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祥

         1937年8月5日（农历六月二十九日）发生的通州事件， 是冀东伪保安队反抗日军暴行的一次武装斗争。事件发生前， 我正在通州自动电话局当内线技工。这个电话局不同于一般电话 局,是日军的机要通讯部门。全局八十四人，日本人占多数。主 要负责人是日人滨田.机务长是日人野中。局长邓子安，是曾留 学日本的，是大汉奸殷汝耕的亲信。
         机房里，在一大组配电盘线路上，全是日本的机要部门。如 日本华北总指挥部冈村宁次的，日本守备队的，日本宪兵队和特高 系的，以及日本人在政府和保安队当顾问的；另一组是伪冀东防 共自治政府各机关和伪保安队的3还有一个小配电盘是联系日本 居留民会、日本洋行、日本料理屋（饭馆小吃之类的店铺）和咖 啡馆等二十几户的。民用电话都由市电话局负责，这里概不受 理。
         正因为这些电话非常重要，所以日本鬼子非常重视。局里的 日本人都配有枪支。在配电盘和机组上全安装了警铃。部件发生 故障，红灯必亮，同时，日本机务长室的警铃必响，日本人必来 检查。,若有窃听线路，只要用耳塞机的塞子一触及，上面的蓝灯 一亮，大警铃必响，机务长马上就来。如发现是我们修理时误碰 而致响的，就要挨一顿狠打。如果我们既说不出原因，又没窃 听，非把我们送日本宪兵队不可.

         在通州事件前，南门是中日双方站岗。门外东边有一个日本 兵和一名伪保安队员，门西边有两名中国二十九军大刀队战士， 南门外归中国管。南、北门归日本管。西门外是中国管。在南门 外菩萨庙驻着二十九军一个营。

         在一九三五年我蹲小店报考电话局，认识了1个同时报考伪 保安队教导团的人，名叫黄东族，东北人。他考入教导团后，我 们经常交往。经他介绍我又认识了二十九军的胡连长，日子长了 交谊便逐渐深厚起来。他们总爱打听关于我们电话局的事，我没 放在心上。那时我工资虽不少（月薪二十元），因我有爱买旧书的 癖好，钱总不够花。后来他俩给我买了一部御批《三国演义》，我 爱不释手地阅览着。忽然我在书中发现一个绢条，上写”劝君莫 把虚光度，要为中华兴神州。”我阅后不解。一日他俩又来聚首， 我提及书内绢条的事，黄和胡起先装作不知，待到夜静更深之 时，胡激愤地说L日蹄践踏我神州，黄帝子孙有辱，大家联合起 来，把倭宼赶出去广黄东族也情不自禁地小声唱起，我的家在东 北松花江上……”我听了心情十分激动，也跟着说了句“我也是 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另外，我有个老同学叫张福民，河北省卢龙县人。这时他正 在通州市公安局鼓楼分驻所当巡官。他姐张桂兰，是伪保安队第 二区队队副沈伟干之妻。因同乡和同学关系，我经常去沈家串 门，关于保安队和日本驻军不协调的问题，经常听到一些。我常 讲给黄、胡两个人听，他们很感兴趣。为了鼓励我多到沈家串 门，他们曾给我钱叫我去时多买一些礼物。

一、通州事件的导火线

         日本帝国主义进关不久，就网罗汉奸、特务、地痞流氓等， 成立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冀东二十个县也先后成立了伪县政 府。为了继续扩大侵略，腾出日宼军力，在冀东成立了战区保安 队。由于日寇根本看不起中国人，自然也不把他自己豢养的伪保 安队放在眼里，因而引起伪保安队的不满。加上在保安队内部也 有共产党人的活动，日伪军双方矛盾便日趋紧张，象捆好的政治 炸药包一样,一旦把导火线点燃就会发生政治燥炸事件。通州事件发生的近因，是在一九三七年六月八日，一辆日本 军用汽车，司机酒后开车，在日本守备队门前南北马路上，把保 安队的一名巡逻兵轧死，巡逻队将日本汽车司机由车上拉下来， 打了几下，被日本守备队站岗的看见后，报告了门卫班，马上出 来十几个日军，下了巡逻队的枪，并将他们逮进守备队进行毒 打。后经保安队都交涉,才勉强把人放出，被轧死的巡逻兵白死 了还不行，日本硬说:*巡逻队无故拦截日军汽车造成的”，保安队 还挨了训斥。
         日军汽车轧死保安队巡逻兵之事，是我亲眼所见。（我下早班 路过该地）当晚我去沈公馆，沈副区队长到九点多才回家，一进 家门就生气地说”她娘的！日本人太欺负中国人了，日本汽车把 我们巡逻队的人轧死，巡逻队拉下日本司机，拉着他走，他不 走，弟兄们给了他几下。随后，日本守备队长叫来不少日本兵， 把巡逻队的人押起来并进行毒打，交涉了整整一天，才把人放回 来了。还说巡逻队不该拦路截军车。他妈的，这个亡国奴的兵真不 是人干的! ”我在一旁把亲眼所见又一学说，沈听后，” “叭”拍了 一下桌子,*非宰他娘的不可，不出这口冤气不行! ”他老婆说:“你 小点声吧！小心墙外有耳呀! ”沈说:“怕什么！我手下一千多弟 兄们都急了，都要求报仇呢!”说完，进内室换衣服去了。他老婆 和我说她唉！看样子这亡国奴的官要当不长了。老沈这个人说得 出，也办得到哇，真叫人担忧!”
         通州事件的直接导火线是在一九三七年六月二十七日，日军 和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在南门外交战时，日本飞机错把保安队教导团的人给炸死十多名，炸伤数十名。日宼还骂保安队没有主动从 东南面向二十九军围击。

         在二十七日早三时，日军突然在南城墙上用迫击炮向二十九 军驻地菩萨庙、火车站轰击，双方展开炮战.八点时，日军一百 多名冲出南门，刚冲到二百米远时，从马路两旁苇塘里钻出不少大 刀队，象削瓜似的把鬼子砍死一大片。剩下十来个鬼子逃回城 内。城增上的炮兵疯狂的向苇塘里倾泻炮弹。一个多小时以后， 又从南门冲出五百多名日军，“呀一呀一”地向火车站进攻。当他 们快到火车站北围墙时，二十九军的轻重机枪和手横弹突然从围 墙里向日军猛打，又打死了一片鬼子。城墙上的日寇炮兵，用密 集的炮火向北围墙轰击。日本飞机也前来助战「激战一个多小 时，二十九军J个营向西南青纱帐里退去。日本飞机不知二十九 军哪里去了.在城南一带低空盘旋。这时，驻在城东南三里远的 保安队教导团只听见西面枪炮响，不知何事，用电话和日军联 系，日军才告诉他们正和二十九军作战，并命令他们立即集合队 伍，从东面堵击二十九军。教导团刚把队伍集合好，日本飞机误 认是二十九军，立即投弹和扫射,保安队气急了，马上用机枪向 低空飞机扫射，一架日机中弹受伤逃走，其他几架仍继续扫射、 投弹，直到日军指挥部给飞机打了无线电话，日机才飞去。
         二十八日我下了早班，刚回到宿舍。黄东族叫我马上到小红 楼饭馆去。一进屋，发现胡连长穿着长衫正坐在那里喝茶。我心 中怕受他连累，他俩看出我惊慌不安的神色。老黄说”王老弟 （我本姓王）是不是感到有点突然哪?矛我还未作答，胡连长又连 忙说/今天下午我去北平，咱们喝个离别酒吧! ”这时跑堂的把酒 菜端上来，我们便喝起来。黄说”他去北平找冯芝（冯玉祥之 子，二十九军旅长），打算找个差事作。”胡连长向我打听一下通州 城内情况，我简略地向他介绍了一下。老黄说:“今天晚上你千万 要到沈家去一趟，了解一下沈副区队长的情况，晚七点，我去沈家，沈家只剩一个老妈子看家。一打疏，才 知老婆孩子全去北平了。出门我见到老黄，还未等我说话，他先 开口了/沈太太他们已去北平，我早知道了。现在吿诉你件事， 明晚你值夜班时，若有人找你，他叫你干啥你就干啥，是自己 人疽分手时，他给了我十元钱，并说鄭兵荒马乱的，你手头上得有 点钱才行；

二、通州事件的爆发与战况

         六月二十九日早三点，保安队已全面发动攻击。在这以前两 点半的时候话务员杜凤瑞来机房找我，把我拉到窗前往南看，广 播电台北面有不少军队。往西南看（600公尺远）日本守备队东 墙角北面，有很多兵猫着腰往墙里过。不一会，枪声手榴弹声大 作。忽然从我们门口进来几个保安队士兵，端着上刺刀的枪,.叫 我立即把总闸关闭，我顺从地关了总闸门。他们又问我们、你们 局的日本人都住在哪儿？快说广我说鄭除楼上有一名日本人值班 外，其他日本人全住楼后身北面红洋房里建几名保安队士兵，从 临街的窗口向里打了十数枪，跳进去拿出来一挺轻机枪和几支大 枪，二次回到机房里对我说“连~个鬼子也没有，那么多鬼子都 哪里去了?”我说L是不是都在北屋呢! ”他们二次又跑进去，从窗 口往屋里扔手榴弹，可是手榴弾在窗外爆炸了，这才知道窗户已 被桌子等物挡上了。遂即用机枪向屋里猛扫，屋里的鬼子也还 击，双方打了有十分钟，把北屋打得着火了.保安队又往里边扔 了很多手榴弹，屋内的鬼子全完蛋了。共打死鬼子五十多名，只 剩下在西院住的野中夫妇没被打死。
         到了早六时，日本守备队内院的鬼子拼死据守，保安队怎么 也攻不进去。保安队在莲花池的中心民众教育馆内的几门大炮， 同时齐向守备队院内猛轰。保安队接连又进行几次冲锋都失败，不得不从守备队院内撤退。随后大炮开始向守备队院内大提 场上的露天弹药库（占地约一千平方米，炮弹箱码垛有二十米 高）轰击，一下子把弹药库打着了，炮弹横飞，黑烟遮天，炮弹 的爆炸声，轰隆轰隆地震耳欲聋，听不出点儿来了，黑烟滚滚淹 没了整个通州城。日本飞机来了，只能听见飞机在空中的马达 声，却看不见飞机的影子，飞机也看不见地面上的情况，只好盲 目地投下几颗炸弹，落在了关帝庙外边。

         到了天亮，保安队先把冀东政府的岛田顾问杀死，把殷汝 耕、陈丞拭、王厦材等大汉奸抓到保安区队部3在这同时，无论是 在保安队的，或是在伪县政府的日本顾问全被杀光］把万寿宫南 边的日本居留民会的鬼子也杀光了3伪冀东银行的日本行长枪毙 在鼓楼南，把银行也抢了］其他如日本洋行、料理屋及卖'白 面”的日本鬼子也全被收拾掉了Q事后，日军在通州开过一次悼 亡会，冈村宁次说:“为在通州死难的两千八百多名日本同胞哀 悼!”

三、通州事件结束之后

         这次事件从六月二十九日早三点开始发动，到当天下午三时 结束，历经了十二个小时。我随逃难的人群和保安队出北门，往 西走。这时日机三架还在通州城西北一带进行低空扫射。我跑到 芦庄子村碰见黄东族。他抓了几个逃难的男人给抬伤兵。他叫我 往北平跑。
         我到北平后，一天我去前门火车站，发现售票房门外墙上有 日本捉拿我的的通缉令，并附有照片。我便回到前门外狗尾巴胡 同兴隆店内躲藏起来。直到九日天津通了火车，我才回到原籍滦 县。为什么要通缉我呢？我在电话局时的好友刘庆瑞以后给我来 信（那时他任昌平县长途电话局长）说”刘廷献向邓子安局长把 你告发，说是你领着保安队杀死电话局的鬼子。*因此，事件安生 后我不敢回去复职。
         一九四八年八月间，我在冀东区党委党校学习期间，为避免 损失免遭敌机扫射，全校化分成十几个小组，分头活动学习。东 北大军进关时，在一次行军途中，遇见一队骑兵，向我问路。我 看见1个军官很面熟，经双方互问，才知他正是黄东族。当时他 是骑兵团长。我俩谈起通州事件，才知胡连长那次奉命去找二十 九军联络，本来已谈好：保安队在通州发动事变，二十九军从西 边接应。怎奈二十九军在北京南苑战斗失利，冯芝阵亡了，因此 未能及时接应。保安队退到北平西苑，又遭日军追击，仅剩三百 多人，由第一区队长张庆余带领，向南投奔了国民党二十九军。这 时我才知道黄东族同志是共产党员，当时，是党派到保安队去工 作的。另外，那位胡连长是二十九军侦察连长，本不姓胡，姓周 （名字忘了）。后来他在芦沟桥战斗中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