想把肠子吐出米,大约在海上颠簸了五天,船过奥尻岛才望见陆地了,到达北海道在寿都港拢岸,然后马不停路地用闷罐把我们运往札幌,拦见泽,到夕张市附近的油八厘煤矿。他们把劳工分发各地,有远去库页岛的,我们村的佟振东和我一天抓来,就始终沒见到他。还有从朝鲜抓来的劳工,比中国人还多。
        这夕张市附近的油八厘煤矿,产不结焦的劣质煤,有矿井,也有步行的巷道,全矿”8000人,上班时一个日本人配备一个芳工(人顶人地看守)。对劳工每人每天一个窝头(是草籽面还是玉米面品味不出来),上一个班增加一个窝头,-碗黑菜汤(黑菜有熟那么粗二尺多长,熟了连汤都是黑的我们同它黑菜),日本人实行配给制,每人供5两,窝瓜、马铃薯就是主粮,每个芳工一天供一碗水(那里水硬,咽不下,必须蒸馏以后才能饮用),我上了两个班就病了,接着有130人病倒了。他们把病号放进-个阴暗潮湿的棚子里,棚子低得直不起腰来,我们进去,用人把守。
         我们最苦恼的是上操,学日语,因为这个常挨打,东京语为日本官话,另有土语,有一部分阿伊努人,语言极不规范,教工具名,常用语,像咪西咪西(吃饭),酒油那拉(再见)这样的好记,早上他一喊:“阿斯嘛列” !(集合)“敲斯给”(立正),报数时“一七、泥、桑、希、勾、娄枯、西七、哈七、枯、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如果不懂或动作不合口令就换棒子。有个叫王忠的劳工,报数该六十六说“勾娄纠勾娄”,他说个“勾娄勾娄”,就换了几大棒子。
        有一天一个五十多岁的日本人带着病号们去料理荣田,那个家伙好似豬中枯骨,看来象个伤兵。我们好久没到野外去了,这天天色如晦,阴风袭人,一到荣田里,一见生菜、野菜人们就偷着吃。这个象骷髅一样的日本人一看就大发雷霆了,问一个劳工吃菜了沒有,他说沒吃,叫他张开嘴牙都绿着泥,不容分说,上去一锤(那是-一个拄杖,一头有尖锺)打在头部,鲜血涌出,躺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可是他!暴若无其事,在他们看来,打死一个中国人,不如碾死个蠣蚁。
        我们这180个病号,因潮湿、脏,都传染上了脓疥,他们用臭油样的药治疥,全身部涂上又黑又粘的黑油,也没法穿衣裳,这里沒女人,我们也不外出,就赤身裸体地躺着。一天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给我检查病,一称体重,我只剩55斤了,皮包着骨,如果当时有镜子我照一照准吓死人。他又验血,一下抽去一磅血,从此我头晕眼黑再也越不来了。但我心里还明白:这哪是验血,他们看我们不能给他们卖力干活了,就不惜牺牲我们的性命,抽磅血算了。接着他又要抽别人的血,为了不葬身异国,我们使眼神,咽嘱私语反对验血,我们奋起反抗,不知谁先起头哭了起来,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思乡忧国,亲人患难,思亲人不得团聚,想起国土地沦陷,万千思绪,睹物思亲,泪雨纷下,有的鸣呜哽咽,有的放声大哭,180人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大概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哭就是一种反抗:是他觉的太惨忍了太不人道了,动了惻隐之心:不得不停止验血。
        这时我们由于长期不得温饱,身体羸弱的骷髅一般,我们因吃野菜、野草常挨打,整天闷在曙无天日的人间地獄里。这漫无边际的长夜啊何时能有尽头?晚上我们借解手出去,蹲在那儿一边往口里塞野菜葡萄叶一面往口袋塞,那野葡萄叶是那么鲜嫩可口,我从来沒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真是“饿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
        严冬是那样的寒冽,和暖的春天必定不会太远了。我们在漫漫长夜里忍受着无限创痛。寒夜消失春回大地,喜讯终于传来了,它来的是那么突然,那么振奋人心,        1945年8月15日,日本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一消息立刻传到北海道、九州,本州、四国……每一个角落,这消息对我们是高喜讯,对日本是噩耗,他们有喜也有忧;他们失败了将要受到世界人民的谴责、惩罚,丧权辱国。另一方面他们的子弟可以从战場上回来,与家人团聚,重建家园.对我们则是腊尽春归,这时日本宣布对劳工解除管制,亦不上工,休整三个月,准备回国。对我们的生活待遇也好多了,态度也改变了,甭说打,我们如果不快活,他们就和蔼地问候。
        心病终须心药治,我们病号的病沒有医也都不同程度地好起来了。我们可以三三五五,成群结队地到野外去,到城里去看电影,再不受人欺了。
        一天我们到野外去,那原野并不原限郁茂,而是百草枯蓥,那村落孤孤渺形,矮矮的农舍,倾倒的木屋,怎么承受频繁的地震和暴风雨?农田里那田堰埂和阡陌枯萬敷草,沟渠淤浅.这一切是多么缺乏人手?那石狩川潘流的河水放薄无羁不舍昼夜地注入大海。众多的火口湖、泻湖无人疏规,任意冲刷漫湓,淹沒田地,农作物绝产...如今的日本是哀鸿遍野滿目疮痍。看到这里。想到了我可爱的祖国大好河山,想到了美丽的家乡,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给留下多少班斑血泪,累累伤痕!“多行不义必毙”。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们,你们不只遭踏了中国,也坑害了本国人民,你们在投降书上签字时想到过没有,你们也有今天吗?
         我们到夕张城去看电影,在市街上看到的尽是些童男子,龙钟老人,要么就是杵拐的皱子和妇女,他们都带着战争的创伤,心灵的、体肤的,那-伙伙妇女,穿着和服。仪太万方,秀外惠中,你们看电影也是苦中作乐吧?你们的男人都是好儿郎,抛下了爹娘妻室去扛枪,拼死拼活去打侵略仗。影院也破旧不堪,影片也是肃杀的景象,我们看不下去就扫兴地回来了。
        1945年11月的一天,通知我们准备回国,我们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个个欢呼雀跃,激动地热泪盈胆。码头上停舶着一艘美国巨轮,船舷上写着“札幌一天津”,我明白了,在中国的日军集中天津,在日本的中国劳工集中札幌。来回运送,我们村的佟振东也从库页岛赶来了,真是他乡遇故知,万分激动。
          码头上万头涌动,她们是拜迎亲人还是欢送我们?是两者兼而有之吧,我们一行六千人,坐在南归的巨轮里,向着太阳,海浪泛着金光,涛光粼粼,它给人以充裕的时间联想:“临来,六旬老母早就缺米少柴了吧?你那食不甘味睡不安生的生活即将结束了。我也憧憬着经过八年铁蹄践踏的国土将足什么样子呢?我也怀念祥故乡和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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