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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窗夕卜在落雨。吕展独自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公寓落地窗前,望着窗 外明明暗暗的景色沉思着。京城的玉兰花缤纷朵朵,在霓虹灯影里闪闪烁烁。 如同白昼的繁华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繁华无比,吕展却是孤独的,正在忐 忑不安的时候,接到了省委组织部李全胜部长打来的电话,让他后天上午九点 整到省委组织部报到,透露给他一个原人消息,省委陈明先书记要跟他谈话, 省委准备让他接任梧桐市委书记。
吕展激动得脸都红了。怎么会是这样?省委跟他怎么想到一块去了?他先 给住在省城的妻子苏丽娟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明天下午回家。听话音,电话那 头的苏丽娟显得很疲惫,她并没有怎么高兴,只是声调低缓地问他:“回来有事啊?”吕展没有说自己可能要接任梧桐市委书记,毕竟还没正式谈话,他就 说:“我想你啦!”苏丽娟咯咯地笑了,骂道:“你们当官的只想出政绩,才不 想我呢!”吕展被说愣了。对于四十四岁的吕展来说,他知道妻子埋怨声里包 含着怎样的期待,他平淡地说了句:“明天下午在家等我吧。”就放下了话筒, 思绪就立刻远离了妻子。
吕展激动得脸都红了。怎么会是这样?省委跟他怎么想到一块去了?他先 给住在省城的妻子苏丽娟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明天下午回家。听话音,电话那 头的苏丽娟显得很疲惫,她并没有怎么高兴,只是声调低缓地问他:“回来有事啊?”吕展没有说自己可能要接任梧桐市委书记,毕竟还没正式谈话,他就 说:“我想你啦!”苏丽娟咯咯地笑了,骂道:“你们当官的只想出政绩,才不 想我呢!”吕展被说愣了。对于四十四岁的吕展来说,他知道妻子埋怨声里包 含着怎样的期待,他平淡地说了句:“明天下午在家等我吧。”就放下了话筒, 思绪就立刻远离了妻子。
他也曾预料,自己近来还会接受一次关键性的任命,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 然,去参观凤凰甸之前,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以往,哪个干部要升迁或调动 都要先传播_阵小道消息,让当事人心里坐卧不安些日子,才揭盖子证实消息 的准确与否,这已成了官场上的一个不正常的规律,这次轮到他竟然是这样的 突然,有意思啊!
窗外,秋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敲打着玻璃,撩拨得吕展的思绪沸腾,这一 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上午,吕展跟中央党校的领导请了假,就匆忙上车了。雨就又下了 起来,淅淅沥沥的,透过蒙蒙雨雾,看着渐行渐远的北京城,想想即将开始的 新的工作,吕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像在凤凰甸一样,他又想作诗了,诗 是人生命内部射出的光芒。奥迪轿车驶进了省城青平市,他心中的诗还没能成 句,只是感觉还在。这让他想起贝多芬的一句名言:“伟大的诗,是国家最珍 贵的宝石。”看着那亲切的街道和行人,他的周身觉得有了不少的暖意。汽车 驶入桥东区,吕展才注意到,省城也在飘洒着秋雨,不过太细小了,像是一把 偌大的喷雾器在喷洒。
..吕展就直奔家里去了。迈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楼梯,吕展急于想见到苏 丽娟,工作变动不是小事,他急于要告诉苏丽娟。吕展与苏丽娟是大学同学, 他比她大一岁。在大学校园里,吕展和苏丽娟都是文艺队的。一天,他们到乡 下慰问演出,由于两人在庄稼地里散步,没有赶上演出队的汽车。这个时候也 没有回城的公交车了,吕展就用自己手表抵押,跟乡亲们借了一辆自行车,载 着苏丽娟往回走。吕展喜欢苏丽娟,再长的路也不觉得累,骑到学校宿舍楼下 时,他已是满头大汗。这个时候,不远处飘来烤红薯的香味,让他们顿感饥肠 辘辘。吕展拉着苏丽娟往烤红薯的灘走去,他花两块钱买了两个烤红薯,递 给苏丽娟一个,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吃烤红薯了。”苏丽娟接过烤 红薯,脸一下子红了。吕展鼓足了勇气说:“你真漂亮,自从入学见到你的第 一眼,我心里就放不下你了。”苏丽娟慌乱地看了吕展一眼,没有说话,转身 往楼上跑去。后来,有人逗吕展说:“吕展用一个烤红薯就追到了爱妻。”苏丽 娟的父亲是省城第二医院院长,五年前退休了。吕展和苏丽娟大学毕业的时 候,苏院长正是呼风唤雨,把他们两人留在了省城。吕展是张家口坝上草原的 人,家境贫寒,却有着满身的志气,探究原因,吕展的老爸吕先富是个普通牧 民,但是那里多年的劳动模范,他继承了老爸的优秀品质。吕展常常为自己的 宫 父亲自豪,是父亲给了他人生信念和理想。苏丽娟就看重他这一点。 '吕展刚刚站定在自家门前,门就开了,苏丽娟在家里等候着他。妻子能辨: 别出他的脚步声。苏丽娟人已到了中年,身体丰满,皮肤白晳,神情忧郁,不「活 太漂亮,却有一种家常美。吕展朝妻子笑了一下,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湿; 漉漉的馨香味道,心里袭来一阵暖意。他关上门,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对妻! 子说:“苏丽娟,是省委要找我谈话,我这就回来了了 j
“我就说嘛,你心里哪有我们娘儿俩?说你官迷你就是个官迷!”苏丽娟长!
吁了一口气,“怎么,是不是正式提拔你了?”
吕展心里诗的感觉一点没有了,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是要下去啦!” | “下去?干什么?”苏丽娟睁圆了眼睛。
吕展说:“可能是到梧桐市当书记!”
苏丽娟说:“你看,这不逗人玩吗?你刚刚去半年,这又回来了,我还想将来跟你进京,我们托人把儿子弄到清华附中读书呢厂
吕展苦笑了一下:“唉,是我愿意回来的!我去了一趟梧桐的凤凰甸,那 场面真叫激动人心啊!正赶上温书记退位,我想那是我的舞台!我就给省委陈 明先书记写了一封自荐信,没想到还真的成啦
“你这人都四十多了,怎么还心血来潮?梧桐是全省的焦点,风口浪尖上, 多复杂啊,你找那份苦差干什么?”苏丽娟埋怨着说。
“苏丽娟,你知道我的脾气,就是不怕吃苦,就是不怕挑战,从小就愿意 干刺激的活!你说得不错,梧桐市复杂,可是,梧桐更是一个创业者的大舞台 啊!你说,我当过县委书记,当过市长、市委书记。这几年到新加坡学习了, 中央党校也学习了,弄了一肚子理论,没有用武之地,你知道有多难受吗?是 天上的凤凰,还是地上的鸡,这要拉出来遛啊!”吕展认真而诚恳地说。
“你在青平扶正刚刚一年,难道在青平就不能施展你的理想吗?刚刚打开 局面就要走,到那里还得重新来!你何苦呢?唉,你这人就是有点诗人情结。 遇事好激动,你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我劝你再仔细想一想丁苏丽娟说着, 眼神里乌云密布。
吕展神色飞扬地说:“我感觉,我需要那个激动人心的战场,那个战场也 需要我!”
苏丽娟气得把双眼一瞪,牙齿打战.她就烦他把官场说成战场,吕展没有 当过兵,但他有一个好朋友是当兵的,没几年他说话也就像个当兵的了。把什 么都说成战场,把上项目叫攻山头。把和平生活弄得紧张无比。她生气地说; “吕展啊吕展,你又来了,战场战场的,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看 不清楚?我不懂官场,可我们银行跟梧桐打交道很多。我对梧桐了解一二我 刚看报纸了,环保局长跳楼自杀了!多可怕啊!多复杂啊,那是个资源城市, 一旦资源枯竭,唯一的出路就是转型。转型那么容易啊?问题将是毁灭性的! 既然这样,你还要怎样?你又能怎样?你在那里有环境和条件吗?你掂量掂 量,你自己有那个能耐吗?到时候,你陷在那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后悔都 来不及啦!”
吕展果断地说:“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不是你我能讨论 得了的。我喜欢挑战,是我的个性。恋爱时你不就说过,你不喜欢没有性格的 男人,就喜欢我这样真正的男子汉吗?”
苏丽娟噤声不语了。她埋怨丈夫,同时也心疼丈夫。她是贤惠的女人,只 是轻轻发点牢骚,在这个家庭做起事来是尽心尽力的。她知道吕展常常焦虑, —焦虑就犯高血压病,她常常叮嘱他吃药,可吕展常常忘记吃药,为这苏丽娟 没少给他打电话。
苏丽娟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丈夫,轻轻一叹。丈夫的一点喜怒哀乐,她都能 觉察得到。她想,吕展是爱她的,对这家极为负责任,不管他在哪里工作,只 要两个人相爱,别的都不重要了。
夜晚到来的时候,苏丽娟洗了澡,换上妹妹送她的那件真丝睡衣,米黄色 的睡衣很温柔,两根细细的吊带将她白晳光润的肩膀裸露出来。吕展看见她的 样子,就明白了一切,他冲了个澡就上床了,两个人亲热了一番,苏丽娟没有 说话,丈夫在京学习好长时间了,她要把握好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默默 地享受这种幸福。经验告诉她,也许丈夫是对的,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转变观 念了,应该全力支持丈夫。
上午,省委陈明先书记和组织部李部长都在跟吕展谈话,中心议题是 让他到梧桐岀任市委书记。
傍晩的时候,吕展回到家,把自己工作变更说给妻子苏丽娟。苏丽娟并没 有怎样吃惊,她早有思想准备了。
吕展刚刚跟苏丽娟说了几句话,座机电话响了,她放下手里的墩布,去接 电话,只听了f,把话筒往吕展跟前一递说:“找你的!”
吕展欠了下身子,接过话筒:“喂你好,哪位?……周三原?哦,周市长, 你好你好……什么什么,你来接我?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啊?你已经到我家 楼下了?哎呀周市长,你看你这么远赶来了……那你等着,我这就下楼去,好 好好了放下话筒,吕展自言自语道:“梧桐的动作可够快的啊!周市长怎么知 道咱家电话呢?”
苏丽娟说:“那还有啥说的?这年头哪还有秘密?省委刚刚跟你谈话,梧 桐的人就贴上来啦!你可得多长个心眼,我可是听说,梧桐人胆子大啊!”
吕展苦笑了一下,对苏丽娟说了句,“,决简单收拾一下,我去接客人。”他
整理一下衣服,匆匆开门下了楼。他嘴上说是接客人,实际上是想把来人拦 住,免得上楼来搞什么“亲密”名堂。
雨停了,风凉凉的。公园里有人撑着伞怡然散步。吕展看到不远处昏黄的)去 路灯下,晃动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旁边停放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吕展猜想:活 他们就是周市长和他的司机了,便快步迎了过去,朦胧中问:.是周市长吗?“ { “吕书记啊,您还下楼来啦?我们上去认认门口啊厂周三原微笑着说。: 吕展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矮个子不是他的司机,而是周三原的二叔周家j 富。周家富身材有些矮,微微发福,眼神里透着严酷,多皱的方脸上,隐隐透j 着岁月的神秘和坎坷。周三原把叔叔周家富介绍给了吕展。吕展望着周三原的.
目光很复杂。根据温书记的介绍,周三原对接班的问题是有想法的,按正常心;. 理,他对吕展的接手短时期是有抵触的,可是他怎么转变得这样快呢?当吕展{ 与周家富握手的时候就明白了,实际上今晚来接他的并不是周三原,而是周家 富,他立刻就明白了,周家富一不是市委班子成员,二不是他吕展的故友,披 星戴月驱车几百里来接他,无非就是有个人目的。想到这些,吕展像是被火燎 了一下,整个人往回一缩。
周三原看出吕展的心思,急忙说:“今天我们既是公又有私。没别的意思, 温书记还在住院,我是代表温洪涛书记来看您。我二叔来呢,是想跟您认识一 To他的天樹团还要得到您的支持啊!”
吕展望着周家富说:“周总的大名我早就知道。北方农民的致富模范。我 马上去梧桐,与三原市长搭伙计,还望周总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周家富性格外向,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全然无所顾忌。他这个铁嘴, 平时见到的大领导也多了,见了大领导说话也是一套一«的。今天也不知为什 么,他见到吕展怎么也无法正常发挥,支吾着说:“是啊,是啊!我想请吕老 弟出去坐坐,喝点茶啊,还是到洗浴城健健身?”
“你们爷儿俩真是太客气了,真抱歉,今天我一不能请你们到家里坐。因 为我晩上还要收拾一下,二来也不能出去喝茶,明天一早我要到北京,后天李 部长要送我去咱们梧桐。不好意思,今天这样吧,我让招待处的同志们带您二 位住下吧……”
“那倒不用,我们都在西美大酒店住下了!”周三原将脸转向周家富,用眼神请示这事该怎么办?
周家富嘿嘿一笑:“吕书记,既然您不出去了,那我和三原到家里看看, 参观参观,到了梧桐我们好知道怎么给您安家呀!”
“安家?不,不用,我爱人不跟过去!”吕展摆了摆手说。
周三原说:“二那我们就到梧桐等吕书记吧!”
周家富大咧咧地说:“不行,三原哪,吕书记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还不知 道吗?你二叔瞧上眼的官员不多,我今天一见吕书记,就是投缘,我今天非要 到吕书记家里看看,我倒要看看吕书记家里有啥好茶招待我?”
吕展分析周家富上楼有动作。了解一个人,先要了解他的动机,周家富无 非是想在吕展没有踏上梧桐之前,就一下子把他抓住,说狠一点是收买。吕展 时刻警惕着,但也无可奈何地说;“既然周总想喝我的茶了,我那里还真有上 等铁观音!那就上去喝茶吧!”说着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三原望了周家富一眼,跟着上楼了。
到了吕展的家里,吕展把周三原和周家富介绍给妻子,周家富四下张望 着,感觉房子面积不小,可是摆设极为普通。一只可爱的白色波斯猫在地上转 来转去的。吕展给客人让座之后,就吩咐妻子苏丽娟赶紧沏茶。
喝茶的时候,吕展的手机响了,他悄悄躲进书房接电话。
周家富也站起来踱步,装成看房子的样子,也很自然地跟进了书房。等吕 展接完了电话,周家富走近了吕展,悄声说:“吕书记,我们以后在梧桐,三 原又是您的搭档,我想给吕书记做点事情。”说着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工行牡 丹卡来,说道,.一点小意思,300万,留您安家用!您安新家我填个宅,我可 声明一点啊,我仅代表我个人,和周三原一点关系也没有哦,我知道,你们党 内同志不讲这一套,是吧吕书记?”
吕展脸色极为难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过去听说周家富送礼有 个口头禅:平时少到领导家溜达,如果到领导家里走一趟,保准他终生难忘。 吕展急忙推辞着:“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可不行啊!我跟你说了,我自己到梧 桐去,家属不去梧桐,谈不上安家!再说,我安家也不能让周总破费啊!”
“你看你看,这点面子就不给我老周?”周家富说。
吕展把牡丹卡强硬塞给了周家富。
周家富倔倔地不接。吕展真的恼火了,大声吼道:“老周,这必须退给你, 今天不接,明天更不会接!本来我挺尊重你的,你这样我可生气啦!”
周家富感觉吕展的眼神很强硬,硬得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他悻悻地收回牡 丹卡,有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一刹那间血涌到脸上,心里被刺了一下。周家 富与吕展相继走出书房,周家富立刻得体地笑了,同时收回了胳膊,对周三原 说:“还真叫你给说着了,铁书记,铁人哪!”
吕展皱皱眉头,转怒为笑说:“哪跟哪儿啊,怎么人还没到梧桐,就先给 我改名叫铁书记了啊?记住喽,周老板,我叫吕展丁
周三原尴尬地跟着笑。他想,今后怎样在吕展与二叔之间相处关系呢?
周家富和周三原走后,吕展好生埋怨周三原,这个周三原怎么能这样干 呢?吕展在青平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对人称“暴发户”的企业家存 有戒心,在生活中是不与他们来往的,更不允许他们到家里来。他听说过,好像梧桐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领导与老板纠缠不清。有些贪官怎么就毫无抗拒i 地跨出那一步?要是跨岀去了,就无法再说原则,再说理想。理想和原则如: 此脆弱。 :
吕展把妻子苏丽娟叫过来说:“刚才周家富卡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是 300万啊!钱好不好?好,有钱能办好多事情!可是,不该接的钱,我们一分: 不能接!人啊,你想获取什么,得到什么时,首先应该知道你应该付出什么!' 人家凭什么给我们安家费?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吗?不就是因为我: 手中的那份权力吗?企业家的钱可不是白给的,他们给你一个,索要的就是十! 个百个千个!他们给你一次贿赂,就意味着给你缚上了一道枷锁!这道枷锁, 你想挣脱都挣脱不掉。你想想,一个身上捆着枷锁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 觉?比坐牢还要难受哩!”
“这道理我都明白,在这方面,我支持你!”苏丽娟毫不犹豫地说。
窗外,秋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敲打着玻璃,撩拨得吕展的思绪沸腾,这一 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上午,吕展跟中央党校的领导请了假,就匆忙上车了。雨就又下了 起来,淅淅沥沥的,透过蒙蒙雨雾,看着渐行渐远的北京城,想想即将开始的 新的工作,吕展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像在凤凰甸一样,他又想作诗了,诗 是人生命内部射出的光芒。奥迪轿车驶进了省城青平市,他心中的诗还没能成 句,只是感觉还在。这让他想起贝多芬的一句名言:“伟大的诗,是国家最珍 贵的宝石。”看着那亲切的街道和行人,他的周身觉得有了不少的暖意。汽车 驶入桥东区,吕展才注意到,省城也在飘洒着秋雨,不过太细小了,像是一把 偌大的喷雾器在喷洒。
..吕展就直奔家里去了。迈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楼梯,吕展急于想见到苏 丽娟,工作变动不是小事,他急于要告诉苏丽娟。吕展与苏丽娟是大学同学, 他比她大一岁。在大学校园里,吕展和苏丽娟都是文艺队的。一天,他们到乡 下慰问演出,由于两人在庄稼地里散步,没有赶上演出队的汽车。这个时候也 没有回城的公交车了,吕展就用自己手表抵押,跟乡亲们借了一辆自行车,载 着苏丽娟往回走。吕展喜欢苏丽娟,再长的路也不觉得累,骑到学校宿舍楼下 时,他已是满头大汗。这个时候,不远处飘来烤红薯的香味,让他们顿感饥肠 辘辘。吕展拉着苏丽娟往烤红薯的灘走去,他花两块钱买了两个烤红薯,递 给苏丽娟一个,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吃烤红薯了。”苏丽娟接过烤 红薯,脸一下子红了。吕展鼓足了勇气说:“你真漂亮,自从入学见到你的第 一眼,我心里就放不下你了。”苏丽娟慌乱地看了吕展一眼,没有说话,转身 往楼上跑去。后来,有人逗吕展说:“吕展用一个烤红薯就追到了爱妻。”苏丽 娟的父亲是省城第二医院院长,五年前退休了。吕展和苏丽娟大学毕业的时 候,苏院长正是呼风唤雨,把他们两人留在了省城。吕展是张家口坝上草原的 人,家境贫寒,却有着满身的志气,探究原因,吕展的老爸吕先富是个普通牧 民,但是那里多年的劳动模范,他继承了老爸的优秀品质。吕展常常为自己的 宫 父亲自豪,是父亲给了他人生信念和理想。苏丽娟就看重他这一点。 '吕展刚刚站定在自家门前,门就开了,苏丽娟在家里等候着他。妻子能辨: 别出他的脚步声。苏丽娟人已到了中年,身体丰满,皮肤白晳,神情忧郁,不「活 太漂亮,却有一种家常美。吕展朝妻子笑了一下,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湿; 漉漉的馨香味道,心里袭来一阵暖意。他关上门,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对妻! 子说:“苏丽娟,是省委要找我谈话,我这就回来了了 j
“我就说嘛,你心里哪有我们娘儿俩?说你官迷你就是个官迷!”苏丽娟长!
吁了一口气,“怎么,是不是正式提拔你了?”
吕展心里诗的感觉一点没有了,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是要下去啦!” | “下去?干什么?”苏丽娟睁圆了眼睛。
吕展说:“可能是到梧桐市当书记!”
苏丽娟说:“你看,这不逗人玩吗?你刚刚去半年,这又回来了,我还想将来跟你进京,我们托人把儿子弄到清华附中读书呢厂
吕展苦笑了一下:“唉,是我愿意回来的!我去了一趟梧桐的凤凰甸,那 场面真叫激动人心啊!正赶上温书记退位,我想那是我的舞台!我就给省委陈 明先书记写了一封自荐信,没想到还真的成啦
“你这人都四十多了,怎么还心血来潮?梧桐是全省的焦点,风口浪尖上, 多复杂啊,你找那份苦差干什么?”苏丽娟埋怨着说。
“苏丽娟,你知道我的脾气,就是不怕吃苦,就是不怕挑战,从小就愿意 干刺激的活!你说得不错,梧桐市复杂,可是,梧桐更是一个创业者的大舞台 啊!你说,我当过县委书记,当过市长、市委书记。这几年到新加坡学习了, 中央党校也学习了,弄了一肚子理论,没有用武之地,你知道有多难受吗?是 天上的凤凰,还是地上的鸡,这要拉出来遛啊!”吕展认真而诚恳地说。
“你在青平扶正刚刚一年,难道在青平就不能施展你的理想吗?刚刚打开 局面就要走,到那里还得重新来!你何苦呢?唉,你这人就是有点诗人情结。 遇事好激动,你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我劝你再仔细想一想丁苏丽娟说着, 眼神里乌云密布。
吕展神色飞扬地说:“我感觉,我需要那个激动人心的战场,那个战场也 需要我!”
苏丽娟气得把双眼一瞪,牙齿打战.她就烦他把官场说成战场,吕展没有 当过兵,但他有一个好朋友是当兵的,没几年他说话也就像个当兵的了。把什 么都说成战场,把上项目叫攻山头。把和平生活弄得紧张无比。她生气地说; “吕展啊吕展,你又来了,战场战场的,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看 不清楚?我不懂官场,可我们银行跟梧桐打交道很多。我对梧桐了解一二我 刚看报纸了,环保局长跳楼自杀了!多可怕啊!多复杂啊,那是个资源城市, 一旦资源枯竭,唯一的出路就是转型。转型那么容易啊?问题将是毁灭性的! 既然这样,你还要怎样?你又能怎样?你在那里有环境和条件吗?你掂量掂 量,你自己有那个能耐吗?到时候,你陷在那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后悔都 来不及啦!”
吕展果断地说:“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不是你我能讨论 得了的。我喜欢挑战,是我的个性。恋爱时你不就说过,你不喜欢没有性格的 男人,就喜欢我这样真正的男子汉吗?”
苏丽娟噤声不语了。她埋怨丈夫,同时也心疼丈夫。她是贤惠的女人,只 是轻轻发点牢骚,在这个家庭做起事来是尽心尽力的。她知道吕展常常焦虑, —焦虑就犯高血压病,她常常叮嘱他吃药,可吕展常常忘记吃药,为这苏丽娟 没少给他打电话。
苏丽娟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丈夫,轻轻一叹。丈夫的一点喜怒哀乐,她都能 觉察得到。她想,吕展是爱她的,对这家极为负责任,不管他在哪里工作,只 要两个人相爱,别的都不重要了。
夜晚到来的时候,苏丽娟洗了澡,换上妹妹送她的那件真丝睡衣,米黄色 的睡衣很温柔,两根细细的吊带将她白晳光润的肩膀裸露出来。吕展看见她的 样子,就明白了一切,他冲了个澡就上床了,两个人亲热了一番,苏丽娟没有 说话,丈夫在京学习好长时间了,她要把握好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默默 地享受这种幸福。经验告诉她,也许丈夫是对的,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转变观 念了,应该全力支持丈夫。
上午,省委陈明先书记和组织部李部长都在跟吕展谈话,中心议题是 让他到梧桐岀任市委书记。
傍晩的时候,吕展回到家,把自己工作变更说给妻子苏丽娟。苏丽娟并没 有怎样吃惊,她早有思想准备了。
吕展刚刚跟苏丽娟说了几句话,座机电话响了,她放下手里的墩布,去接 电话,只听了f,把话筒往吕展跟前一递说:“找你的!”
吕展欠了下身子,接过话筒:“喂你好,哪位?……周三原?哦,周市长, 你好你好……什么什么,你来接我?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啊?你已经到我家 楼下了?哎呀周市长,你看你这么远赶来了……那你等着,我这就下楼去,好 好好了放下话筒,吕展自言自语道:“梧桐的动作可够快的啊!周市长怎么知 道咱家电话呢?”
苏丽娟说:“那还有啥说的?这年头哪还有秘密?省委刚刚跟你谈话,梧 桐的人就贴上来啦!你可得多长个心眼,我可是听说,梧桐人胆子大啊!”
吕展苦笑了一下,对苏丽娟说了句,“,决简单收拾一下,我去接客人。”他
整理一下衣服,匆匆开门下了楼。他嘴上说是接客人,实际上是想把来人拦 住,免得上楼来搞什么“亲密”名堂。
雨停了,风凉凉的。公园里有人撑着伞怡然散步。吕展看到不远处昏黄的)去 路灯下,晃动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旁边停放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吕展猜想:活 他们就是周市长和他的司机了,便快步迎了过去,朦胧中问:.是周市长吗?“ { “吕书记啊,您还下楼来啦?我们上去认认门口啊厂周三原微笑着说。: 吕展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矮个子不是他的司机,而是周三原的二叔周家j 富。周家富身材有些矮,微微发福,眼神里透着严酷,多皱的方脸上,隐隐透j 着岁月的神秘和坎坷。周三原把叔叔周家富介绍给了吕展。吕展望着周三原的.
目光很复杂。根据温书记的介绍,周三原对接班的问题是有想法的,按正常心;. 理,他对吕展的接手短时期是有抵触的,可是他怎么转变得这样快呢?当吕展{ 与周家富握手的时候就明白了,实际上今晚来接他的并不是周三原,而是周家 富,他立刻就明白了,周家富一不是市委班子成员,二不是他吕展的故友,披 星戴月驱车几百里来接他,无非就是有个人目的。想到这些,吕展像是被火燎 了一下,整个人往回一缩。
周三原看出吕展的心思,急忙说:“今天我们既是公又有私。没别的意思, 温书记还在住院,我是代表温洪涛书记来看您。我二叔来呢,是想跟您认识一 To他的天樹团还要得到您的支持啊!”
吕展望着周家富说:“周总的大名我早就知道。北方农民的致富模范。我 马上去梧桐,与三原市长搭伙计,还望周总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周家富性格外向,大大咧咧,好像对什么都全然无所顾忌。他这个铁嘴, 平时见到的大领导也多了,见了大领导说话也是一套一«的。今天也不知为什 么,他见到吕展怎么也无法正常发挥,支吾着说:“是啊,是啊!我想请吕老 弟出去坐坐,喝点茶啊,还是到洗浴城健健身?”
“你们爷儿俩真是太客气了,真抱歉,今天我一不能请你们到家里坐。因 为我晩上还要收拾一下,二来也不能出去喝茶,明天一早我要到北京,后天李 部长要送我去咱们梧桐。不好意思,今天这样吧,我让招待处的同志们带您二 位住下吧……”
“那倒不用,我们都在西美大酒店住下了!”周三原将脸转向周家富,用眼神请示这事该怎么办?
周家富嘿嘿一笑:“吕书记,既然您不出去了,那我和三原到家里看看, 参观参观,到了梧桐我们好知道怎么给您安家呀!”
“安家?不,不用,我爱人不跟过去!”吕展摆了摆手说。
周三原说:“二那我们就到梧桐等吕书记吧!”
周家富大咧咧地说:“不行,三原哪,吕书记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还不知 道吗?你二叔瞧上眼的官员不多,我今天一见吕书记,就是投缘,我今天非要 到吕书记家里看看,我倒要看看吕书记家里有啥好茶招待我?”
吕展分析周家富上楼有动作。了解一个人,先要了解他的动机,周家富无 非是想在吕展没有踏上梧桐之前,就一下子把他抓住,说狠一点是收买。吕展 时刻警惕着,但也无可奈何地说;“既然周总想喝我的茶了,我那里还真有上 等铁观音!那就上去喝茶吧!”说着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三原望了周家富一眼,跟着上楼了。
到了吕展的家里,吕展把周三原和周家富介绍给妻子,周家富四下张望 着,感觉房子面积不小,可是摆设极为普通。一只可爱的白色波斯猫在地上转 来转去的。吕展给客人让座之后,就吩咐妻子苏丽娟赶紧沏茶。
喝茶的时候,吕展的手机响了,他悄悄躲进书房接电话。
周家富也站起来踱步,装成看房子的样子,也很自然地跟进了书房。等吕 展接完了电话,周家富走近了吕展,悄声说:“吕书记,我们以后在梧桐,三 原又是您的搭档,我想给吕书记做点事情。”说着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工行牡 丹卡来,说道,.一点小意思,300万,留您安家用!您安新家我填个宅,我可 声明一点啊,我仅代表我个人,和周三原一点关系也没有哦,我知道,你们党 内同志不讲这一套,是吧吕书记?”
吕展脸色极为难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过去听说周家富送礼有 个口头禅:平时少到领导家溜达,如果到领导家里走一趟,保准他终生难忘。 吕展急忙推辞着:“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可不行啊!我跟你说了,我自己到梧 桐去,家属不去梧桐,谈不上安家!再说,我安家也不能让周总破费啊!”
“你看你看,这点面子就不给我老周?”周家富说。
吕展把牡丹卡强硬塞给了周家富。
周家富倔倔地不接。吕展真的恼火了,大声吼道:“老周,这必须退给你, 今天不接,明天更不会接!本来我挺尊重你的,你这样我可生气啦!”
周家富感觉吕展的眼神很强硬,硬得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他悻悻地收回牡 丹卡,有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一刹那间血涌到脸上,心里被刺了一下。周家 富与吕展相继走出书房,周家富立刻得体地笑了,同时收回了胳膊,对周三原 说:“还真叫你给说着了,铁书记,铁人哪!”
吕展皱皱眉头,转怒为笑说:“哪跟哪儿啊,怎么人还没到梧桐,就先给 我改名叫铁书记了啊?记住喽,周老板,我叫吕展丁
周三原尴尬地跟着笑。他想,今后怎样在吕展与二叔之间相处关系呢?
周家富和周三原走后,吕展好生埋怨周三原,这个周三原怎么能这样干 呢?吕展在青平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对人称“暴发户”的企业家存 有戒心,在生活中是不与他们来往的,更不允许他们到家里来。他听说过,好像梧桐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领导与老板纠缠不清。有些贪官怎么就毫无抗拒i 地跨出那一步?要是跨岀去了,就无法再说原则,再说理想。理想和原则如: 此脆弱。 :
吕展把妻子苏丽娟叫过来说:“刚才周家富卡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是 300万啊!钱好不好?好,有钱能办好多事情!可是,不该接的钱,我们一分: 不能接!人啊,你想获取什么,得到什么时,首先应该知道你应该付出什么!' 人家凭什么给我们安家费?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吗?不就是因为我: 手中的那份权力吗?企业家的钱可不是白给的,他们给你一个,索要的就是十! 个百个千个!他们给你一次贿赂,就意味着给你缚上了一道枷锁!这道枷锁, 你想挣脱都挣脱不掉。你想想,一个身上捆着枷锁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 觉?比坐牢还要难受哩!”
“这道理我都明白,在这方面,我支持你!”苏丽娟毫不犹豫地说。
6
仅仅一两天的时间,新书记吕展即将到梧桐上任的消息就传开了。众目睽 睽,又是众矢之的。温洪涛还听到了关于吕展各种各样的议论和评价。
丁爱玲的死亡,给温洪涛的打击太大了。那天跟陈明先书记汇报时,他头 昏脑胀,呼吸短促,几近精神崩溃的状态中。他常常想,如果答应她的请求将 她调离环保局,她还会这样吗?他不敢往下想了。难道是丁爱玲的死,催生了 吕展的到来吗?住院之后,他敏感地发现梧桐官员的微妙变化。他明显感觉干 部们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人走茶凉,人总得承认这个现实啊!他感觉自己的 病好多了,决定马上办理出院手续,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新书记的到来。温洪涛 对吕展的到来,并没有怎样吃惊。
温洪涛出院回到家里觉得很累了。按常规,心脏病人在不犯病期间,状态 应该与平常一样。可是自己觉得身体的确不行了,这种状态近来常出现,常常 想坐下来,在腰后衬个软垫子,再喝一口热茶,闭目养神。刚刚一眯眼,丁爱 玲的影子又一次跳到他眼前来。她歪着那张白脸质问着温洪涛:“温书记,你 说我哪儿错啦?”温洪涛吓了一跳,慌忙躲闪着。丁爱玲继续追问:“温书记, 你说我哪儿错啦?”温洪涛失声喊着:“爱玲,你没错,你没错,谁说你错啦?” 老伴肖红娟走过来扶住他:“怎么啦?什么对啊错的?”温洪涛睁开了眼睛,才 知道是做梦,轻轻摆了摆手:“做梦了,没事,你去吧!”肖红娟悄悄离开了。 温洪涛想起了丁爱玲的事情,心中又堵了起来。
温洪涛吃了两片药,又想起了丁爱玲的一些往事。几年前的一个冬天,T 爱玲在沧县当副县长的时候,温洪涛到沧县检查工作,汽车到半山腰熄火了, 路上有薄冰,汽车缓缓向山坡滑去。丁爱玲看见了,她从汽车跳下来,脱掉自 己的棉大衣,麻利地往温洪涛的汽车底下一-塞,汽车被卡住了,丁爱玲搀扶温 洪涛下来。温洪涛感激地望着泼辣的丁爱玲,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丁 县长啊!” 丁爱玲大咧咧地说:“谢啥?保护领导是我们的职责!”中午吃饭的 时候,温洪涛想起汽车熄火的事,心中还是后怕,又夸奖了丁爱玲一番:“丁 县长简直是女侠客啊!”孙继海县长插嘴说:“这算什么,去年春天,我们两家 企业争夺矿山,民工发生了械斗。乱打一锅粥的时候,保安都冲不进去,丁县 长当时分管公检法,带着防暴队闯进混乱的人群里,朝天上放了两枪。都镇住 T!后来,挑头闹事的矿主刘大兵,外逃到长白山的情人家里,丁县长带队追 逃犯,蹲了几天几夜,硬是把逃犯缉拿归案。这娘们儿干事,真是要强,爷们 儿都顶不上啊!”温洪涛笑了,连连给丁爱玲敬酒。丁爱玲腼腆地一笑:“孙县 长,你当着温书记的面,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你是说我不像女人呗?”孙继 海摆手说:“没有,你是既能文又能武,女中豪杰啊!” 丁爱玲撇着曜巴说: “别描了,说我男相就男相吧,反正我们老石不嫌弃我就行喽!”温洪涛说: “说到这儿,我可有发言权,说到她老公石新生啊,那可是模范丈夫。他是我 老伴的同事,两口子感情铁着哪!” 丁爱玲说:“对喽,石新生总催我到您家看 看肖红娟大姐,我没同意,我说,人家是大书记的老伴,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 找书记跑官呢!”温洪涛仰脸笑了。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丁爱玲两口子真的到温洪涛家来了。丁爱玲不是跑 官,而是辞官来了。石新生跟肖红娟寒暄之后,丁爱玲就把一将辞职报告递了 过来,温洪涛接过来,感觉太突然,愕然地望着她:“爱玲,这是为什么啊?” 那天她脸色苍白,满脸的汗水,额前的鬓发被汗水粘贴在脸庞上,讷讷地说: “我身体不好,想养病了。”温洪涛哈哈笑了: “别骗我,谁不知道丁爱玲是冲 锋陷阵的女中豪杰,你身体不好,谁信啊?告诉我,是谁给你施加压力了吧? 告诉我,我给你撑腰!”石新生刚要开口,丁爱玲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澎寸 我施加压力,是我自己不想干啦!”温洪涛站起身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这 环保局长的压力,也有人告你的状,市委也有人提出免你的职。可是,都让我 给骂回去了,市委是相信你的!不能辞职,继续把环保工作抓好!”说着,把 那份辞职书扔给了她,他看都没看。丁爱玲看见温洪涛像玻璃一样的冷脸,表 情虚弱。丁爱玲还要说,温洪涛霸气地吼:“别说了,我们梧桐是钢铁大市, 我们的干部都是钢打的,铁铸的,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样子!你知道吗?” 丁爱 玲咬咬嘴唇,硬没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丁爱玲走后,温洪涛对她的魄力打了 一个大大的折扣。谁知这是她与自己的最后一面,如果答应她辞职,她还会跳楼吗?他后悔了,真不如痛快地答应她啊!想着想着他就泪水纵横了。
周家富过来看望温洪涛,温洪涛才揩掉含在皱纹里的泪水。
周家富刚刚从省城回来,听周三原说温洪涛书记出院了,急忙赶过来看准 望。说是看望,实际上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温书记说。温书记退位,周家富是有j活 准备的,但是吕展接手使他备感突然。他一直运作周三原接班,有温洪涛鼎力| 推举,省里不必说,而且把关系铺到了北京。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头呢?这J 个时候,周家富不能跟温洪涛说他跟周三原偷偷看望吕展。那样温书记会看不j 起他的。况且周家富并不喜欢吕展。自从在吕展家碰壁之后,他甚至有些恼恨’ 吕展。他敏锐地预感到了可能来临的风雨。周家富悄声说:“老书记,听说新 来的书记叫吕展,省会的一把手?” !
“铁嘴啊,你的消息够灵通的啊。”温洪涛喝了一口茶说。
周家富一副沉重的表情。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内疚,老书记过去总是 在帮助他,现在又因为天龙集团节能减排的拖沓,影响了老书记在省委的地 位。表面看是年龄,实际上,这位梧桐政坛的“不倒翁”倒在了天龙手里。周 家富眼睛红了,愧疚地说:“唉,老书记,家富对不住您啊!如果这次节能减 排我们不拖后腿,要是我们执行您的第一方案,也许省委还会让您干着的,也 许三原就能顺利接班的!”
温洪涛大大咧咧地说:“铁嘴啊,你可别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啊!在 节能减排上,你们天龙是慢了,可全市不只你们天龙一家!说到病根,还是我 温洪涛观念老了,整天跟着喊科学发展,可到了解决具体问题上,就回到老 思维上去了!我这几天住院,躺在病床上常常想,在节能减排上,实际上也 是一场革命! 一场厮杀啊!可是,我总想搞平衡,走中间道路!现在看来是行 不通的!”
周家富抬起头,倔倔地说:“还有,姓丁的那个娘们儿,也真他妈够呛, 早不跳楼晩不跳楼,偏偏这个时候添乱!”
温洪涛瞪起了眼睛说:“你看你,这可就是你周铁曜的不对啦!活人不把 死人怪嘛,这点道理都不憧吗?你不提丁爱玲就罢了,你这一说,我还要问你 哪! 丁局长惩处你们焦化厂的时候,你背后做了什么勾当没有?”
周家富支吾着说:“没有啊,我周家富的为人您知道,好男不跟女斗,我 对她再不满,也不会跟个娘们儿计较!”
温洪涛说:“丁局长是个好干部,她是个负责任的环保局长!她这个角色 不好当啊!不是她死了,我才这样夸奖她了
周家富脸色青着,故意转了话题说:“不说她了,温书记您退了,吕书记 来了,您说我们天龙该咋办?”
“铁嘴啊,配合新班子,一定把节能减排搞好!加快你的企业转型,这就 是我对你的嘱托!”温洪涛严肃地说,“还有,你是三原的叔叔,对他政治前 途很关心,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情绪。所以,我要叮嘱你几句,不 要让三原市长心里有包袱!否则对他的前程非常不利!要他好好配合吕展搞好 工作厂
周家富依旧沉着脸说:“您说得对,谢谢您对三原的关心,我会说服三原 的°还有,老书记呀,我听了您的讲话,认识上也有所提高。刚才我就想,我 们天龙集团作为梧桐最大民营企业,也面临企业转型。实际上,企业转型靠我 这大老粗是玩不转啦!我们只能外聘人才啊!其实我们早就做了!高薪聘请海 归派杨丹凤,还求助您把梧钢副总高天借调到我们天龙,其目的还不就是让集 团向高科技发展吗?我们集团想到香港上市,不改革是不行的!为了加强这方 面的力量,我想让儿子/J潴赶紧从美国回来,他是学经济管理的,已经拿到硕 士学位啦!”
“铁嘴啊,这就对了!”温洪涛笑了,“别看你连个字都写不好,还培养了 个有文化的儿子!”
周家富想了想说:“老书记,我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现在说?”
“说,我都退下来了,咱老哥儿俩还有啥不能说的?”温洪涛说。
周家富说:“我想啊,您也要退下来了,呆着多寂寞啊?您过去可是梧钢 高级工程师啊!我们天龙主打钢铁还是您的主意呢!我想聘请您到我们公司来 当顾问!年薪呢,50万,就看您赏不赏脸呢!”
温洪涛用手指点着周家富:“我有那么值钱啊?你这个周铁嘴啊,退下来 还不让我歇着啊?不行,不行!我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我是真的身体不行啦!”
周家富好想再说什么,却遇到了温洪涛铁一样阴沉的目光。他不往下说 T,他此时想到了政治。他心里乱极了。
丁爱玲的死亡,给温洪涛的打击太大了。那天跟陈明先书记汇报时,他头 昏脑胀,呼吸短促,几近精神崩溃的状态中。他常常想,如果答应她的请求将 她调离环保局,她还会这样吗?他不敢往下想了。难道是丁爱玲的死,催生了 吕展的到来吗?住院之后,他敏感地发现梧桐官员的微妙变化。他明显感觉干 部们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人走茶凉,人总得承认这个现实啊!他感觉自己的 病好多了,决定马上办理出院手续,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新书记的到来。温洪涛 对吕展的到来,并没有怎样吃惊。
温洪涛出院回到家里觉得很累了。按常规,心脏病人在不犯病期间,状态 应该与平常一样。可是自己觉得身体的确不行了,这种状态近来常出现,常常 想坐下来,在腰后衬个软垫子,再喝一口热茶,闭目养神。刚刚一眯眼,丁爱 玲的影子又一次跳到他眼前来。她歪着那张白脸质问着温洪涛:“温书记,你 说我哪儿错啦?”温洪涛吓了一跳,慌忙躲闪着。丁爱玲继续追问:“温书记, 你说我哪儿错啦?”温洪涛失声喊着:“爱玲,你没错,你没错,谁说你错啦?” 老伴肖红娟走过来扶住他:“怎么啦?什么对啊错的?”温洪涛睁开了眼睛,才 知道是做梦,轻轻摆了摆手:“做梦了,没事,你去吧!”肖红娟悄悄离开了。 温洪涛想起了丁爱玲的事情,心中又堵了起来。
温洪涛吃了两片药,又想起了丁爱玲的一些往事。几年前的一个冬天,T 爱玲在沧县当副县长的时候,温洪涛到沧县检查工作,汽车到半山腰熄火了, 路上有薄冰,汽车缓缓向山坡滑去。丁爱玲看见了,她从汽车跳下来,脱掉自 己的棉大衣,麻利地往温洪涛的汽车底下一-塞,汽车被卡住了,丁爱玲搀扶温 洪涛下来。温洪涛感激地望着泼辣的丁爱玲,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丁 县长啊!” 丁爱玲大咧咧地说:“谢啥?保护领导是我们的职责!”中午吃饭的 时候,温洪涛想起汽车熄火的事,心中还是后怕,又夸奖了丁爱玲一番:“丁 县长简直是女侠客啊!”孙继海县长插嘴说:“这算什么,去年春天,我们两家 企业争夺矿山,民工发生了械斗。乱打一锅粥的时候,保安都冲不进去,丁县 长当时分管公检法,带着防暴队闯进混乱的人群里,朝天上放了两枪。都镇住 T!后来,挑头闹事的矿主刘大兵,外逃到长白山的情人家里,丁县长带队追 逃犯,蹲了几天几夜,硬是把逃犯缉拿归案。这娘们儿干事,真是要强,爷们 儿都顶不上啊!”温洪涛笑了,连连给丁爱玲敬酒。丁爱玲腼腆地一笑:“孙县 长,你当着温书记的面,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你是说我不像女人呗?”孙继 海摆手说:“没有,你是既能文又能武,女中豪杰啊!” 丁爱玲撇着曜巴说: “别描了,说我男相就男相吧,反正我们老石不嫌弃我就行喽!”温洪涛说: “说到这儿,我可有发言权,说到她老公石新生啊,那可是模范丈夫。他是我 老伴的同事,两口子感情铁着哪!” 丁爱玲说:“对喽,石新生总催我到您家看 看肖红娟大姐,我没同意,我说,人家是大书记的老伴,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 找书记跑官呢!”温洪涛仰脸笑了。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丁爱玲两口子真的到温洪涛家来了。丁爱玲不是跑 官,而是辞官来了。石新生跟肖红娟寒暄之后,丁爱玲就把一将辞职报告递了 过来,温洪涛接过来,感觉太突然,愕然地望着她:“爱玲,这是为什么啊?” 那天她脸色苍白,满脸的汗水,额前的鬓发被汗水粘贴在脸庞上,讷讷地说: “我身体不好,想养病了。”温洪涛哈哈笑了: “别骗我,谁不知道丁爱玲是冲 锋陷阵的女中豪杰,你身体不好,谁信啊?告诉我,是谁给你施加压力了吧? 告诉我,我给你撑腰!”石新生刚要开口,丁爱玲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澎寸 我施加压力,是我自己不想干啦!”温洪涛站起身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这 环保局长的压力,也有人告你的状,市委也有人提出免你的职。可是,都让我 给骂回去了,市委是相信你的!不能辞职,继续把环保工作抓好!”说着,把 那份辞职书扔给了她,他看都没看。丁爱玲看见温洪涛像玻璃一样的冷脸,表 情虚弱。丁爱玲还要说,温洪涛霸气地吼:“别说了,我们梧桐是钢铁大市, 我们的干部都是钢打的,铁铸的,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样子!你知道吗?” 丁爱 玲咬咬嘴唇,硬没让眼里的泪水掉下来。丁爱玲走后,温洪涛对她的魄力打了 一个大大的折扣。谁知这是她与自己的最后一面,如果答应她辞职,她还会跳楼吗?他后悔了,真不如痛快地答应她啊!想着想着他就泪水纵横了。
周家富过来看望温洪涛,温洪涛才揩掉含在皱纹里的泪水。
周家富刚刚从省城回来,听周三原说温洪涛书记出院了,急忙赶过来看准 望。说是看望,实际上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温书记说。温书记退位,周家富是有j活 准备的,但是吕展接手使他备感突然。他一直运作周三原接班,有温洪涛鼎力| 推举,省里不必说,而且把关系铺到了北京。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头呢?这J 个时候,周家富不能跟温洪涛说他跟周三原偷偷看望吕展。那样温书记会看不j 起他的。况且周家富并不喜欢吕展。自从在吕展家碰壁之后,他甚至有些恼恨’ 吕展。他敏锐地预感到了可能来临的风雨。周家富悄声说:“老书记,听说新 来的书记叫吕展,省会的一把手?” !
“铁嘴啊,你的消息够灵通的啊。”温洪涛喝了一口茶说。
周家富一副沉重的表情。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内疚,老书记过去总是 在帮助他,现在又因为天龙集团节能减排的拖沓,影响了老书记在省委的地 位。表面看是年龄,实际上,这位梧桐政坛的“不倒翁”倒在了天龙手里。周 家富眼睛红了,愧疚地说:“唉,老书记,家富对不住您啊!如果这次节能减 排我们不拖后腿,要是我们执行您的第一方案,也许省委还会让您干着的,也 许三原就能顺利接班的!”
温洪涛大大咧咧地说:“铁嘴啊,你可别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啊!在 节能减排上,你们天龙是慢了,可全市不只你们天龙一家!说到病根,还是我 温洪涛观念老了,整天跟着喊科学发展,可到了解决具体问题上,就回到老 思维上去了!我这几天住院,躺在病床上常常想,在节能减排上,实际上也 是一场革命! 一场厮杀啊!可是,我总想搞平衡,走中间道路!现在看来是行 不通的!”
周家富抬起头,倔倔地说:“还有,姓丁的那个娘们儿,也真他妈够呛, 早不跳楼晩不跳楼,偏偏这个时候添乱!”
温洪涛瞪起了眼睛说:“你看你,这可就是你周铁曜的不对啦!活人不把 死人怪嘛,这点道理都不憧吗?你不提丁爱玲就罢了,你这一说,我还要问你 哪! 丁局长惩处你们焦化厂的时候,你背后做了什么勾当没有?”
周家富支吾着说:“没有啊,我周家富的为人您知道,好男不跟女斗,我 对她再不满,也不会跟个娘们儿计较!”
温洪涛说:“丁局长是个好干部,她是个负责任的环保局长!她这个角色 不好当啊!不是她死了,我才这样夸奖她了
周家富脸色青着,故意转了话题说:“不说她了,温书记您退了,吕书记 来了,您说我们天龙该咋办?”
“铁嘴啊,配合新班子,一定把节能减排搞好!加快你的企业转型,这就 是我对你的嘱托!”温洪涛严肃地说,“还有,你是三原的叔叔,对他政治前 途很关心,你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情绪。所以,我要叮嘱你几句,不 要让三原市长心里有包袱!否则对他的前程非常不利!要他好好配合吕展搞好 工作厂
周家富依旧沉着脸说:“您说得对,谢谢您对三原的关心,我会说服三原 的°还有,老书记呀,我听了您的讲话,认识上也有所提高。刚才我就想,我 们天龙集团作为梧桐最大民营企业,也面临企业转型。实际上,企业转型靠我 这大老粗是玩不转啦!我们只能外聘人才啊!其实我们早就做了!高薪聘请海 归派杨丹凤,还求助您把梧钢副总高天借调到我们天龙,其目的还不就是让集 团向高科技发展吗?我们集团想到香港上市,不改革是不行的!为了加强这方 面的力量,我想让儿子/J潴赶紧从美国回来,他是学经济管理的,已经拿到硕 士学位啦!”
“铁嘴啊,这就对了!”温洪涛笑了,“别看你连个字都写不好,还培养了 个有文化的儿子!”
周家富想了想说:“老书记,我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现在说?”
“说,我都退下来了,咱老哥儿俩还有啥不能说的?”温洪涛说。
周家富说:“我想啊,您也要退下来了,呆着多寂寞啊?您过去可是梧钢 高级工程师啊!我们天龙主打钢铁还是您的主意呢!我想聘请您到我们公司来 当顾问!年薪呢,50万,就看您赏不赏脸呢!”
温洪涛用手指点着周家富:“我有那么值钱啊?你这个周铁嘴啊,退下来 还不让我歇着啊?不行,不行!我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我是真的身体不行啦!”
周家富好想再说什么,却遇到了温洪涛铁一样阴沉的目光。他不往下说 T,他此时想到了政治。他心里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