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蒜
        野蒜,俗称斋蒜,叶细长如茅草,蚕豆般大小的蒜头,一丛丛长在垄沟、田埂、坟地里。清明前后,园中青菜和地里的其他野菜还不见踪影,野蒜就和早春的麦苗一起绿意盈盈了。关于野蒜,印象最深的是在清明节。这天一大早,族内的男子到坟里填坟祭祖。填坟没有孩子的事,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就满坟地找野蒜。找到一蓬就用板锹去挖,挖出蒜头,抖掉上面的土,放在嘴里就咬。其实并不是那么爱吃,满地疯跑恣意玩耍才是最大的乐趣。大人们填完坟后,每人发两个烧饼,大家就围坐一起,野蒜就烧饼,猛吃一通。这叫“吃清明”(买烧饼的钱是各家凑来的)。有族产坟产的,则丰盛得多。届时举族欢聚,远走他乡的族人也会按时赶到,在同族的宽敞之所排摆宴席,彼此嘘寒问候,商量来年清明祭祖之事,其乐也融融。而对穷孩子来说,两个烧饼已足矣,何况还有那些快乐的野蒜。
        说到野蒜,还有一个辛酸的故事。说的是有个卖鱼的汉子,从草泊里担鱼到内地叫卖,靠两只脚板往来奔波挣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有年发大水,庄稼颗粒无收,草泊通往内地的道路也被水阻断。那天,他挑着两半筛子腊头鱼(河豚)趟水踩泥,走到一片坟地时,疲累已极,放下挑子,倒头就躺在草丛中。坟圈子里野蒿没人,四周死一样寂静。他仰面望着惨白的太阳,想着嗷嗷待哺的儿女和满脸菜色的妻子,而他只有这卖不掉的两半筐河豚。一种绝望的情绪乌云一样笼罩下来,一个可怕念头闪电般掠过脑际——把河豚挑回家,一家饱餐一顿,然后……他心一横,霍地站起来,忽然看到脚下长有一片野蒜,刚下过雨,一拔就是一撮子。于是胡乱拔了半筐,一起挑回家中。
        到家后,他强装笑颜,说这河豚是挣下来的,一家人可以吃个够。汉子卖鱼多年,家里顶多吃点卖剩下的鱼虾,从未舍得吃过河豚,妻儿一听自然高兴。这天晚上,半锅河豚,一桌子野蒜,被这一家四口吃得干干净净。汉子催促妻儿早早躺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叭嗒叭嗒抽烟。他不敢想明天一早家里那幕惨景(河豚有毒,不加处理,食后无可救治),回到屋里,摸摸孩子的头,默默偎在妻子身旁……可第二天早晨,这一家子安然无事。原来是野蒜解了河豚的毒。
        从此,陡河沿岸人家对野蒜便另眼相看,即使长到田里,也不轻易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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