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先生二三事
李任夫
         冯玉祥先生之为人,人们各有褒贬:有的说他是革命英雄, 有的说他是倒戈将军。从他一生不平凡的事迹来说,确有许多惊 人之处。因此,关于他一生的活动,就有一些传奇式的传说。他 自己也有些自我介绍的写作,但不全面。我与他谈不上历史渊 源,然而从我与他的接触中,了解到一些片断,也可以从侧面来 认识他的面目,我现在客观地叙述一些往事,供作史料参考。
         一九三二年,我奉派参加中国社会教育社年会(山东邹平) 之后,为了游览泰山,同时也为去探望住在泰山的冯先生,于是 闭会后,我和山西省的代表薄毓相一同到泰山去(此人在抗战时当 r汉奸,任伪山西省教育厅长,胜利后被处决)。在游览泰山名胜 石迹告一段落后,我们又一同去拜访冯先生。由于我是广西派出 来的,而薄是山西的代表,冯先生与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和阎 锡山之间都是有过反蒋联盟的。那时正是在联合反蒋失败之后, 冯转到泰山去住的。因此,他对于我们的来访,表示非常亲切与 欢迎,他对我们是开诚相见,无话不谈,恍如家人。
         首先从他的生活谈起。一般传说,都说他治军严,生活刻 苦,好学不倦等等,我开始是半信半疑的。但当我与他接触之足以证明许多传说是与实际相符的.当时他住在泰山,是因 为山东省主席韩复集是他几十年的老部下,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 的人。在反蒋失败后,为了安全,不得不求助于韩复集的保护, 以免遭到意外。所以他住在山上,除了自己少数的心腹和卫队之 外,韩也派人保护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自己卫队的训 练,还是要求很严格的。每天要亲自检验一下他们的操练,丝毫 不苟。他自己也以身作则,每天都是黎明即起,先去作爬山运 动,然后再回来进早餐。除而阻外,每天如此,这是我亲自目睹 的。
         从他的生活情况与生活方式来说,他那时已是五十岁以外的 人了,但身体仍结实强健,这当然与他经常的锻练有关。他的穿 着非常俭朴,一身布衣布鞋,那时已是近冬了,泰山的气候已有 冬意,他穿的是一身普通棉袄,恰似一个卷农。我记得有一次, 他夫人李德全同志的上海朋友,托人给他送来一套绸子衣料,相 当华丽,李德全同志是很满意的。她将衣料特给冯先生一看,并 说:“焕章,你看这套衣料好不好?”冯先生斜眼一瞥之后,并无表 情,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4好得很t好得很! ”李德全同志随即 走开了°我们仍继续谈话。一会尤他特地交代副官说、太太今天 有事,开饭时可不必叫她/副官当然照亦。原来开饭的时候,冯 先生夫妇照例与我们同桌吃,这次一坐下,冯先生即说、我们开 动!我们开动,李德全同志果然未到。当吃到半餐时,李德全同 志气冲冲地跑来指着副官说,开饭为什么不喊我?”副官答L这是 老总交代的,说太太有事不一同吃饭:李德全同志马上转脸向冯 先生问她你说我有什么事不一块吃饭?”冯先生答得很滑稽,他带 笑地说L你看衣服料子都看饱了,还吃什么饭呢!”德全同志此时 広不住火气,说了一句“岂有此理。就怒气冲冲地走了。闹得我 们在座的人啼笑皆非,又不好劝解,但冯先生依然镇定如常;继 续请大家用菜。’我们都沉默无言继续进餐。
         可是,'在饮食上他还是注意营养的。我们在那里每餐都期 夫盘菜,一大盆汤,非常丰盛,并且每餐都有鸡鸭肉鱼之类的基 菜。一次我们在闲谈里,我故意提问鄭冯先生,外面都说你生活 刻苦,连宋子文这般人来,都要吃大饼窝头,但冯先生招待我 们,却如此丰盛,可见外面的传说不实。他马上答”李先生,那 是真的。我对他们这些大官来,只有那样招待,因为这般人过的 生活太腐化荒淫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一般老百姓过的是怎样痛苦 的生活,所以我请他们尝尝这种滋味儿疽同时他又说广以前晋朝 有个皇帝,下面报告他,人民饥僅无饭吃,他说'为什么不吃肉糜 呢?'这是一个笑话,但是说明这个皇帝是个傻子,根本不懂人 事,还可原谅,而他们这般人都是来自民间,一旦爬上高位,就 忘记了一切。一心只想剥削人民来贪图自己享受,这些人难道不 是人民的罪人吗!人民造起反来,他们是要吃苦头的。”说到这 里,他的表情非常气愤,一连拍大腿说起自己幼年时代的往事 来。他说“我是穷小子出身,一年到头,都是吃了早餐愁晚餐, 所以我很清楚一般老百姓的苦楚。我虽然幸运有今天,但我无时 无刻不在警惕自己,不要忘了过去。我很惭愧,几十年来不能为 人民造福,还忍心剥削人民来满足自己吗I”我听了他这些话之 后,深深感到他确有点“基督”精神。
         其次,我再来谈谈他的学习生活。当时他请了几位先生常年 住在泰山,作他的家庭教师。有教军事的,有教政治、经济、历史 的,甚至还有教文艺的。其中有位粟先生告诉我鄭冯先生每天读 书凡乎和在校学生一样,按时听讲,自己还作笔记日记,而且从 不间断疽我参观他的书室(一个碉堡式的楼上),曾看到一张时间 表,规定了作息时间,他竟如此用功,使我非常惊讶•有一次, 在饭后散步闲谈,我问:“冯先生,你老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好 学不倦,将来想成为一个学术专家吗?”他笑着答:“我哪有那种资 洛,我的童年时代,因为穷苦,根本谈不上求学。我的父亲是从 佣工走上军界的,可是他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我呢,还侥幸读了 年把私塾,认字也不多,从十一岁起就去当小兵,尤十年来,我 都滚在兵营里,哪里谈得上学问呢,所以我就想利用这段时间来 求点起码知识。因为没有基本功,年紀也大了,脑子又笨,虽然 很想多懂点东西,可是连一知半解也谈不上,我好比一个庙里的 老祝,除了照应香火之外,也听听念经吧!”他的话说得非常沉痛 而幽默,同时也表现了他的虚心。我说力老而好学是很少的,尤 其是已经有点地位的人。所以曹操在晚年曾说过'老而好学,惟 吾与袁伯业耳,的话,因此曹操博学多才,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 人物。冯先生一生的光荣历史是人所共知的,在政治上有这么高 的地位,到了这么年纪,仍如此虚心好学,在现代军人中确是少 有的侦我刚说到这里,,他就大发其议论了。他说鄭说到曹操,我 是很佩服他的,我过去看过三国演义,作者把曹操写得那么一塌 糊涂,我是有不同意见的。我以为历史上的曹操,不仅是有雄才 大略的人,而且是一个大大的历史功臣。以当时的环境而论,从 董卓之乱以后,群雄并起,北方是乱糟糟的,如果没有曹操出来 统一北方,那么人民的痛苦更不堪设想了。而且他还打破了乌 桓,对于保卫国家民族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拿今天的话来 说,是爱国的。袁绍父子勾结外族来打内战,可以说是汉奸行 为。再则以历史的传统观念而论,刘邦能作皇帝,为什么曹操不 可以取画代之呢?这完全是一种历史偏见。过去的戏台上,还把 曹操画作白脸人物,我以为是很不公道的,不知李先生以为如 何?”我听了他这一番见解之后,也很激动。因此我对他说:“冯 先生的议论,真是发人所未发,打破了千百年来封建文人的迂 见,我深为佩服。
         接着我又问他,冯先生一天学这么多东西,是否也有重点呢?冯说,“我是军人,当然军事学是我苜先要研穷的。不过现 代的军事和古代不同,在各方面都是很复杂的。要了解现代的军 事学,同时只有研究政治、经济以至历史等等方面的问题,才能通 哓。如果孤立地学习军事是搞不好的。”我说、4冯先生的謗很有道 理。不过我又想问问,冯先生为什么还要研究文艺这些东西呢? 难道这些也与军事有关吗?9他听了我的话后忽然大笑起来,他继 续说一个人如果一天只吃鸡鸭肉鱼不吃素菜,行吗?我学一点 文艺东西,就象吃饭一样,除了鸡鸭肉鱼之外,也要吃点小菜一 类的。你说是吗?”由此可见他的学习兴趣是多方面的。此时薄毓 相又问他”我看酉先生还在习字绘画吧?不知学的是那一派?”冯 答她对于绘画我是外行,不过对于习字我还很有兴趣。但是写不 出手,多年来我爱写汉碑,我以为隶书写好了,楷书就容易学了疽 我又问她冯先生学汉碑最喜欢那一种呢? ”冯答L我最爱的是 《华山碑》,我以为这个碑的字,既庄严有法度,又活泼多变化, .例如《石门颂》,它有规范性,比《曹全碑》,它又柔中嚙刚, 所以我喜欢临它。”他这一番书法理论,更令我们感到惊奇不 已。 -
         记得有一天他约我们到经石峪去游览,目的是要我们去看看 如里的《金刚经》石刻。我们边走边谈,他首先告诉我们,那些 刻字,每字都有几尺大,是刻在山溪石上的。一到那里,大家都 坐在岩石上观赏,确是气魄雄浑。他对我们说「这么好的字,历 代都没有好好保护起来,现在已经残缺不全了,真是可惜疽同时 他还指出每一个字缺损了什么,如数家珍一样,了如指掌,可见 他对这些字是用过功夫的。他还告诉我们,他已拓下了一套,也 学了一阵子,就是学不到手……。在字体的结构变化上,他又对 我们指岀,这是由隶变楷的过渡字体,在中国的榜书上,可算是 第一流的作品。对于书法"我和薄都是外行,只是听听罢了。在 回程时,他文很兴奋地说鄭这些都是中国佛教的遗产了,可见佛 教在中国影响之大。你们游了泰山也看到沿途的庙宇很多吧,现 在仍然是香火旺盛的,可见宗教的信仰是不可能消灭的。我在苏 联,也参观过不少教堂,去做礼拜的还大有人在,以苏联这样的 国家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家呢?。他的话成乎表示他 对于宗教的感情,我知道他是耶稣教徒,对此我不愿多作谈论,我 只好轻描淡写地说广宗教是在一定历史阶段上的产物,只有让历 史去解决吧,用行政命令是解决不了的疽他说L你的话很对疽说 到这里,已经到了他的住处了。
         关于政治上及抗日问题,他谈得太多了。据我回忆,他对蒋 介石是绝对不满的。记得他说;“我们革命几十年,革来革去,革 去了一个满清,又来了个袁世凯,革去了袁世凯,又来了个蒋介 石。如果不是这些独夫民贼,国家何至闹到这样地步疽他很气愤 地指责蒋介石的种种罪行,说他比袁世凯这些人,不是江河日 下,而是后来居上。他说、蒋介石用尽了流氓手段来窃取政权, 对外投降,对内压迫,比满清和北洋军阀,有过之无不及。以军 队而论,我分析了一下,全国的军队,从给养到装备,可以区别 六种不同的待遇。”在这个问题上,他举出一系列事实证明,我已 记忆不清了。他又说以经济而论,蒋介石集中了全国人民百分 之七,八十的財力,一方面存入外国大买資地皮;—方面用来对 付内战,消灭异己,他现在的政策是'剿共'第一了。但共产党不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完全是蒋介石倒行逆施的产物,共产党是爱 国爱人民的,是广大人民拥护的,不仅是'剿,不了,而必然是愈 '剿'愈多。共产党要抗日救国,广大人民也要抗日救国,而这个 独夫偏偏要降日卖国,.集中力量去'剿共',他是人民的公敌,国 家的罪人。中国不亡于满清与袁世凯,长此下去,恐将亡于蒋介 石之手建讲到这里,他又提到“九•一八”问题。他继续说:“今 天这个危局,完全是蒋介石导演出来的。'九一八'为什么不抵 抗?为什么不让东北军抵抗?当然,张学良也是罪人,他忘记了 国恨家仇,执行了蒋介石的错误命令。但罪魁祸首,第一是蒋介 石,张学良这小子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当我们反蒋的时候,他 如果和我们行动一致,那么蒋介石早已倒台了,中国的政局也不 至于弄到今天这样了。但张学良还有相当实力,今天为什么不反 戈一击呢?现在日宼对我国的侵略,是得寸进尺,其目的非灭亡 中国不止。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就是要停止'剿共',争取国内 团结,一致对外。不过,蒋介石是不肯放下屠刀的。因此要抗日就 非打倒蒋介石不可。”以上这些话,他都是带着很愤怒的口气说 的。
         有一次闲谈,他很感慨地谈到自己几件事,他说、有些人说 我反对吴佩孚和驱逐溥仪出宫是大逆不道。试问不打倒吴佩孚, 中国的局势会怎样呢?不是为国民革命北伐创造了条件吗?至于 驱逐溥仪出宫,这是我为辛亥革命补上一课,完全是正义的行 为,有什么大逆不道呢?现在有些人是糊涂虫,不明是非黑白。 我最痛心的是,居然有人造谣,说我得了许多故宫宝物,我冯玉 祥一生光明磊落,难道会如此下流吗。我为国家为人民作了好 事,反来诬蔑我,真令人伤心。我是穷小子出身,从黑暗社会过 来的人,兀十年来的一切活动,我扪心自问对得起国家,对得起 人民,无愧于良心,我不怕任何批评。记得北伐以后,一次我和 蒋介石谈话,我对他很诚恳地说广老弟,俺们决不可再走前人的 老路了,要作历史功臣,不能作千秋罪人。俺们要做一个对得起 国家对得起后代的人。'当时他发誓对我表示:'大哥,你放心,我 一定听大哥的话,决不作历史的罪人,我生前死后,都要对得起 总理在天之灵,请大哥随时督责我'。他的话说得很漂亮,可是做 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事。我生平在军政界生活了几十年,我认为阴险狡诈、最卑鄙无耻的,一个是刘镇华,一个是蒋介石。他们都是口是心非,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人。"听了他的话后,我很惊奇。为什么批评蒋介石,又提出刘镇华来,可能他对过去在陕西、河南的往事,仍然耿耿于怀吧。但我不好追问。
         我清楚记得,有一次我们早餐后同坐在山坡上的谈话。我们 刚坐下不久,他的警卫送来上海《申报》,他一看之后马上很兴奋地站了起来。突然一手拿报一手与我握手说L李先生,你看我的 身体,还可以再活三十年吗?”他这种表情与发问,使我感到茫然不知所答。我只好说:“以冯先生这样强壮健康的体魄,又何止再 活三十年呢。,,接着他放开手将那张《申报》交给我看,他并指着报上登载的德国当选的大总统兴登堡的照相说、你看,兴登堡今 年八十三岁了,还能为德国服务,再过三十年,我也和他一样年 纪,我希望那时还能为祖国做点事情/他说此话时充满了乐观自 信的精神,使我十分感动。我祝愿他说:“我希望冯先生在不久的 将来,再出来为国家担负重任,到那时我更希望在冯先生领导之 下做一点实际工作。”说完之后,他自去上课,我们这次谈话就以 充满兴奋的气氛结束了.
         在我们准备离开之前,冯先生特别与我个人谈过一次话。他 首先表示广我和德邻、健生(即李宗仁与白崇禧)自北伐以后, 我们的步调始终是一致的,目前对于时局的看法,也没有两样。 不过,我尚不十分了解广西的近况。李先生,我们好似一家人, 我相信李、白诸公关心我,同时我也关心他们。我们可以毫无保 留地谈谈。现在我想提出几点,靖李先生给我解答一下。”我说* “我对于广西的具体情况,因为接触面有限,可能了解不够,我不 知道冯先生需要了解什么,当尽我所知来谈谈”。他说:“我首先想 知道一些关于两广合作的问题,李、白诸公与陈济棠之间在政治 上,是否毫无隔阂团结一致?在经济上是否广东对广西有协助?” 我答:“在目前的情况下,两广团结无问题。因为合则两利,分 则两害。不过从远景来看,就很难预料。现在德邻公长期驻在 广州,和陈济棠是经常接触的,至于经济上的援助与否,我不十 分清楚。”冯先生又说鄭广西内部大概是团结一致吧。不过黄绍批 离开广西之后,是否还和李、白诸公有联系?黄在广西,是否还有 潜力,可以发生影响?”我答鄭广西内部是很团结的,蒋介石要分 化很不容易。诚然,现在黄绍近离开广西为蒋所用,蒋也想利用 他来解决广西的问题。不过,黄绍姓自己也清楚,一则他目前没 有解决广西问题的本钱,二则他虽然离开广西,但不会和李、白作 对3三则他也了解蒋介石是在利用他而不是重用他。蒋的为人, 冯先生是清楚的,一切从他个人的利益出发来对待人。这一点黄绍 玆又何尝不知道呢。所以,黄绍既不会对广西发生什么影响,他 又问:现在李、白诸公搞的那一套所谓,三自政策,,事实上是否行 得通?是否取得了一些成绩?广西的老百姓是否也欢迎这种作 法?”我答:“所谓'三自政策',实质上不过是对外宣传口号,他们 另有一套建设纲领,比较具体些。广西的经济太落后了,以一省 的力量,想要达到复兴中国的目的,是办不到的。至于老百姓 嘛,他们只顾目前的利益,对于长远的想法是兴致不大的。”谈到 这里,他特别提出一个问题:即李,白对共产党的态度怎样? 采取什么行动?有无联系等等。我想了一下真不好作答。最后我 说鄭李、白对于共产党的态度,冯先生当然是清楚的。他们虽然 延揽一些进步的反蒋人士到广西去,但和共产党的接近是谈不上 的。相反,他们是反共的。可是,据我所知,有些托派人物反而 为李,白所任用。我看李、白两公是幻想于蒋介石与共产党之外, 另树一面旗帜来号召。换句话说,就是想走中间路线吧”。冯先生 听了我的话后,沉吟了一会然后对我说L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 童要,我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翻过筋斗的。但现在的情况已和过 去不同了,大敌当前,民族危机压在我们头上,使我们不能不严 肃对待,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我主张停止,剿共',一致团结对外,中国才有出路。我希望李、白两公对于这个问题也要重 新考虑一下。你回去之后,望你将我的意见向李、白两公转达 一下。至于对蒋介石的态度,我认为他如果长此倒行逆施,继续 媚外投降的话,我们当然要打倒他。从国内现状来看,广西是 有条件成为反蒋抗日的先锋队的,所以我希望李、白两公J方面 切实整顿内部,一方面争取外援。为了应付未来的变化,在作法 上也可以灵活一点,这是我对广西的期望。希望李先生回去后, 能代我向李、白两公反映反映:我一再向他表示、一定转达,一 定转达在临行之前,出于意外,他送给我们每人一张亲自题字的大 相片。同时送给我们一首似文非文的语体诗,和一幅自临的《华山碑》小条幅。关于他的诗,原件已失,记忆不清,大致不外反 蒋抗日的话,为了酬谢他的殷勤友谊,我也回赠他小诗J苜,作 为纪念。回忆袞的诗是;
踏破神州路,关血万里行。倾心闻要语,
抵掌话平生。举国方敢忤,独夫尚拥兵。
他年同杀贼,好向阵中迎。
         当我将小诗赠给他的时候,他很高兴地说鄭我是老粗,看到 你的诗,我很兴奋「希望未来将在抗日战场上相见疽他问我是否 即回广西,我告诉他还要到华北一带考察教育,在北平可能某一 段时间。「他说”很好很好,你可写个北平的通讯处给我,我有些 东西正在印刷中,将来一定寄给你请教”。我当即将北平的转信处 写下了。于是我们就依依道别。我赴北平参观考察,薄某也同车 北上舊回太原去了。
         可是,事情出于意外,不料我留下这一通讯地点,以后在北 平几乎使我落于蒋介石的爪牙宪兵第三团团长蒋孝先之手。这个 插曲,在此也附带一提。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到北平不久,每天 都在参观中,忽然有人自称是我的同乡,两次找我。因为两次都 没有碰头,他又不肯留下姓名地址,已引起我的警惕。但自问是 为考察教育而来,别无活动,为什么有人一再找我,深为怀疑。 为安全计,我马上转移到梁漱溟先生家去住,.同时交代我原住处 的朋友,继续注意。不出所料,当我搬出的第二天早上,就来了 1班武装便衣,包围了我的原住处,连累我的朋友家也被搜查 了,扬言我是南方派来的反动分子,已从邮检中搜查到我的证 据。当我后来听到朋友的转述后,我左思右想,才恍然大悟,是冯 先生寄给我的书信,被他们检査出来并扣留了,所谓证据,不过 是冯先生的书信而已。这是我和冯先生当时都未考虑到的。好在 我机警,否则已落入虎口了。在那种情况下,我已不能再呆在北 平继续考察了。因此我在得此消息之后,就马上转移到河北定县 平教会的实验区去,以避免再陷入危境。自此以后,我和冯先生 便没有直接联系,一直到抗战后的一九三八年时,我在李济深先 生领导下的战地党政会工作,会址是设在重庆的巴县中学,而冯 先生以军委会副委员长的身分也全家住在该校,一方面由于他与 李济深先生很接近;一方面又因为同在一处,所以我们重逢之 后,接触的机会很多。有一次当我将在北平几乎遇险的经过向他 谈及时,他很感慨地说真想不到,我的一封书信,几乎使你陷 △虎口,如果不是你警惕性高,也许后果不堪设想了。这回事真 苛写一篇乱世小说啊,现在已是另一世界了,我们大家努力来打 倒日本帝国主义吧。”我也很兴奋地对他说:“冯先生在泰山所说兴 登堡将军的话,现在也完全实现了。冯先生现在还未到八十三的 高龄哩,我祝愿冯先生老当益壮,再为国家奋斗三十年。”他听了 我的话后大笑起来。为了纪念这一页往事,他特别自己刻一枚图 章赠我,其文为'抗战救国”四个字,我一直保存着。不料在“四人帮”浩劫之日,已不知落在锥人之手,不胜感慨系之!回 忆当时,我们所谈的问题很多,不是这篇短文所能概括的。在此 不提。以后我到第四战区去干战地工作,和冯先生还是有通信 的。不幸我于一九四一年被蒋介石禁闭在息烽集中营之后,直到 旧政协召开后的一九四六年,由李济深先生等营救才恢复自由。 当我再到重庆时,已在抗战胜利复员还都的热流中,我与冯先生 又得重聚,可是当时内战的序幕已开,不久冯先生出国,我也到 香港去参加民主反蒋运动,我们从此就成永别了。我相信如果冯 先生不在敖得萨遭逢那意外的话,以他那种热烈的爱国精神和强 健的体力,在中国的革命史上,是一定可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下,作出许多新的页献来的回忆一九五。年我在北京时,李济 深先生曾很惋惜地对我谈过:“冯生之死,是革命战线上一个不 小的损失气可是今天的中国,已面目一新,完全实现了冯先生生 前的理想了,英灵有知,亦当含笑于九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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