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荒到,累断腰。这时节,苍茫阔大的滩涂上,拥满了背筐提篓的 姑娘媳妇和爷们汉子。他们在捡卤虫和兰蛤。海边的生活和劳动是平静 的,但麦兰子很清楚,对于每个家庭来说,每一天的节奏都充满了忙乱和 紧张。这不,她又背着柳条筐,手里一盏明晃晃的虾灯,扑甩着大脚片 子,咚咚咚咚踩响了海滩。
泥滩、村舍和船桅罩在晨雾里,腥风洒下星星点点的露珠儿,湿漉 漉,咸滋滋的。麦兰子手里的那盏灯晃荡着,如豆的火光,一闪一闪,如 磷火,照亮了秋夜的一大片地方。她用手将散落在额前的几缕秀发向后一 甩,愁苦就被甩在脑后了。不长时间,她走上了海涂。黑颇的泥滩一片 连一片,瞧不见一棵树,抓不到一丝草。一块一块浅泓,像草原里的“淖 儿”,汪着蓝幽幽的海水。这是盐池子,水浅浅的,水皮儿上卧一层翡翠 鸟、水鸭和海鸥。鸟翅是绿的,鸭嘴是红的,海鸥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如 铺满荷叶,开遍睡莲的池塘。
大虾的天然饵料卤虫就生在盐池里。麦兰子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捡卤 虫。卤虫像小乌虾,麻灰灰的,密密麻麻的钻地盐水里。她是捉卤虫能 手, 早上就能攒下几日的饵料。她白嫩的手掌裂开一道道的口子。盐 水涩涩地装进血口里,钻心地疼呢。不,这不算个啥,比起男人在学校里 背书还省劲儿哩!
麦兰子看着天还很暗,就用一根树杈将灯挑起来。橙黄的灯光,如 一粒闪闪跳跳的星子,引一群飞蛾和蚊虫围它狂欢、献媚。盐沟淙淙流 水,忽浓忽淡的蓝雾,卤虫蠕动的沙沙声,使空旷的滩涂变成一个童话世 界。不用多长时间,卤虫就将筐子塞得满满实实。沁凉的露水,潮湿的地 气,森冷的海风,合成特有的秋寒。麦兰子不怕冷,她直起身子,甩掉粘 在手上的泥沙和盐渣儿,打腰间摸出一条素花毛巾,擦着脸上汗水,然后 抱着筐子挪上_个黑糊糊的泥岗子。天还早,麦兰子还想再捞一筐。麦兰 子捧着虾灯独坐在窝棚门口的土墩上,静静地朝虾池一阵张望。蓝幽幽的 水面上浮着几丝嫩绿的海草,一只只大虾吐着泡泡儿。如无数喟喂的嘴, 朝她殷勤地倾诉着什么。每每听到这醉人的扑扑声,麦兰子心头就阵阵发 痒。卤虫,瓷瓷实实两筐够用两天的。这会儿还缺兰蛤了。“三蛤四卤” 的喂养方法是她从夜校里听来的。
该去逮兰蛤了。捉兰蛤可不像捞卤虫容易。无论是海滩上还是泥礁 底下,必有海水终日哗哗流过。兰蛤同人一样精,是认活水的。弯腰撅腱 在海水里摸,累得腰酸腿疼,也抠不上多少。所有的虾农都知晓,渤海湾 雾抬岛上有取不尽的兰蛤。不过,那是个凶地方,姑娘媳妇没人敢去,唯 有几个海汉子敢从那鬼地方钻来晃去,弄不好就伤着回来。
麦兰子忽然想去那地方试一试了,她啥都想试一次。她放下虾灯, 她的手掌烤得生出一层白盐。她急忙从兜里掏出一盒蜜油,一点一点涂在 手臂上,交叉摩揉着,又弯头在手背上哈哈气儿,最后又小匕、翼翼地装进 兜里。这是大雄给她买来的。这对于她是十分重要的。她站起身,看看灰 灰的天儿。•默默地朝雾抬岛方向急煎煎赶了去。
雾抬岛还裹在雾里,它的上方,.隐隐浮着一条淡淡的紫色长带。雾 抬岛不是啥真正的岛,而是一片洼地塌子。洼地上耸几排石岗,如一道一 道金灿灿的天然屏障。这是雪莲湾唯一有石的地方。这里是肉坠儿似的凸 出去的一块,斜对着老河口,整日白浪滔滔,烟雾缭绕。远远望去,就像 浓雾抬着的小岛。人们就叫“雾抬岛”。干潮的时候,有齐腰深的海水, 水面上和石缝里浮着杂七杂八的藻类。鱼虾上来觅食,浅水里有许多兰 蛤,一抓一把,可怕的是这里常有吞人的大鱼出没,涨潮也没规律,发天 的时候,轰轰嚣叫的海水溜着豁口朝洼地上喷吐,况且老河口与狼牙嘴之 间的海沟与它相通。潮水灌满这块洼地,才朝北滚去的。抢潮头鱼的时 候,这儿淹死过几个人,怪痿人的。麦兰子高挽着裤腿儿,赤脚在海滩上 赶,泥软的水滩在她脚下吱吱叫着,脚掌发痒。潮水泛着白沫嘶嘶朝岸上 淹着,浪头子扑在脚跟上,一卷一卷的水花,溅她一身,凉津津的。泥滩 越来越难走,乌黑的烂泥掺和着石磧儿和蛤蛔皮子,又黏又滑又扎脚。她 干脆轻跑起来,她脚一点地,刚挨泥皮丿關过去了,不挨扎又快捷,不长 时间,就到雾抬岛了。
海水浑浊,浪头不大,偌大的水塌子呈着虚伪的平静。麦兰子把虾 灯放礁石上,背着筐子跳进凉冰冰的海水里。水凉呵,冰透皮肤,进而渗 进肉里骨里。海水漫过大腿的时候,她把牙咬得咯咯响,弯腰伸手在石缝 里抠兰蛤,每抠一个都需要力气,需要耐心。兰蛤真多,一划拉就是一 把。她一捧一捧往筐子里甩。兰蛤属于贝类,小指甲盖般大。她捡了多半 筐的时候有些吃不住劲儿,脸绷得红红的,手指头麻木了,黑眼珠里的火 花也黯然失色。她有些沮丧了。
麦兰子吃力地挺起身,重重地叹口气,将冻木的手指含在嘴里哈气 儿,也不顶事。她索性爬上礁石,从上衣口袋里摸岀火柴,再次点着了虾 灯。不是照亮,是当火盆用。她双手紧紧捂着灯罩子,好半天,手指才慢 慢复苏了。这时,她的双腿又不听使唤了,如灌了铅般沉重。灯里的火苗 太微弱了。天大亮了,海也醒了。阴森、恐怖、喧嚣的雾抬岛上,开始浮 上斑斑点点的红霞,但雾仍没散尽。麦兰子望着半筐鲜活的兰蛤,心里喜 滋滋的。但她还不肯就这么回去。远远地来了,又赶上干潮,很不容易 的。于是,她活动活动手脚,“扑通” 一声,又跳进水里。她的脚还没立 稳当,觉得腿肚子就遭了火辣辣的一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扣在腿上一 样,扯心撕肺地痛。她呀地惨叫了一声,浑身一阵痉挛,拼命往岸上爬。 爬呀爬……她爬上岸来时,就发现左腿肚子被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殷红的血浆,咕嘟嘟涌出来。她赶紧从上衣扯下一块布条儿,一圈一圈缠 在腿肚子上。
她惶惶朝水里张望,淡红的海水里,裸露一条带有梅花点子的鱼背。 她听说这里的大鱼能自由上滩下水,能一口吞了人。她有些后怕了。
痛和冷两个恶魔侵扰着麦兰子,她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了。她必须在 涨潮前走岀雾抬岛。她吃力地背上筐子,勒紧绑在腿上的布带子,斜斜地 蹬过去。她为自己吃惊,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涉过那片水塌子的,也许 是伤口还麻木着。当她摇摇晃晃站定泥岸时,却当下腿一软,眼一黑, 屁股跌坐下来,咸涩的海水再次渗进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她难以忍受。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_片泥坨上,腹部狠狠压住大腿,闭紧眼,牙帮咬得 吱吱脆响,泪就断了线似的涌下来了。
泥坨上印了一堆血和一堆汗。海滩很静,海水和滩涂被阳光涂成赤 铜色。蛤蜥、蛭子和鬼蟹在洼地里疇啪有声地吸气,一只一只蝦螟和跳潮 鱼在水面蹦跳着,窥探着沙滩上可怜的麦兰子,也同时警告她大潮就要来 了。麦兰子想起男人和红旱船,就有一股热力从心底拱出,在她骨子里胡 乱钻动。她挣扎着,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背上筐子,倔倔地搅动着红溜溜 的日光走了。走很远一叡,了,再爬起,又跌倒,又爬起……
大潮呜呜溅溅地追来了。
麦兰子躺在家里的炕头上,就动不了。见麦兰子这个样子,七奶奶 急得团团转,后来拄着拐杖请来了村医,给麦兰子受伤的腿上药包扎。村 医给她伤口撒了一些消炎止痛的粉末。撒人粉末的一刹那,麦兰子几乎疼 晕过去。包扎好以后,感觉立刻好多了。这时,七奶奶才出去找她的红蛇 去了。麦兰子就给大雄写了一封长信,她让四喜帮她发走了。
那天下雨,麦兰子再也躺不住了。她轻轻下炕,拽出一把雨伞,晃 到门口时,嗦地炸开一蓬伞花,她纤巧的倩影顶着那蓬幽幽的花伞融进秋 天的雨雾里。她走在海滩上就像一只小绵羊,小心地地移。养伤的几天 里,她连连做着好梦,一回回梦见男人拿了毕业证回家的风光,一回回梦 见自己发了大财,连喘气都比别人粗。清风细雨,簌簌响,围成一片,鼓 荡着她酿成长久的渴望。她掐手算着,大雄还有一天就会接到她的信了。 她知道信走七天。雨丝凉凉的,潇潇洒来,染了她一脸的风尘,泛着俗人 读不懂的悲喜。她走进秋天的梦境里去了。雨停了,海滩发出一阵远古的 吃语,如梦似幻。麦兰子望一眼红糊糊的日头,再看脚下黏塌塌的泥滩, 龌龊得叫人发腻,连气流也变得黏塌塌了。她来到虾池旁的时候,瞧见满 池的虾都醒着,仆仆探头,吞着浮在水面上的饵料。
灰乌乌的茅草窝棚,如一只大鱼卧在堤上。一层油毡被夜风吹落, 一半搭在檐上,一半吻着湿地。麦兰子心一紧,急急奔去。远远地,她就 听见从窝棚里荡岀的呼噜呼噜很响很沉的鼾声,鼾声一截一截往极远极陌 生的地方延伸。不知怎的,麦兰子对这鼾声那么熟悉,像是男人嘴里兴致 所来哼着的那支渔歌子。她紧走几步,站在窝棚下,轻轻盖好油毡蹑足进 了棚子。她发现四喜仄着身子睡着,浑身被雨水打湿,水涝涝的没了人 样。麦兰子心里一热,伸手摇着他:“四喜,醒醒,别淋病喽。”他依旧 睡着,他嘴中喷出的气息,温温痒痒像面条鱼在她背上爬来爬去。
“四喜,醒醒咧——”
“呼噜呼噜 "
“四喜,日头照腱啦!”
“呼噜呼噜 ”
“四喜 ”
麦兰子蓦地看见他那只酱色的粗手,紧紧攥着一封展开的信。信皱 巴巴的湿了水渍,一块一块,像是泪水濡过。麦兰子愣了,疾手抓起信, 裸入眼睛的是她的歪歪扭扭的笔迹:“亲爱的雄……”麦兰子的脑壳轰 然一炸,像一只狂躁的母狗,扳过男人黑瘦黑瘦流一线哈喇子的脸。啊, 是大雄。怎么就是他?原来男人狠狠地欺骗了自己。看来夫妻“恩情”二 字不管多么生动,却是人间最靠不住的东西,
“天杀的,这辈子为啥偏偏碰上你?”
麦兰子脑壳如炸开的桐油果,身子一软,轰轰然旋着倾斜的一瓦窝 顶很沉重地扑倒下来。大雄醒了,被眼前景儿惊得慌口慌心,“扑通”跪 地,抱起那一团绵软,哭了:
“兰子 挡子 ”
大雄哭得很惨。
麦兰子一连几日不吃不喝,哭得昏昏沉沉。她被男人骗了,大雄这 次回来压根儿就没走,他跟四喜岀海了,偷偷住在船上。她像抽走了身上 的所有精血,再也爬不起来了。她的一双红肿无光的眼睛,呆望着沉默的 红旱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美好都变得很轻很贱了。她多想挽住昔日那美 好,可终不能够,不能。七奶奶抖抖地挪进屋来,晃出老态。七奶奶干瘦 干瘦,脸黄得难看,如一朵被风吹落了的干菊花。七奶奶的老旧阴丹士林 蓝布大襟袄,被溜进的风撬起,如一面蓝旱船忽闪忽闪。麦兰子的目光与 七奶奶的目光一碰,就滑开了。
“兰子。”七奶奶终于说话了。
麦兰子心一喜:“哎,奶奶。”
七奶奶坐下来。
慟奶,你老熬过来了啦?”
“嗯。”七奶奶缓缓地说。
奶奶,俺心疼您哩,看红蛇把你老折腾的。”
七奶奶的目光忽又浊了。
麦兰子异样地望着七奶奶。
“日子久了,海也会枯的。”七奶奶说着就一阵干咳,“奶奶盼你成 气候,干成事,会有出头日子的!”
麦兰子拿眼在七奶奶的身上搜刮一遍。
七奶奶的脸就像一扇白纸门:“兰子,奶奶总想跟你说一件事,可 俺一直没有跟你说,这番折腾过去了,俺的兰子真的长大了,该告诉你 了。”
“七奶奶,啥事儿?”
“你还记得咱家的绿旱船吗?”
麦兰子点点头。
“你知道绿旱船咋就没了么?”
麦兰子摇摇头。
七奶奶狠歹歹地说:“那天夜里,在你睡着的时候,俺烧了它。”
麦兰子一时蒙了,满脸的空洞。
七奶奶就蹶跶蹶跶走了。
麦兰子深情唤一声:'奶奶——"
这一瞬间,她啥都明白了,明白了。七奶奶凭啥劲头寻找红蛇?是 信念。自己凭啥走到今天?原来是奶奶在暗中给了她一种信念啊!
收虾的季节到了。麦兰子自从跟七奶奶说了话,精神就奇迹般地好 起来。她跟大雄苦扎苦累将肥鲜鲜的大虾交售到外贸收购站,换回九万元 的票子。他们比先前更富有了。收虾的季节她们多了个帮手,大雄的弟弟 二雄回来了。二雄的木匠手艺比大雄强,黄木匠的造船厂倒闭之后,二雄 就跑到城里打工,在一家木器厂当了工人。
大雄怀里揣着票子,风光成熊了,狂癫癫喊:“老师,嘿嘿,文化 人儿,嘿嘿,去他娘驴日的吧!”他每次提到“文化人”这个词的时候, 脑子里总是浮现裴校长的影子。麦兰子听见了大雄的狂叫,如五雷轰顶, 抖抖的,静下脸瞅大雄。她的脸相惨白,但表情平平。每一次她都以平淡 中的力量镇住男人。这回不灵验了,大雄如灌了烈酒的笨熊,摇摇摆摆叫 道:“去,去个驴日的!”麦兰子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慢慢走到男人跟前, 不说话,也不看他。大雄不懂她的心思,有些害怕了。麦兰子挥手一巴掌 将大雄打薦了,打蒙了,打醒了。就这一巴掌啊。男人瘫在地上,将脑壳 缩到肩胛里去了。
后来不长日子,七奶奶终于找到红蛇了。七奶奶静静地坐在那株石 榴树下睡着了。麦兰子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子靠在石榴树根上,眼睛墨 线一样叠合在一起,脸上的老皱也舒展开了,挂着富态很满足安详的笑。 麦兰子不懂七奶奶今天为啥这般模样,扭头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七奶奶的 一旁有个洗脸盆,盆£游动着一条小红蛇。
麦兰子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小红蛇。红蛇,红蛇啊,你这神神鬼鬼 的家伙去哪了?又怎么钻出来了呢?
养虾的钱收回来了,大雄也被疙瘩爷领回家来。麦兰子看见大雄已 经没有气了,她将男人输去的小酒店买了回来。开了酒店心里还是老样 子。那日,她听爷爷说乡文化站要招人,而且能转长期合同。她心里那个 憋了很久的念想又活脱脱往外钻了。她想了几天,跟疙瘩爷合计合计,去 报了名。何乡长说原本要经过严格考试的,既然麦兰子来了,乡里巴不得 的,考试就免啦!麦兰子执意不干:“考,一定要考,俺考上了才来。” 临考试的前一天夜里,有人看见麦兰子携着红旱船去了西海滩渔人的墓 庐。
夜很沉很幽,涛声很响很重。轰轰隆隆的声音如旱天雷在大海滩上 沉甸甸地滚动,铺天盖地至远远的。麦兰子就裹在这种声音里,默立在爹 娘的坟头旁。她一把火点燃了红旱船。由于一面陡坡,红旱船燃烧着,如 一个做工精细的花圈,弹跳着滚动。火苗子伸伸缩缩,又像红鸟撑开一双 火红的翅膀,隐在夜里自由自在地远去了。
葬掉了,一段日子的美好都被壮丽地葬掉了!
麦兰子忽然跪下去了,将被火光映红的脸埋在手掌里,埋在往事的 记忆里,嘤嘤地哭起来……
妹妹麦翎子啥时候来的,麦兰子真的不知道。麦翎子把麦兰子搀了 起来,哽咽着说:'姐,你这是为啥哩?”
麦兰子没有回头,等红旱船的火苗彻底熄灭了,麦兰子才回过神来, 一把抱住麦翎子哭了。麦翎子跟着哭,她高考落榜了,跟姐姐一样的伤心 呢!
麦兰子和麦翎子姐俩儿离开墓庐,走上老河口的时候,那遥远的沉 闷的声音仍悠悠不绝。麦兰子爽气许多,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唱一支 渔歌子,让黑沉沉的雪莲湾知道,她还醒着。麦翎子受到了感染,跟着唱 了
第二天,乡文化站考试的时候,人们蓦然发现麦兰子舞出一条蓝旱 船。蓝莹莹的旱船搅动了一瓦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