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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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存,还是死亡,这始终是个问题!梧桐的环境,值得自己拼死一搏吗? 吕展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思绪像乱麻一纷扰。
        勇敢地闯进暴风雪吧!从今天开始,节能减排战役打响了!他忽然想起小 时候,他和大哥遭遇暴风雪的经历。是的,漫无边际,是的,寒冷绝望,是 的,死神招手。但是,生的渴望带着他绝处逢生了!杀出绝地,不就是晴空万 里,一往无前吗?凭他的执政经验,方针和任务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I 素,打得开打不开局面,首先要看你干部选得怎么样。刘建新是他需要的一员: 猛将,赶紧讨论重新起用刘建新,让刘建新来主抓工业转型,主抓节能减排;
        可是,常委会场上是一片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表 态。吕展督促了好几遍,就是没有T人说话。吕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一切[ 都与周三原的态度有关。这些温洪涛提拔的人,非常在意周三原的意见,都知; 道周三原的背后是温洪涛。温洪涛虽然退位了,但是他在梧桐的影响还在。如i 果谁在会上攻击了温洪涛,即便是观点一百个正确,也被人们看成是不仗义的: 家伙。人们都十分清楚,或是人们都猜测到了,在起用刘建新的问题上吕展与: 周三原有分歧,有矛盾。
        吕展急得额头冒汗了,他想听听其他常委们的想法和真实意见。这对他很 重要。吕展决定马上找几个常委谈谈,印证一下自己的感觉,跟几个常委谈话 之后,吕展明白了一个道理。想上去的人总比上马的位置多,所以条件越接近 的越是冤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常委们对节能 减排的认识提高了,剩下的问题只是周三原。理论问题说得神乎其神,到头来 事情还是无法解决,还得靠人来解决。吕展要想办法解决周三原的问题。请求 省委将他调走?不行,这是下策,省委会感觉他的无能。找他深谈一次,解决 周三原的思想问题,这是有可能的。
        吕展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忽然眼睛亮了。他给周三原打了电话:“周市 长,我爱人来梧桐了,今天晚上,我们夫妇想请你和你爱人到家里吃顿饭,我 们两家人在一起认识一下。”周三原愣了片刻,爽快地答应了: “好的,我过去 看看嫂夫人。让我爱人也认识一下嫂子。”作为一个市长,对市委书记的盛情 邀请,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的。
        傍晚的时候,吕展让苏丽娟把饭菜做熟了。吕展担心吕大军添乱,就让严平带着他参观梧桐工业学院后院的地震遗址。从地震遗址出来,严小平和吕 大军在街上碰见杨丹凤了,杨丹凤听说吕大军是吕展的哥哥,就约他到公司坐 了坐。
        周三原和夫人张燕到来的时候,一桌的饭菜已经做熟了,都摆在了桌面。 周三原一看房间里没有名人字画,就从妻子手里接过一幅字画,慢慢展开来, 微笑着说:“嫂子到梧桐,应该我来宴请。也没有什么拿的,我给嫂子带来了 一幅画,是梧桐籍老画家孙冠的山水。如今孙冠先生已经是中国美协副主席 了。”吕展不懂字画,但他知道孙冠的大名,急忙推托说:“哎呀,无功不受禄 啊!孙冠的画可是挺值钱的,你留着吧,我们不能收,不能收。”周三原说: “不管这多值钱,我没有花钱买。这是老画家来梧桐画的,给我画了两三幅呢, 我们送给老兄,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嘛!”吕展见苏丽娟非常喜欢,就破 例接下了。吕展笑着说:“周市长送我的东西,我就挂在客厅里欣赏苏丽娟 一把夺过画轴,卷起来说:“不,挂我青平的家里!”吕展笑了: “好,好,归 你归你!”周三原和张燕都笑了。周三原家里挂着许多名入字画,而吕展家里 是没有一张的。不是吕展不喜欢,而是他觉得这些字画成本太高。一-幅名家字 画,人家不是白给你的,你若收下一幅,对方可能会给你提出一串要求来。吕 展会拒绝一切送字画的人,今天他面对周三原破例,是有自己想法的,他要跟 周三原谈话。谈话之前如果拒绝了礼物,那就不好往下沟通了。至于这份情吕 展会以别的方式*曜回去的。吕展和苏丽娟招呼周三原夫妇在餐桌旁坐下,开 始喝酒。吕展和周三原喝的是茅台特供酒,苏丽娟和张燕喝汇源果汁。
        白酒打开,果然清香扑鼻。吕展给周三原倒满了酒,笑着说:“周市长, 我们今天好好喝一杯。”周三原笑了笑:“是啊,我一直想找您喝酒。只是您太 忙了丁吕展举酒杯与他一碰说:“是啊,我忙,你这大市长不也很忙吗?”说 笑着,两人一饮而尽。周三原说:“梧桐的工作怎么破题,你我都很着急啊!” 吕展递给周三原一只螃蟹说:“如果我们不抢抓机遇,如果我们不在节能减排 上破题,那就被甩在后面啦厂周三原没吃螃蟹,望着吕展的脸说:“是啊,是 啊!但是,我们梧桐是经济大市,什么事情不能太急,改革发展到今天,我们 的成绩令我们有理由更从容一些,应该格外警惕那些以改革的名义,推行假改 革或是不成熟的改革,特别是那®以部门政绩为中心的为了改革而改革,最后 改革者名利双收了,却让民众收那个云山雾罩的大账单!”吕展听出周三原的 话夕卜话,但还是点点头说:“我赞成你的观点,那种搞政绩工程的改革,我们 有办法识破和抵制的。那也不叫改革,那是劳民伤财的瞎折腾!我们搞节能减 排,目的不是关停并转掉多少个企业,而是为了企业更好地发展。是为把梧桐 打造成幸福之都,是让老百姓在科学发展中得到实惠。你说是吗周市长?”周 三原独自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情绪有了些激动:“您说到这儿了,我有 一点想不明白,把那么多好企业都关了,停了,转了,老百姓就一定能够得到 实惠吗?我们面临是下岗,是经济的滑坡,经济倒退!是的,市区空气会好转 了,天蓝了,水绿了。我们都到国外参观过,蓝天绿水谁不想看?好看着哪! 可是,我们国情跟人家不一样,我们是人口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刚刚吃几天饱 饭,我们有那个蓝天绿水的条件吗?等我们将来有了钱,什么样的环境我们都 能创造出来丁吕展心里一颤,他看出了周三原心里的顾虑。
        吕展心里咯噎一下子,不作声了。他觉得,周三原很有责任感,但对节能 减排很冷漠,冷漠就是灵魂的瘫痪,就是过早地死亡。吕展好像忘记了是在自 己家里宴请周三原,说话的声调越来越高:“周市长,到了今天你还这样看, 很让我失望,我完全不赞同你的看法!我们今天搞科学发展,不是超前了,而
        是滞后了。环境,这是个多么严峻的话题。如果我们当初想到保护环境,哪能:官 有今天的被动局面?你以为有了钱就能治理好环境吗?你到过昆明吗?到过太:駁 湖吗?当地干部花了多少钱?那湖水变清了吗?生活在恶劣的环境里,老百姓' * 能够幸福吗?另酔的话,以人为本不就是Y空话吗?我们共产党人,万万不[活 能给老百姓讲空话啊!” |
        看见吕展与周三原说话的声音有些激烈,苏丽娟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又给; 张燕倒了一杯,鼓动着张燕也站起来笑着插话说:“行了,我和张燕得敬你们| 这书记市长一杯酒。喝了这杯酒,你们两个人就别谈工作啦,你们累不累啊?” : 张燕嗔怨地说:“是啊,好像我们两个就不存在似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人啊? 5 罚你们喝酒!”
        吕展和周三原都笑了。吕展笑着说:“该罚,该罚,这样吧,我和丽娟敬: 周市长夫妇,欢迎你们到我们家作客!祝福你们全家安康幸福!”
        两家人把酒喝了,吕展皱了皱眉头。苏丽娟最懂他这暗号了,率先与张燕 吃了饭,带她到军分区院里的花园散步去了。
        两个女人一走,吕展和周三原都沉默一会JL,似乎有点不适应。吕展把两 个人的酒杯摆到一起,都斟满了,自己那杯都斟冒了。他把酒杯递给周三原, 一脸真诚地说:“周市长,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周三原尴尬地愣了,没有接酒 杯;“您到梧桐,我并没有很好地配合您,为什么敬我?”吕展笑了笑:“你先 把酒喝了,我再给你说丁周三原接过酒杯把酒喝了,然后仰着脸看吕展。吕 展说:“虽然我们没能达到默契程度,甚至有观念冲突。但我很喜欢你这个人, 你并不是油滑之人。你也想把梧桐搞好。我感觉,将来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 我真的这样认为,否则,我不会请你到家里来喝酒的。我能够跟你搭班子,我 从没后悔。你对我有情绪,我也能够理解,因为外界都传开了,这个市委书记 应该你来接。现在我说这话,可能不符合组织原则,但都是我的心里话。还 有,有人说你维护家族利益,我并不这样看周三原心中一热,想说点什么, 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来。吕展继续说:“三原啊,你跟我的分歧,都是工作上 的,我也敢说,你对我的人品还是信任的。我没有自作多情吧?”周三原点点 头说:“那是,那是。您吕展的人格魅力,我从心底里佩服!”说完,周三原也 不管吕展喝不喝,自己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干了一杯。吕展见状,也没说话, 跟着干了一杯。他今天喝多了些,但脑子却很清醒:“三原老兄,你有能力, 有前程。如果我们再争执下去,那是两败俱伤的事情。我准确地告诉你,省委 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分歧。”
        周三原没有想到,吕展竟是这样坦荡、磊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怔 怔地看着吕展说:“吕书记,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我来的时候就想啊, 你吕展绝不仅仅是让我喝酒,我还觉得,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
        吕展似乎还有好多话憋在肚里,今天一定要畅快地吐出来:“周市长,我 的确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今天就我们两个入,你与刘建新到底有过什么过节? 什么时间?什么事件?”周三原渐渐感到了吕展话里的分量,想了想说:“没有 什么大的事件,只是他的性格,我们配合不舒服!仅此而已!”吕展想了想, 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可以说,不是性格,而是你们的思路不同,工作上 配合起来不顺手。你可能对刘建新并不了解,我感觉刘建新是个好干部。”周 三原说:“开始的感覚是好,时间长了你就会改变感觉的。”吕展郑重地说: “不,我以一个市委书记的名义向你保证,我的判断是经过周密调研的,是千 真万确的事实。我建议你到康复村看一看,建议你到基层干部中间走一走。听 听他们是怎么评价刘建新的吧!”
        周三原瞠目结舌地望着吕展,他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甚至是反思,在 刘建新的问题上他是不是受温洪涛和二叔周家富的影响太深了呢?
        吕展继续说道:“下面,我们抛开刘建新,我们说一说你F的天龙集团。 我承认,这个集团为梧桐的经济发展贡献很大!但是,成绩不能成为污染的保 护伞啊!周市长,我有一个感觉,不知说得对不对,对于天龙的问题,我觉得 你比我更清楚,比我更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涉及到你二叔的经济利益,你 不好表态。大概你是想拖一拖,看一看,希望有个折中方案。政府能接受,你 S也能接受!”
        周三原有些惊愕了。吕展怎么猜到他心里去了?
        周三原估计吕展还会从丁爱玲的死因说服他。表面看丁爱玲局长是自杀, 可是,她的死与梧桐的环保政策有关。可是,吕展没有提这个话题。
        吕展通过跟周三原的谈话,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刘建新启动了搬迁梧钢的 议案,这正是温洪涛最反感的事情。吕展马上明白了,天龙集团无形中担当了 梧钢的保护屏障,如果天龙下属的焦化、轧钢都关掉了,梧钢的矛盾会凸显出 来,梧钢的搬迁也就成为新的焦点问题了。吕展疑惑的是,温洪涛为什么反对 梧钢的搬迁?
        吕展没有从周三原那里得到答案,只有挖掘温洪涛内心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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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原为梧钢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担忧。从跟吕展谈话之后,他感到了对方 的分量和威胁。温洪涛离任的时候,没有对他要求什么,只是暗示他保住梧 钢。现在看来,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保护瞒?
        温洪涛退位了,周三原从没有过地孤独,甚至是痛苦。吕展在帮助他,同: 志们在等待他,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为了梧桐的经济,自己坚守得不对吗?如 果自己是对的,那么怎么树了那么多对手?他对着自己说,三原啊,你虽说还 是梧桐的市长,但你却失去了你的个性,失去你当初的勇猛,失去了独立思: 考的能力。你虽然还是个市长,可你当得也太委屈了,还像个经济大市的市! 长吗? !
        电话响了,周三原回过神来。秘书告诉他,公安局段兴安局长要过来说说; 话。周三原把电话接了过来:“老段,有事吗?” j
        段兴安迟疑了一下说:“看你,官当大了,都把老哥给忘了,你不想我,; 可我想你了。怎么样?晚上我们喝一杯?” j
        周三原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丁局长的案件调査有结果了吗?”
        段兴安说:“就是这事,我想在公布前,先跟你通通气
        周三原愣了愣,叹了口气答应了。晚上八点,他率先到达酒店雅间,等待 段兴安局长的到来。过了半个钟头,段兴安走进来了,表情伤感而沉重,似乎 有好多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段兴安究竟要跟他说什 么呢?
        周三原一把拉段兴安坐在椅子上,单刀直入地问:“段老兄,你肯定有什 么话要跟我说吧?从你的表清上看,一定是有好多话跟我说丁
        段兴安沉默了一阵,然后怔怔地望着周三原。
        周三原被段兴安看得有点发慌,生气地说:“你看你这眼神,好像我是凶 手。快说,丁爱玲为什么自杀?”
        段兴安想了想说:“尸检来看,是死于抑郁症「
        周三原叹息着说:“还真让我猜着了。好吧,我们喝酒吧!”
        段兴安却大动肝火了: “周市长,这酒我喝不下。你怎么就不问问,她怎 么得这种病的呢?就是环保工作的压力! 丁局长是好强的人,她的工作在夹缝 里,梧桐环保经常在省里挨批,回来还要挨市政府的批,她一个女同志,脸上 能挂得住吗?”
        周三原也非常恼火,大声说:“我说老段,你怎么这么说话?你在跟谁说 话?是不是大脑进水啦?”
        段兴安梗着脖子说:“我在跟市长说话。市长也得讲道理吧?我过去跟丁 局长不太熟悉,只是'两会'上偶尔见一面,也没有深交,我不是替丁局长申 冤,我是替她惋惜。她死后,我通过跟她丈夫谈话,跟她同事谈话,真正了解 了环保,真正佩服这个女人啦! 丁局长干的工作是个得罪人的工作!我看了她 的日记了,她向市委市政府报了节能减排方案了,可是基本被否定了!她向温 书记提出过辞职。温书记没有答应,还严厉地批评了她。她没有怨言,回来继 续工作。她为了阻止天龙集团的蓝天化工上凤凰甸,为了关闭天龙的焦化厂 和轧钢厂,为了关闭那些上了黑名单的企业,她坚持到最后。她多么需要支 持啊!最后怎么样?你周市长给她支持了吗?温书记给她撑腰了吗?只有刘建 新支持着她,可你们还把刘建新弄到了政协,听说你还狠狠地批评了她,还让 反贪局长刘劲查她,周家富还背地里威胁她,这叫上挤下压,谁能消受得 了哇?她临死前,看到了黑暗,看到了阴险,看到了孤独。你说,是谁杀死 了她?”
        “段兴安,人命关天,这顶帽子可不能乱扣啊!我批评她是为了梧桐的工 作,没有一点个人恩怨。你这样说,传出去,稍有不慎,就会出现难以预料、 甚至是难以收拾的局面!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周三原的嘴唇一直打战。
        段兴安停顿了一下,说:“周市长,我知道你的为人,知道你是为了工作, 否则我不会单独跟你说的。丁局长刚上任时,为了梧桐人民喝上放心水,治理 企业污水排放,还一举取缔了网箱养鱼。一个养殖户对她发泄不满,一把将她 推进水库里去了。丁局长没有屈服,从天津科研单位请来专家,用定量说明, 让那些养殖户心服口服。后来,她为了工作,自己举报自己,向上级告自己环 保局不作为,上级批示下来,她就拿着批件找你们领导解决问题,这样押上自 己政治生命的干部到哪儿去找?解决污染需要钱,她从亚洲银行跑来贷款,项 目实施阶段,她一直监督服务,利用国家的优惠政策,为梧桐节约了巨额关 税。这恐怕你是知道的吧?她的丈夫回忆说,她脑子里都是环保,_次去北京 跑贷款,在路上,小女儿见到冒黑烟的地方就喊,妈妈,你看又冒黑烟啦! 丁 爱玲忙喊司机停车,司机停车一看,就笑了,说已经出梧桐地界了,不归您管 T! 丁局长硬是奔过去,调査情况,通报给井台市环保局。我们梧桐多么需要 她啊!可惜她死了,死得好惨啊!”
        周三原听着,心中异常难过。
        段兴安看都不看他的表情,继续说:“她丈夫说,丁爱玲患抑郁症已经两 年多了。她是个好强的人,怕人知道,偷偷地治疗,看病都是用她妹妹的身份 证。她丈夫说,服用抗抑郁药物的头几天,比癌症化疗还难受。恶心,痉挛, 手脚冰凉,身体打摆子。特别是服用药物两天以后,自杀的冲动非常大。眼前 出现蓝色,身体有针扎的感觉,同时就有流星坠落的幻觉。所以,抑郁症患者 跳楼的很多。她这次可能是服用了过量的药物,我们在丁爱玲的自杀现场,发 现她的衣服口袋里都是药片!”
        周三原越听越难以置信,越听越觉得浑身冒冷气。静观这个时代,人的精 神遇到了严峻的挑战,我们还没有强健的精神力量回应这种挑战。不知不觉 中,精神就崩溃了。他满脸痛苦地靠在椅子上,眼泪流了下来。
        段兴安大声说* “我是说,这里边有没有你的责任?有没有温书记的责任?
        有没有刘劲的责任?我是管公安的,不该对领导说三道四。可我调査完丁局长! 的死,我不能不说啊!梧桐环保问题解决得好不好,关键在一个人身上,这个I员 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周大市长!也许不是我这么说,不是吕书记这么说,|怕整个梧桐的老百姓都这么看你,都这么说你的!你该清醒了啊!我的周大活 市长厂 
        周三原忽然站立起来,疯狂地吼着:“段兴安,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不是我的老兄?你凭什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i
        段兴安清绪高涨:“我是你的朋友,是你的老兄。我看不惯你今天的熊样; 子,你口口声声为工作,难道治理污染就不是工作啦?天塌下来大家顶着,财; 政收入损失点就损失点,用得着你这样死死护着吗?要知道,环境破坏得够呛「 了,再不治理,将来就没机会了,你周三原就是历史的罪人啊!” I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周三原吼着。
        段兴安没有再说话,坐在那里喘息。凭他的经验,领导越是对自己大发雷 霆,就越没事,谁要是想真正收拾你,一般来说是不会当面发火的。一个下 属,竟然这样跟领导说话,周三原真正感受到段兴安正直的人格和品行。
        “怎么会是这样?”周三原顿时软了下来,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充满 心头。
        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疼痛。在丁爱玲死亡之路上,他还不知道周家富 的阴谋,所以,他就是间接凶手了。生活就是这样残酷,你想保住梧桐的 GDP,结果却忽略了环境,甚至逼迫环保局长走上了不归路。教训,教训啊, 他吓了一跳,后脊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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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有想到,常委扩大会竟然在Tmh召开。对于被开发的渤海湾来 说,无论怎样的疲惫和尴尬,大海的整体氛围依然活泼欢快。
        这是梧桐市的T®渔政船。会议一直在船上开到一点五十分才结束。快结 束的时候,吕展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吃午饭之前把船开到远海去。吕展风 趣地说:“梧桐改写黑色钢都的历史,只有向海洋进军了。看看我们的干部能 不能适应海洋?”人们马上明白了吕展的用意。中间没有休息,没有人敢提吃 饭的事情。也许是怕饭后晕船呕吐。吕展在会上表态性发言很短,但极大地影 响了会场的气氛。会议决定,一场节能减排战役今天打响。总体包括防震棚改 造和荷花湖公园开发.总指挥吕展,副总指挥周三原,决定政协副主席刘建新 重回政府,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任命赵森为新的环保局长。另外三个污 染严重县的主要领导受到记过处分,其中就有对沧县县委书记孙继海的处分, 该关掉的企业一律关掉,还有一些对企业家的要求。
        周三原情绪低落,勉强同意了吕展的意见.这个跟斗栽得好疼。他并不同 意吕展的看法和观点,在心底保留意见。常委们极为疑惑。周三原是真心同 意?还是作个姿态?周三原在这个关口不赶紧表态,恐怕市长都做不成了。除 了吕展,没有人知道,陈明先书记给他打了电话。他是被这个电话吓住了。况 且,他听段兴安说了丁爱玲的死因,周三原内心从没有过地内疚,甚至没有勇 气面对了。
        常委们放弃了猜疑和戒备的状态,解放了思想。所有人的生活和行动,一 部分依照自己的思想,一龄依照他人的思想。他人先进的思想就会转换为自 己的思想。不管怎样,周三原还是坚定地走上了吕展的思想轨道。吕展与周三 原的意见统一,会场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有的赞扬,有的出主意,有的表示 到第一线去。没有一点反面声音。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这艘大船向远海驶 去了。
        按一些常委干部的理解,周三原的态度就代表着温洪涛的态度。因为在座 的有多一半是温洪涛提拔的干部。周三原与吕展的意见统一了,大家自然就没 什么顾虑了。吕展对周三原的被迫转变既高兴,也悲哀。如果没有陈明先的一 个电话,周三原会答应吗?这些人都怎么了?那种责任感和忧患意识都哪里去 T?企业污染那么严重,这些企业无法关掉,防震棚就不能改造,那些乡亲们 生活在多么困难的环境里?我们的干部们还在斤斤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仕途 升迁。从这一点来看,刘建新的精神十分可贵! 一个国家干部,不应该看谁的 脸色工作。如果不给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就是失职,就是犯罪。
        船是从凤凰甸港出发的。走了没多远,海上起风了,渔政船开始剧烈地颠 簸。高高的海浪扑打着船板。一群海鸥掠过海面凄楚地鸣叫着。眼前的波光很 亮,跳跃着一片模糊的光和影子。
        由于心情不好,周三原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心慌恶心,就急忙往舱里走。 走了没几步,肚子里的酸水和消化了的食物就吐了出来。每吐一下,浑身就痉 挛抽搐一回。他抬头的时候脸色极为苍白,神态极为难堪。副市长姚刚、民政 局长张立安、公安局长段兴安等人都吐了。不知是谁的眼镜掉在了船机上。有 些人讥讽地笑开了。吕展没有笑,他想,没有闯海的经验,就没有在大海里谋 生的技能。吕展久久地注视着前方,胸腔里也极为难受,像是揣着一颗疙瘩堵 得紧。
        吕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吐,但是要试验一下,不,是挑战自己的极限。如 果不是心中有着对未来朦胧的希望,他断然不会大胆地闯海.一路上,谁吐了他都不看,只是默默地忍受着,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忽然,他感觉前方不是j 海,而是在家乡的草原上,船就是奔腾的骏马。许多记忆重叠起来了,跳动、闪耀,在大脑深处清晰起来,终于让他的心狂跳起来,他的眼睛发热,喉咙发i 涩,猛地产生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亲近。那是思想、情感、理想和意志的综合效! 应,一种开放、超越的感觉。
        马进悄悄走到吕展身边,把同志们的状况一说了。 «
        吕展大声问:“一共走了多少海里?”
        马进去舵楼问了船老大,回来报告说是二十海里。
        吕展一脸的严峻,挥舞着胳膊说:“瞧瞧,你们都成什么样子啦?才走了 | 二十海里啊,我们梧桐怎样走向海洋?同志们,我们该怎么办?”
        姚刚说:“我们应该熟悉海洋啊!面对新的挑战啊!” :
        有人说:“大船不能翻在阴沟里,我们得练真功夫啊!” 大家都笑了。
        吕展又有了新的思考和忧虑。都说吕展工作有激情,其实,吕展也在悄悄 改变着自己。有了激愤之后,重要的责任是解决问题。对于当今的中国而言, 最要紧的事情不是批评,而是建设,不是激情,而是理性。到了梧桐,这一点 他感受很深。人也骂了,官也撤了,当酣畅淋漓地批评之后,静静地思考,他 就发现根本的困境在于我们很难找到负责任的办法。我们面临的真正困境是, 任何改革的主体,包括从大人物到政府体系,每一个官员、每_个人都被一张 利益的大网所缚住。这张有形的网把所有权力、良知、抗争、愚昧和苏醒的人 纠缠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进行自主的、独立而有效的行动。比如节能减排的 问题,真正触及这个难题的时候,吕展常常产生自相矛盾的想法。每当看到受 污染之害的老百姓控诉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百姓这一边,恨不能 马上把企业从梧桐消灭掉。然而,转过来当他听到企业家的委屈,政府主管部 门的难处,觉得也有道理,甚至是极大地同情。觉得企业也是太难太难了。还 有凤凰甸上一些纠缠不清的难题。面对这样的感觉,怎样找到破题之路?如果 把责任都推到温洪涛和周三原身上,那也是大错特错了。任何人的独自行动, 都是清醒的,目标是明确的,然而被生活的洪流汇聚在_起,就变得浑浊不清 了。看来真要站在时代的高度,来一个崭新的破题之举了!看来只能是你,你 别无选择!
        会上确定了节能减扫E总体意向和方针,然后分工包片,以市委工作组名义 进驻各个要“关停并转”的企业。包片的时候,周三原提出让刘建新来啃天 龙集团这块硬骨头。刘建新不知道周三原的用意,还是愉快地答应了。这让 吕展和常委们很吃惊。吕展也选了一个污染最为严重的沧县,作为自己的包片
        一切都布置妥当以后,吕展回到家里很晩了。中午吕展给苏丽娟的手机打 电话时,没有信号,吕展估计她们到燕山深处的青山关了。回来一问,果真被 吕展猜对了。苏丽娟一副疲惫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吕大军却显得异常 兴奋,觉得梧桐太有吸引力了。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说:“展子,今天在青山 关可是开了眼了,真是太好玩啦!”吕展望着大哥双眼放光的样子,心里惴惴 的,感到一种看不透无法把握的神秘力量,让他恐惧。
        吕大军笑起来一脸的皱纹,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很多。吕展可以想象,凭 吕大军的素质,他对青山关那样的古朴的长城不会多兴奋。去青山关的路上有 很多煤矿、铁矿。大哥肯定是对那些矿产发生了兴趣。吕展望着吕大军说: “大哥,等丽娟睡了,我们哥儿俩好好聊一聊。”吕大军笑着点头。苏丽娟确实 累了,跟吕展随便说了几句,就躺下睡了。
        吕展拿来一个电茶壶,刚刚要插电座,吕大军说不想喝茶,问吕展有没有 好酒?吕展望着大哥的脸说;“好酒是有的,这里有为凤凰甸定做的茅台特供 酒,走的时候给你带两瓶。”吕大军摇着头说:“我不带,今晚就喝,我们哥儿 俩喝透了,说说心里话。”吕展愣了一下,还是依顺了他。
        吕大军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一来就不想回去了。吕展看出他的心思,冷 冷地说:“你跟丽娟回去啊!”吕大军无奈地说:“你跟爸爸一样死板!僵化! 当你有权力的时候不用,退休了就会后悔!”吕展说:“我对我的选择从不后 悔!大哥,我们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吕大军眼睛红了,皱了皱眉头说:“咱们 哥儿俩都半年没见面了,我多想你你知道吗?我愿意见面就吵吗?我不愿意! 可是,你让我高兴,我穷得兜里比脸都干净,我高兴得起来吗?”吕展也动情 地说:“你想我,我也同样想你。因为你是我哥!我理解你急于致富的心情, 可是,大哥你要知道,你弟弟不能让你暴富!如果我动用手中的权力让你暴富 了,我也就完了!”吕大军说:“你怎么总想着完呢?有多少当官的都有钱了, 人家完了吗?完的总是少数!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官当得不小,家里越来越 穷!乡亲们都以为我沾了你多大的光。如果说沾了点光,是我弟妹把我拉到省 城。不出来不知道,一看啊人家都是那样活,活得那叫滋润。比你小的官,都 是大房子,妻子开着好车,私下还养着情人,孩子都到美国、英国留学去了。 你呢?你不为我着想,那明明是你的儿子,也该给他想想吧,他得上英国、美 国学习吧?同学们都走了,明明因为没钱走不了,他会恨你这个爸爸的!”
        起风了,窗子被打开了,窗外吹过来的秋风带着一噂意。吕展站立起来 关上餐厅的窗子。听到难过这个词,吕展心中疼了一下。吕展倒是真的感到难 过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哥哥。他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着。吕大军对 吕展的沉默产生了错误判断,以为吕展被他说动了,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 尽,前倾着身子,堆起一脸不自然的笑:“展子,你口口声声说的理想,到底 是个啥?为了一个理想,就把自己禁锢起来吗?我真想象不出来那是个啥?你I宜 的官会当得更大,如果没有实惠,仅仅去过这个官瘾,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扮 吗?你跟我点个头,你是不是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你也想着自己?那(* 个所谓理想是说给别人听的,对不对?”吕展说:.理想是现实的终极,如果掐:活 断了生命的源泉,理想就成为梦想了。可我不是,你感觉到了,我就是要做一 I 个有理想、有信仰的人。也许你刚才说的人的欲望,更符合人性,可我不要那: 种人性,我也有我的人性标准。我也不跟你讲大道理,只是人们常说的话,为: 官一任,造福一方,而不是祸害一方!怎么造福百姓? _个贪官能够造福一方I 吗?大哥,你说是一M人通常的想法,你不要把我看成是一般人!你弟弟在县; 里找铁矿的时候,就得了一个外号,叫铁人!打铁还要本身硬,不是这样的思[ 想准备,敢来梧桐这钢铁大市吗?钱,是好的,我是人,不是神,人具有的欲I 望我都有。我们在社会上生存,没有钱寸步难行,可是,大哥,你要记住,钱 要取之有道。你还不了解你弟弟,这一点你弟妹最清楚!”吕大军失望地叹息 说:“你以为弟妹心里不怨你啊?钱,是应该取之有道,可你得去取啊!”吕展 坐下了,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的这个位子对人的考验真是太残酷了,只 要一动念头,就可以得到上百万上千万。可是,那是我吕展的所为吗?我吕展 要是当个贪官,自己先毁了信仰,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咱爸还不得打我的脸 啊?”他说着,目光极为冷峻。他的真诚和信念存活于血液中,不想将目光转 向那种现实。当年那个与他亲密无间的哥哥不复存在了,大哥成了一个让他厌 恶的人。
        吕大军摆了摆手说:“谁让你去贪啦?那不还有我们嘛!我留在梧桐吧, 杨总都答应我了,帮我筹集资金,帮我买一个铁矿。我不违规,我合法经营, 我一切都听你的,我不给你丢脸!”果然被吕展猜对了,吕大军就是被沿途的 矿产迷住了,被金钱迷住了,吕展真的很难想象,吕大军这样的人一夜之间暴 富,那是一个什么感觉?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老板?吕大军观察着吕展的表 情,吕展愤怒了: “吕大军,我要警告你,不要打梧桐的主意,再说你看见的 那些矿要整顿了,要关停了。”吕大军感到了内心的屈辱,问:“就因为我才要 整顿?因为我才要关掉?”吕展心想,没文化的人就是可气又可怜,你把自己 当个人物吧?但他故意气他说:“就是,就是因为你!”吕大军脑子里升起了一 股怒火,用手指点着他,大声吼:“你就顽固吧,你就顽固吧!我们全家算是 毁在你的手里了!”
        “毁在我手里?我怎么毁你们了?你以为你是谁?”吕展没有想到哥哥会说 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禁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气得两眼发黑,浑身发抖,抓起 桌上的酒瓶子就摔在地上:.你给我滚,滚出梧桐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 吕大军震惊了,久久地望着吕展,说不出f 话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与 弟弟的冲突这么快就爆发了,爆发得这么激烈,几乎没有调和的余地。
        吕展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也没有想到,他的愤怒会表现得这么强烈,他也 知道自己有些过火,但还是忍不住。
        苏丽娟被他们吵醒了,起初一声不响地躺着,大睁着眼睛,一边拢着头发 一边嘟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她穿上睡衣爬起来,晃悠着走过来,看到 眼前的一切,苏丽娟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们哥儿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自 家同胞为什么这样大动干戈?为什么这么绝情绝义?”吕展气愤地说:“苏丽 娟,你把吕大军弄到青平的,也是你带他来梧桐的,你怎么把他带来怎么把他 带回去!”吕大军梗着脖子,眼泪都下来了: “不用你赶我,我自己走!”说着 就站立起来,穿起衣裳走出去了。苏丽娟追出去了,一把拉住吕大军:“大哥,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吕大军挣了一下,头也没回地走了。苏丽娟长长叹 息了一声,回到吕展的身边说:“你看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他追回来 啊?”吕展坚定地说:“我不追他,他要的是钱,我没有钱给他,追回来有什么 用?”苏丽娟嗔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呀,没有钱就不要大哥啦?”说着就穿上 了衣裳,急切地跑了出去。
        吕展心头一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吕大军面前就是要喜怒无常。不 能让他这样的人把握住自己心理活动,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自己的精神防 线就垮了。吕展就算遇到克星了。不是因为他太死板,不开明,吕大军提的要 求,实在是有违他的理想。劳模家庭出身的孩子,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 的力量在约束着他,控制着他。他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转变,一个有理想的 人,一个人民公仆去以权为自己捞钱。这是堕落,这是犯罪!别人可以这样, 他吕展永远不能这样!吕大军的陈词滥调他听多了,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没有 动摇过。尽管这样,他还是打了一个冷战,后背凉凉的,迅速传达到脚跟。
        26
        周三原把周家富要见吕展的请求转达给吕展。
        吕展立刻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周三原说道:“这个时候正是最 敏感时期,我看还是不见为好,你看呢?”周三原想了想,转而说道:“据我所 知,周董事长求见你,是要邀请你参加他们焦化厂的一个活动。”吕展愣了一 下问:“什么活动?”周三原说:“听说天龙上马了先进的步陶设备!”吕展沉着 脸说:“我不是说过吗?上了黑名单的企业要关!上马排污设备是没有用的! 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周三原点点头说:“我明白啦!”
        停顿了片刻'吕展忽然有了兴致,“周董事长投资上马排污设备啦?是什! 么设备呢?” 
        周三原说:“是一只專澈烟尘的大烟囱,进口的。”
        吕展问:“怎么,管用吗?” 
        周三原说:“只是一个旧烟囱,能管啥用?”
        吕展摇摇头,有意味地笑了,又问:“接下来,他们还要有什么动作吗?” 5 周三原观察着吕展的表情说:“应当有吧,最终不是要搬迁嘛丁 I
        吕展站起身,走到窗前,沉默了会儿,转身对周三原说道:“周市长,请; 你转告周董事长,天龙开始着手行动这很好,但市委希望天龙还是应该加快焦: 化厂搬迁的步伐,尽早还荷花湖两岸蓝天秀水啊。” :
        周三原点点头:“好的吕书记。那这个仪式你还参加吗?” 
        吕展摆摆手说:“我看不必了。我还建议周董事长那个仪式也不要搞了, 意义不大嘛,你的意见呢周市长?”
        周三原面呈不,悦,淡淡地说道:“那好吧,我会转告天龙的丁吕展看出了周三原的情绪,不动声色地为他的茶杯续了点水,思忖了一 下,说道:“我有这么一个想法周市长,焦化厂可不可以先搞一个半停产仪式, 将来在新厂的选址、建设资金方面市委"一定的优惠政策,你看呢周市长?”
        周三原追问了一句:“那半停产仪式你参加吗?”
        “参加,一定参加。”吕展肯定地说道。
        周三原想到自己在二叔面前的面子,说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先见见周董 事长,说不定可以促一促他们的搬迁步伐。会面地点可以不在市委,选一个双 方都可以接受的地方,请你再考虑考虑。”
        吕展抬腕看看手表,问道:“我们就去天龙的焦化厂来个现场办公怎 么样?”
        “什么时间?”周三原松了一口气。
        “现在,马上就去吕展边按下办公室召唤铃,边对周三原说,“今天中 午我们就在焦化厂吃了,他们不是有职工食堂吗?你也去吧。”
        周三原犹豫着:“我去好吗?容易招致闲话吧?”
        吕展平静地笑笑,说道:“你不去就没有闲话了吗?我看哪,对付闲话 最高明的办法就是让那些闲话说下去,说着说着就闲下来了,一闲下来就不 攻自破了。走吧走吧,你现在去焦化厂的身份是市长,可不是谁谁谁的侄 子啊
        马进走进办公室,吕展吩咐道:暨车,去天龙焦化厂了
        坐在汽车里,吕展沉默了会儿,扭头朝车窗外张望着。车子驶进了南湖塌 陷区,原来平坦的马路变得凹凸不平起来,两旁的白杨树在秋风中哗哗啦啦地抖动着宽大的叶子,吕展睁大眼睛仔细看,发现大片大片的叶子上沾满灰尘, 早失去了本来的翠绿。放眼望,远处一座座小山连绵起伏着,吕展问周三原: “那些垃圾山还没开始转运吗?”
        周三原说:“环保局长已经把报告呈送上来了,目前资金尚未落实到位, 估计等到下个月中旬就可以开工了。”
        吕展点点头说:“我们要把荷花湖塌陷区改造,搞成一个成功的范例,我 看我们应当在塌陷区上再搞一个荷花湖公园。比杭州西湖还要大的!”
        .好是好,可是梧桐缺水啊,水的问题不好解决啊!”周三原说。
        周三原忽然指着前方说道:“周〃麻他们来了了
        吕展皱皱眉头说:“搞什么迎接嘛,这个周小伟,刚从国外回来这么快就 也搞起这一套来了了
        周三原解释说:“我看也不能搞全面否定嘛,搞这一套的人有两种,一种 是假情假意的,目的呢是为了自己获得更多的个人利益,另一种人呢可是真心 实意的,目的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尊敬之 意,不知吕书记是否同意我的这一«理论呢?”
        吕展笑笑,不置可否。
        周小伟的车已开到近前,周小伟和杨丹凤一同下了军,朝吕展这边走 过来。
        吕展推开车门下了车,微笑着与周小伟、杨丹凤握手后说道:“以后可不 许搞迎来送往这Y喽,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丁
        杨丹凤看了周小伟一眼,埋怨道:“你看,我说吕书记不喜欢吧,可你就 是不听啊。”
        周小伟笑言:“这叫什么?这叫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不如亲身体验嘛。”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来得匆匆,变得匆匆,周三原好不容易把吕展请到 了天龙,周家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住进了医院。经过专家会诊,是山 脏方面出的问题,目前还在特护室监控。
        吕展问周1淋:“周董事长不在,天龙谁主事啊?”
        周小伟说:.我和丹凤啊,还有高天,不过高总现在也不在天龙了
        吕展扭脸望着杨丹凤,微笑着说:“高天干什么去了?”
        杨丹凤说:“他老爸病重住院,请假陪床呢!”
        大家上了车,十几分钟后驶进了焦化厂大门。
        吕展下了车,仰脸看看那根没有冒烟的高高矗立的烟囱,扭头问周三原: “要毁的就是那个烟囱吧?”
        没等周三原回答,周小伟说话了:"原来是有这个打算的,已经取消这个 决定丁
        “哦?为什么啊?”吕展问道。 j
        周小伟叹了一口气,仰着脸说道:“我刚刚到家,就调看了不少有关咱们!员 市污染情况的报告,真是触目惊心哪!污染一日不除,梧桐就一日无宁啊。销:生 ! * 毁一两根烟囱只是一种形式,是做给外人看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仙 因此,董事会最终作出决定,实行限产,加快搬迁步伐!为这还跟老爸吵了几: 回呢!” )
        吕展与周三原相视一眼,一起会心地笑了。
        杨丹凤汇报说:“吕书记,周市长,我们准备把工厂搬到山区里去,厂址: 选在了大山深处,那里方圆五六十里没有村民居住丁 I
        “嗯,好的!”吕展满意地点点头,“我和周市长已经商议好了,到时候给: 予你们一定的政策优惠。不过,轧钢厂,我看还是聚集凤凰甸,在那里生产石: 油钢管吧!我们渤海湾发现了大油田,等到开发的时候,也用上我们梧桐自己 生产的输油钢管,那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啊?”
        周小伟和杨丹凤都笑了。
        27
        周三原到周家富的别墅里来了。
        一路上,周三原的肚子隐隐作痛了。他的肚子痛跟周家富有关,跟他们一 起偷铁有关。记得小时候,他的家住在梧钢大墙外的周各庄。周三原的父亲是 梧钢工人,他也就是梧钢子弟了,他最喜欢看张贴在梧钢大墙上的一幅标语: “翻身不忘共产党,致富不忘钢铁厂。”周三原记得,梧钢确实让村里富了好多 人。那时候很贫穷,村里好多人都在黑夜里偷铁。周三原偷铁是F周家富鼓 动的。他放学的时候,路过钢铁厂,就偷偷将一块铁塞进胸口,到二叔的废品 收购站去卖,换来了书本,换来了糖果。那个冬天,周三原偷铁偷疯了,冰凉 的铁板放在肚子上,几乎像针扎一样疼痛。就是这个冬天,他的肚子落下了病 根。偷铁不解渴了,就跟二叔一起偷铜了。有一个夜晚,他跟着周家富潜入了 梧钢的铜库,他们是顺着一根钢梁一点一点攀过去的。回来的时候,周三原的 肚皮上缠着铜条,身体格外沉重,双手攀着钢梁挪动着,到了钢梁中间,他突 然没有力气了,几乎要掉下去了。他对周家富轻轻喊:“叔,我没劲啦!”往下 望了一眼,他吓了一跳。足足有三米高,下面都是坚硬的废钢,钢筋头直直地 竖着,掉下去注定被穿透的。周家富看见周三原绝望的目光,轻声喊:“三原, 你要挺住啊,挺住啊!”周三原咬了咬牙,拼命挪动着双臂。他要下沉了,他 要飘落了,最后的时候,周家富的一句话起了作用,像是猛然打了一剂强心 针。周家富说:“孩子,你不能掉下去,你死了,也不是英雄,人们要把你当 贼的!你是贼啊!”周三原被“贼”这个字打醒了,他不想当贼,他用尽最后 一点气力攀了回来。多少年之后,他都记着二叔的这句话,这也是他最怕二叔 的地方©
        周家富正仰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祥叔进来禀报说周市长来了。
        周家富咬咬牙,眼睛连睁都没睁一下说了句:“让他进来吧。”周三原小 心翼翼地走进来,叫了声“二叔”,坐到周家富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二叔。周家富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周三原,什么话没说,走到电视机前,打 开,然后,拿起一张碟片放进DVD里,荧屏上立刻开始播放起省台拍摄的 《梧桐污染企业纪实》报道,画面上很快出现天龙集团下属焦化厂吐着黑烟的 高高的烟囱,一个女记者在现场采访防震棚的居民 个五十多岁的老
        大娘。
        记者:这个厂生产着吗?
        老大娘:一直生产着。
        记者:冒烟吗?
        老大娘:冒,总冒烟,大黄烟,把太阳都遮住了。
        记者:对生活有影响吗?
        老大娘:当然有了,味臭,还有污水……
        周三原看着一幕幕画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 在客厅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周家富没好气地摆着手说:“你给我坐下,晃得我 眼花缭乱的。好好欣赏欣赏,人家省台拍的片子,瞧那画面多讲究啊,不愧是 省城的大记者啊!”周三原咧咧哺说:“啊哟,二叔,我求求您了,别放了快关 上吧,咱不看了行吧!”他知道这是吕展派人来拍摄的。那天记者到来,吕展 在北京开会,周三原在家里主持工作。记者征求了周三原的意见,周三原满可 以拦截记者。但他没有阻拦。这有他自己的考虑,一来是害怕吕展回来过问, 二来是害怕记者把矛头对准他。
        周家富抄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背起两条胳膊来回踱着步子:“三原啊, 书里书夕卜都一样,几家欢乐几家愁啊!你是学经济的,对历史人物还是懂一些 的。听我说说吕布啊,吕布好像是三国时期的名将,对吧?勇冠天下,人称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是吧?”见周三原点着头,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个吕布先跟随并州刺史丁原,董卓进京后,被董卓利诱杀了丁原,然后这 小子竟然率众投奔了董卓,认董卓作义父,真是忘恩负义啊。不过他还坏不过 明末清初的大汉奸吴三桂.你说这吕布真是一个反复小人,而吴三桂呢?又是 个隐忍投机的混蛋哪°不知你对他们的看法如何呢?”
        周三原听出周家富的弦外之音了,委屈地说道:“二叔,您就别骂我啦,j宫 您有话跟吕展说多好?那天我把吕书记请到您的工厂来,您偏偏闹病了!您不 员 是不知道,这事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不同意关掉焦化厂和轧钢厂,可人家是 < 史 一把手,人家说了算啊,我……我可不是叛徒啊……” :活
        周家富依旧笑眯眯的,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多了三原,你是二叔的亲 侄子,甭说你现在是市长,就是有一天做了省长,部长,也是我的打断骨头连 着筋的侄子啊,二叔怎么能把你当外人呢?你是二叔看着长大的,你天姿聪 明,勤奋好学。当了梧钢的车间主任、副厂长、总经理、副市长、市长,一步 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个台阶啊,二叔我看着真是高兴啊,你比二叔强啊,二 叔也没少沾你的光啊!从我创业那天起,你就帮衬着二叔,我的事业越做越 大,你付出的心血也越来越多,二^念你的好。有你在梧桐,二叔心里踏实着 哪!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大风大浪咱都闯过来了,竟然会翻在一条小河沟子 里,你二叔我……不甘心,不甘心哪!”
        周三原歉疚地说道:“二叔啊,我理解您的心情。这次可不是小河沟子, 是科学发展啊!当然了,我们历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是,我们这次面对 的是吕展……”周家富一摆手道:“这么说他吕展是不给你面子喽?”周三原恨 恨地说:“面子?他这种人会给谁面子?昨天我们深谈了一次,我感觉吕展不 是善人!”
        “你被他吓住啦?”周家富脸色沉了沉。
        周三原听出周家富微笑后面的冷气,但他没有胆怯。二叔糊涂了,不管二 叔怎么糊涂,他都要讲给他听,不能再顶撞下去了!不能再对抗下去了,到时 候吃亏的是天龙集团。于是,他迎着二叔那双放射着寒光的眼睛,平静地说 道:“谁怕啥啊?现在跟他对抗,有必要吗?我们能扛得住吗?”
        周家富反问道:“这么说,你被吕展俘虏啦?”
        周三原沉吟了一下,坦诚地说道:“二叔,您别忘了,我既是您的侄子, 还是750万人口的梧桐市市长啊! “
        周家富冷笑一声说:“如此说来,我既是你叔叔,又是拥有70亿资产、麾 下8个企业的天龙集团董事长哪,我们叔侄俩只能各安天命啦?”
        周三原没有作正面回答,转换了一种角度说道:“您看这样好不好二叔, 您顺利把焦化厂、钢厂关掉,我再把省台的人请过来,甚至可以把央视的人请 来,好好做回文章,这回做什么文章呢?我想好了,就做天龙集团节能减排方 面的,这叫思想观念转变,治污减排见行动,科学促实践,发展做贡献,怎么 样二叔,有没有这个兴趣?,
        “我不同意!谁要是敢关我的工厂,我跟谁拼了老命!”周家富颤抖着声 音说。
        周三原严肃地说:“二叔,您要是对抗到底,也只能强行关掉。还要强行 拆除!到那个时候,当了反面典型,您就被动啦厂
        周家富依旧情绪激动,思忖了一会儿,说:“三原哪,你能否帮二叔把吕 展约请出来一下?我有这么一个想法,焦化厂里头有一个旧烟囱,我想把它砸 掉,你若是能把吕展请到现场,我可以花几个钱搞他个仪式,向外面展示一下 我们天龙节能减排的决心,你看如何啊?”
        周三原轻轻摇着头:“就怕不那么简单啊!这个办法我给您想过,吕展那 里行不通啊!二叔,您也是的,吕书记来了,您住院不见。人家没空了,您又 想见他!”
        周家富想了想说:“三原,如果都依了吕展,还有一层意思你想过没有? 在别人眼里,二^的天龙可是你的后院,后院要是起火,别人可是真要看咱周 家的笑话啦!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事真由了吕展和刘建新他们,在市里的干 部眼里,你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到了那时候,谁还会死心塌地跟着你,拥护 你?你连自己的二叔都帮不了,别人还会指望你什么?你想过这些没有?”
        周三原皱了皱眉头,说:“二叔,这个理我懂,可是,我没有能力维护这 个面子了!”他说话时,竟然显得另隋伤感和忧郁。
        周家富一下子依怒了,朝着周三原吼:“我算看透了你,有刀尽往死猪上 砍,你为天龙干过几件正经的事?温书记知道你这样,还不知道多寒心呢!”
        周三原眼睛灵活地转了转,骂道:経我真心服他姓吕的吗?我是怕那个电 话啊!”那是省委陈明先书记的电话,直接打给周三原的。周三原一夜没睡, 有一种利剑悬首的感觉。他仰头叹息:官场真的是不自由啊,即使当了市长还 是这样痛苦。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看法,要把别人的想法当成自己的想法。凡事 临头,还要看一把手的脸色。还坚持什么呢?在这样的体制里,一把手的想法 总是对的。无奈之下,周三原的态度变化了。前有车后有辙,一切都是有规矩 的。“大老板”要是不高兴,那就一切都白干了!
        从这一刻起,周三原必须与天龙决裂了!不能再替他们说一句话了。
        周家富惊了半天没有说话,有一股难言的愤怒。他觉得周三原是个自私的 人,他只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周家富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走吧,走吧厂周三 原走到门口,扭回头对周家富说:“二叔,您可得想开点啊!您不是常说,钱 都是身外之物嘛!再说了,有些时候坏事还能变好事呢!”周家富没有看他, 一声不吭。周三原转身轻轻地走了。他走到窗外,听见周家富在房里气愤地骂 道:“滚,滚,都他妈是喂不亲的狼!”
        周家富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他要抗争,他要突围。他想了好几个晩 上,反复推敲都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方案。但是,经验告诉他,越是到这个时候 越要冷静。后来他理解了周三原,周三原也是没有办法啊!当叔叔的不能毁了
        他的前程啊!只是过度依赖这小子,让周家富多少贻误了一些战机。他想,关|官 于对天龙集团的态度,不会是省委陈书记的意见,都是吕展的意见,所以说,"员 关键人物还是吕展。既然吕展能让陈明先给周三原打电话,周家富就能够让人! 给陈明先打电话。找谁呢?那种感觉唤醒了他心中的某种意识,一个念头闪了 :活 一下,他猛地跳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走这着棋呀!”这个时候,周家富决j 定到北京老首长那里走一走,听听老首长的意见。他的样子好像要跟谁挑战似: 的,好像是要跟吕展赌那一口气。他知道在梧桐市,敢于跟吕展赌气的人是要: 冒风险的。 
        周家富信奉一个真理:利益和风险成正比。高风险才能获得高成功和高效j
        益。这些年他就是这样从风险中闯过来的。 :
        第二天上午,周家富到北京老首长鲍长庚那里去了。还有T礼拜,吕展I
        就要关停拆除他的两个工厂了。他要抢在行动之前去找老首长。可是,他怎么 也没想到,自己的秘密行动被吕展知道了。
        28
        吕展送走了苏丽娟和吕大军,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杨丹凤的电话。杨丹凤 急切地说:“老板到北京找老首长鲍长庚去了吕展先是一愣,他知道鲍长庚 的老家是梧桐,他在天南省当过副省长,后来从冶金工业部部长的位子上退了 下来。梧桐钢铁业的发展,鲍长庚立下了功劳。梧桐人都知道周家富与鲍长庚 关系甚密。这个鲍部长与陈明先书记也是老朋友,他为了天龙集团的事情找了 陈书记,陈书记会怎么说呢?陈书记找到自己怎么办?如果陈书记不找自己, 那么他的压力怎么化解?吕展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在鲍长庚没有开口之前, 必须让刘建新提前行动,关闭黑名单上的污染企业.
        吕展先从天龙集团开第一刀!
        吕展把刘建新叫到了办公室,分析了企业节能减排情况。吕展觉得担心的 是,如果上面有人出来说情,天龙集团的焦化厂和车L钢厂关不掉,梧桐的工作 就很难开展了。天龙的问题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等这座冰山都露出来的时候, 他这个市委书记才会面临最严峻的考验。这些都是涉及巨大利益的挑战。所 以,天龙的问题如何解决,解决得好不好,,快不,快,老百姓满意不满意,关键 的关键,就是要看吕展坚决不坚决,彻底不彻底。吕展大声说:“要抢在上面 的说情风刮来之前,快速关掉天龙两个企业!其他的,该关的要关,该停的要 停,该减排的减排,一定让二氧化硫的排放量降下来!这一切要迅速,要坚 决,不能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刘建新听吕展这样一说,愣了愣,心中暗暗佩服吕展的魄力。这是他早就 想做的事情。如果温洪涛是吕展的态度,刘建新早就行动了。天龙焦化和轧 钢早就从荷花湖消失了。他认真地说:“我看啊,先下手为强,这是没有问 题的!”
        吕展想了想说:“你还要跟周市长沟通一下。拿天龙开刀,是我们内部掌 握的事情,同时采取行动的还有13家上了黑名单的企业,这样也好让周家富说 不出什么。”
        刘建新有着军人的果断与豪气:“我知道你的压力太大,提前行动,你也 装作不知道,一切都往我身上推,这样会『些了
        吕展笑了笑:“没关系,该承担的压力、该承担的责任还是要承担的!”
        刘建新说:“其实,我都准备好了,那就行动吧!”
        吕展挥了挥手说:“建新同志,你们行动时要注意,强制命令与思想工作 结合起来。尽量让企业家理解我们的执法行动厂
        刘建新匆匆走出去了。
        关掉了天龙焦化厂和轧钢厂,在梧桐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有些企业没等刘 建新带着执法人员到场,就主动挂了黄牌,主动关停了。周家富还在北京,杨 丹凤和周小伟非常配合,基本没有什么争议,工厂就关掉了。周小伟把电话打 给了周家富,周家富却不以为然地一笑:“不要大惊小怪,他吕展怎么给我关 掉,就会怎么给我开开!”周小伟不知道父亲心中为什么这样有底,追问下去, 周家富说:“你不要打听了,吕展他们会为他们的鲁莽行动付出代价的!”周家 富就把电话放了。周/J、伟把事情跟杨丹凤说了,杨丹凤也给周家富打了电话, 周家富还是重复了那些话。杨丹凤心中没底了,急忙把情况报告给吕展。杨 丹凤放下电话的时候,心中有些不安。她是天龙的副总,这样不断把情况泄露 给吕展合适吗?董事长知道了会怎么想?后来又一想,她并没有泄露什么机 密,没有出卖公司的利益,她只是想利用这次关掉污染企业的时机,促成天龙 集团的转型。等天龙集团转型成功了,即使董事长知道了此事,也会原谅 她的。
        吕展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这两天,省城和梧桐给周家富说情的不少,吕展 都对付过去了。他心中最担忧的是北京方面的说情风。比如周家富搬动了鲍长 庚老部长,鲍长庚给陈明先打招呼,陈明先再给吕展打招呼。凭他的直觉,陈 明先书记不会过分要求他。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陈明先希望吕展的行动成 功,但并不希望过多惊动领导。这样的话,吕展必须向北京方面的老领导,做 好充分的解释工作。在吕展的人生经验里,北京的老领导都是有水平的,他会 凭着一份真诚赢得老首长的理解。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在陈明先没有给他 打招呼之前,到北京鲍长庚家里去拜访,这也是给陈明先解围。临行之前,吕! 展让马进弄清了鲍长庚的喜好,老人喜欢听梧桐的评剧,喜欢到山野打猎,喜| 欢吃梧桐的“大幣错”,喜欢吃沧县的板栗。吕展带着梧桐特产,带着评剧团| 的几个名演员去了北京。总共是两天的时间,吕展的这一通公关,让鲍长庚格: 外高兴,还满口答应做周家富的思想工作,老部长还答应到老家沧县来打猎。;
        吕展回到梧桐,急着去了办公室。他把周三原叫了过来,把这两天的事情 说了,周三原沉默半晌没有表态,默默地吸着烟。
        “周市长,你说话呀。我做了这些,没有跟你商量,是怕你当中为难啊!: 希望你能理解啊!”吕展望着周三原的脸说。 ;
        周三原本能地战栗了一下,一片烟灰掉到了腿上。在节能减排的问题上,! 他表面与吕展统一了思想,但这是压力所迫,实际上心中还是想不明白。企业! 都关了,就业问题怎么解决?财政赃上没钱怎么干事情?这个月的报表已经上 来了,梧桐的经济形势非常严峻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吕书记,我已经答 应陈明先书记了。无条件地配合你的工作,打好节能减排这场硬仗!至于我二 叔天龙集团的事情,我应该回避,你和刘建新市长商量着办吧!你们与我们周 家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吕展眼神里透着一股威严:“你这样想就好,我们关闭天龙集团的企业, 是因为它们上了环保局的黑名单。是因为梧桐人民有意见!但是,我还是想找 周董事长谈一下。我知道,关闭两个大企业,对天龙集团打击很大。损失的都 是巨额利润啊!搁谁都心疼啊!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只因周董事长想不 通,我们才采取了强硬措施!但是,我找周董事长要谈的是,我们不是想一杠 子把天龙打死,而是让它在新的凤凰涅槃中再生!损失是暂时的,利益在长 远啊!”
        “吕书记,你的意思是?”周三原惊讶地望着吕展,敏感地追问道。
        吕展胸有成竹地说:“在北京的时候,我当着鲍长庚的面就说了,关闭了 天龙的钢铁企业。我想让他们迁入凤凰甸!建一个纳入凤凰甸循环的新型钢铁 企业,完成由粗钢到精钢的转型。对于天龙,不是一件好事吗?”
        周三原知道了吕展的用意,感到一种欣慰,欣慰之中萌生了一种希望。他 眼睛亮了一下,说:“这是好事情啊!但是,现在还不能跟二叔说,他那破脾 气我知道,现在说了,本来是为他好,他依旧想不通,反倒打一耙,觉得我们 理亏。他还会继续抵抗下去的!”
        “那好,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丁吕展想了想说,“你约一下周董事长,我想 跟他谈一谈,好吗?”
        周三原愣了一下说:,“吕书记,你想找他谈什么呢?”
        吕展说:“不谈企业南迁凤凰甸的事情,但也要谈一下这次关闭企业的事情
        周三原摇着头说:“不用,我想你现在什么也别跟他谈。我太了解我的二 叔了,他现在需要自我化解眼前残酷的事实。我觉得让温洪涛同志找他谈一 谈,倒是可行的方案。温书记对付他还是有办法的!”
        吕展笑了: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丁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个人开始是什么人,最后还是什么人,千万别 抱有幻想。我估计我二服辈子不会想通了。想不通就慢慢想嘛!但是,这并 不妨碍我们梧桐科学发展的步伐嘛! 一个民营企业,你别太挂在心上厂周三 原大大咧咧地说,心中却是长久的恨。
        吕展想了想说:“不能这样讲啊,将心比心,天龙毕竟是梧桐的大企业, 周董事长毕竟是你的二叔啊!我们还得拿出应有的耐心来!等周董事长过了气 头上,我还要登门拜访他的!”
        周三原冷冷地一笑,就要起身离开了,吕展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哎, 关闭了污染企业,我们是不是该提前启动荷花湖棚户区的拆迁?那样我们就可 以争取时间,震后危旧平房改造工程就可以开工啦!”
        周三原说:“建新市长让规划局做的方案出来了吗?”
        吕展说:"听说出来了,马上就要开论证会了。
        周三原说:“好吧,我找建新市长再沟通一下了他转身走了。
        吕展站立起来送周三原到门口,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除了郑重地点头,说 不出其他的话来。他回到沙发上,闭上眼想了一会儿事情。也许周三原说得 对,面对周家富这样的企业家,拖一拖再谈是对的,起码要把事情想好再谈, 别昏头昏脑地栽进去。开始就要想好,谈不成怎么办?难道还向他让步吗?谈 成了他狮子大开口向政府要钱怎么办?政府没有那么多资金,企业关了就关 了。周家富和天龙的事情不能再牵扯精力了。下面的任务是拆迁,梧桐市大规 模的拆迁即将开始。天龙的企业被拆掉,促使梧钢迁往凤凰甸,关掉梧桐水泥 厂,梧桐市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吕展忽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前,想到荷花湖地区的前景,内心激动不 已。“对,就叫荷花湖生态城!将来就把梧桐打造成一个像德国鲁尔那样的森 林公园!”吕展默默地对自己说。
        电话响了。规划局长袁立新打来的,说是要向吕展汇报荷花湖的规划草 案。半个月以前,吕展提议规划局召开一个座谈会.把清华大学的设计专家请 到了梧桐。他们参观了荷花湖之后,对荷花湖生态城的规划提出了建议。专家 走后,吕展让规划局尽快拿一个草案出来,提交常委会讨论。
        吕展说:“袁局长,你先到我办公室来吧,我先看一看你们的规划了说完 就把电话放了。这个时候,严秘书送过来一摞文件请他批阅。吕展接过来细心
        地批阅文件。袁局长走进来的时候,吕展在看省人大关于节能减排的文件,上I官 面表扬了梧桐市。吕展心情好了起来,袁局长在一旁望着他:“吕书记,什么{员 事情这么高兴?”
        “哦,袁局长你来了?节能减排的工作初战告捷,你看,省里表扬我们!活 啦!”吕展抬头望着袁立新。
        袁立新被吕展犀利的眼神望得发慌。吕展的口味太高,他这规划局的活委i 实不好干。吕展本来想换了袁立新,却被刘建新给保住了。刘建新是袁立新的; 部队战友。保住是保住了,袁立新在吕展面前还是战战兢兢。袁立新问:“吕I 书记,荷花湖的天龙钢厂、焦化厂是不是关定啦?”
        吕展愣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局长怎么啦?什么叫关定啦?已经! 关了,建新市长这几天就指挥拆除啦!你是不是听见什么话啦?. '
        袁立新说:“没有,没有。您是梧桐的大老板,您的话最准!这就好办了, 我们的规划可就不会白费啦!”他说着,给吕展铺开一份图纸,仔细介绍说: “按您的指示,我们把荷花湖生态城面积规划为60平方公里。按照休闲度假胜 地、文化创意园区的功能定位,实施一批生态恢复、园林绿化、基础设施和文 化创意产业项目。”
        吕展望着,忽然皱了皱眉头:“6(外方公里?我看气魄太小了嘛!”
        “还有3浩方公里,但那是属于梧桐煤矿的了袁立新说。
        吕展显然生气了: “梧桐煤矿?它是不是在梧桐的土地上?是,就要划进 来。如果有什么难度,我亲自到矿务局去谈。这92平方公里的生态城多有气 魄。国家矿山公园、地震遗址公园、城市湿地公园、运动绿地和环湖景观,都 是荷花湖生态城的组成,这对我们更新城市空间结构,创造资源型城市转型, 是非常关键的一笔啊!”
        袁立新笑了笑,点点头说:“是的,吕书记!德国鲁尔区,是全球区域治 理最成功的。我们梧桐和鲁尔,都是以煤炭开采、钢铁生产和重型机械制造为 主的。我们参考了好多鲁尔的经验丁
        吕展大声地说:“这是对的,人家好的经验我们一定要学习。但有一点, 我们要清醒。与鲁尔区资源枯竭后转型不同,我们梧桐还有资源,但我们是未 雨绸缪。从城市可持续发展考虑,挖掘大工业遗迹和工业文化资源。我们梧桐 历史曾经创造过几个第一嘛,梧桐煤矿,我国第一佳矿3龙号机车,我国第一 辆蒸汽机车,第一袋水泥,陶瓷,等等。我们都要在公园有所展示。”
        袁立新听得直点头:.好啊,这就好啊!”
        吕展大声说:“你别光叫好,我要你们创造性的规划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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