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增玉整理
英雄战死错路上，
今日独怀董振堂。
悬眼城楼惊世换，
高台为你著荣光。
这是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叶剑英同志视察河西走廊时，为悼 念董振堂烈士写下的壮烈的诗篇。
董振堂同志早年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怀着强烈的救 亡图存的民族意识，加入了冯玉祥的部队，跟随冯玉祥走过曲折 的道路。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十四日，他与赵博生等同志一起举行了著 名的“宁都起义，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此后，他率领红五 军团，参加了第四次、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和举世闻名的两万五千 里长征。一九三七年一月，在甘肃省高台县悲壮牺牲，年仅四十 二岁。
董振堂同志虽然过早地牺牲了，然而，他那追求真理的顽强 精神，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光明磊落的高尚品质，艰苦朴素的 生活作风.平等待人的谦和态度，将永远值得后人学习和称颂。
求 学
董振堂，字绍仲，一八九五年夏历十一月六日出生在河北省 新河县李家庄村一个农民家庭里。他的少年时代，正处在甲午战 败，八国联军进北京，清帝退位，军阀混战的动乱局面。加以当 时旱涝交加，天灾频仍，华北人民贫困不堪。
他家祖祖辈辈靠男耕女织为生.振堂的祖父、父亲都是老实 而又能干的庄稼人.经过世代辛劳，到他父亲董俊清时，家里已 有八十多亩土地，一头牛，一头驴.虽多是盐碱地，但一年的收 获，一家九口尚可勉强糊口.可是后来，这种生活也很快被兵祸 天灾破坏了。八国联军侵略中国那年，正值华北大旱，颗粒无 收，又遇霍乱流行，振堂的祖父、祖母相继病逝，其余七口经多 方治疗，虽保住了性命，但家境因此日趋困窘。五、六岁的董振 堂，也就不得不终日和镰刀柴筐为伍。不是挖菜割草，便是拾柴 拣粪。在李家庄以西五里远有个毕家庄，这个村的一伙教徒， 当时仗着洋人的势力，横行乡里，为所欲为。他们欺董家在村中 单门独户，一连几年把董家收割待运的小麦哄抢一空Q振堂的祖 父跑到衙门去告状，那年月，哪有老百姓讲理的地方？他祖父一 气之下，组织全家使起武术来，但仍然无济于事。就在董振堂十 三岁那年，他家的小麦又被那伙教徒哄抢了。他父亲在背地里骂 了几句，不料，被教徒张三听到，立即纠集宋毛兰等教徒气势汹 汹地闯入董家，手持棍棒将董振堂的父亲打得头破血流。这场横 祸，使董振堂幼小的心灵受到强烈的刺激.他恨这不平的世道， 立志要为父亲报仇。
那时，董振堂想：要有本领，唯有读书才行。一天，他找到 外祖父说，我要上学念书。念好了，我不欺侮别人，也不叫别人 欺侮了外祖父器重这孩子，便找到他父亲俊清商量。当时他家单 是供给大儿子升堂上学念书己觉吃力了，父亲没答应。后来，又 经亲戚们三番五次地劝说和振堂的哀求，父亲才咬牙答应下来。 已经十三岁的董振堂才得以入学念书。他自知入学太晚了，因此 一进校门便贪婪地学习起来，一面读一年级，一面追读二年级.
他上学穿的是粗布衣，因此常受那些纨籍子弟的嗤笑。他非但不 以为耻，反而在学习上更加勤奋。家中困难，无钱买书，他就和 哥哥升堂轮流读一本书，买不起笔墨纸张，就用刷子蘸着红胶泥 水，在墙上和木板上练字。假期里，他除了替父亲做些零活外， 其余时间几乎全部用来学习。由于他潜心攻读，学习成绩一直很 好。在冀县中学期间，老师曾在他的语文试卷上作过“鹤立鸡 群”的批语，毕业时获得了优秀模范奖。
这时的中国正处在军阀混战之中。董振堂深切感到：于今之 世，要想有所作为，光读书不够了，还必须掌握枪杆子。于是， 他在冀县中学毕业后，一面函嘱在北京清河第一陆军预备学校学 习的哥哥升堂代他报考该校，一面前往应试。但在等待发榜的时 候，因张勋复辟，北京发生战事，他只好返回家乡。
不久，他接到了复试的通知。其时，河北洪水泛滥，平地水 深数尺，他不顾水深浪险，昼夜兼程赶到北京时，因许多考生未 到，复试推迟三个月。这个意外的变动，使董振堂困在北京，缺衣 少食,多亏一个在旧政府做事的亲友王蕴东接济，他才渡过了这一 难关。在这三个月里，他日夜准备功课,终于考入了陆军预备学校。
振堂在陆军预备学校学了两年，于一九~九年十二月毕业。 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北苑边防军充当军官候补生，实习炮科。 实习期满后，本应升进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深造，但由于当时校舍 在直奉战争中被焚毁，学校暂时停办，他只好到孙岳的陆军十五 混成旅当新兵。一九二一年秋，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恢复招生，他 才得以进入该校。一九二三年春，董振堂自该校毕业。此后，便 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
从 军
一九二三年夏，有一天，一群身着粗布军装的年青人，正向 着北京南苑冯玉祥的一座兵营走去。其中有个身材魁梧、长方脸 形的青年，他就是董振堂。
董振堂从保定军校毕业后，去向问题便摆在他的面前。当 时，他通过辗转求学，开阔了视野，亲眼看到了人民的灾难和军 阀混战，又受到“五四”运动、爱国主义思想的熏陶，国难与家 仇，使他产生了强烈的救亡图存的思想意识。但是，救国救民的 道路，应该到哪里去找呢？恰在这时，有个同学代直系军阀吴 佩孚邀他同赴洛阳工作。他找到在学校同窗共读的升堂哥哥商 量。升堂说”试观各地军阀，一到极盛就要下衰了。洛阳的吴佩 孚日益骄横，妄想用武力统一中国，盛极一时，恐怕不久就将衰 败。”他听了哥哥的话，深以为然，点点头说L听说冯玉祥的十一 师纪律严明，吃苦耐劳。冯用人凭才能，重实际，不讲人情，咱 是穷人出身，无人援引，不如先钻到十一师里去看看!”
董振堂到了冯玉祥的十一师后，被分配到参谋处工作.这次 到南苑来，是奉命绘制地形图。
北方的盛夏，大地如同一座蒸笼。振堂和何基洋等四名同 学，为了如期完成绘图任务，每天大汗淋漓地干十三、四个小 时。工作如此艰辛，而生活待遇却只有陆军规定标准的一半。 但是他们对此并不介意.青春的活力和上进心，促使他们只是拼 命地工作。
一天，他们正干得起劲，突然被召到大军帐前。冯玉祥用冰 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面前这支由各级参谋、教官共一百多人组成 的队伍，便开始了军人要以服从为夭职的训话。接着大声喊道：
“把张济、都超带上来广一声令下，几个士兵把两位参谋推到冯 玉祥跟前。部超被罚跪在地上，张济则被痛责四十军棍。这突如 其来的镇唬，使董振堂寒心。冯玉祥的这一手，宛如为丛驱雀， 不到一星期，三十多名见习军官被吓跑了一多半。暂时留下的， 也大都是整日里提心吊胆，暗自打着新的算盘。可是董振堂却安 之若素，依然埋头工作。一天下午，他趁室内无人的机会,对同屋 的何基注说，基洋，你为什么也要走呢?”何基洋对这突如其来的 问话，感到惊讶.他虽然曾两次进城，托亲友另找门径，可是一 直保密。现在他的挚友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便诚恳地回 答说:“我看透了这个基督将军，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军阀，跟 着他救国根本没有希望建董振堂微微一笑说，也许是这样。可 是，我不同意你一定要走的打算。天下老鸦一般黑，走到哪里还 不是都一样？如果今天跑到这里，明天又跑到那里，永远也成不 了大事。依我说，还是先咬牙干下去。如今这世道你还看不透？ 要想干大事，没有枪杆子不行3可现在我们还赤手空拳.要是将 来能当上个排长，就掌握了几十条枪3当上连长，就可以有百十 条枪，越发展力量越大・到那时，我们手下有了_批人马，救国 救民也就有了办法；看你说的多容易广何基洋淡漠地回答.
“当然不容易。不过，只要我们埋头苦干，我看事情也并不 难。你想想，象张作霖,吴佩孚这些人，当初哪一个不是白手起 家？就说咱们这支军队，还不是经过冯玉祥的努力，从无到有发 展起来的!？这个军队虽然也是军阀军队，可毕竟还是用人凭能 力，不是专凭'门子窗户我们正好干上几年，借着他的梯子上 房，他说到这，站起来朝四周望了望，然后重新坐下，压低了 声音说:“实在不行，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跟着共产党干。听说共产 党前年七月在上海成立了了“要救国先抓枪杆子。这是董振堂面对现实，给自己设计的 一条进取道路。他把这条道路向何基津反复说明后，何基渉才决 心留下来同他一起干.
随骋疆场
一九二三年冬，振堂见习期满后，升任学兵团炮兵连排长。初 J 愿以偿，他为之得意，因而更加雄心勃勃。长期艰苦的经历，使 他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德.他当上排长后，吃穿仍和士兵一样， 操练、劳动处处带头。有一次，他正和士兵抬土修筑营房，恰巧 被冯玉祥将军看到了，引起了冯将军的赞赏.不久，炮兵进行 野外演习，冯玉祥点名叫他对众讲评。他当众就现场、地形， 时间和敌情清晰明了地讲解了一番，进而赢得了冯玉祥的器重。
冯玉祥用人有一条严格的原则I不是老部下不能做主官，外来的 学生一般只能当幕僚（参谋）或教官。对董振堂的使用，却打破 了以往的惯例，很快把他由排长提升为学兵连连长.
一九二四年十月，第二次直奉战争正在塵战，直系中形成的 冯（玉祥）、胡（景翼）、孙（岳）三角联盟，突然调转枪日，发动 . 了北京政变，推翻了贿选总统曹镉，并且从故宫赶走了废帝溥仪及其清皇室。随后，冯、胡、孙将所属各部统编为国民军，冯任 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胡、孙分任二、三军军长。董振堂随冯玉 ' 祥将军，参加了这场尖锐复杂的斗争，又由于战绩显著，被提升为国民第一军陆炮营营长.
北京政变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国民军的士气。部队乘胜分 兵进攻，一举打垮了吴佩孚等，占据了冀、豫、热、察等广大地 域，形成与奉军割据对峙的局面。
对这种局面，因胜自大的奉系军阀张作霖当然不能容忍。所 以，第二次直奉战争一结束，张作霖便调集大军向国民军逼来。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奉系李景林部与冯军在津南交战。董振堂奉 命率陆炮营提前埋伏于马厂以北的铁路西侧，李景林自恃兵强马 壮，毫无顾忌地向冯军扑来。当其进入火力包围圈时，董振堂一
声令下，以密集炮火向李军轰击，顿时打得李军人仰马翻，李景 林率残部向山东方向仓惶逃走。这次战斗下来，董振堂升为工兵 团团长。
在奉冯两军交战中，冯部虽然取得了一些胜利，但招致而来 的则是张作霖、吴佩孚、阎锡山等军阀的联合攻击。冯玉祥自知 寡不敌众，乃命令部队撤出北京、热河等地，向察东、晋北地区 集结，以便集中力量应敌。一九二六年夏天，奉、冯两军终于在 南口一线决战。在这场激烈的决战中，董振堂率领工兵团，根据 苏联顾问团筑城专家的意见，依山傍险构筑了坚固的工事，与奉 军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但因众寡悬殊，未能挽回败局，冯军被迫 撤离南口，向贫瘠的西北地区转移。从此，国民军变成了西北 军。冯玉祥本人也被迫下野，出访苏联。
正当西北军陷入困境的时候，出访苏联的冯玉祥将军由留苏 的共产党人刘伯坚同志陪同，于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五日回国。他 在苏联逗留期间，看见世界革命形势，汹涌澎湃；回国后，又看 到北伐革命方兴未艾，因而思想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决定联合国 民军第二军、第三军，组成国民联军响应北伐。冯玉祥自任联 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于九月十七日，举行了著名的“五原誓 师七同时根据李大钊同志的建议，制定了 “固甘援陕，联晋图 豫”的战略方针。为了适应斗争形势的需要，冯玉祥加紧整顿部 队。他根据各级军官在历次战争中的表现，论功行赏，提升了一 批，董振堂被提升为国民军第四师第十二旅旅长。与此同时，冯 玉祥在刘伯坚同志的倡议下，开始实行新的政治工作制度，总司 令部设立了政治部，由刘伯坚同志任部长。各军也都设立了政治 处。刘伯坚同志每天都要给部队讲述三民主义，宣传革命道理。
在这段时间里，董振堂所听到的，都是关于民族的危机，民 众的痛苦和此次国民革命的意义与价值3所看到的，是新的政治 工作制度给西北军带来的勃勃生气。经过耳濡目染，他的思想受 到潜移默化，对共产党人产生了由衷的敬意，后来，他曾对刘振 亚（地下党员）说:“象刘伯坚那样的共产党人，是为人的楷模， 可惜被冯玉祥逐出了西北军……”由此可见，刘伯坚给他的印象 之深，以致他久久不能忘怀。这也正是他后来在身处逆境的情况 下，所以能毅然找党的一个重要的思想原因。五原誓师后，国民 军的规模和战斗力空前增强，由原来的固守地位迅速转入进攻之 势。于是，号角齐鸣，威武出征，由宁夏入陕甘，解长安之围， 出师潼关，挺进中原。
部队到达长安时，董振堂与他的老同学何基洋不期而遇了。 这时，何基洋已是第五师第十四旅旅长兼长安警备司令。一天，何 基洋来看他，见他的卧室里除一张床外，别无他物，便劝说道：
绍仲兄，你的身体不比我好，痔疮病又常犯，这样苦熬怎么受 得了？还是多加保重!”说着，他叫卫士拿来一条金钱豹皮褥子送 给振堂。振堂执意不收，但推不过只得收下。东西收下了，他对 何基洋的批评也由此开始了。他说：“基洋，我们才三月不见，你怎么竟变得这样阔绰了呢？肥 马轻裘，倒真象个警备司令的样子。这样还怎么能带兵打仗呢?” 基洋感到难为情，急忙分辩道、我这是用总司令给的奖钱买 的。我听说你们部队的成绩更出色，想必得的奖钱比我还多：
“这话不假。勃振堂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确实有了些 钱，可是眼下士兵生病的较多，他们病了连吃药的钱都没有，我 们怎么好自己先享受起来呢?*停了停，他很严肃地说：|我虽然 刚到长安，可是，关于你这几个月的情况我听说了不少。有人 说，你到长安之后，醉心于游山玩水，不大过问部队的事了。有 些军官受了你的影响，也懈怠起来。前几天，你的一个营长，因为 贪污被总司令撤了职，关押起来，还差点牵连到你。你应该有所 警惕广振堂的逆耳忠言，说得基洋面红耳赤，但心服口服。
一九二七年五月，国民军离开长安，分两路北出潼关，南出 荆紫关，直逼中原。董振堂怀着炽热的战斗豪情，横戈跃马，跟 随冯玉祥将军又杀上了新的战场。
董振堂部所在的孙连仲军，被编为右路军，出荆紫关，顺波 涛汹涌的丹江而下。途经河南浙川时，遇到了吴佩孚豫鄂联军的 截击。董率领部队以摧枯拉朽之势，J举击溃敌军，并包围敌军 主力于邓县。紧接着又开始攻城。但因敌众城坚，连攻数次不 克。这时，敌军又从光化以西向国民军右翼展开迂回攻击。孙连 仲见势不利，下令右路军撤至浙川附近，固守待援。为使全军 安全撤退，他命令振堂率领十二旅到互亭镇一带设防掩护。董振 堂接到命令后，迅即将其主力埋伏于互亭镇附近，并把自动火器 集中起来，以便构成猛烈的火力阻击敌人。当敌军接近时，振堂 奋身跃起，一边下令开火，一边手持大刀向敌群冲击。猛烈的炮 火，把敌军打得狼狈不堪。振堂率部乘胜追击，歼敌数千人。自 此，豫鄂联军于学忠，张连陞部只好龟缩一隅，不敢再犯，从而 使国民军得以长驱直入。
国民军边打边走，边走边打，以顽强的战斗，消灭了大批军 阀队伍，开辟了前逬的道路，很快与各路北伐大军会师于中原。 不久，冯玉祥又命令方振武军出兵南阳，追歼吴佩孚残部。吴部 望风而逃，退居襄樊，企图与于学忠部联合顽抗。这时，冯玉祥 又一面派一部分军队从浙川东上，压迫敌军、一面派振堂率十二 旅从内乡、邓县之间向东南出击。十二旅在董振堂的率领下，经 过两天一夜的急行军，抵达樊城西侧的竹获铺，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围歼了吴佩孚的警卫旅和司令部，吴佩孚的参谋长被俘， 秘书长被击毙。吴佩孚带着他的老婆，黑夜乘船渡过汉江，向南 狼狈逃窜。于学忠也只身潜逃，他的六个师被就地收编。张连陞 带领一个师逃至老河口，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也只好缴枪投 降。在这次战役中，十二旅杀敌、缴获都最多，连吴佩孚的金鞍 坐骑也被他们缴获了.后来，董振堂听说何基洋跑了很多路，又 负了伤，但缴获不多，于是派人把吴佩孚的金鞍坐骑和二十条盒 子枪送给基洼，并且写信勉励他鼓起勇气来，争取在下次战役中 立功。何基洋收到这些东西后很受感动，但同时又使他想起了振 堂在西安的忠告。最后他征得振堂的同意，把那付金鞍上交了。
在挺进中原、响应北伐的战斗中，董振堂因战功卓著，很快 被提升为三十六师师长。
不料，正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革命形势突然发生了逆转。 冯玉祥在蒋介石、汪精卫之流的蛊惑唆使下，亦与共产党反目为 仇，在国民军中及其所辖的地区内进行“清党”，许多共产党人被 迫出走，有的甚至被捕或“失踪”，革命形势急转直下。对于共产 党人的被逐，董振堂深感痛苦。但是，由于客观条件的局限，他 还不可能认清这场事变的性质和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所以，他 依然怀着自强不息的决心，继续干下去。
不久，他被调任洛阳军校副校长。官职的升降姑且不论，兵 权无疑是被剥夺了，这对他显然是一个不小的挫折。可是，就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不灰心。有一天，去北京上陆军大学的何 基洋特意绕道来看他，一见面便满腹牢骚地说、我被调到南京当 冯玉祥的高级参谋，知道你也被调职了，离开军队还有什么意思 呢？我不干！我要去上陆大，等毕业后再说。”
董振堂理解何基洋的心情，但不同意他的作法。他对何基洋 说：目前调离军队当然有违心愿，不过如果从此更加奋勉,我看不 出一两年，仍然可以带兵掌握实权。要是从此萎靡不振，丧失了 信心，那就真要失败了了果然，他经过苦苦挣扎，不久又当上了 师长。
兵权的失而复得，象给他打了一针兴奋剂，使他更加拼命地 干起来。一九二八年春，国奉两军在豫北交战，董振堂率三十六 师打了三个月，以极大的代价击退了奉军的进犯。由于北伐军互 相配合，很快向北发展，张作霖的奉军连战皆北，最后撤出平津退往东北。北找军进占平津，董振堂率部进驻通县一带。
战争一结束，他立即率部南返，途经河北深县时，正值著名 的深州蜜桃成熟季节，硕大的桃子挂满了枝头，惹人馋涎欲滴。 他当即下了一道命令，吃桃不留头，留头不吃桃。”有谁愿意为吃 一个桃子丢掉脑袋呢？所以，部队虽然从桃林穿行，却没有1人 摘桃子吃。
深县与新河毗邻，因此他借机回家看了看。但由于军务繁 忙，他只在家住了一天，便告别了多年未见的父母和妻子，带着 部队又匆匆上路了。离家时，他把侄子光权带了出来，准备让侄 子随他在外面念书。到了车站，部队要乘火车走，本来让侄子顺 便搭车很方便，他却特意花钱为侄子买了一张火车票，对侄子 说:“你是家属，不能白坐车丁就这样，叔侄俩乘上火车到了河南.
驻军河南
三十六师先在新乡驻防。在这里，董振堂遇到了J位老乡。 这个人开着一个小工厂，手里有钱，娶了两个老婆。有一天，老 乡请他们叔侄俩到大老婆家去吃饭，结果被小老婆知道了。这小 老婆哭着闹着也非要在她那里请一次不行。董振堂听说后，十分 反感，对侄子光权说广你看寻了小老婆多不好。有多少钱，做多 大官，也千万别找小老婆了。
后来，有亲戚家的两个青年到新乡来找董振堂，指望借着他 的职位，在部队里也混个一官半职。谁知，振堂却把他们介绍到 那位老乡开的小工厂里去做工，并对他们说:“你们先在那里干， 等学会了手艺，我给你们一点钱，回老家也开个工厂，让老乡们 进工厂当工人，那两个青年只是一心想作官，根本没有吃苦的准 备，结果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部队在新乡驻了一段时间，便转到开封，继而又到了洛阳。 这时,董振堂担任了国民军十三师师长兼洛阳警备司令。一九二九 年春天，他身边添了一个勤务兵，名字叫高志中。当时，小高只 有十四岁，应该说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孩子。他就象一个宽厚的长 ® 者那样对待他。一天，小高买饭回来，往桌子上放时，不小心撒了一地，吓得象犯了弥天大罪似的，木然站着，等待师长的斥骂 @ 和毒打。但出乎他的意外，师长却和言悦色地说:“烫着没有？
不要怕，快去换换衣服，拿着钱再去买，事过不几天，小高给师 长洗衣服，没洗干净，吓得连忙说，不行我再洗。师长却说她不 用了。以后再洗时，先打上肥皂闷一闷，然后先搓袖口、衣领, 这样就能洗干净了了还有一回，小高给整训部送信回来，师长向 他要收条，他没有，以后又办错了一件大事，非挨训不可，可是 师长没有训斥他。师长对他说:“你送到了信应该要收条，不然时 间一长，人家说没收到，你凭什么证明？以后送信可记住要收 条，在旧军队里，官长打骂士兵的坏风气十分盛行，而董振堂对士兵却如此宽容，这实在是他为人的一个可贵之处。
洛阳是一坐繁华的城市，吃的玩的都有。特别是车站附近开的几家外国餐馆，每天都吸引着大批食客。许多官长一到这里， 便立即陷入了花天酒地之中。而董振堂一天到晚除了忙军务，就 是看书，很少到街上闲逛，更没有吃喝玩乐的情趣。有时他也偶 尔带侄子光权到车站附近走一走，但每次去了，顶多给侄子买碗 炒面吃，他自己却空腹而归。
从兵营到车站，要经过冯玉祥为老百姓盖的一座新村。每次 经过这里，董振堂总是指着新村高兴地对侄子说L等将来中国人 都一样的有房住，有地种，有书读，中国才能强国呢!”
当时，豫西一带是土匪聚集的地方，再加上直军和镇嵩军以 及散兵游勇的骚扰，搅得社会动荡不安。董振堂到了洛阳之后，
想了许多办法，下了很大的功夫整顿社会秩序。他通过地方上的 开明绅士，对那些土匪游勇，一方面进行劝说，一方面加以适当 安置，促其改恶从善。对那些怙恶不愎者，即用兵剿捕，使地方 很快出现了较为安定的局面。曾有多少人都企图整顿豫西秩序， 但都没有做到，而经他整顿，大为见效，因此他的名字在老百姓 中到处传颂。
说来也巧，在洛阳，振堂与分别数载的哥哥升堂相逢了。升 堂在洛阳训练总监部任科长。在动乱的年月，兄弟俩能共事一 处，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商定，趁此机会将父母妻小 接来暂住一程。不久，振堂的父亲和妻子果然来了.有一天，父 亲当着他兄弟俩的面告诫说/我自幼种地吃饭，你母织布穿衣。 现在你们做官啦，要紧紧记住，千万别闹出贪污的丑事来。若是 闹贪污，我就没脸见人了•”阶级出身和良好的家教，正是振堂出 污泥而不染的一个重要原因.
振堂的妻子贾明玉是个农村妇女，穿着打扮自然很土气。那 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官太太们见了，不由地投来轻蔑的一瞥。贾 明玉自己也自觉寒珍，生怕给振堂丢脸。而振堂却不以为然。后 来，他从商店给妻子买来几件换洗衣服，妻子接过来一看，全是 布的，不大高兴。他便对妻子说”这就满不错了，别忘了咱们是 穷苦人。”贾明玉不识字，振堂就送她到平民学校去学习，还亲手 教她学着写自己的名字。
老家的生活是很苦的，妻子来一趟又不容易，按说应该从生 活上好好照顾一下。可振堂从妻子来了以后，每顿饭也只是比原 来多加了一点主食而已，副食仍是两菜一汤。有一回，贾明玉背 着他对勤务兵高志中说广小高，你看还有什么好菜，今天多要几 个尸小高照她的吩咐买了三菜一汤，事后振堂对小高说”以后别 买这么多。买这么多，吃不了也是糟践：
一个堂堂的师长兼警备司令，可谓官高禄厚了，生活为何如 此寒酸呢？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振堂小气，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 的薪水虽然不低，但很大一部分却用来接济了家庭困难的士兵和 为士兵购买了药品。那时，他的月薪是二百多块现大洋，每月发 下后,全部由勤务兵高志中保管。今天这个有困难找他，他让小高 拿出二十块3明天另一个又来找他，又让小高拿出三十。有时， 他还让小高买些好的饭菜送给病号吃。他的薪水除自己生活费用 外，其余的就是这样用掉了.因此，当时人们称他为*不爱财的 将军气“傻司令七在贪污腐化之风甚盛的旧军队里，董振堂能够作到这些，实 在是难能可贵的。当然，他之廉洁，固然有洁身自好的一面，但 主要的还是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和民众的凄苦，不甘堕落 下去遭桑梓父老的唾骂。他在送别妻子的时候，一再这样说鄭我 这一辈子，你甭惦记我抽烟、喝酒、嫖妓。就是再阔，也不会寻 小老婆，从这寥寥数语中，可以看到一个正直的爱国军人那颗纯 洁的心。
在辗转河南期间，振堂始终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学习着，企 望进一步赢得冯玉祥的信任和重用。但是他想错了，内战的漩涡 一下子把他卷入了灾难的深渊。
反 省
当时盘踞在中国土地上的军阀们，象一群贪婪的饿狗，那怕 是一根小小的骨头，也会引起他们之间的拼死争夺。这就是中 国内战的根源。为了破坏北伐革命，蒋，汪、冯等暂时结成了反 动联盟，但事过之后，他们间的明争暗斗又马上开始了。蒋介石 利用占据的'中央”地位，借编遣军队之机，肆意扩大自己的势 力，因而引起其他军阀的极大不满。一九二九年春，冯玉祥在一 气之下，称病离开南京，到河南辉县的百泉村休养。李宗仁听说
后，立即派人到百泉村见冯，定下了共同反蒋之盟。
恰在这时，韩复桀、石友三叛冯投蒋，国民军又一次西撤。 时值陕甘大旱，部队退到那里显然军饷困难。于是，冯玉祥通令 全军，尽量多带些粮秣。但是许多官长嫌累赘，背粮的不多。董 振堂则遵令将全师马匹都驮满了军粮，自己也和士兵〜样背着粮 食徒步行军，因而受到冯玉祥的嘉奖。可是，靠背来的一点粮食 能维持多久呢？就在国民军急需大批粮食的时候，蒋介石却下令 不准一粒粮食进潼关。诸如此类的新仇旧怨，使军阀间的磨擦迭 起，最后终于爆发了一九三0的中原大战。
这次大战，以冯玉祥、李宗仁，阎锡山为一方，蒋介石为另 一方。交战初期，冯阎桂集团曾逼得蒋军节节败退。董振堂率十 三师，在豫西战场上，激战月余，然后又转战豫东。在豫东战斗 中，他率十三师冒雨驰奔皖北亳州，激战七昼夜，打垮了强敌， 解除了亳州之围，受到冯玉祥通令嘉奖。在商丘一带，冯玉祥的 其他部队亦把蒋军打得落花流水，连蒋本人也险些被活捉。后 来，由于冯、李、阎各怀异志，配合不力，使战场形势终于发生 了逆转。到九月底，张学良入关助蒋，又加速了局势的发展，不 久，中原大战遂以冯阎桂集团节节失利而趋于收场。
恰在这时，原董振堂的学兵连士兵苏进从日本留学回国。冯 玉祥在洛阳车站召见了他，并委以总司令部高级参谋之职，派往 三十八师协助师长周永胜工作。他到了三十八师以后，遇到了见 习参谋刘振亚。他与刘振亚常于晚饭后一起散步，在闲谈中，刘 振亚反映了部队的许多阴暗面，还说了许多关于周永胜的笑话， 什么让军法处长管经济啦：什么把“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成不进则&推”啦,等等。经过一段接触，苏进感到刘振亚是 一个头脑灵敏、思想进步的青年。不久，苏进见到董振堂后，便 把刘振亚推荐给他当了参谋。
当时，董振堂率十三师在新郑一带布防，而三十八师则在郑 州以南布防。为了弥合两师之间的空隙，苏进奉总司令部命令来 到十三师。老朋友久别重逢，自然十分亲热。中午，董振堂留苏 进吃饭，俩人边吃边谈。董振堂说广总司令今天跟这个打，明天 跟那个打，也没个目的，打到什么时候算完呢?”振堂向来言行谨 慎，而今天却一反常态，不怕直言沽祸，这使苏进大为吃惊。苏 进听了振堂的质问，只是沉思了一会，没有作答。在当时，他们 是不可能找到正确的答案的。但振堂的质问，毕竟可以表明，他 由过去只知道尽一个军人的“天职”，已经开始懂得考虑战争的意 义和目的了。
振堂见苏进沉默不语，便转换话题:“你看我这个人有什么毛 病、缺点呀!”
“一时想不起来。”苏进说。
振堂又恳切地说道:“你仔细想一想。”
看来，不给他提点意见难以推诿过去，于是苏进想了想， 说:“二四年冬天，咱们在北京旃坛寺住着时，你对那个士兵的处 理不大妥当。”
“是不是武断了点? ”振堂马上问•
苏进点了点头，说:“是了
振堂当即拿出小本子，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接着，振堂又向苏进问起日本的情况。苏进吿诉他：日本是 帝国主义国家，是侵略人的，奇怪的是，有关社会主义的书籍那 里却很多。
振堂一听，马上问道她你都看过哪些书?”
苏进回答说：我没有看多少。因为时间忙，大本的没空看， 小本的倒看了些。”
'你能不能给我介绍几本? ”振堂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苏进。
“都是日文的，你看不懂。北大出了本政治学大纲，你可以 看看了
振堂又拿起小本，把书名记下来。后来，他真的托人买到了 这本书。
这次见面，他俩天南海北地谈了许多。苏进顺便告诉他:*看 来刘振亚这个青年很有头脑，你可以让他到你身边作参谋。”他听 后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进在十三师住了几天，于一个明朗的夜晚离开了十三师， 骑着马朝总司令部方向走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 看正是刘振亚。苏进跳下马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好了!"刘振亚神精有些慌张地说鄭周永胜派参谋长与敌 人接头去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趁夜间跑出来，正打算到郑州 去找你报告。”
苏进一听，感到情况紧迫，于是决定同返十三师，与振堂商 量应急措施。到了十三师，苏进和刘振亚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 商量决定以苏、董两人的名义给三十八师的曹金声旅长写了一 信，令他率部迅速撤到黄河以北。曹接到命令后，当即照办。后 来这一旅便归了十三师。经苏进介绍，刘振亚也留下来当了董振 堂的参谋。刘振亚是在国民军中潜伏下来的共产党员，并且是和 上级党组织保持着联系的唯一党员。后来他对振堂的影响是很深 的。
当时，振堂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常常利用战斗间隙到下面 走一走，督促和指导部队的训练。在焦作，有一天早晨他到训练 场去，正碰见一个姓王的连长殴打一个士兵。他立即上前制止， 并对王连长说。等收了操吃完早饭，你到师部去一趟建。
早饭后，王连长战战兢兢地来到师部。
董振堂了解到王连长打的那个士兵是三个月前抓来的，连长 所以打他，是认为他在早操中故意捣乱。
董振堂了解情况后，和颜悦色地对王连长说"人家本来就不 愿意当兵，又刚来了三个月，一个老百姓出操就能做好吗？要是 你们营长打你，你愿意吗？你打他，他不跟你记仇？带兵要把兵 带得跟你一条心，打起仗来才能跟着你拼命。”最后他警告说/你 回去以后，要告诉连、排长，今后谁也不许打人。”
王连长这时如释重负，感愧交集地连连点头称是。
在西北军中，董振堂以爱兵闻名。他之爱兵，除了出于同情 外，主要是为了好带兵，打起仗来好跟着他拼命。至于为谁拼 命，他既不清楚，也没有认真思考过，可是，中原大战所造成的 惨痛现实才使他猛然惊醒.
中原大战历时七个月之久，双方投入的兵力共计百余万 人，战线连绵数千里，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惨重的灾难。在枪林弹 雨中拼杀了七个月的董振堂，在回眸战场时，目光所及一片惨 状：鲜血成河，尸横遍野，大批村庄变成残垣断壁，万顷良田被 烧成焦土。看到这一切，他的心不由地颤懐了。连年的灾荒，己 使中原草木凋零，民众无以为生，讨饭者络绎不绝，一天，有两 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偕来到十三师讨饭，结果被几个不懂事的 士兵推倒了。这时,董振堂正巧走到门口，他立即叫士兵把老人扶 起来，然后说鄭你们有没有父母？要是你们的父母也出来要饭被 人推倒了，你们怎么想?”这件事，一直留在他痛苦的记忆中。而 现在，他竟一违初衷，变成了浩劫中原的罪人，这不能不使他心 中感到疚惭交煎。他的乡亲父老也是贫苦的农民，他的家乡与河 南毗邻，倘若这场战火蔓延到或者发生在他的家乡，他该怎么 办？怎么想？对于这个尖锐的问题，他是无法迴避的,那些天，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直陷于痛苦的思索中。“打仗究竟为了 什么?”惨痛的现实象一条警棍，猛烈地敲击着他的头顶，使他的 头脑受到强烈的震动•他，终 于对自己以往的信念和行动，产生 了怀疑和动摇。
——这就是他在内战中所得到的最为珍贵的“战果二
一九三一年二月间，一列军车从济宁开出，气喘吁吁地向南 爬行。在转动的车轮下，大地不住地颤抖。
有谁料到，曾威震J时的西北军，此刻竟变成了蒋介石的"战利品疽一场中原大战，使冯玉祥惨淡经营起来的二十六万西 北军，彻底土崩瓦解。冯玉祥、鹿钟麟先后被迫下野。面对西北 军的惨败和战争造成的恶果，董振堂感到痛苦和迷惘。今后，继 续用自己的双手残害百姓吗？他感到为良心所不容.解甲归田 吗？又决心难下。就在他踌躇傍徨的时候，蒋介石通过收买孙 连仲，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师和西北军总部共计三万余人 加以收编。番号为二十六路军，下设二十五、二十七两个师，每 师三个旅。孙连仲为总指挥兼二十五师师长，高树勋为二十七师 师长，赵博生为总参谋长。显然，部队大大缩编了。这支军队本 来为蒋介石所打败，现在又为他所收编，而且是缩编，这在军人 眼里看来实在是奇耻大辱。因而，引起了二十六路军广大官兵对 蒋介石的强烈不满，嫡系与非嫡系之间的矛盾也随之产生。
不仅如此，孙连仲又趁机在军内搞起亲近疏远的一套。为 保持原十二师的编制不变，竟将十三、十四、十五三个师压缩成 三个旅，合编为一个师。这三个师中的各级军官均降一级,董振堂 降为二十五师七十三旅旅长。由于孙连仲处事不公，使得军内官 长之间亦矛盾重重。对蒋介石的不满和军内外的各种矛盾，便成 了潜在的火种。
狡猾的蒋介石，对西北军采取的措施及其后果，早己料到。 所以，他恨不得一下子将这个“异帮”消灭掉。可是，他又觉得 眼下剿共正需要人马，还是先利用一下为好，让其在与红军的交 战中“两败俱伤”，从而取得一箭双雕的便宜。于是，他不等二十 六路军擦干血污，治愈创伤，便急令它不分昼夜开赴江西剿共前 线。
二十六路军大都是北方人，舍不得离开眷恋的故土，更不愿 意跑到南方去替蒋介石卖命。当军车驶至孙氏店车站时，七十三 旅一团团长孙道培带领全团官兵扒毁了铁路，阻止了军车的前 行。蒋介石闻讯后大为恼火，立即派人前来督促。无奈，二十六 路军最后还是被强行拉到了江西。但是，部队在过江时，蒋介石 又下令把重迫击炮团和骑兵队留在江北。这样，二十六路军还没 有与红军接触，便被蒋介石削弱了力量。从这件事，二十六路军 的广大官兵进一步看到了蒋介石的险恶用心，因而不满情绪日趋 高涨。试想，这样一支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部队，怎么可能为 蒋介石打胜仗呢？
二十六路军到达江西时，蒋介石正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二次反 革命围剿。他纠集了二十万大军，战线从赣江一直延伸到福建 的建宁，构成弧形阵线，压向苏区。二十六路军一到，立即被拉 上战场，安插在王金钱和朱绍良部之间。孙连仲亲率二十五师由 宜黄经河口、黄陂、新丰到达洛口，准备向小埔、龙冈方面合围 红军。高树勋带领二十七师，则由东韶经南国向小埔进击。途 中，高树勋突然接到南昌急电，令他率部迅速赴援郝梦龄师。于 是，二十七师取道中村，向郝部所在地滕田前进。当二十七师到 达中村时，红军象一只猛虎猛扑过来，歼灭了二十七师一个旅。 孙连仲见势不妙，吓得连忙率部向宜黄逃跑。高树勋师向河口逃 窜。红军乘胜追击，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七百里，歼敌三万余 人,敌军全线崩溃。仅十五天时间，红军便痛快淋漓地彻底粉碎 了第二次反革命围剿。
在这次围剿中，七十三旅虽然没有与红军直接交锋，但是红 军的勇猛那蒋军的溃败振堂是知道的。替蒋介石“剿赤”卖命， 本不是他的心愿，加之慑于红军的威力，他索性采取了消极避战 的态度。他故意谎报军情，假称七十三旅处于四面包围之中，进 退不得，以此拒绝蒋介石的调遣。蒋介石对此大为恼火，在拍给 孙连仲的一封电报中，竟大骂董振堂、贪生怕死，畏缩不前，良 可慨也。”并且威胁说，如不“改过自新，将功折罪”，“将以军法 论处气董得知这一情况后，对蒋介石更加愤恨，作战态度也更加 消极。
与红军初次交锋，二十七师便被打得焦头烂额，二十五师被 吓得丧魂落魄，显然二十六路军已无力再担任进攻任务。蒋介石 见二十六路军如此无能，又气又恨。第三次围剿时，他便命令二 十六路军撤到被红军包围的宁都作配角，并且让嫡系朱绍良部将 其仅有的一条退路堵住，企图逼二十六路军作背水一战。可是， 这支遍体旧伤新痕的军队，那里还有一点还手之力呢，只有等待 被歼。
在部队困守宁都期间，又偏偏遇上疟疾流行，每天都有几十 人死亡，不到半年时间，死者竟达一、两千人，宁都四郊新坟丛 集。士兵们伤心地编出歌谣《望北坡》传吟、出了北门望北坡， 新坟更比那旧坟多，新坟埋的都是北方老大哥。要想回到北方 去，只有联合来倒戈，可见，当时二十六路军的反蒋情绪已经达到高潮「九一八” 事件的爆发，彻底暴露了蒋介石卖国投降的丑恶嘴脸。面对亡国 灭种的惨祸，部队发出了 “回北方、打日本”的正义呼声。在士 兵的推动下，军中的高级将领一面联名通电蒋介石要求北上抗 日，一面由董振堂率七十三旅开路，将部队向北开拔。开到六十 里处的胡灵咀时，蒋介石发觉，立即拍来电报，强令二十六路军 开回原防。无奈，部队在胡灵咀徘徊了两天，又只好开回宁都。
二十六路军北上抗日的行动，引起了蒋介石的忌恨，他下决 心要消灭他的“异帮二一天，七十三旅驻南昌留守处的人到钱铺 换钱，因为手续不清，与钱铺的人争吵起来。蒋介石立即以此为 偕口，诬以土匪罪名，把七十三旅的留守处査抄了。董振堂听到 这个消息，一气之下病倒了。
面对蒋介石的迫害，二十六路军广大官兵感到无比悲愤与绝 望，纷纷骂道:“东三省都丢了，还他妈的剿什么共!” “谁阻止抗 日谁就是汉奸!”全军上下怨声沸腾，士兵哗变的可能性急剧增 长。见此情势，许多官长索性不理军务，整日里喝酒、打牌，借 以消磨时光。部队成了一片散沙。
与红军打打不贏，北上抗日又不许可，被蒋介石绞杀的危险 迫在眉睫，董振堂面对这种形势，束手无策。于是，他以省亲为 名，愤然离开了部队，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
他回到家乡后，原想以眷眷乡情与天伦之乐排遣他淤积心头 的烦恼；然而他想错了。走进家门，便看到身染重病的母亲呻吟 在炕上，由于无钱医疗，听任疾病的折磨；年迈的父亲被生活的 重担压弯了腰，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在村里，他所看到的同样 是一个个瘦骨零丁的身影，一张张凄楚枯槁的面容。从这里，他 进一步意识到眼前的中国社会弊端丛生，农民遭受的剥削和压迫 异常深重，危机四伏。欲求个人和民族的生存，只有起来奋斗 和抗争。于是，他抱着宁在奋斗中碰个头破血流，也不囿于乡里 任人宰割的念头，再一次告别双亲与乡里父老，返回了部队。
部队的情况比他走的时候更糟，整个军营简直变成了酒馆和 赌场。使他更为震惊的是，孙连仲竟乘他回家之际，以“主官不 可久离部队”为借口，经蒋介石批准，决定暂免他的旅长职务， 并且电告赵博生执行。幸亏，赵博生接到这个电令后，压下没有 发表。当赵博生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他时，他顿觉心寒如冰，悲愤 交集。他抛下父母妻室，在战场上冲杀了十多年，竟落得如此下 场。这时，他彻底绝望！
探求光明
多年来，振堂一直恪守诺言：不吸烟、不喝酒、不玩钱。而 现在，愤灌的潮水终于冲决了他那理智的堤防，他开始不仅吃 酒，而且打牌了。他从前是一个酷爱读书的人，经常挑灯夜读， 他曾象~只勤劳的蜜蜂那样，在知识的园地里，广釆博收。而现 在，他把那爱不释手的书卷，束诸箱箧，打入冷官。这种生活的 变态，正是他心理变态的表征。不过，醇酒并没有使他沉沦，反 象黄连苦水一样勾起他痛苦的回忆。看来，他虽然丢掉了手中的 书本，却在认真读一本“活书” ——他用审视的目光观察严酷的 现实，分析充满坎坷的过去，他渐渐清醒了，他看到：跟蒋介石 走下去，绝然没有好下场，必须寻求新的出路。一天，在旅部办 公室里，他望着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对身后的旅部参谋刘振亚 说:“蒋介石置我们于死地了，怎么办？倒戈？红军怎么样呢?”此 时，他虽然还不可能真正了解红军，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看出， 他从红军身上依稀看到了一星希望的火光。
处于绝望中的董振堂，此刻想起红军并不是偶然的。刘伯坚等 共产党人的形象和大革命时期的情景，一直深深地嵌在他的记忆 里。当他试图寻找新的出路时，这些难以忘却的记忆便象潮水般 地激荡起来。继而他想到了眼前的红军，反“围剿”的胜利和苏 区土地革命的情景，使他受到冲动。他是一个穷苦的农家子弟， 深知农民渴望土地，憎恨上豪劣绅，所以，共产党“打土豪、分 田地”的口号，特别触动着他的心建士兵不打士兵，穷人不打穷 人!” "欢迎白军弟兄们投降当红军，联合抗日广留在宁都墙上的 这些红色标语象一盏盏明灯，驱散了他眼前的黑暗，给他展示着 光辉的前景。他与赵博生、刘振亚互为知己，在与他们的交谈 中，也受到许多启发。就这样，他终于认定：岀路只有跟着共产 党走！于是，他毅然决定寻找共产党。党在哪里呢？他首先打昉 刘伯坚的下落，但是杳无音讯，他只好另找线索。一次他有病， 七十四旅一团副团长苏进来看他。交谈中苏进吿诉他：现在部队 的情绪很坏，有人说要当土匪去，也有人说要去当红军。听到这 里，他从病床上走下床来，坐在苏进旁边的一只躺椅上，隐隐约 约地谈了自己的想法。苏进理解他的意思，于是大胆提议:“咱们 找刘伯坚去好不好？据说他在上海，他高兴地点了点头。
接着，苏进又说、咱们是不是把陈兆锋的山炮营调过来，防 备出事?”
他急忙摆摆手说:“那不好，调山炮营容易泄密。现在事不宜 迟，要干就豁出命来干。”一语道出了他为追求光明而万死不辞的 决心，
当时，二十六路军内的党组织的活动处于绝密状态，要找到 她真比大海捞针还难。但是董振堂不灰心，想方设法加以寻找。 不久，他以养病为名，带着刘振亚到了南昌。到南昌后，他派刘 振亚悄悄地去上海找党联系。
大约一个月以后，董振堂从南昌回到宁都。当勤务兵高志中 提到在士兵中流传的那首《望北坡》歌谣时，董振堂沉默良久， 感慨万千。
一天，苏进又来看他，他向苏进开门问道:“七十四旅有没有 共产党的组织呀?”
“据我所知没有。”苏进想了想又说鄭不过，军官里怎么样我 拿不准。我们团卢寿椿营长，过去就有过共产党嫌疑了
董振堂听了又惊又喜，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苏进告诉他，部队里常有身份不明的人出进，二九年部队在 华阴驻防时，有个被通辑的“共产党”是卢营长的朋友，这个 “共产党”进入他的防地后不见了，因此，卢营长落了个共产党 嫌疑…….”
他们正说着，赵博生突然一掀门帘进来了。此时，赵博生同 志已经入党，并且根据党的指示，正在积极策动一场伟大的革命 暴动。他向董振堂笑了笑说/绍仲，咱们转城墙去吧广苏进告辞 离开后，董振堂照例跟着赵博生出去了。赵博生每次邀请董振堂 转城墙的时候，都在向他传播一个伟大的思想。这个思想后来引 导董振堂同蒋介石国民党彻底决裂，从而走上革命之路，并且共 同策动了一场永垂史册的革命暴动•
起 义
自从董振堂随部队开往江西前线后，家里人时刻为他牵肠挂 肚，天天盼着他的回音。大约在十二月初，家里收到了他的来 信。信上写道：
志堂弟：
……咱家将有大难临头，最好全家赶快搬到山西大哥防 地内 。
这封信立即引起了全家的惊疑。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一家 老小怀着惶惑不安的心情，默默地揣测着……°
就在这时，一个难解难猜的谜，同样摆在何基洋的面前。他 从北京陆军大学毕业后，为了领取毕业证书，来到南京。来前他 给董振堂和边章武写去一封信，告诉他俩他于南京拿到毕业证书 后，即前往江西前线共事。他一到南京，便收到了他们的回信， 说已派专人在九江等候，万勿迟误。他见到这封信，便找到正在 南京的孙连仲相约同行。可是，一天早晨他突然接到孙连仲驻南 京办事处的通知。通知说；孙因前方有要事，已于昨晚动身。对 亍孙连仲的失约，他自然不满；但他从孙连仲的匆忙离去，已经 感到事态严重。前方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呢？他也不由地做起了种 种揣测来…….
正在他们揣度不安的时候，一个震惊中外的消息从宁都传 来：12月14 日,赵博生、董振堂等人率领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 一万七千多人在宁都“起义”，参加了红军。至此，董振堂的亲友 们恍然大悟。
“宁都起义.的发生不是偶然的。早在二十六路军到达江西 前线的初期，党便派李肃、王超、袁汉澄三同志来到该军，与七 十三旅参谋刘振亚同志一起开展党的秘密活动，先后发展了总指 挥部译电主任罗亚平、总指挥部执法队长王振铎、七十三旅学兵 连连长李青云、战士王际坦（即王幼平）等同志入党，并经中央 批准，在二十六路军中建立了共产党特别支部。刘振亚任特支书 记，袁汉澄任组织委员，王铭五任宣传委员。
随着秘密党组织的不断发展壮大，争取赵博生、董振堂等高 级将领的工作便提到的议事日程。赵博生思想敏捷，活动能力 强，在军中享有很高的威信。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会给党组织 的活动带来许多方便。于是,*特支”召开了几次秘密会议，深入 分析赵博生的思想情况，认为他有忧国忧民思想，是一个真正的 爱国者，有明显的革命倾向。争取他站到革命一边的主客观条件 都已具备，于是，根据“特支”决定，向赵博生进行了一系列审 慎大胆的试探、争取工作，罗亚平同志又及时地代表“特支笏向 赵博生亮明了身份，于是，赵博生向罗亚平同志诚恳地表白说：
“我有志革命已久，只是苦于无人领导。我曾几次派人找刘伯坚 主任，我自己还亲自去了一趟上海，都没有达到目的。今天组织 叫你来，我没有别的话说，我要求参加共产党。别看我是参谋 长，叫干什么都行，你就做我的引路人吧!”
罗亚平及时向特支汇报了上述情况。特支经过讨论决定，吸 收赵博生入党，并上报党中央批准。一九三一年十月，赵博生被 正式批准为中共党员。从此，党在二十六路军的活动步入了一个 新阶段。
当时，根据董振堂的表现，党组织也一直把他作为主要的争 取对象，党对他抱着极大的信任和希望，并把他率领的七十三旅 作为起义的骨干力量加以培养。
在“特支”的努力下，到起义前夕，党组织已经发展到三、 四十人，二十六路军的总指挥部、电台等许多要害部门，逐渐为 党的秘密党员所控制。当二十六路军的广大官兵对蒋介石的愤恨 怒火达到一触即发时，党便乘机点燃，于是起义的烈火冲天而 起。
在举行宁都起义的过程中，振堂配合党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 的工作。当赵博生把决定举行起义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当即表 示L我听参谋长的疽并且根据赵博生的指示，积极活动起来，首 先他着手整饬军队，通过训话和私下交谈，挑动官兵对蒋介石的 不满情绪，争取军心倾向革命。他常常这样说"我们都是中国 人,有谁甘愿当亡国奴呢？不愿当亡国奴，那就只有一条路—— 团结抗日！”他的话引起了士兵的共鸣。爱国思想如同一条红线把 官兵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激起了部队的练兵热情。打靶、行 军，紧急集合……，一个新的练兵运动很快开展起来。
但是，他知道，要取得起义的成功，单靠七十三旅的兵力是 不够的，还必须把七十四旅旅长季振同、团长黄仲岳等争取过 来。七十四旅原为冯玉祥的手枪旅，装备最好,兵力最强，当时 又担负着宁都的城防任务，对起义的成败起着关键作用。
为了争取季、黄站到革命方面来，董振堂把从苏进那里了解 到的有关季、黄的情况，及时转吿给赵博生。前不久，在孙连仲 离开部队去上海养病时，经蒋介石的批准，让七十五旅旅长李松 昆代理二十五师师长。这件事，引起了季、黄对蒋、孙的极度不满。 季振同曾当着许多人的面暗指李松昆怒骂：“我枪毙他狗日的。” 黄仲岳也曾发牢骚说:“我要当红军去！不行，上山当土匪!”还有 一回黄仲岳和苏进在一起闲聊，黄仲岳•指着墙上的标语说:“共产 党干什么都很认真，写标语也很讲究，每一条都有标点符号。共 产党就这点好，说什么就干什么。狗日的国民党，挂羊头卖狗 肉……赵博生通过董振堂的汇报，掌握了季、黄的这些思想动 态，心里更加有了底，与季、黄谈话也就更加坦率、大胆起来。 一次，赵博生对季振同开门见山地说鄭孙连仲不管我们了，在这 里我们只有等死；要不然就只好去当红军，赵博生甚至当着季振 同、黄仲岳，苏进等人的面，宣传红军和苏区的好处，说红军吃 得好，苏区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等等，以培养官兵向往苏区的思 想。
董振堂不仅及时向赵博生反映有关季、黄的情况，而且还多 次与季、黄直接接触。为了争取季、黄联合行动，他从南昌养病 回到宁都后不久，便把七十三旅旅部从城东北角搬到城西，与七 十四旅旅部仅有一户之隔。党组织决定起义后,他与季、黄的来往更加频繁。后来为了避嫌，他与季采取互借小说的办法，传递纸 条，沟通消息，交流思想。他们还以打猎为名，到野外磋商。经 过他和赵博生做工作，季，黄等人终于接受了我党提出起义的正 确主张。随着季、黄等人的转变'部队的喝酒、打牌之风也大为 收敛，逐渐重新振作起来。
正当起义的准备工作秘密进行的时候,刘振亚不慎闯出了一 场大祸S —天晩上，刘振亚信步来到一座城楼前，看见里面墙上 挂着一排崭新的驳壳枪”就趁当下无人跑进去偷了一支。但在他 返身出来时，被哨兵发现了，当场把他抓起来送到七十四旅一团 团部。当时军法规定，偷枪要杀头。刘振亚不由地紧张起来。幸 好，当时团部只有苏进一个人。哨兵走了以后，苏进对刘振亚 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响伯一起到七十三旅去，找董旅长想个 办法，于是，他们趁着夜色匆匆来到七十三旅旅部，把事情的经 过向董振堂说了一遍。董振堂沉思了片刻，对苏进说:“把他交给 我好了，我有办法对付。”转身又对刘振亚说:“你今后要多加小心，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在董振堂和苏进的保护下，刘振亚才 化险为夷，一场轩然大波才告平息。如果不是董振堂挺身相助， 不仅刘振亚的性命难保，说不定起义的秘密也会因此而败露。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广特别支部。乘王超回上海之便，托他 带交南昌秘密交通站的两份上转文件，由于交通站被破坏落入国 民党手中。十二月五日，蒋介石的南昌行营拍来一封十万火急的 电报，令二十六路军总指挥部严缉刘振亚，袁汉澄、王铭五三名 共产党员，星夜押送南昌惩处。接着，一架国民党的飞机又飞到 宁都，在上空盘旋了两圈，投下一个邮递筒来，里面装着二十六 路军“特别支部”的两份秘密文件和蒋介石妄图一网打尽二十六 路军里共产党员的手令。幸好，此时孙连仲不在军中，这些东西 统统落到了赵博生同志手里。“特别支部”听了赵博生同志的汇报 后，立即召开会议研究应急措施，决定，一是由赵博生马上发出 “遵令照办”的回电，稳住蒋介石；二是派袁汉澄同志赶赴苏 区，向中央军委汇报请示。
赵博生“遵令照办”的回电发出去了。
袁汉澄迈着急促的脚步奔向苏区。
这时，在七十三旅旅部，一个重要的骨干会议正在进行。
'战斗就要开始了，七十三旅的情况怎么样?”赵博生用炯炯 的目光望着大家问道。参加会议的刘振亚、马金福（73旅参谋〉、 郭如岳（73旅参谋）、边章武（75旅参谋长〉、李青方等，个个脸上 都显出严肃而又激动的神色。
会场静了片刻，董振堂用几乎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她参谋们都 在这里，大家都说说吧
董振堂的话音一落，参谋们便七境八舌地议论开了。马金福 说”咱们士兵有四怕：一怕吃大米，二怕下雨，三怕生病，四怕 和红军打仗，非战斗成员太多，这么下去还不是等死吗？ 士兵们 早不满意这种状况了；刘振亚插话说L你们到北山去看看，到处都是新坟，谁愿意等死尸
"既然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呢?”赵博生又迫问了一句。
袁汉澄同志去苏区向中央军委请示的事，在场的多数人还都 不知道。即使少数人知道，但现在袁汉澄同志还没有回来，中央 军委有什么指示也不得而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好发表意见 呢？人们只是互相对视着，谁也缄口不语，只有那浓烈的烟草味 很快充满了房间。
过了足有几分钟，董振堂用他那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 们非战斗成员太多，又没有兵源，生活补给不上，弹药也不充 足，军心涣散，还怎么打呢?”他瞥了赵博生一眼说广倒底怎么 办，请参谋长定夺不等赵博生开口，刘振亚便抢先问道:“红军到底怎么样呢?” 赵博生回答说L有说红军好的，也有说不好的。但是，说共产 党共产共妻的事，看来是没有的。他们抓了我们的人9全都放回 来了，不打不骂。一些被放回来的人，自觉不自觉地都说了红军 一些好话了这一问一答，显然是在启发和教育参谋们。赵博生说完后， 大家热烈地议论起来。
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十二点多钟。这时，董振堂看了看表， 说;“赵参谋长，咱们二十六路军到底怎么办，今晚也不好再说 了，先叫大家回去考虑考虑吧，
等人们陆续走完了，赵博生与董振堂又继续谈论起刚才的话 题。到了后半夜，董振堂特意让高志中从饭馆里买来夜宵，俩人 边吃边谈。
赵博生说:“咱们不是蒋介石的嫡系，南方又没有我们的地 盘，北方的地盘又全丢了，弄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董振堂接过来说广看来只有一条路，就是把队伍拉出去投奔 红军：
“你有什么线索吗? ”赵博生问。
董振堂回答说:“我没什么线索，只有一个被红军放回来的主 中其参谋，现在押在警卫连疽。
于是，他们把王中其叫到旅部来。了解到：王中其被红军抓 去二十来天，在那里对他很好，和红军吃一样的饭，不打不骂。 红军说，愿回来的回来，不愿回来的可以当红军，他要回来还发 给了他两块白洋。红军劝说大家不要替蒋介石卖命，要和红军联 合起来北上抗日，还讲红军对老百姓和气，官兵平等，等等。
王中其说了红军许多好话。说完，董振堂就让他回去了。
等王中其一走，董振堂对赵博生说:“恩溥，根据他讲的情 况，你看怎么办?”
赵博生机警地反问道L咱们部队要靠近红军行不行?”
董振堂沉思了片刻，说、我七十三旅可以听参谋长的，别的 不清楚。我们的处境很不好，军官和士兵的情绪这么低落，长此 下去，不被打死，也得病死，不如投诚!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了看赵 博生，更加恳切地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看怎么好呢?”
赵博生语重心长地说"你再考虑一下，把你七十三旅各团， 营的情况好好考虑一下。
这一夜，赵博生和董振堂为了研究二十六路军的出路问题， 彻夜未眠。
正当二十六路军广大官兵处于危机困难、惶惑不安的时刻， 袁汉澄同志及时地带来了中央军委坚定明确振奋人心的指示： 以极大的努力争取全军起义，起义后部队编为红十六军；起义时 间定为十二月十三日。同时，军委还决定：派刘伯坚、左权、王 稼祥等同志，携带电台到彭湃县苏维埃政府所在地——固厚坪联 络指挥。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大家立即分头行动起来。董振堂在七 十三旅旅部又一次召开了会议。会议主要是研究七十三旅的干部 情况，分析哪个可靠，哪个不可靠，以及所需要采取的相应措 施。经过认真讨论，大家认为有两个团长、一个营长有问题，并 有人建议派可靠的人到他们那里去控制局面。
輩振堂对派人去控制局面感到不妥，他说:“是否派人去控制 局面考虑考虑再说。因为，这三个人从西北军时就跟着我，我说 话他们是会听的；第二天晚上，董振堂把那三个人找来了，向他们说明意图 后，他们果然嚷道:“到共产党那边去，人家相信咱们吗？会不会 一过去就把咱们杀掉?”董振堂严肃地说、你们还相信我吗？我绝 不会领你们去跳火坑。要跳我先跳；接着，他耐心地给他们讲起 苏区的情形和红军的政策。三人听了深受教育，说道:“行了，我 们啥都不说了，我们相信旅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天晚上，董振堂把他们三人送走以后，在屋外站了许久，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啊！苍穹那么高远而神秘，人间事不也 正如这苍穹一样神秘难测吗？这三个人是被说服了，别的人又怎 么样呢？他转身回到屋里，立刻把高志中叫到身旁问：你是哪里 人?”
“兰迁人：”小高不假思索地回答。
"兰迁人？不对，你是长安人。”他看了看面前的小高，细声 细语地说:“你们一共来了十二个人，都是参加过渭华起义的。现 在咱们七十三旅、七十四旅以及总部都有，已经死了三个，还剩 你们九个，对不对?”
小高的确参加过刘志丹同志领导的渭华起义。那时他仅有十 三岁。起义失败后，他和马金福等十二人，被地下党组织送到洛 阳，说是让他们考军校。不料一天晚上，十三师士兵到旅馆查 夜，从小高的书籍里翻出一枝粉红色的大烟花，不知是因为烟花 的颜色引起了共产党嫌疑，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查夜人二话 没说，就把他们统统带到十三师。小高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特 务连过了一夜。第二夫，便给董振堂师长当了勤务兵。从那以 后,董振堂从来没有向他提过这件事，今天突然提起，使小高不 免有些惊怕，怎么敢承认呢？
他大概猜透了小高的心思，安慰说、你不要怕！这几天我们 开会为什么不背着你呢？就是因为知道你参加过渭华起义。”
这时小高才似有所悟，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几天我们开会你为什么总在旁边听着呢？我们研究的东 西你都知道吗?”
“我是北方人，想回北方打日本广
“那好！红军是主张北上抗日的，我们要是参加红军，你愿意 不愿意呀?”
“很长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董振堂听了小高这满带稚气的回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容。
起义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不料又出了事故。十二日，由 南昌运来的棉衣和军饷到了广昌。东西运到宁都，再发下去，恐 怕十三日来不及了。这时。季振同以等军饷军衣为由提出将起义 日期推迟一天。
这个意外的波折，使大家起义前的紧张心情更加严峻起来。 特别支部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在会上，赵博生同志分析了季振 同的思想状况，认为季振同在革命形势的推动下，是愿意参加起 义的，只是嫌改编后的番号太小，而且又无正式委任，因而心有 疑虑。大家同意赵博生同志的分析，决定立即派袁汉澄和郭如岳、 卢寿椿三同志秘密前往固厚坪向中央军委代表请示。袁汉澄、 郭如岳、卢寿樁连夜赶到固厚坪，找到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代表 刘伯坚同志和左权同志作了汇报。中央军委经过慎重考虑，最后 决定：起义日期推迟一天；起义后，全军改编为红五军团，由季 振同任总指挥，董振堂任副总指挥兼十三军军军长，赵博生任总 参谋长兼十四军军长，黄仲岳任十五军军长，并由毛泽东，朱德 同志签发了委任状。另外，送给军用地图张，上面标明起义军 的进军路线和沿途敌我态势。
袁汉澄等三同志带着委任状和军用地图，连忙返回宁都。袁 汉澄同志向特支书记刘振亚传达了中央军委的决定，并通过赵博 生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联合签署的委任状面交季振同、董振堂、 黄仲岳这样一来，彻底解除了季振同心里的疑虑，表示通力合 作，保证起义成功。
接着，赵博生、董振堂、李青云、袁汉澄等同志，在七十三 旅旅部召开会议，研究确定了起义的最后行动方案，并决定把总指 挥部和一部分饷银搬到七十四旅旅部，以进一步坚定季振同起义 的决心。
起义的时刻已迫在眼前，大家怀着异常激动而又紧张的心 情，更加百倍地忙碌着。董振堂在南山坡上，召集七十三旅官兵 训话:“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咱们西北军所以失败，是因为 被人出卖了。蒋介石把咱们调到江西来打红军，红军同我们既无 怨，又无仇，红军是工农的军队,我们在家也是工人、农民，我们 为什么要打红军呢？日本鬼子侵占了我们的东三省，三千万 同胞当了亡国奴，我们为什么不去打日本呢？红军要抗日，咱们 也要抗日广他向画前的部队扫视一眼，接着说广弟兄们，打内战 是个大火坑，请相信我董振堂吧！我要带着大家跳出这个火 坑……
董振堂慷慨激昂的讲话，象一星火种，点燃起广大官兵反蒋抗 日的熊熊烈火；象高举的火炬，照亮了部队前进的方向。官兵们 振奋地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广“联合红军北上打日本!”
在起义前夕，最活跃的是七十三旅学兵连，因为二十六路军 中唯一的士兵支部就设在这里。这个连最早是董振堂一手成立 的。一九二九年，十三师驻防河南修武一带时，一天，反动军阀孙 殿英带着从天津招收的一批学生前往西安，被董振堂截留下 来，成立了学兵连°他对学兵连特别重视，逐渐培养成了他的 “嫡系”。前不久，他又把刘振亚派到学兵连。在刘振亚和李青云 的鼓励下，学兵连成立了 “学术研究会”，士兵中的积极分子都参 加了这个组织。他们借学术研究鼓吹革命，逐渐把“学术研究 会”变成了党的外围组织。起义前夕，赵博生还亲自来到学兵 连，与李青云秘密研究了应变措施。赵博生走后，李青云又立即 找王幼平等人商量，要求每个党员至少团结三个人,以便起义时统 一行动。刘振亚、李青云还根据赵博生、董振堂的意图，把学兵 连拉到城外长明域、老西坝一带假借进行军事演习，趁机绘制了 通往苏区的简易地形图。
在党的直接领导下，经过赵博生，董振堂等人的共同努力， 赵义犹如一个进行中的巨人，跨过了无数坎坷，向胜利的终点走 来。
十四日的夜幕，在大家的期待中终于降临了。赵博生抑制不 住激动的心情，用红笔圈定以“鸣枪三响”作为起义信号，又亲 笔写下“解放”二字，作为行动口令。随后，他来到七十三旅旅 部，和董振堂一起召开了最后一次骨干会议，对起义行动作了具 体部署。会上，董振堂对大家说鄭今晩要行动，把部队带到红军 那边去。估计二十五师师部可能有麻烦，我们要做好各种应急准 备。”接着，他布置任务了刘振亚率特务连扼守通往苏区的要道； 李青云率学兵连一部分，负责城北门与东门之间的巡逻S郭如岳率 学兵连另一部分攻占总指挥部和二十五师师部电台，其余部队准 备攻打二十五师师部髙志中留在旅部负责联络。他特别嘱咐高 志中鄭旅部犬楼谁也不准上，要守住。电话要看好赵博生同志等董振堂布置完任务，接着说L情况大家都知道 了，任务也都明确了，今晚成功与失败，是决定我们二十六路军 前途.决定我们每个人生死、荣辱的大事，大家要万死不辞，争 取起义成功，如果万一出了差错，要有秩序地撤出东方，在南门 外集合，白塔那边有部队接应。”布置完后，赵博生和董旅长、刘 振亚匆匆奔向总指挥部，大家也各自去做准备。
与此同时，季振同在七十四旅也召开了同样的骨干会议。他 命令一团副苏进负责掐断通往城外的全部电话线，其余部队以举 行球赛为名，提前在天主教堂广场集結待命。
一切安排准备完成之后，一场伟大的震动全国的革命暴动便 稳步开始了。
这时，在二十六路军总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美酒佳餚发出 诱人的清香。这里，总参谋长赵博生正要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 那些有资格的赴宴者——团以上官长正在陆续到来，总指挥部顿 时变得门庭若市。在隔壁教堂里的兰球场上，球赛方酣，场外四 周，人头攒动，掌声、喝采声，此起彼落，连续不断。天上，群 星闪烁，象无数只惊疑的眼睛，注视着宁都城里这热闹非凡的场 面，注视着这里即将发生的历史事件.
大约晚上六点多钟，应邀赴宴的全体长官，除二十七师师长 高树勋外出、二十五师师长李松昆病辞外，都陆续地来到了总 指挥部。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放在临时指定的地点，然后上楼 入座。侍从们统统被留在楼下，由总指挥部的卫兵左右守卫相 陪。一切安排停当，楼上楼下便在欢声笑语中同时开宴了。
在楼上，赵博生对在座的各位官长说:“孙总座虽远在上海养 病，却时刻挂念着各位弟兄，特捎来这些高级烟酒糖果慰问，请 诸位自便了他说完，人们便兴高采烈地边吃边谈起来。
这时，在楼下陪同侍从们吃饭的卫兵们，见到七十四旅一团 副官柴登榜用手帕把嘴一擦——这是事前规定的行动讯号，立即 站起来，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把夹在中间的侍从们两只胳膊向 后一扭，缴了枪。柴登榜指挥卫兵们解决了楼下的问题后，急令 部分卫兵冲上楼去。“叭广一个卫兵的冲锋枪走了火。楼上的人听 到枪响，立刻慌乱起来，寒喧笑语嘎然而止。赵博生当机立断， 站起来大声说道她诸位，不必惊慌。今天请各位来，意在商量我 军的出路问题。众所周知，'九一八'事变，日寇侵占了我东三省， 几千万同胞当了亡国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是中国 人，中国军队，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无动于衷，还算得上什 么中国人、中国军队？可是，蒋介石却置国家民族的危亡于不顾， 打内战，打红军。他硬把我们困在这里，使我们有志不能救国， 有枪不能御敌，将来我们有何面目再见北方父老？再说，宁都 四面被红军所围，唯一的退路又被蒋介石派嫡系部队堵死，瞻望 前途，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我欲带领众弟兄走一条光明大道， 起义参加红军，回北方，打日本！同意的，请举手!”
过了片刻，随着赵博生，董振堂、季振同、黄仲岳等人举手 之后，在场的大多数人也相继举手表示赞同，只有少数几个顽固 的家伙依然低头缄默，不作任何表示。猛然间，团长李锦亭、王 天顺等纵身跳下楼去企图逃跑，但脚尖刚一挨地，就被下边的卫 兵抓获了。这时，冲上楼来的卫兵，把不赞成起义的军官一个个 捆绑起来，集中到一起，让他们交出印章，命令各旅、团参谋长 拿着他们的印章去调动部队到指定地点集合待命。发生在总指挥 部的这场特殊战斗一结束，赵博生立即命令参谋孙万霞鸣枪三 响，于是三颗彩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们立刻 潮水般的涌向各自的既定目标。刹那间，宁都城里枪声四起，杀 声震天。呼叫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在夜色和火光中，经过冲杀和混乱，四面八方，此起彼落， 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声。各路起义行动进展顺利。各种战斗任务， 大都顺利完成。只是在包围二十五师师部时，遇到了对抗。原 来，昨天七十四旅一团一营营长卢寿椿曾借找朋友的机会，到这 里做了-•番侦察。当时他看到师部门口只有两个士兵站岗，以为 好对付。可是今天晚上，当他们闪电般地摸了门口的这两个哨兵 后，不料里边又出现了两个哨兵，大门被细匡噹” 一声关上了， 并用冲锋枪扫射。部队被挡在门外，任凭威胁、劝诱，里边就是 不开门°若用炮轰，势必造成惨重伤亡。一时难以解决，双方相 持了几个小时。直到夜里一点多钟，经过谈判，里边交出来一百 多条枪的撞针，战斗才告结束。但是，师长李松昆，早已趁混乱之 机越墙逃走，并且拉走了驻在石尚的一个团。
至此，枪声沉寂了，宁都新生了。浩浩荡荡的起义队伍，迎 着晨曦，向梅江河畔、白塔脚下涌去。
新生的喜悅
梅江河水怀着汇入大海的喜悦，“哗哗”地欢唱着。南山的白 塔象一个钢铁战士，威武挺立。云集在这里的一万七千余名起义 官兵，经过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正准备踏上崭新的征程。
赵博生激动地向广大起义官兵呼喊道:“弟兄们！从今天起， 我们再不受蒋介石的欺骗了。我们要到苏区去，与红军并肩战 斗……”他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撕掉身上的国民党帽 徽和胸章鄭让这些东西从此和我们永别吧!”
“打倒蒋介石!” “到苏区参加红军去!” “跟红军北上打日 本I”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片撼天动地的口号声。眨眼间，河滩上 抛满了被撕毁的国民党旗子和徽章。
红旗猎猎，笑语声声，这支久经磨难的队伍，在赵博生、董 振堂的带领下，终于冲破了死神的罗网，向着光明的苏区走去。 傍晚，起义队伍陆续到达固厚一带，受到中央代表团刘伯坚等同 志和军民的热烈欢迎。刘伯坚同志看到赵博生、董振堂来了，立 即迎上前去，亲切地说L昨天晩上我一夜没有睡着，以为你们中 有几个牺牲了，谁晓得你们搞得这样大的规模。列宁讲过，暴动 时机成熟了，一分钟也不能迟延。我真替你们担心哪! ”聆听着这 亲切的话语，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正在行进的官兵们看到刘伯 坚，也都高兴地喊起来广刘主任来接我们啦! ”刘伯坚挥动着双手 向部队致意！同志们辛苦啦! ”大家响亮地回答“为革命服务「这 句在西北军流传了多年的晨操问答，今天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当天晚上，电台播发了《宁都起义宣言》。红色电波向四面八 方传开，向全中国、全世界庄严宣告：原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举 行的宁都起义成功了！
宁都起义是土地革命十年中，代价最小而成绩较大的一次革 命暴动。它震撼了国民党反动营垒，使帝国主义大惊失色，给革 命发展造成了有利的形势，在中国革命斗争的史册上，留下了辉 煌的一页。1938年12月，参加宁都起义的部分同志受到毛主席 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并且一起合影留念。毛主席在 照片上亲笔题词、以宁都起义精神用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我们 是战无不胜的!”
宁都起义的历史功绩不可磨灭，宁都起义的精神将永远放射 出灿烂的光芒。
起义的第二天早晨，刘伯坚同志代表中央军委宣布了成立红 五军团的命令和对季、赵、董、黄等人的任命书，并且传达了中央 军委关于红五军团开到龙岗坪进行整编的指示。当天，红五军团 就开到了龙岗坪。
整编开始了 1董振堂满怀喜悦地投入了崭新的生活，以极大 的努力学习着、工作着。
当时，由于王明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已经开始统治全党，因 而红五军团的整编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左”的影响，许多起义 过来的营、连长以上干部因种种原因被打发回家。对此，人们牢 骚满腹，议论纷纷。董振堂对这种作法自然也不理解，但他还是 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坚决执行上级命令。他亲自找那些被解职 回家的干部谈话，做说服动员工作。有个营长在他身边呆了七、 八年，彼此感情很深，可是上级决定要那个营长回家，他便找到 那个营长说:“你过去就想回家务农，现在回去也好。”他说着， 拿出三十块银元塞到那个营长手里，嘱咐他回家后好好干。
为了加强党对这支军队的绝对领导，中央军委派来了肖劲 光、王如痴、黄火青、左权、刘伯坚、何长工等一批优秀党员干 部，充实到红五军团各级领导机构。董振堂处处尊重他们，学习 他们，与他们通力合作。何长工同志到十三军当了政委以后，每 次开会或者检查工作，董振堂总是让何政委先讲。该他讲话时， 他又总是事先征求何长工同志的意见。一有机会，就向何政委请 教红军如何打仗、如何做治政工作，等等。
他不仅自己这样做，而且还时刻提醒各级干部也都要这样 做。一次，他把边章武师长找来问她你的部队对红军派来的干部 怎么样？关系如何？我们要很好地向人家学习！学习人家怎么带 兵，怎么打仗。”
他知道，许多官兵从旧军队养成的恶习是一下子难于改掉 的。所以，在整编中，他特别注意对广大干部战士进行“三大纪 律六项注意”的教育。他经常对干部战士说：|咱们现在的情况变 了，是红军了。一定要学习红军遵守纪律、爱护士兵、联系群 众、与老百姓打成一片的好作风。老百姓为什么拥护红军？为什 么红军一到，老百姓都来？而国民党军一到，老百姓就躲？老百 姓是水，红军是鱼，鱼离开水就活不成！我们一定要遵守紀律， 夢护老百姓。这对我们十三军今后的打仗、生存，是件大事，也 是苏区能否存在的大事。”
他还经常深入到下边，检査了解是否有打骂战士的情况，有 没有违犯纪律的现象。有一次，他来到警卫队，问马金福队长:“你 给老百姓扫过几次院子呀?给老百姓挑过几次水?”
马金福回答说L我们队部六个人，每天有一人分工负责给老 百姓挑水、扫院子了他马上说、这样干叫'派差'，不是自觉自愿的，这不好。今后 还是要教育每个干部战士，自觉地为老百姓做好事,特别是干部要 带头去做；在他的谆谆教导下，执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逐渐 成了干部战士的自觉行动。
为了使战士在革命队伍中尽快成长起来，他经常抽空找战士 谈话，讲述革命的道理和军事知识。哪个战士因工作需要提升 了，他都尽量事先找这个战士谈一谈，吿诉他当干部应该注意什 么。原七十三旅学兵连战士，地下党员王幼平要去当特务连长 了，他找到王幼平说:“你当了连长以后要爱惜兵力，不要无故消 磨战士一分钟，比方说早四点半钟出发，四点开饭，当干部的应 该把表拿在手里，眼睛盯着走针，等到三点五十分吹起床哨就 行，尽量让战士多睡一分钟/他说的，正是一个新上任的干部所迫切想知道的。王幼平忽 闪着两只大眼望着军长那慈祥的面客，屏息聆听着L行军到了一 个村子需要住下时，派司务长看房子9让执星排长照顾队伍，你 这个连长应该带着其余排长把整个村子看看，把地形敌情搞清 楚。一旦有紧急情况，部队在哪里集合，向哪里撤退，事先都要 有个考虑。部队住下了，连长要一个班一个班地查看一遍，然后 再回连部；还有：他敲了敲前额接着说、行军晚上宿营时，先给战士 烧点水洗脚，然后再下米做饭了
他和王幼平整整谈了一个下午，连行军时怎样过桥，过节防 止战士酗酒的事都谈到了。王幼平听了军长的谈话以后，鼓起了 勇气，高高兴兴地到了职。
开始，董振堂对红军的一切几乎都是陌生的。为了尽快了解 她，熟悉她，与她溶为一体，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政治。红军的 《三大纪律六项注意》,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而且努力身体力行。 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使他懂得了什么是阶级，什么是剥削和压迫，还常常将学习心得 讲给大家听。革命的理论象一股清泉洗去了他头脑里的尘埃，又 象是一把金钥匙，打开了他的心扉和思想的闸门，使他豁然开 朗，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这时，只有这时，他才真正理 解了党和红军，懂得了革命。为了表达彻底革命的决心，他把身 边的积蓄全部拿出来献给了党。毛主席知道后，关切地说:“那怎 么行，总还需要留下一点给家属用嘛！自己也需要留下一些零 花。”他对毛主席的关怀十分感激，表示鄭现在革命了，这是我对 党的一点心意。”为了不伤害他的感情，最后党只好收下。
同时，他还把一条红色毛毯赠给了朱德同志。这条毛毯，后来 跟随朱总司令跨过万水千山，来到革命圣地延安。一九三六年末， 朱德同志把这条毛毯又转赠给周恩来同志建七七”事变后，朱总 司令率领大军奔赴抗日前线，这时周恩来同志把这条毛毯又回赠 给朱老总。全国解放后，朱德同志把这条毛毯献给了中国人民革 命博物馆。这条红色的毛毯成了董振堂同志对革命赤胆忠心以及 老一辈革命家们彼此具有深厚的战斗友谊的历史见证，成了激励 与教育后人的珍贵文物。
所有这些表现说明，经过党的教育和革命队伍的熏陶，他已 经由一个只有正义感的爱国军人，迅速成长为一名无产阶级革命 战士。根据他的表现和要求，原七十三旅学兵连党支部，在龙岗 坪召开了一次支部大会，一致通过他入党。一九三二年四月，由 何长工同志介绍，他被正式批准为中共党员。
革命，入党，对他来说真是夙愿得偿，喜出望外。他在痛苦 与迷惘中，曾对共产党产生过美妙的憧憬3然而，这憧憬今天才 真正变成了现实。这怎不叫他心情激动、精神更加焕发!？他的脸 上总是挂满了笑容，工作起来夜以继日。为了把这支旧军队改造 成真正的工农革命武装，他和其他领导同志一起，按照红军的建军 原则，在组织上、政治上进行了彻底的整顿,广大官兵的思想觉悟空前提高，旧军队的不良风气得到迅速纠正和克服，红五军团很 快以崭新的战斗风貌出现在红军威武雄壮的队列中。
攻打赣州
一九三二年春天，红五军团的整编工作胜利结束，部队的面 貌一新，战斗积极性空前提高。当时，第四次反“围剿”斗争正在 激烈地进行。前线炮声震天，硝烟盈野。红五军团的指战员们听 着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不由地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时，红 三军团正奋力攻打蒋军驻守的赣州城。由于屡攻不克，中央军委 乃命令红五军团前往助战。
接到命令，全军上下情绪振奋，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从今天 起打仗才有了真正为人民的意义。为了争取时间尽快出发，董振 堂同志不等外出送信的警卫员高志中回来，便自己动手上好了门 板，打扫了屋子，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小高回来了，他 问、警卫队的卫生打扫得怎么样了?替
“都弄好了，小高回答。他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部队很快从龙岗坪出发了。道路两旁，大片大片的原野长满 了蓊郁的秧苗和金黄色的菜花。连绵的山岳，树木葱茏。微风徐到处充满了生机。望着这江南诱人的景色，使人 大家一路上谈笑风生，脚下迈着急促的步子朝赣指着前方的地形问L你说，这个地形叫什么地形？假如现在敌人 有一个营的兵力守在这里，你说火力该怎么配备?”
小高思索了一下说，这叫波浪式地形。接着，他把部署兵力 的想法说了一遍。
“地形是对的，但对敌人的估计是错的。”他用手指着西边的
开阔地说:“这边一般讲不易接近，所以敌人不会把主要兵力摆在 ; 这里。”他一边讲，一边把手指的方向从西边移到东北角上敌人 的主要火器应该摆在这儿，因为东北角是起伏地形，易接近，很容易发生突然袭击的情况了。
正说着，行军号响了，部队继续往前赶路。
江南三月的天气，象一张孩子的脸，变幻无常。一会晴朗无 a 云，一会细雨霏霏。一个因病掉队的士兵，经雨一淋，浑身又湿又冷，不由地打起哆嗦来。他强支着身子，走到路边的一个破草棚 里，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
“喂！那是哪个同志呀?”董振堂正策马路过这里。他问了声 不见回答，便跳下马来，走过去。了解到他是十五军交通队的电 话兵汪洪清。病了，打皮寒。于是，董振堂招呼警卫员把马拉过 来，让汪洪清骑上。
“报告军长，马牵来啦丁警卫员拉过马来报告说。汪洪清正 待上马的时候，听说这是军长，心里犹豫起来，说道、报告军 长，我不骑，我能走了
° “快上马吧，同志！病了，怎么能走呢?”他一边扶他上马，一边对他说，“不要怕，我们是红军。红军和白军不一样；白军军 a 官压迫士兵；红军官兵平等，是阶级弟兄……
王洪渚骑在马上，董振堂背着枪走在马旁，边走边聊起来I
“当兵前，你在家是干什么的呀?”
“在纱厂做工建
“工人，好哇!”一听说是工人，董振堂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们穿的衣服是纱厂工人织的，我们吃的粮食是农民种的。
咱们红军是工农的子弟，要为他们打天下。”说着说着，他又转换 了话题，象母亲嘱咐孩子似地说广在革命队伍里要注意身体，不要喝冷水，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站岗放哨时多穿些衣服……” 王洪清细心听着，刚上马时那种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部队停下来休息。他亲自把汪洪清扶下 马，然后又把水壶递过去。过了会，部队继续行军。汪洪清觉 得精神好多了，便说鄭军长，我能走了，马还是你骑吧!”
“撤谎！脸怎么还这样红呀?”他用手摸了摸汪洪清的前额 说、好了，怎么还烧得这样厉害？同志！咱们红军可不兴撒谎，撒 谎是要受处罚的。现在，就罚你把马一直骑到宿营地。”说着，他 把汪洪清又扶到马上。
到了宿营地，董振堂叫警卫员给汪洪清弄来面汤吃，然后又 派担架把他送到十五军去。
经过紧张跋涉，红五军团按时赶到赣州城下。赣州守敌不下 万人，工事坚固，防御力强。红三军团原拟用爆城的方法，造成 进攻的有利条件，但是连续三次爆破都未成功。红五军团十三军 一到，又立即着手准备第四次爆城。一天拂晓，董振堂指挥一部 分战士用板柜装上炸药，同时炸掉了城楼和城右面的碉堡。爆炸 掀起的泥土、石块火山爆发似地倾泻下来，顿时埋没了守敌李自 林连。趁着烟幕的掩护，董振堂立即带领战士攻进城去。但是， 遇到敌人强大火力的阻击，他只好又带领战士退出城外。这次爆 城，震慑了敌人，进一步显示了红军的战斗威力。蒋介石为了挽 救危局，急令陈诚派兵援赣。我中央军委闻讯后，亦立即调红五 军团封锁了赣江上下游，使援赣之敌无法渡江。赣州守敌孤立无 援，最后只得连夜弃城逃跑。由于战略需要，我军亦进行转移。
在转移途中，董振堂碰见一付担架，躺在上面的伤员被雨淋 得浑身发抖。他马上叫小高、快把我那条毛毯拿来，给伤员盖 上广
他原来有两条毛毯，前不久送给朱德同志一条，身边就只剩 下一条了。小高站着不动，捨不得拿出来。董振堂催促说L快拿来 呀！你怎么不动?”
小高说：给了伤员，晚上你盖什么?”
“我好说，以后再想办法。”
小高不得已，只好从马背上取下那条毛毯，给伤员盖在身 上。伤员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一天，部队在宜黄一带宿营。晚上，他把小高叫到办公室，
° 边洗脚边问:“你说说，部队驻下防以后，连长应该干些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小高听他不知道问过多少人，说过多少遍 了，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第一安排警戒；第二了解左右邻部 队的情况3第三要部队抓紧时间吃饭、休息,第四清理人员和武器弹药，他听完后，说：关键性的东西你忘了。部队住下以后，要传 达口令，选好紧急集合地点。不然，万一发生了紧急情况怎么 办？另外，还要把一天的行军情况向上级报告，战士的士气怎 样，有没有违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都要向上级报告。晚上部 队要点名，进行讲评。”小高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赣州战役结束后，一，三、五军团进行了大混编，由十三军 和红三军团重新组成红五军团。不久，季振同和黄仲岳两位同志，由于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影响，都遭到诬陷，蒙受不白之冤而牺牲了。董振堂同志接替了红五军团军团长之职。从此，红五军团在他的指挥和带领下，更加勇猛地冲杀起来.
大刀显神威
赣州战役，是红五军团参加作战的第一个战役。虽是初战， 其能攻善守的顽强精神，己经显露出来。因此，当漳州战役处于 艰苦的对抗阶段时，红五军团又奉命火速赴援。
到了漳州，董振堂很快作出了战斗部署。可是，他刚刚下达 了作战命令，作战科便来汇报说:“敌人的左翼有逃跑迹象。”
“这不可能! ”他当即果断地说：“敌人不可能从这里逃跑，从这里出去是死胡同，是死路一条。
他为什么能够作出这样大胆地判断呢?原来，他在战前早已周 密地进行过地形调查。他曾找来当地四、五个农民,详细地了解了 敌军的情况和漳州一带的地形。他还从肖劲光、何长工等同志那 里了解到敌人的作战特点，是善守还是善攻，敌军指挥官是哪个 .军校毕业的等等。并对侦察员得来的情报进行了反复的研究与推 敲。董振堂同志的作战决心，总是建筑在知己知彼的坚实基础为了把战争的主动权稳操在手，他下达命令后，便立刻到前 沿阵地去了。这已经成了他的战斗风格。他正走着，一颗炮弹在 离他十兀米远的地方突然爆炸，迸发的尘土落了他一身。警卫员 担心地急忙拉他下坡去。他把手一甩，说:“我不怕！俗话说：'一 将不动，军心稳定。，指挥员要是遇事惊慌，还怎么指挥打仗?”
董振堂就这样从战斗开始至结束一直留在前沿阵地上。当时 战斗打得很激烈，左翼我军一个团一度吃紧，他立即调一个团开上 去，死死堵住了敌人的退路，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并俘敌一千 多人。
“同志们,”枪声一停，他便出现在战士们面前。“我们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逮住了这么多的俘虏，但大家不要忘了三大纪律 。六项注意……。”这是战地总结，又是下~次战斗的战前动员。战 上们望着面前的机智勇敢的军团长，心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当时，战斗十分频繁，一仗接着一仗；而红五军团也越杀越 勇，越战越强。著名的水口战役，使红五军团的大刀杀出了威 风。
水口战役发生在一九三二年九月，开始参加这次战役的是红 一、三军团。后来在我方吃紧的情况下，红五军团才奉命开了上 去。董振堂知道，这次战役的胜败，关系到苏区根据地的存亡， 必须尽一切努力获取战争的胜利“水口战役是一场关键性的战斗。他在主持召开的师以上干 部会议上严肃地说,“你们大家想一想，从我们当红军以来，我们 还没有打过一次大仗，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打一打。”
“大家情绪很高，劲憋得很足。”边章武师长激动地说。“这一 回要拿出我们过去拼大刀片的精神来，”说着，他的右手又在空中 有力地一挥/拼他个天翻地复! ”
肖劲光同志说:“对！这一次我们要好好打一打，为红五军团 争光，何长工同志提高嗓音说：“我们应该当英雄，不当寿种，会议向着沸点上升，大家充满了战斗豪情。会一散，董振堂 即刻跟着前卫团出发了。在路上，他鼓动前卫团的指战员们说：
“这回该看你们的了。你们这个团平时训练不错，这回要拿出一 手来。我就住在你们这里，不走了，亲眼看看你们这些英雄们到 底怎么样。”大家笑了，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脚下加快了速度。
在行军中，他看见有个战士鞋子磨烂了，光着脚走路，就让 警卫员把自己的一双鞋送给那个战士。那战士听说鞋子是董军长 的，执意不要。这时，他走上前去，对那个战士说：“光着脚怎么 走路哇！快穿上，穿上好打胜仗。”战士捧着他送的鞋，感动地含 着泪花。当时，红军给养十分困难，常常是寒冬已至，穿着单 衣；炎夏来临，棉衣裹身。为了同战士们同甘共苦，每次发军装 董振堂都是排在最后一个。因此，红五军团中流传着这样一句 话:“是不是换完了军装，看一看军团长的穿戴就知道了。”
董振堂跟着前卫团来到与敌人相距百十米的地方，在一个土 坎旁蹲下来，察看地形、敌情。这里是一片开阔的斜坡地，是个 进行肉搏战的好地方。过了一会，身穿白上衣、手执大刀的战士 们相继进入阵地。他和战士一样，把上衣脱掉，只穿一件白衬 衫。他还让警卫排也亮出了大刀，准备随时参加白刃战。
连绵的山岳，包围着阵地，仿佛隔断了外面的气流，使这里 的草木一动不动。挂在当头的太阳也似乎停止了运转"'阵地上出 现了战前特有的寂静。突然，冲锋的号角响了，阵地上杀声骤 起，早己字不可待的战士们奋勇争先地向敌群冲去。
他不嵐一切地労然站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大声喊;“杀一杀一 杀广为战士们助威。看样子，若不是肩负指挥重任,他真要上前冲 杀一气呢！
战场上，寒光明灭，杀声震天。随着战士们手中大刀的起 落，一个个敌人倒下去。有些怯懦的敌人，不等交锋便用双手抱 起脑袋，结果连手指也被砍掉了。只有那些一举手就投降的"聪明 者。才避免了丧生的厄运Q战士们奋力对付众多而顽固的敌人- 大刀拼弯了，战衣染红了，依然奋勇拼杀，愈战愈勇。当拼搏进 行到白热的时刻，董振堂身边只留下了两个人，连专门负责保护 他的警卫排也被他派去各处传达命令。他忽然看到〜个团在战场 上拼杀不力，立刻对警卫班长说L你快去告诉王团长，让他亲自 上去。”王团长接到命令后，立即抡刀上阵，很快扭转了战局。战 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杀敌三，四千人，把国民党的两个整师基 本上消灭了。
这一重大胜利来之不易，它是由革命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 的。战斗的胜利虽然给他带来了欣慰，但是部队惨重的伤亡又使 他心中悲凄。他怀着悲壮的感情向停止了拚搏的战场走去。这 时，警卫员急忙上前拦阻，怕他万一中了敌人的冷枪，造成无谓 的牺牲。“干嘛，怕死? ”他简直有些愤怒了，二话不说，依然朝前 走着。他在战场上转了一圈，然后才离去。
水口战役，使红五军团的大刀杀出了威风，从此威名大震， 传闻遐迩。后来，红五军团又经过安息，黄安、宜黄等战役战火 的砥砺，刀锋愈发锂亮锋利。董振堂同志,在硝烟弥漫、战机瞬变 的战场上，也迅速成长为一名敏锐卓越的指挥员。在红五军团诞 生一周年的时候，中央军委在瑞金召开了庆祝大会，授予董振堂 同志一级红旗勋章，以表彰他为革命立下的功勋。党的信任和鼓 励，给他增添了新的勇气和力量。他带领红五军团，更加勇猛地 驰骋在反“围剿於的战场上。
力创模范军
红五军团经过党的辛勤培育和无数次战火的锻炼，逐渐形成 了无坚不摧的战斗风格，特别是他那种能打硬仗的顽强作风，闻 名全军。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一支起义部队改造、锻炼成这样一 支钢铁部队，本已成效昭著，但是，董振堂同志并不满足。他作 为一个高级军事指挥员，无产阶级的忠诚战士，深深懂得：要巩 固、扩大苏区，必须使红五军团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因而，他怀 着对革命的无限忠诚，始终致力于部队的建设。
他知道，部队没有铁的纪律，就不会有统一的步调；一片散 沙是没有战斗力的。因此，他对部队的要求十分严格，一旦发现 违犯纪律的现象，他便及时地加以批评和纠正。
那还是打赣州的时候，有一天部队要从村子里出发了。他带 着几个人检查群众纪律，一连走了几家，发现警卫队一个班住过 的房子打扫得不干净，他马上让大家重新打扫了一遍。晚上一到 宿营地，他就把警卫队长找来批评说鄭你们那个班，为什么今天 地没打扫干净就走啦？回去和这个班长好好谈谈，'三大纪律六项 注意'一定要做到。群众观点是最基本的东西。我们是起义部队， 如果不注意做到'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群众就不会信任我们。没有 人民群众的信任和支持，就不可能打胜仗。”从此以后，警卫队每 住一地，都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在离开的时候。
就这样，在他的严格要求下，红五军团逐渐形成了铁一般的 纪律。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驻防，全军干部战士都能自觉地遵 守“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气逢到农忙季节，组织收禾队，帮助农 民收割整田，因而到处受到群众的欢迎。
古人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在执行军纪制度方面，董振堂 同志处处以身作则，凡是要求战士做到的他首先做到。他要求我 士注意风纪，自己总是衣着整齐。部队有一条纪律：枪支走火要 关一天禁闭。一次董振堂擦手枪走火，就自动抱起铺盖进了禁闭 室。刘伯坚、肖劲光等同志闻知后，劝他以军务为重，免进禁闭 室。董振堂说:“这是纪律，我怎能破坏？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嘛!”结果，他还是蹲了一天禁闭室。
董振堂在红五军团以爱兵闻名。他经常对大家说鄭红军是个 革命大家庭，我们彼此是阶级弟兄。大家要互相爱护，互相尊 重：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全军官兵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为了增强部队的战斗力，董振堂弾精竭力去提高干部战士的 军事素质，他经常利用战斗总结、行军间隙和课堂操场，给大家 讲解军事知识。他对警卫员小高的精心培养，便是其中一例。
打完水口回来，红五军团路过安西。一天晚上，他把小高叫到办公室，说：“部队准备明天从安西出发，奔瑞金，日行程九十 里，你给我画一张行军图好不好?”
小高当即趴在董振堂的桌子上，认真地画起来。画完以后，董振堂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说:“这里画得不对，相距五里的村子怎么 比相距七里的还远?"接着，他用手比划着，耐心途教小高指测。
他给小高比划了一阵，又说、你的图上没有桥。你再看看军 用图，这一段又有河又有桥，都要标出来，不然，一天走到什么 地方宿营，你无法计算，因为过桥要费时间他俩正说着，作战科的同志送来了明天的行军路线图。他仔 细看了一遍，把小高叫到跟前说:“你看人家画的，什么代表桥，什 么代表河，为什么这三十里规定走两小时，那二十生也规定走两 小时？因为这二十里中间有三道河。所以，不标出河流来，你没 有根据计算行军速度，也就不可能下达准确的命令，就要发生指挥上的错误，贻误战机；
小高按照他说的，又画了一张，交给他看。董振堂看了这 张，才表示满意了。
在他的亲手培养下，小高进步很快，一九三三年四月被提升 为三十七团副团长。
在他的亲手培养下，小高进步很快，一九三三年四月被提升 为三十七团副团长。
为了把红五军团建设好，董振堂不遗余力地工作着。在他的 努力下，红五军团在许多方面成为全军的榜样。但他不居功，不 自傲，时刻注意学习一，三军团的长处。有一次，他带着干部到 一军团去参观，了解到一军团有士兵委员会，回来后督促全军也 很快成立了这样的组织。
一九三三年八、九月间，中央军委在一军团的红五团召开经 验现场会，他受到很大启发。他为找到了学习榜样而高兴，于是 提笔写了《模范的红五团》的文章，在九月三日的《红星》报上 发表。文章从作战、备战、驻军、行军和出发，行军间的政治工 作、卫生工作等十个方面，详尽地介绍了红五团的经验。在文章 的最后，董振堂满怀信心地说广红色战士们，我们自己的缺点要 彻底克服，发扬我们的优点，更要学习红五团的优点。我们要努 力学习、赶上，并且争取超过红五团，以便扩大铁的红军，粉碎 国民党的第五次围剿。”
红五军团的成长壮大，引起了蒋介石的恐惧和仇恨。他自知 用武力不可能消灭红五军团，于是，便挖空心思想出一个十分毒 辣的“反间”计，在第五次“围剿”中，他指令其嫡系部队，把捏 造的所谓董振堂与国民党挂勾，要组织部队“反水”的假材料， 故意抛弃在战场上留给红军，妄图以此借红军之手把董振堂同志 杀掉。
但是，'蒋介石的恶毒阴谋破产了。当中央军委得知这1情况 后，立即派欧阳毅同志来到红五军团，协助红五军团保卫局调查 处理此案。临来时，周恩来同志特别嘱咐欧阳毅同志、以赵博 生、董振堂同志为首的红五军团的同志们，反蒋革命是很坚决 的。他们领导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宁都起义'，后来许多人参加 了我们党，有的为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对这些同志，我 们应该完全信赖和尊敬他们，欧阳毅同志牢记着周副主席的话， 到红五军团保卫局后，和大家一起，对这些材料进行认真的分析 研究，终于发现了破绽，识破了蒋介石的阴谋。后来，在军团党 委的赞同下，保卫局把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了董振堂同志，由他处 理。他看到这些材料后，又气愤又感激地说:“这帮家伙真狠毒！ 共产党真伟大!”从此，他和宁都起义的全体官兵，对党更加信 赖，对敌斗争更加坚决。
但是，由于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干扰，在第五次反 “围剿”斗争中，使红军节节失利。在这样的困难情况下，红五 军团仍然毫不气馁，在前线与敌人短兵周旋打了一年多，直到中 央决定撤出苏区，才随同中央机关开始伟大的战略转移。
“铁流”的卫士
一九三四年十月的一天晚上，细雨濛濛。红五军团向苏区父 老兄妹挥泪告别，踏上了万里征途。
长征，这是史诗般的征程。它不仅要征服横亘于前进道路上 的雄关要隘、急流险滩，而且要打败围追堵截的残暴顽敌。因 此，它不仅需要有一支锐不可当的先锋部队，而且更需要有一支 无法摇撼的部队作后卫。中央军委经过反复考虑，最后才决定把 这异常艰巨的后卫任务交给了久经考验的红五军团，由它来掩护 中央红军突围西进。
在革命的紧要关头肩挑重担，董振堂同志感到兴奋和光荣， 他认为这是党中央对他的高度信任。他号召全军指战员，为革命 事业鞠躬尽瘁，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在他的指挥 下，红五军团一路发扬刺刀见红精神，顶住了尾追的凶恶敌人， 掩护中央红军连续突破了蒋介石的三道封锁线。
这时，更加危急的情况摆在红军面前。蒋介石在三道封锁线 被粉碎之后，又调集四十万大军，组成第四道封锁线，企图将中 央红军消灭在湘江东岸。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红五军团用强行 军的速度，一夜跑了一百四十余里，及时赶到湘江河畔，在那里 摆开战场，昼夜拼搏，狙击敌人，终于掩护中央红军又突破了蒋 介石的第四道封锁线，从而安然渡过湘江。不幸的是，红五军团 的三十四师却遭到敌人的合围，经过浴血奋战，终因众寡悬殊， 未能渡过湘江。
这时，红五军团由仅有的两个师，减员到一个师，肩上的担 子显然更重了，以致常常被敌人咬着屁股作战。在掩护部队越过 老山界时，军团部上午还在那里指挥作战的千家寺，下午便被追 上来的敌人占有，戎马僚偲、极端艰险。,尽管这样，军团长却充 满着胜利的豪情，他鼓励干部战士说、艰险出英雄，愈艰险愈光 荣。我们一定要保持和发扬红五军团顽强的战斗作风，让困难低 头，强敌束手！ ”.
军团长的话象重锤敲击着战鼓，振起了广大指战员的革命激 情，使全军同仇敌眞。在董振堂的指挥下，红五军团经过一个多 月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掩护中央红军胜利地进入贵州省境内。
谚语云:“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这里山岳连绵，瘴 气弥漫。反动的地方军正利用这种地理环境，对红军进行追击、 阻截和围攻。一次，红五军团为了掩护中央红军前进，结果自己 却陷入敌人的重围中。董振堂指挥部队多次冲锋，粮秣弹药消耗 殆尽，仍然未能突出重围。于是他巧妙地改变了战术，采用“诱 虎上山计，他命令部队停止了冲锋，许多战士登上了山顶，把武 器往旁边一摟，三五成群地坐在石头上，个个显出无精打采的模 样。山下的敌人看到这般情景，以为红军不想抵抗了，便蜂拥而上可是，当敌人爬到半山腰时，却遭到了突然袭击。敌人措手 不及，抱头鼠窜。战士们乘胜追击。这时，主力部队便从容转移 了。
就这样，董振堂凭着智慧和勇敢，指挥红五军团一次又~次 地冲出险境，突破难关，牵着气急败坏的敌人，步履艰难地西 进。两个月后，红五军团到达贵州营平，他住在城内的一家民房 里。一天下午，三十七团团长王泉彦和政委谢良来找他请示工 作，一进屋见他正蹲在地上洗衣服，谢政委便说:“首长工作这么 忙还且己洗衣服，为什么不让警卫员帮帮忙呢?”
“嘿！是你们来啦，快坐! ”他安顿他俩坐下，笑着说：“洗衣 服是一种有益的劳动，既可以休息脑子，又可以锻炼身体。再 说，警卫员既要行军打仗，又要站岗放哨，也很辛苦啊!”
“老谢，你来五军团肘间不长，还不大了解咱们军团长。他 呀，从来都是衣服破了自己补，脏了自己洗。”王团长在一旁解 释。说着，他把刚从街上买来的两包炒米花往桌上一摊:“军团 长，吃炒米花，我请客。”
“这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董振堂说着走过来，一边吃着炒 米花，一边问、部队的粮食够吃吗？病号多不多?”
他们告诉他，部队的粮食还够吃，只是太疲劳了，大家都希 望休息一下，哪怕是一天也好。
“是啊！我们从江西出来两个多月了，天天行军打仗难得休 整，真是够疲劳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又 停下来，“看来，这个愿望是可以实现的。刚才接到军委的电报， 要我们:住这里休息三天，进行整编；°整编? ”王团长和谢政委高兴地几乎同时叫起来。
“对，整编。”他激动而又神秘地说;“听说这是毛泽东同志的 意见。”
这可是个好消息！以往的斗争经验说明，有毛泽东同志的 指挥，红军就能打胜仗，否则就受挫折遭失败。眼下，红军处境艰 难，谁不盼望毛泽东同志出来指挥红军扭转这被动的战局呢？
“毛泽东同志真是想到我们心里去了! ”董振堂显得异常兴 奋,“这次整编提得多及时呀！两个多月的事实不是很清楚吗？我 们部队不够战斗化，不能适应当前的情况，携带东西太多，什么 坛坛罐羅都背着，象大搬家似的，光走路就够呛了，哪里还谈得 上机动灵活地消灭敌人，自然只有处处被动挨打……
的确，董振堂觉得，如不进行整编，红军前途堪忧。仅两个 多月时间，全军则由出发时的八万人，锐减到三万余人。在革命与 反革命进行殊死搏斗的时刻，在敌我力量众寡悬殊的情况下，还 有什么比战士更宝贵的呢？红军损失如此严重，他在心里非常难 过，日夜为红军的命运操心，他急切地盼望毛泽东同志赶快出来 指挥全军・
报春的“布谷”
这一天终于盼来了！ 一九三五年一月，中共中央在遵义召开 了扩大政治局会议，董振堂同志和当时的军团政委李卓然同志都 参加了。有一天，李卓然同志去看毛泽东同志，在谈起五军团的 情况时说L这种搬家式的行军真没办法，前面的部队走不动，我 们后尾部队就更辛苦。有时为了抵挡敌人，一个晚上只能走几里 路，干部战士很不满意。”
毛泽东同志听了以后说:“你可以把后尾部队的这些情况，在 会上讲一讲遵照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李卓然同志和董振堂同志在第二天 的会议上把五军团长征以来的情况讲了一遍，认为博古同志在军 事指挥上很不得力，应该撤换。与会的多数同志也都有同感。最 后经过充分讨论，会议通过了《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 给决议》,批判了 “左”倾机会主义者在军事上的错误，重新肯定 了毛泽东的军事路线，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成立了以毛泽东为 首的，由周恩来、王稼祥参加的三人军事指挥小组。从此，开始 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央的新领导，拨正了革命的航向。
董振堂为之欣喜若狂。会议一结束，他便连夜赶回部队，向 全军传达这个振奋人心的喜讯。那些天，他不顾疲劳，象一只 “布谷”，到处报道着春天的信息。在军营，在哨所，在医院，到 处都响起了他的隙亮的声音：
“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最大的好消息广党中央最近在遵义 召开的会议已经胜利结束，毛主席又回来领导咱们红军啦！
"在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敌人采取了堡垒主义的战术，企 图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压缩我们的革命根据地，以达到最后消 灭我们的曰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本应集中优势兵力,择其弱 点，各个击破，可是'左'倾路线的领导者，釆取了什么'御敌于 国门之外'、'以堡垒对堡垒'的错误做法，结果上了当。红军离 开根据地以后，'左'倾路线的领导者又把突围变成了惊慌失措的 逃跑和搬家式的行动，因此，在军事上，特别是在政治上，就不 可能激发我们每一个红军战士的战斗热情和革命积极性。庞大的 后方机关，大批的辎重，也给行军作战带来极大困难，使战斗部 队几乎成了辎重队，无法机动地消灭敌人。还有，由于部队得不 到片刻休息，过度疲劳，以致减员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同志们！我们红军遭受了不应有的损失，这都是'左，倾路 线的领导者排斥毛主席对红军的领导造成的。现在遵义会议结束 了《左'倾路线的统治，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现在我们有了新 的党中央来领导，眼前的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我们一定能够 胜利前进！……"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每一种表情，都强烈地拨动着 战士们的心弦，使他们心里重新奏起胜利的乐章。
一天，新任五军团警卫队长的高志中同志来看他。一见面， 黄振堂便对小高说、遵义会议开完了，以后咱们就好了。中央结 束了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在党内的统治，成立了由毛泽东 同志领导南军事小组，现在我们有了新的党中央的领导，眼前的 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以后就好了，停了一会，他问:“刘振亚 同志的病情最近怎么样?”
“前几天我去看过他，病得不轻：小高回答。
“噢！这几天我没时间，你再代我去看看他把遵义会议的好 消息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他拿出二十元钱塞到小高手里：
“让他好好养病，补补身子。”
可是，不久,刘振亚同志就不幸病故了。噩耗传来，董振堂悲 痛万分，他带着小高赶去向刘振亚同志的遗体告别。在路上，他 流着眼泪对小高说：
"我们宁都起义的人不多了。赵博生、郭如岳等许多同志已 经为革命牺牲了。咱们五军团就剩下你和马金福、边章武几个人 To能不能回到西北去？咱们要有决心，要坚决跟党走，再苦再 难也不能有二心，小高默默地点着头。他们觉得，遵义会议象一 把火炬，重新点燃了战士们心中的革命烈火；遵义会议象光芒四 射的灯塔，重新照亮了红军前进的道路。有了战士的热情和光明 的道路，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敌人不能战胜呢？这 时，他们充满了信心和革命的自豪感！
遵义会议后，中央军委决定再渡赤水，重占桐梓，遵义，以 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了实现这一意图，保证中央红军迅速南 下，红五军团奉命赶到官渡河以南四、五十里的地带，用运动防 御的打法阻击敌人。在这里，董振堂同志指挥三十七团，与四川 军阀刘湘的九个团巧妙地周旋了五天，胜利地完成了魂护任务。
战斗一结束。他来到三十七团休息的地方，对大家说广同志 们辛苦啦！在你们牵制敌人的时候，主力部队重占了委山关和遵 义，消灭了敌人两个师又八个团，把其余残敌赶到乌江。这是一 个了不起的胜利！这说明，在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发挥我 们红军的特长，就能夺取主动，克敌制胜。”接着，他又交代了五 军团下一步的战斗任务，然后带着部队向娄山关方向进发。
五月，中央红军来到金沙江畔。金沙江古称泸水。据说三国 时诸葛亮率兵渡泸，蜀将马岱的两千兵一下子就淹死了一千五！ 渡过此江确非易事。金沙江倾泻于群山之中，泻洪撮怒，鼓若山 腾，显出烈厉不可抗拒的威势。红军要安然渡江，不仅需要勇敢 和智慧，而且需要时间。因此，以最大的靱力挡住追敌便成了胜 利渡江的关键。这样，艰巨的阻击任务又一次落到红五军团的肩 上。
根据渡江进展，开始，中央军委要求红五军团在石板河一带 坚守三天三夜；第二天又命令他们坚守六天六夜；第三天又命令 他们坚守九天九夜。
在大敌扑来的情况下，要坚守九天九夜，担子实在太重了！ 中央军委因此派红军总政治部主任李富春同志，特意来红五军团 说明情况，进行动员。原来，全军准备从驿江、龙街和绞车渡三 处一起渡江，可是驿江那地方水流太急，架设的浮桥被冲垮了， 龙街那里江面太宽，容易遭到敌机空袭，所以只剩下了绞车渡一 个渡口。千军万马都要从此渡过，而且只有七只小船，时间自然 要拖长，因而红五军团的阻击任务不得不一再加重。
当李富春同志向红五军团营以上干部讲明这些情况以后，董 振堂同志当即表示:“我们红五军团一定坚决完成这个艰巨而光荣 的任务!”
“是啊，你们的任务的确光荣而艰巨。现在已经过了五天五 夜，还有四'天四夜，敌人的兵力可能比你们多几倍。”季'、富春同志 突然一挥手，用高昂的语调说:“毛主席要我转告同志们，中央相 信你们是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希望同志们发扬以一当十、以十
当百的顽强战斗精神，为革命立新功；
这时，董振堂站起来对大家说、北面是金沙江，南面是敌 人，我们是背水作战，任务完成得好坏，直接关系到全军的安 危。大家回去告诉部队，一定要坚守住阵地，人在阵地在，用鲜 血和生命来保证党中央和全军胜利渡江，党中央的指示和军团长的讲话很快传遍红五军团，大家纷纷 表示：不要说再坚守四天四夜，就是十天十夜也一定完成任务。
领导与战士的决心融合在一起，就产生出无坚不摧的物质力 量。在董振堂同志的指挥下，红五军团粉碎了敌人夜以继日的进 攻，终于掩护中央红军如期地安全地渡过了波涛汹涌、昔称天堑 的金沙江。
至此，中央红军跳出了敌人尾追堵击的火网，冲出荆棘丛生 的逆境，在胜利的道路上迅步前进。一路上，红五军团继续掩护 主力部队，斩关夺隘，抢险飞渡，顺利地通过彝族区，跨过大渡 河，翻越夹金山，六月，在四川懋功与红四方面军实现了历史性 的胜利会师。
不幸，从此以后，英雄的红五军团却在张国煮的胁迫下，转 下川康，开始了一段曲折艰苦的历程。直到一九三六年初，才重 新挥师北上。十月，董振堂指挥红五军团，在马家营子与华家岭 之间，击退了追敌毛炳文的九个团，再次胜利地掩护了一、二、 四方面军实行会合和休整。
遣使投书
―九三六年十月，在会宁上空还回荡着胜利会师的歌声，各 路英雄大军响应党中央继续北上的号令，便浩浩荡荡开出了会宁 城。
不料，当红五军团和四方面军到达靖远附近时，却接到了张国泰西渡黄河的命令。听到这个消息，全军感到震惊：为什么不按会 师决定向陕甘方向进发，又折向黄河以西呢？得到的回答是:“接 通新疆，趋打通国际路线，取得国际援助。
董振堂同志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开始也感到愕然不解，但他 立刻又敏锐地感到，今天所谓的打通田际路线,无异于昨天的 “南下计划。
去年六月，一、四方面军会师以后，党中央决定把部队加以 混编，分左，右两路继续北上。一方面军的一、三军团和四方面 军的四、三十军为右路，由毛主席、周副主席率领，从毛儿盖出 发，经班佑、包座，出腊子口到甘南。一方面军的五、九军团和 四方面军的九、三十一、三十三军为左路，由朱总司令、刘伯承 总参谋长和窃居红军总政委的张国煮率领，从卓克基出发，经查 理、阿坝，到班佑、包座与右路会合，然后并路北进。
对于党中央的这一重大战略决策，董振堂是坚决拥护的。为 了征服未来的草地和随时可能遇到的敌人骑兵，他号召部队利用 休整的机会，开展打骑兵的军事训练。他对一些干部说L打敌人 骑兵的战术，需要很好地研究。不然，今后过草地遇上敌人的骑 兵，我们是要吃亏的。”
在他的号召下，全军很快掀起了一个练兵热潮，战士们嚎亮 的歌声四处飘荡：
敌人骑兵不可怕，
瞄准马儿把它打，
目标愈大愈好打，
一枪一个打倒它！
经过一段训练，红五军团以新的战斗姿态又跨上了征程。可是，左路军到了阿坝以后，张国春突然抛出一个南下川 康的计 划，明目张胆地与党中央对抗。他还密令右路军中的亲信陈昌浩 裹胁党中央和右路军随他一同南下，否则就用武力解决。幸亏这 份密电被三十军参谋长叶剑英同志所获，及时报告给毛主席，才 使他的阴谋未能得逞。对于这些情况，虽然左路军广大指战员当时并不知道，但对于张国煮南下的错误做法，红五军团却进行了 。 抵制和反对。当时,红五军团为了向右路军靠拢，前卫部队已到达墨洼，指日可达巴西。但是，张国春还是借着他暂时窃取的权 力，强令红五军团折回阿坝。队伍返回时，大家憋了一肚子气， 有的甚至骂起来。
红五军团返回阿坝不几天，张国養在喇嘛寺召开了营以上干 部会。在会上，他故意拉长嗓音，耸人听闻地说：“同志们，我不得不向大家提起一件非常令人痛心的事，就 是我们红军只剩下十几万人了。我们应该大胆地承认，长征是失 败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要北上抗日，那简直是开玩笑，纯粹 。 是小资产阶级的幻想……
张国焘的诽谤，引起台下一片骚动。他心里明白，这骚动主 . 要来自红五军团的干部。于是，他摆出吓人的架势，用手指着台下红五军团的干部说L你们中间有没有机会主义分子呀？你们戴 的那顶小五角帽，就是一顶机会主义的帽子。机会主义帽子底下 就没有机会主义脑袋？就没有机会主义的思想？我不相信!”
听到这些,董振堂同志和红五军团的干部们不由地紧握双 拳，怒目而视，气得满脸通红。
张国焘并不是瞎子，对于这些他早已看在眼里，恨在心上。
此后，他更加挖空心思对付红五军团。他先是下令没收了红五军 团的电台，断绝了它与党中央的联系；然后又改组了红五军团的 领导，把亲信黄超塞进来，充当军团政委。与此同时还进行了部 队调整。他满以为这样便可以把红五军团控制在他的手里，任凭 他的摆布。但恰恰相反，这些做法更加激起了红五军团广大指战 员的强烈不满。特别是他在卓木碉扮演了 “黄袍加身”的丑剧之 后，人们的不满情绪达到了高潮。有的提出：“咱们红五军团干脆单独北上! ”有人甚至说:“不行，我们就和他干!”
此时，董振堂同志的心情和大家同样气愤，但是为了顾全大 局，他只好暂且忍耐。他时时提醒大家，千万不能鲁莽从事。
正在这时，朱总司令来到红五军团，董振堂高兴极了。他立 即召集营以上干部会，请朱总司令讲话。朱总司令说L现在党中
央毛主席他们北上了，取得了很大胜利，这是一条正确的路线。 毛主席早已指出：南下是绝路。可是有人却说北上是逃跑，只有南下才是革命。谁是谁非，历史会作出结论的。”朱总司令嘱咐大 家：在事关路线的大是大非上，要坚持原则；但在兄弟部队之 间，要注意搞好团结，无论如何不能扩大矛盾，不能盲动。如果红军和红军冲突起来，就意味着对革命的犯罪。
听了总司令这些话，他心里顿时亮堂了。他当即向总司令表示、请总司令放心，我们一定要坚持原则，冷静、理智地处理问 题，决不感情用事，决不辜负党中央和毛主席对我们的期望。'‘然 后，他又对大家说、总司令的这些话，我们应该牢记在心，同时要向部队进行传达。只要每个同志都能为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着 想，即使有天大的困难，也是能够战胜的；果然，在四方面军和二方面军于甘孜会师之后，经过坚决斗 争，迫使张国春不得不放弃南下川康的计划，北上与中央会合。 谁知，张国煮至今仍贼心不死。张国煮的今天不正是他昨天的继 续和发展吗？所以，他没有被张国煮们那娓娓动听的言词所迷 惑，立即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焦虑， 暗自为红五军团和四方面军的前途担心。他吃不下饭「'睡不着 觉，考虑着应付这突然事变的办法。
“西征无异是自寻死路，断送红军］这不行，应该马上报告 党中央和毛主席，请党挽回危局丁经过反复深思，董振堂最后决 定给党中央、毛主席写信，陈述自己不同意西征的理由，争取党 中央的支持。当然，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一旦被张国煮发觉，就 会大祸临头。但是，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死又何妨？死的威 胁，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他把自己的生命与革命事业 溶在一起时，死在他看来不仅不可怕，而且感到光荣。
在一个灰蒙蒙的夜晚，他踏着清寒的月光悄然来到军团警卫 队。
“你现在身体怎样? ”他找到警卫队长高志中同志关切地问：
“还能骑马吗?”
“行，身体还好，高志中回答说，
"骑兵还有多少?”
"牲口总共不到二十头了
他问完了警卫队的情况，过了一会，又深沉地说、我来看看 你！
长征以来，由于战事频繁，又各负重任，他们已经不能象先 前那样朝夕相见了，自然彼此时刻惦念。但是机警的小高从他那 凄楚的表情和深沉的语言中，已经感到，首长此次来临必与要事 相关。于是，他随首长走出屋去.
长征以来，由于战事频繁，又各负重任，他们已经不能象先 前那样朝夕相见了，自然彼此时刻惦念。但是机警的小高从他那 凄楚的表情和深沉的语言中，已经感到，首长此次来临必与要事 相关。于是，他随首长走出屋去.
夜幕覆盖着大地，一切生灵都处于沉睡之中，只有那凛烈的 寒风惊扰着原野的宁静，使人倍感冷寞。他们俩默默地走了一 程，董振堂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才说:有个任务，准备交你去 完成。”
“什么任务呢?”小高心里想，但没有问出口，只是侧耳聆 听/现在跟着我的就剩下你了，跟你打个招呼：你把马匹清点一 下，不要多，要精，要挑马口轻一点的，体质好一点的，马背蹋 一点的。
小高用心地听着.
"子弹还缺不缺? ”他停了停接着交代第二点:“要把武器弹葛 集中起来配备一下。”
"第三点，"他向小高身边凑了凑，"你带哪些人，要把他们的 情况了解一下，哪个人参加过什么战斗？平时和你关系怎样？能 不能跟你一条心?”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军团部门前。这时，董振堂又嘱咐了小 高几句，才各自离去。
第二天晚上，他叫警卫员把小高叫到军团部，问L你准备的 怎么样了？”
“打算去十二个人，十二匹马。”小高汇报“去的这些人有的 带马枪，有的带机关枪，还有匣子枪，每人四，五十爰子弹。人 员的情况：有江西的两个，有宁都暴动过来的五个，有长征 道上的 ”
“不要带那么多人疽他打断了小高的话，“带十个人就行。你 的准备工作都有谁知道?”
小高回答、谁也不知道/
董振堂满意地点了点头。约定明天晚上再接头，并把牲口人 马都准备好。
董振堂满意地点了点头。约定明天晚上再接头，并把牲口人 马都准备好。
第三天晚上，小高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地点来找董振堂， 这时他早己等候在那里了。他看到小高身上的枪、皮包和望远 镜，便说:“我给你的东西还都保存着，不容易呀!”
小高深情地望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披带的枪、皮 包和望远镜。皮包和望远镜是军团长在他当副团长临走时送给他 留念的。
那是一九三三年四月的一天，军团长告诉他：“根据工作需 要，组织上决定派你到三十七团去当副团长，你有什么意见?”
“首长，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小高恳切地说。
“这怎么行，革命的需要嘛、军团长说着，把用了多年的皮 包和一双银筷子递给了他：“枪你还带着，再送你这两件东西作纪 念。”
他接过东西，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说： “首长，我下去指挥作战，需要一副望远镜……
“好，给你。”军团长又把一副望远镜递给了他，并嘱咐他 说:“你下去以后，要向政治委员同志好好学习，学习人家怎么爱 兵，怎么带兵。要严格要求自己，模范遵守三大纪律六项注意。 在战争最艰苦的时候，要经得住考验。
就这样，他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军团长。现在，又要 与军团长分别了，他除了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外，还预感到将 有比当年让他当副团长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完成。于是他说： “首长有什么任务请吩咐，照您说的，都准备好了。”
董振堂同志用有些颤抖的手掏出一封信，说,“现在有一封 信，你把它送到安塞，或是瓦窑堡，或是保安——主席和总司令 可能在这几个地方。你无论如何要找到，把信交给他们。”他下意 识地掂了掂手中的信，接着说:“万一出了问题，你记住广我这封信 主要是不同意张副主席的西进政策。甘肃、青海，'五马'全备有 骑兵，我们的部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到那边十有九成要失 败。信的内容就是这些。途中出了问题，信可以毁掉，但是要把 内容记牢。”说完，他郑重地把信递给了小高。
小高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写着：
面 呈
毛主席、朱总司令 亲启
董振堂
“请首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小高接过信来揣进衣兜里。
“这次要经过好几道封锁线，千万要小心。不过，你有条 件。你是陕西人，说话不崎。”接着，他向小高简要地介备了封锁 线的情况和通过的办法L第一道是李旺，这地方不好过，你们最 好采取偷袭的办法。李旺过去是仙城堡、川口，接着是雁门关。 雁门关也不好过，要注意，
他说到这里，用深沉的目光看了小高许久，然后又语重心长 地说：“小高同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 摸着黑，瞎闯了十几年，最后才找到了党，看到了中国的光明 前途。只有跟共产党和毛主席走，才能实现劳苦大众的解放。这 次你走了，今后我们可能会见面，也可能见不到。我有一句话， 你一定要记住：永远跟党走，革命到底!”说着，他的声音哽塞 To小高更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流着泪水说:“我一定记住首长 的话，坚决完成任务，尽快回来见你。
时间不早了。小高陪着他来到整装待发的马队前。西北高原 凛冽的寒风，刁顽地牵动着他们的衣角，益发勾起了他们的惜别 之情。他们互相对视着沉默了许久。蓦地，董振堂把手抬起来一 挥:“出发!”
小高和其他九名战士奋身跃马，向东急驰而去。
马队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董振堂同志却象盼人归来似的 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小高理解首长的急切心情，带领九名战士，一路上策马扬 鞭，昼夜兼程，冒着生命危险，冲过一道道封锁线，朝着党中央 所在地飞奔。大约第六天，他们到达安塞。这时马队已有五名同 志牺牲了，还剩下五人。到了安塞，找到了朱总司令，把信交给 了他。
“情况我们知道了，我们准备发电报去，让他们改变西征的 作法丁朱总司令看完信以后说:“我看你们就不要回去了。"
发电报我们那里收不到，电台被黄超控制了。”高志中同志 吿诉总司令:“我们来时，军团长要我们一定回去，最好带回信 去。不回去怎么行?”
这时，朱总司令又关切地说：“回去要过好几道封锁线，你们回得去吗?”
高志中满有信心地回答:“我们既然能来，就能回去，请总司 令放心!”
“那好I”于是，朱总司令给他们写了一个回签：
振堂同志信已收到
朱德
董振堂同志的想法与中央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如果他知道 了这个消息会有多么高兴啊！但是已经晩了，当小高带着只剩下 了三个人的马队赶回靖远时，部队已经被张国春强令渡过了黄 河，开始了悲壮的西征。
苦战在西征路上
十月二十五日，在张国森的强令下，红九军、红三十军和红 五军（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由红五军团和红三十三军改编），在 靖远以北的虎豹口渡过黄河，开始孤军西进。后来的实践证明， 这正是招致西路军惨痛失败的第一步！
时值隆冬，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而穿着单薄衣服的西路军 指战员心里却装着一团火。为了实现党中央的战略决策，这点困 难算得了什么呢？可他们哪里知道，所谓“建立甘北根据地”“打 通国际路线。不过是张国煮制造的谎言°正是因为他的刚愎自 用，才使西路军陷入如此的绝途苦境。
西征将会给革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董振堂早已料到。倘若 得到党中央的指示，他就会站出来阻止这一错误的行动。但是， 高志中的骑兵队还没有从安塞归来，张国春已经下了西进的命 令。中央多次发出的指示西路军返回东进的电报，又往往被西路 军军委会主席陈昌浩压下，秘而不宣。在这样的情况下，董振堂 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只得违心地服从命令。而他唯一所能做到 的，就是从高度的革命责任感出发，指挥部队英勇奋战，以战争 的胜利扭转危局，冀图减少革命的损失。
西路军渡过黄河之后，在既无外援、又无补给的情况下，还 是接连粉碎了 “五马”和胡宗南十九个旅，以及大批地主武装民 团的围攻、堵截，取得了J条山、古浪、土门、永昌、山丹等大 小数十次战役的辉煌胜利，歼敌六千余人。在山丹县二十里堡， 红五军遭到敌人三个旅的围攻。振堂沉着应战。他站在古长城 上，指挥两个团出击，经过激烈战斗，彻底打垮了敌人。
接连的胜利使他暂时得以宽慰，信心也由此而增长。一次， 他到医院去看望三十七团谢政委，说「打仗就会有伤亡。你好好 养伤，我们一定要打过去!”
“我们一定要打过去广这在当时来说，无论是迫于形势，还 是出于革命的责任感，都只能横下这样一条心。陈昌浩没有半点 回心转意的表示。犹豫不决等于束手待毙。当前，除了拼还有什 么办法呢？
为了对付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的骑兵，红五军进驻山丹 以后，临时组成了一个骑兵团，由吕仁礼同志任团长。董振堂亲 自抓骑兵团的训练。一天，他把吕仁礼找来，详细地询问了骑兵 训练的情况。吕仁礼同志告诉他她训练时，有个战士从马上摔下 来，人、枪都摔坏了了他听说摔坏了战士，马上对吕仁礼说：
“培养一个骑兵战士不容易呀！战士从中央苏区出来，跑了 这么多路，一定要爱护，要慢慢来。”接着，他便讲起了训练骑兵 应该注意的事项,“骑上马以后开始不要跑，人、马都需要适应一 T……”听着军长的讲述，吕仁礼同志不禁心里佩服：想不到炮 科出身的军长，对骑术也这样稔熟。
十二月三十日，吃完除夕饭，董振堂率红五军连夜西取临 泽。出发以后，他牵着马走了五、六里路，才骑上。走了一段， 马出汗了，他又下马步行Q他说，这 样可以保护马的战斗力。于 是，大家都照他的样子做起来。一九三七年元月一日，一举攻克 临泽。攻克临泽后，由红五军政委黄超率三十七、四十三两个团 驻守。他带领四十四团、四十五团、骑兵团、特务团等两千余 人，又连夜直奔高台。
高台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破落小城。驻守高台的马匪军 大部东去阻击红军，城内只有一个骑兵连和伪县长马鹤年临时拼 凑起来的一个千余人的民团。马匪的骑兵连听到风声早已落荒逃 走。因此，红五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于二日拂晓顺利地 占领了高台城，并俘虏了民团的全部成员，缴获各种枪支五百余 条。
高台哀荣
红五军进入髙台以后，还没来得及吃饭、休息，董振堂和政 治部主任杨克明立即召开干部会，提醒大家要发扬红军的优良传 统，模范地遵守群众纪律。会一散，干部分头带领战士们为老百 姓挑水，扫院子3有的在墙上写大标语，宣传共产党和红军的主 张。冷落了多时的高台顿时热闹起来。
进城第二天，他们在文庙广场召开了群众大会，根据群众的 要求，当场逮捕了伪县长、红帮头子和县党部书记。接着，成立 了人民政府和贫民协进会，发动群众打土豪、分浮财。城里的恶 霸地主卢荣、董子清等人的财物和伪县政府的存粮统统被没收 了。光是从卢荣开的“和盛当”里，就弄出铜元、麻钱五十多 车，布匹绸缎不计其数。
那些日子，老百姓真比过年还高兴，人们到处歌唱：
太阳一出红霞霞，
黑河的流水翻浪花？
高台来了共产党，
开了仓库分了粮，
人人欢笑喜洋洋。
开了仓库分了粮，
人人欢笑喜洋洋。
打土蒙，除恶霸，
劳动果实回到家。
说起红军共产党，
是咱们的恩人永不忘。
红五军用自己的言行，很快赢得了群众的信任和爱戴。广大 群众夜以继日地为红军赶制棉衣，几天功夫，全军都穿上了新冬 装。为了坚守城防，保卫胜利果实，许多群众自动献出木箱衣 柜，装上沙石加固城墙。木匠替红军做滚木，铁匠给红军打战 刀，准备用以痛击来敌。
同时，红五军还收编了民团，以充实自己的力量。一天，董 振堂和杨克明，召集壮丁们开会。董振堂说:“你们也是穷苦人， 应该和我们一起抗日，反对马家军。你们谁愿意参加红军就参 加，不愿意的就回家去过生活，不要在街上流浪。”经过动员教 育，许多壮丁当场报名参加了红军。
就在红五军和高台人民共同加紧备战的时候，马匪军以十倍 于我的兵力，狼奔豕突地包围过来，并且首先向四十四团一个加 强排扼守的西关碉堡发起凶猛的进攻。
西关碉堡在城西北角五百米处，由财神楼改造而成，大而坚 固。它与东关碉堡遥相呼应，形成县城的两个门户，是关系到高 台城安危的支撑点。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被我连连击退。双 方浴血激战了五昼夜，我方歼敌一千多人，并缴获一批武器。后 来，敌人炮击碉堡因而起火，我方战士身陷火海仍然坚持战斗不 动摇，最后全部壮烈牺牲，碉堡失守。
敌人攻陷了西关碉堡之后，紧接着攻击四十五团一连据容的 东关碉堡。一连的战士们同样进行了顽强的反击。但是，由于敌 我力量悬殊，最后东关碉堡亦失守。
东、西碉堡一失守，使红五军立即陷入危殆中。高台的所谓 城墙，不过是丈余高的土围子，既难织组火力，又难实行隐蔽， 而且城郭小，城里城外都无回旋余地。对于这些，董振堂早已心 中有数。但是，他依然做最大的努力，争取战争的胜利，起码争 取时间，盼望出现新局面。几天来，他日日夜夜围着城墙转来转 去，指挥战士和群众千方百计地加固城墙。一次激战过去了，立 即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战斗。他鼓励战士们说:“雪山草地我们都过 来了，这伙马匪我们一定要打垮它，坚决守住高台!”同时，他又 做了突围的准备。他把骑兵团长吕仁礼同志找来说:“根据目前形 势，东、西碉堡被敌人控制，城里活动困难。你团立即在北城墙 挖一个大洞，准备突围，和临泽部队呼应，待机破敌。”
很快，吕仁礼同志带领一个连在北城墙上挖了一个能容两马 或三人并行通过的大洞，外面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土皮，用时用脚 一踢，即可洞开。城的北郊是一片荒草地，离山不远，敌人在这 一带的兵力比较薄弱，因此，从这里是完全可以突围出去的。与 此同时，各个部队已经准备好了大批的干粮，借用老乡的东西也 都送还了。
恰在这时，黄超派人送来一封信。信的大意是：
董军长，奉总部命令：高台乃是打通国际路线的重要据点， 必须死守……。
董振堂拿着信，凝视良久，似乎一切都明白了：黄超这个被 张国煮用来监视红五军的走卒，终于找到了对他狠下毒手的良 机。面对死亡，他无所畏惧，但是他心中愤恨——恨那些存心破 坏革命的蠢贼。此刻，他脸上只有威严的神态，而无半点怯懦的 表情。他当即召开干部会，宣读了黄超的信，然后坚定地说广我 们要流尽最后一滴血，与敌人战斗到底，为革命牺牲是光荣的， 活着的同志会替我们报仇！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这铿锵有力、掷地作声的话语，就是一个共产党员对死亡所 做的回答！
在生死关头，他向党，向祖国，向人民，豁然敞开了胸膛， 那坦荡的胸怀，赤诚的心，昭然可见。而张国煮们的心地，又显 • 得是多么样的龌龊、阴险与黑暗。
会议开得十分简短。它既是最后的动员，又是决战前的誓 师。“人在高台在，誓与高台共存亡!”这慷慨激昂的壮烈口号，激 • 励着全军，点燃起广大指战员心头的烈火，恨不得把敌人立刻焚 为灰烬！
董振堂给部队做了明确的分工：骑兵团和特务团固守北门； 四十四团守西城至南门一段J四十五团守东城至南门一段。部队 的非战斗人员也做好了随时参战的准备。年青力壮的老乡也加入 到战斗行列，老弱妇孺为守城战士送饭、送水。
十九日的黄昏，高台四周响起空前激烈的枪炮声，敌人大规 模的攻城开始了。
轰隆轰隆，闷雷般的炮声，摇撼着这千古沉睡的西北高原， 成吨的钢铁向高台小城倾泻。敌人的火力密集而又凶猛，使高台 城内外，顿时成为火海。子弹在战士们的头上脚下狂飞猛炸。战 • 士们持枪抡刀，在炮火的明灭中向顽敌冲杀。枪炮声，喊杀声， 震耳欲聋。董振堂同志不顾个人安危，镇定自若地指挥战士们向 冲杀来的敌人反击。成排的敌人，在英雄们的面前垮倒。战士们 在大炮的掩护下，头顶罗锅，架着数十架云梯，强行登城。红五 军的英雄们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块、砖头和滚木对付敌人，有的 索性把枪一甩，冲上前去抱住爬上城来的敌人，一起滚下城去， 在熊熊大火中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批登城的敌人被打垮了，但是，接着又是一批敌人爬上 来。早已伤亡过半的红五军怎么能顶得住十倍之众的敌人轮番攻
击呢？大约于凌晨四时左右，高台城终于为敌人突破。
敌人首先攻破了西城，一窝蜂似地湧进城来，接着向南面发 展，高台终于陷落了。于是，展开一场激烈的巷战。
董振堂同志率领手持大刀的战士们向敌人杀去！
“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红军战士们，要坚持到底! ”杨克明同志为英雄们呐喊助威！
战士们的两眼充满了血丝，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的大 刀。顷刻间，杀得敌人污血涂地，死尸杂陈。经过几个小时的肉 搏，敌人的尸体堆起一座座小丘，而我方活着的已寥寥无几。在 这种情况下，董振堂只得带领剩下的战士且战且退，最后退到东 城。这时，他把吕仁礼找来命令说:“快调队伍来，把东门守住， 坚持到底!”
董振堂同志迅速占领了东南城角上的一个双层碉堡，猛烈射 击，企图用火力控制六垠道口，阻住援敌。但是敌人终于蜂拥过 来。这时，身后的敌人也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无奈，他只得带 . 着身边的几个战士跳下城去。但又立即陷入了敌人的重围之中。
他强支着布满伤痕的身体，手举两把盒子枪，一齐向敌人开火， 接连摟倒了几个。突然，一颗子弹射过来，打中了他的腿。他无法支持，便伏在地上继续战斗。
“抓活的!”马匪军狂吼着从四面八方逼过来。
这时，他身边的战士已经全部牺牲了，他的手中仅留有一颗 子弹。一个高尚的革命战士，怎能在敌人面前做俘虏！于是，他 把最后的一颗子弹装进枪膛，举枪对准自己的胸膛，实践了自己 “革命到底”的庄严誓言。当吕仁礼同志按照他的命令，急速返 回北城调剛队伍，冲破敌人的层层拦阻，把队伍带到东城时，董 振堂同志已经壮烈牺牲了。
董振堂同志光荣地牺牲后，成群的马匪朝他倒下的地方拥过匪首马彪上去一看，气急败坏地对匪兵们大骂：“废物J你们 为什么不在他装子弹的时候把他打死?”
“不行啊，人家两手打枪，一只手在腿上就可以装子弹……” 匪兵们嘟嘟嚷嚷地分辩着。敌人的对话，倒维妙维肖地勾勒出董 振堂同志在生命的最后一息，英勇战斗的壮烈情景。
后来，敌人辨认出他就是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反动透顶的马 匪们，恶毒残忍地割下了他的头，挂在高台城门上示众。然后运 往南京，向蒋介石匪帮邀功请赏去了。
当时，杨克明同志在巷战中依恃的一所房屋也被敌人点火烧 毁，因之亦壮烈牺牲。
历史的悲剧就这样著成：威震寰宇、英勇顽强的红五军，最 后却断送在无耻叛徒张国海的手中。
至于幸存下来的西路军残部，后来则根据党中央“设法进入 新疆和蒙古”的指示，于一九三七年五月间，走出祁连山，进入 新疆，至此才彻底结束了由张国煮的错误路线所酿成的悲壮的西 征。可是这时，西路军由原来的两万五千人，只剩下七百多人。 这是多么沉痛的教训、悲惨的结局啊！
董振堂同志和红五军的将士们虽然悲壮地牺牲了，但是，他 们却创造出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他们凭借一座低矮的土城，对 抗十倍之众的顽敌，在内缺弹药、外无救援的情况下，与顽敌白 刃血战七昼夜，这是战争史上罕见的壮举！这是动天地、泣鬼神 的战争奇迹！
伟大的战士永垂不朽
伟大的革命战士——董振堂同志殉难的噩耗传到延安后，延 安军民立即笼罩在无限的悲哀中。党为失去一名杰出的无产阶级 战士而悲痛，人民为失去一个优秀的儿子而惋惜！
党中央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深切悼念这位坚贞不屈的人 民英雄，并且于抗日战争期间，决定将他的故乡河北省新河县改 名为“振堂县七以资怀念。
毛主席对董振堂同志作了极高的评价。称赞他是“坚决苇命 的同志，还曾满怀深情地以“路遥知马力.这句脍炙人口的古谚 箴言，称赞这位在革命的烈火中经得起考验的杰出英雄。
全国解放后，党和政府为了表彰董振堂等同志的历史功绩， 把宁都起义的旧址辟为纪念馆；为了永志不忘董振堂同志悲壮的 牺牲，在高台县建立了烈士陵园，朱德同志亲笔题写了园名和舰 词，輕词是"伟大的革命先驱的事迹和英名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 忆里二为了将他的英雄事迹垂范后代，党和政府还在石家庄市华 北烈士陵园内为他建立了纪念亭，亭内树立了纪念碑。
遗憾的是，高台政府和人民群众根据党中央的电令，曾经多 方寻找董振堂同志的遗骸，终未找到。
其实，董振堂同志就在我们的身边！
那深厚无垠的大地，象征着他强韧伟大的躯体！
那凌雪傲霜的松柏，象征着他永著青春的神采！
董振堂，象一位诲人不倦的讲师，他每天都在向前来凭吊的 人们，讲述着革命的艰辛，指出革命的胜利来之不易，提醒人们 应该怎样珍视革命的传统和革命胜利的成果！
董振堂，又象一位热情奔放的政治鼓动家，他无时无刻不在 向前来谒陵的人们，展示伟大的榜样，鼓舞人们应该怎样对待自 己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给予人们克服困难的勇气，给予人们前 进的力量！
董振堂同志，永远活在中国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