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吃了吗? ”成为人们的见面语。清早见面,街巷邂逅,是这句话;田头相遇,邻里串门,是这句话;赶集上店,不期而遇,还是这句话。这句话几乎是城乡唯一的一句寒暄用语。无论老少爷们,叔嫂之间,不管厕所内外,浴池菜场,人们见面,统统“吃了吗”。城区一位国学造诣深厚的老校长,某日,刚从厕所出来,在甬路上与正要入厕的一教师走个对面,教师礼貌地侧让一步。这一举止,谦恭得体,崇尚礼教的老校长也深以为然。岂料,就在他侧身相让之时,一句“校长吃了吗”脱口而出。低头走路的老校长置若罔闻,头也没抬,径自走去。走出几步,低低地抛过两个字:“庸俗”。这件事曾被县内知识界引为新闻,众相传说。
细细寻来,把这句话当做见面语,几乎人人说之,也是 有缘由的。吃饭问题一直是国人的头等大事。一个“吃”字也 就深嵌百姓心怀。一日能有三餐,每餐皆能饱腹,是多少代 人终生奔碌的期求。“吃了吗”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一句“国 问”。“国问”起于何时,不得而知。虽然现在觉得这句话已 是过时,但第一个道出“吃了吗,”的人也是不简单的。这几 个字,触及万千家庭敏感的神经,涵盖了国人经天纬地之大 事,道出了平民百姓的千辛万苦,这句话,何尝不是我们的国 粹呢!在饥肠辘辘时或大病初愈之际,这一句轻轻垂问,该带 1 去多少人间温暖。只是以后什么场合用,用多了,用滥了,“吃了吗”,也就和“今天天气——哈哈哈” 一样,味同嚼蜡,思之无物了。
在“吃了吗”系列之中,“过晌活(晌午)再走” “吃 去吧”,则是吾乡特产。前者不过是见面随便搭讪而已,后者 则是请人家实地来吃一番,语气表情往往又十分诚恳,但万不 可认真。比如到人家串门,或提着礼品拜访,离开时主人总会 说一句“过晌活再走吧,”或是“吃去吧”。那只是言不由衷 的一句真正意义上的寒暄而已。你如果信以为真,把迈出的脚 又退回来,老实巴交地说:“中啊!”那就大错特错了。主人 根本就没有或无意准备待客饭菜。这两句话,正如和戏剧中的 “看茶” 一样,只不过是送客的借代之语。此语一出,来人即 应明白,自己该走了。百姓之间,初衷并无虚情假意,不过是 见面话而已,人人都这么说,也就不以为然了。只是某些做作 之人,送客人出厅,每每笑容可掬地说“吃去吧”之时,巴不 得你快点离开。这种场合,就让人感到虚伪与滑稽了。
忽然想起早年间看过的电影《抓壮丁》,里边有个叫李 老栓的,抱着水烟袋正哼川戏“得饮酒时且饮酒”之时,一农 民哭哀哀地跑来央求(何事已忘)他,李老栓却不理不睬。 那农民求告着走出门时,这个李老栓忽然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吃晌午才走喽? ”在这里“吃晌午”,已是虚伪至极。看来 “吃去吧”不光在鄙乡,天府之国也有“知音”的,恐又不仅 巴山蜀水。
“衣食足,知荣辱”。随着人们温饱有加,文明之风蔚 然,“吃了吗”这样的寒暄国语,基本淡出人们的生活,代之 以“你好”,“谢谢”,让人感到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