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农村的草房就很少见到了,几乎所有村子 都是清一色的砖房。而且,无论“大跨”还是平顶,高高的院 墙总是将左邻右舍严严实实隔开。四面高墙包围中的小院,除 留下几方框框栽植一些花草之外,坚硬的水泥地面已将生机勃 勃的土地封闭了。
在秦砖汉瓦、钢筋水泥的包围中,不禁让人怀念往昔生 机盎然的农家院落。
早年间,陡河沿岸的农舍多是草房。土坯垒的山墙,苇 草苫的屋顶,灰蒙蒙的屋顶濡染着岁月沧桑。那时,家家户户 少有砖垒的院墙,用玉米秸、高粱秸夹成的“寨子”便隔开 了邻家。大门也是秸秆编的“排子” 0这些寨墙、排门虽简 陋,却透露着自然的气息。寨子上丝丝垂落的青蔓绿叶在风中 晃动着,入夏,那枝枝蔓蔓把一面面寨子装点得绿意浓浓。而 后,黄的、白的、粉的花朵点缀其间。头天看,那花儿还疏疏 落落,第二天早晨就灿烂一片了。蝴蝶、蜜蜂从这家院子飞到 那家院子,真有点“粉蝶纷纷过墙去,疑是春色在邻家”的意 境。到了秋天,寨子上挂着一串串“老婆子耳朵”(一种豆 角),顶着黄花的南瓜几天不见就垂了下来,怕它拉断秧,压 折寨子上的秸秆,就用布条从下面把瓜兜起来。还有纺锤状的 'I “压葫芦”,开饭瓢的大葫芦,鲜红欲滴的“咧古吊”……镶 嵌在花叶之间。青枝绿叶不经意间就从寨子缝里爬到邻家,隔 匚矿 壁的大妈就喊起来:“哎呀,你家的葫芦跑过来了! ”这院的婶子忙搭上话:“那是你们院子的风水好!长成了,你就当个 饭瓢子吧——哎,你家的倭瓜也跑过来啦!”于是清脆的笑声 就在两个院子里弥漫开来。
农家院子溢满朝气,一年大部分季节绿意充盈。通向正 房的小道两旁,栽几棵向日葵,那黄色的花盘就齐刷刷地跟 着太阳转。情急的孩子隔几天就悄悄弯下它的茎秆,揪出几 粒,一嚼还水汪汪的,又赶紧松手。院子里还种些黄瓜、西红 柿、辣椒、豆角之类的青菜。在以粮为纲的年月,许多蔬菜被 挤岀了田园,小院里那几畦瓜菜就益发珍贵,即使成熟了, 也舍不得去摘。至于边边棱棱的屋后少见阳光的地方,则任由 花草恣意生长,随意攀高爬低,星星点点或花团锦簇。有辘轿 的人家,井台上长満了柔滑的青苔,让人感到岁月的停滞。
菜绿荫浓的农家寨院是幽静的,又是喧闹的。半夜里, 毛驴就“哇——哇”地叫起来,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睡意 蒙胧的老汉翻个身,自言自语道已是寅时了,张个哇哈又睡着 了。时候不大,谁家的公鸡一声长啼,少顷,满村的鸡鸣就此 起彼伏,与这家那家不紧不慢“呱嗒呱嗒”的风箱声汇成一天 动人的交响。在曦微的晨光中,小村里炊烟袅袅,一丝丝一缕 缕缓缓地上升,又悠悠飘散。从鸡窝里放出来的鸡们乍着翅膀 在院子里“咯咯”地叫着奔跑撒欢,等主人撒下一把谷粒,叫 声戛然而止,接下来就是雨点般“喳喳”的啄食声,还有猪们 在粗声大气哼叫着・・•・・・
农忙时候,人们早早下地去了,村子里、院子里又渐渐 平静下来。太阳升起来了,卖油卖针头线脑的小贩,还有接染 的、张马尾锣的、卖糖瓜的、换泥人的……敲着梆子,摇着拨 浪鼓来了,各种各样的吆喝从大街小巷传到院子里。妇女孩子 们纷纷出来围了上去,听得到街上一片浅浅的笑声和低低的讨 价还价的声音。冬天,农家寨院冷清多了。壮汉骑着水管车子 拾柴卖菜去了,老头们叼着旱烟袋揣着袖,三三两两地靠着寨子晒太阳闲聊。太阳懒懒地挂在天上,是谁抬头看了看太 阳,说一声不早了,这群老人就慢慢踱进自家院子。孩子们却 仍在大街上疯跑,围着柴火垛捉迷藏,或在空场上踢铁球。夜 里,家家的排子都关上了,在摇曳的油灯下,男人剥一阵子玉 米,女人搓几把纺线用的“棉条”或纳几圈鞋底,就早早睡下 了。只有夜风呼呼地吹过,刮得寨子沙沙作响。
农家院落是农家出身的孩子产生归属感的地方,无论岁 月怎么流逝,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也无论他的职业离那些事 物有多远,那里永远是他心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