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荒野十记
算卦先生
算卦的,抽帖算命,古已有之。因多为瞽者,乡间谓之 算卦瞎子,尊称算卦先生。先生典型的装束是身着棉袍,外罩 黑色马甲,头顶黑色帽盔,右肩搭着粗布钱叉子,前兜装着 “帖子”、竹板、横笛,后兜插着长长的三弦。最显眼的是帽 盔正前方那个红疙瘩,许是这一行的标志吧。
谚曰:“打春的瞎子,开河的鸭子”。立春一过,便见 算卦先生手持竹竿,戳戳点点,缓缓而行。在道路平整的街巷 边走边吹横笛(也有打竹板的),吹一些舒缓的曲子。李大钊 在《自然与人生》这篇散文中曾写道:“鸭出现了,知道春江 的水暖了;瞽者的笛响了,知道乡村的春来了。”村里人爱看 瞽者吹笛时那种专注的身姿,更喜听那笛声。游走乡间的小 贩、货郎不是摇拨浪鼓、敲掷子,就是以各种各样的吆喝招彿 顾客,唯独算卦先生吹着笛子,恬静而优雅。笛声响处,许多 人为之侧目、倾听,人们为何喜听瞽者的笛声呢?是乡间乐声 稀微,笛声更能感人心怀,从而唤起一种对生命与命运古远的 忧虑?是水旱无常,前途渺茫,那笛声诉说着农人对未来朦胧 的企盼与渴望?还是男人闯关东、走西口,女人在家,思念远 方亲人,而街头的笛声里有她们的哀怨与惆怅?
对飘忽不定的命运无奈的诉求,则通过那笛声把算卦 先生请到一家家土炕上,顾主自然多是柔弱的女人。先生坐 定,开始问价。若抽帖,先生问明属相后,从钱叉子里摸出装 着帖子的布袋,从中取出画有形形色色图画的对折的纸帖,任孝 顾主去抽。先抽一张,为主帖,再抽两三张,为副帖,主副相 参,预测时运。如顾主属马,若抽到马啃青草的帖子,则是 有吃有喝,当属上帖;若马被虎追,则为下帖。主帖不瑞, 副帖尚好,则可中和。一般抽的都是好坏参半,极少都是下帖 的。假若都抽到上帖,先生则向顾主索要额外的“喜钱”。高 兴之余,顾主也会慨然解囊,在价码之外,另加少许,于是皆 大欢喜。抽帖便宜,用这种方法问卜的居多。但抽来抽去,许 多时候结果都和不抽差不多,好好坏坏,如此而已。
若要算卦,先问明顾主的生辰八字,再问是“弹算”还 是“说算”。“说算”不拉弦,不唱调。“弹算”是弹着三 弦,唱着算命。曲调为京东大鼓,所唱多有套路,也依当时情 境,随口编唱。如“你老是大海水的命,房上有土,土有三 层”,“你老住东屋里边好,住在西屋犯剋症”,唱得有板有 眼,加之弦声伴奏,时缓时急,颇能营造一种虔诚神秘的气 氛。无论说算、弹算,都按顾主的生辰八字,用五行相生相克 的理论推断吉凶,俗称“批八字”。
自古以来,乡下男女托媒提亲,都要请算命先生批八 字,算算两人的八字是否相克。属相相克的人是不能联姻 的,如“羊鼠一旦休、鸡犬泪交流”、“蛇虎如刀挫,白马怕 青牛”等等。算卦先生以卦帖为谋生手段,本无歹意,但这种 “属相不合”、“生肖相克”的无稽之谈,不知拆散了多少姻 缘。至今仍如一道阴影,在人们心头挥之不去,许多父母在儿 女婚事上,仍然固守着这一陈腐观念。
算卦先生幼年无上学机会,一般都是拜师学艺,对卜卦套路烂熟于心,而能随机应变。他们以此糊口,听顾主的话 音,或见风使舵,或曲意奉承,即使凶卦凶帖,也能掐指一 算,为之化解,给人虚幻的希望。“瞎子算命,后来好”,过 广、 去发生的事已成定论,无可更改,而将来的事则尽可想象与 " 期盼。算命所说的什么时间即可交好运云云,顾主虽不尽相信,但宁愿相信,从而迎合了人们趋吉避凶的心理。所以,瞎 子算命总是有土壤的。
我没有抽过帖、算过命,只是从小喜听瞽者的笛声。 当迟迟春日来到寂静的乡村,几声长笛,便如丝丝垂下的柳 条,舒展开春的姿容。小时候,农村没有什么好看的,好听 的,村里走来一个算卦先生,响起一阵笛声,就感到新鲜,而 那音调的哀婉幽怨、舒缓欢畅并不重要。
我没有抽过帖、算过命,只是从小喜听瞽者的笛声。 当迟迟春日来到寂静的乡村,几声长笛,便如丝丝垂下的柳 条,舒展开春的姿容。小时候,农村没有什么好看的,好听 的,村里走来一个算卦先生,响起一阵笛声,就感到新鲜,而 那音调的哀婉幽怨、舒缓欢畅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