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寇大扫荡——突袭胥各庄纪实
冬鼎勋
         1937年,芦沟桥事变发生,我正携眷居北平,供职于华北交通机关,奉命南下,整装待发;当是时忧心如焚,念忠孝不能两全也。接奉家书,爰遵严命,归返梓里。而冀东已入日寇掌握中矣。摊粮草,派车、拉丁、抓伕,地方纷乱,民不堪命。循地方仕绅之情,向丰润县主管部门代为缓颊(求情),稍苏民困,缘当年同学大多在县署居要津,倘能减轻征调,则家乡受惠良多。诚以国难当前,抗敌救亡人各有责,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华北沦陷,地方乡政府紊乱纷繁,奉令胥各庄镇改选镇长,出人意料,我获乡亲们的拥戴以多数票而当选。闻讯后惶恐万状,因少小离家,素不谙乡政,实难胜任,恐有负地方父老之期许.因旋即进县与丰润中学校长李振伯谋,望设法弄一教职而自拔。终因敌伪之胁迫而有愿未偿,致使饮恨终年,没齿而难忘此奇耻大辱。
         日寇侵华加剧,而抗敌救国之斗争风起云涌,抗战烽火遍及冀东。日寇为扩大扫荡而疲于奔命,祸不旋踵,火烧潘家峪,血染丰登坞,淫威所及,荼毒生灵。1940年夏,日宼疯狂地发动冀东大清乡,一次遭截击后误认为八路军隐藏在胥各庄。于是风驰电掣乘汽车直抵胥各庄,包围了全村,荷枪实弹占据了各街路口要冲。
         由伪警官王占甲带路跳扉直入我家后院,穷凶极恶地搜索隐藏处所,追问八路军掩藏何处,继尔翻箱倒箧,检査许多书籍,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将我带走去河头.途中我乘隙问一王姓翻译,得知系驻新军屯日军,队长藤井,属佐佐木部队.过了铁道进了日本守备队部,目睹灯烛通明,上坐几个凶象毕露的日本军官,如三堂会审,逼问我赶快供出隐藏的八路军及枪支,还有大大的太君在哪里,你不要包庇(指王力行),要统统交出,不然杀头的!我一一回答“不知道!不曾有八路军,也绝无联系,如有不实,甘愿杀头。” 日军沉吟好久,并打了电话,说;“明天你就知道了,小心你的头!”后来终于把我放了。
         回到家里,惊恐之余,疲惫巳极,陡闻人声嘈杂,时已近黎明,我立即到北大街看看动静,但见各户青壮年男女纷纷被赶去到大寺集合。我知道事情不妙,随人群到大寺。只见大寺门前,日军雄赳赳地用机枪指向南方,如临大敌,至此始知大清乡的厄运临头了。
         我向门岗说明身份,直到大雄宝殿前,日军执枪列队,咄咄逼人。我找到军官模样的金翻译,请他多加关照,于是绕到后院,看到乡亲们站满后院,形容憔悴,面如土色。我召集各保长和户籍员赶紧准备出户籍簿,如宙探亲的外地人,尽快补条登记,以免漏报户口,发生意外.我到东院, 见教员室内有六名教员垂头站立,问他不答言,我说不要害怕.隔壁大教室内也挤满了没有证明书的外乡人.我吿诉他们不要惊慌,千万千万.最后我找到河头宪兵队特务队长胡锡章,他说是大对伐,由此而来,全是日本关东军和各县特务队,却使我愕然了。关东军已是凶恶残酷,特务更是无恶不作,当时我忧心忡忡,恐此辈滋事生非,他们个个征尘满面(经询问知是从丰登坞赶来),杀气腾腾。
         镇公所与学校同在一院,马上命令乡丁准备食物,买面买饼,买肉买菜,供特务们饱餐,免得他们乘机滋事,并要求有事立即报告镇公所。经过胡队长找到宪兵队长铃木,问他需要什么饭菜,他说日军有供应。我请求他帮忙,因为这是他的管辖区,并请求关在教员室的六名教员和大教室没证明书的群众,我敢担保,他们是好人。可是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倘有一人出了差错,酿成大祸,则全村老幼性命难保。
         正寻思间,忽然翟保长来报告说:“东鲁班殿内有特务用香火燎烤两个蓟县老客”。我到那里他们已经闭上门,由窗户看到真实情况。但又不知是哪县的特务,我只好找到铃木队长从中斡旋,说:“有特务闹事诈财,于皇军面子大大不好”。铃木随即带领河头特务队查看,确属实情,应将特务驱走,放岀老客。当时真使人捏着一把汗。以后那六名被嫌疑的人逐一问漬,纳入东教宰,我内心如释重负。并拿纸让 证明书者逐一登记,我加盖印章担保,请铃木讲话,将名单交他审阅,一切通过之后,我返身告诉大家千万镇静,以再有不测发生,一人连累大家,注意注意。
         我稍感心情轻松,又踱到最关心的乡亲们面前,我对他们是有信心的,更了解每户每人的底细,在伪警、日军的监视下,由伪警按户籍簿点名清査(各保同时进行),较短时间核对完毕,结果并未出现可疑点,我心中已有成竹.正值唐山日本驻军佐藤大佐视察,我迎上去施礼.表示我村并无八路军和可疑之徒,如有可疑敢用我的脑袋作保证,请大佐向关东军解说。他一再打量我,盘问我,能保证吗?我肯定地说:“能、不敢撒谎”。以后大佐巡视一周,和关东军碰头,嘀咕一阵子。我急切地等待解围,乡亲们更是心急如焚,正值炎夏,土井的水都喝干了,我派乡丁到外边担水给乡亲解渴,并要求大家忍耐,镇静、切勿骚动,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全村有性命之忧,乡亲们都能听从指挥。过了一会儿,日军列队撤走了,岗哨也撤走了。我的心才舒展开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告诉乡亲们要鱼贯走出大门,各回各家好好休息。我回到家时值正午,一上午连口水也未喝,口干舌燥,几乎晕倒,但忧中有喜,庆幸全村无一人罹难,庆幸之余我的疲劳也消失了。
         回首往事,倘当时不幸发生半点差错,伤害无辜,祸及全村父老兄弟,我将百身莫赎矣。时至今日追忆及此,犹使不寒而栗,缅怀当年情景,惊愕骇人,不啻一场噩梦也,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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