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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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甸海港果真是不冻港,冬天了,这里涛声依旧。
        窗外大海涌起一《高浪,哗的一声,有水花溅在窗格子上,迅速在玻璃上 冻成了冰凌。杨丹凤哇了一声:“真美呀!”吕展也听见隔壁房间的青年男女发 出同样的喊叫:“真美呀!”身处这样的环境,吕展感觉大脑里的思维在舞蹈, 看着杨丹凤深情的目光,禁不住激动起来。周进听说杨丹凤宴请吕展,自己撒 谎说有事就逃脱了。吕展望了望窗子,感觉凤凰甸很美,眼前的女人也很美。 这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但自己对这些改变有准备吗?吕展是理想主义者,理想 并不是排斥“情感”。可是,他的情感永远留在苏丽娟那里了。不论他想做的 事情多么艰难,他知道,有苏丽娟的爱,就会勇敢前行,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选 择的生活,不能退缩,不能折腾,他赶忙说:“丹凤,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杨丹凤也觉出自己有点失态,脸一红,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要你看一样 东西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只用白色绸布裹着的紫色贝壳。
        吕展像是被电了一下,有些茫然。他知道这只紫贝壳的来由,他也曾在司 梦池的遗像前看到过它。杨丹凤淡淡地说:“吕书记,我就不多说了,你还是 收下吧。”
        吕展愣了愣,凭什么把紫贝壳赠给我?他还是接了过来,放在手心,紧紧 地攥着,似乎在寻找司梦池留下的体热。他将紫贝壳重新包好,又送到了杨丹 凤的手上,说:“这是司总给你的,它跟随着司总,是老人对凤凰甸的希望, 如今司总不在了,理应由你留下,留个念想吧!”
        杨丹凤把紫贝壳攥在手中,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说到司梦池,吕展的心沉重下来,于是提起了那封神秘的匿名信。看来关 于凤凰甸的故事还很复杂。杨丹凤感到很震惊:“那会是谁写的呢? 一定是知 情者,而且树你为敌了吕展分析说:“知情者只有孙老汉,他不识字。”杨丹 凤又说:“不会是周小伟吧?他小肚鸡肠的!”吕展轻轻摇头说:“周小伟不是 知情者。我看他不可能这么做。还是算了,不想它!”对于这件事,他默默地 探寻过。他承认这是一次失望的探寻。没有结果。杨丹凤问:“你带着那信 吗?”吕展打开公文包,翻了翻,拿出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给了她,杨丹凤 看了看:“打印的?”她想了想说:“把信封给我。”吕展递给她,杨丹凤一看就 往桌子上一摔:“正是周小伟的笔迹!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打印看不出笔迹, 可还是在信封上穿帮了!”吕展大吃一惊,他可没猜到是周小伟,他暗地里攻 击司梦池是为什么?杨丹凤道破玄机:“他是冲着你啊!”吕展恍然大悟了, 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千万不要迁怒于小伟。他呀,本意是怕我和你来往, 他怕失去你。可他木知道我们之间的纯洁友谊!我感觉,周小伟比周小敏可 爱,他可以改好的,恶劣的行为可以不再重犯,可以进行忏悔!”杨丹凤是玻 璃一样的冷脸:“他能改吗?我看悬乎,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杨丹凤平静下 来,少顷,她像猫一样温顺地看着吕展:“我们不谈他了,对了,你怕和我来 往吗?”
        吕展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是坚毅的。
        窗外的海浪再一次扑过来,窗格子上面溅得全是海水,瞬间一些跳跃的浪 花竟然透过上边打开的小窗喷溅进来,雨点般落在了吕展和杨丹凤的头上。
        隔壁传来少男少女的欢呼雀跃声,那一刻,只有他们没有说话,彼此看着 对方的发梢滴答着水滴,终于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这天傍晚,吕云红去了吕展的家。嫂子调到梧桐来,吕云红就从吕展那里; 搬出去了。那天晚上她提着皮箱来到哥哥家,嫂子对她很关爱,安排她住下,! 又劝她好好做生意,不要搞旁门左道,还说往后这间屋子就是你的,方便就来i 住。这一切都让吕云红感激,她给嫂子买了一«进口高档化妆品送了过来。
        吕云红把车停在哥哥家门口,撼响门铃,开门的是嫂子。苏丽娟说:“云! 红,来得正好,咱俩包饺子吃。”吕云红问:“我哥呢?”苏丽娟说:“他呀,忙 梧钢搬迁的事呢,在家吃饭的时候少着呢!”吕云红替吕展辩解道:“是啊,男 人应该到外面冲锋陷阵,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家中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苏 丽娟说:“还是你向着你哥!”说笑着走进屋,吕云红把一个精致的提袋交给苏 丽娟:“嫂子,送给你,法国进口的全套'夜巴黎用了它,包你年轻十岁, 我哥哥就喜欢你喽!”吕云红说完,咯咯笑了。苏丽娟打开看了,又高兴又埋 怨地说:“看你,这得花多少钱啊!你嫂子已经徐娘半老了,搽个大宝什么的 就行了!”她轻叹口气:“怎么化妆对你哥也缺少吸引力了。男人只吃菜心!” 吕云红说:“我看我哥对你挺好的!”苏丽娟说:“再好,也经不住岁月啊!”她 不敢往细里想,女人往深处想,一想就不寒而栗。吕云红觉得哥哥在嫂子面前 非常被动,总也逃不脱被抱怨和指责的命运。苏丽娟脑子里闪现杨丹凤的影 子,说:“对了,听你哥说杨丹凤前两天遇到麻烦啦?”吕云红说:“没大事, 在凤凰甸回沧县的路上,杨丹凤开车被劫了,被一个叫老黑的坏蛋绑了一个钟 头,很快破案了,虚惊一场!”
        “你哥给解的围吧?他是为杨丹凤着急吧?”苏丽娟醋意很重地说,“那天 回来都半夜了,说了事情经过躺床上还睡不着,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担 心杨丹凤的大脑受刺激!”吕云红笑了: “为这事啊,那天晩上我也正好在沧 县,是我们兄妹俩把杨丹凤送回家,我还陪了她一夜呢!嫂子,你不是跟杨丹 凤很熟吗?我了解她的,她的干爹前不久去世了,这次又遭绑架,我哥为工程 着想担心她也在情理之中了苏丽娟陷入了沉思,说:“我是担心我老了,我比 不上杨丹凤,你哥会不会嫌弃我呀?”吕云红劝慰道:“怎么会呢?我哥不是那 种人!丹凤也不是那种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哥跟丹凤是非常纯洁的关系, 革命同志关系!”苏丽娟说:“我整天心中很烦,不知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 了。我在省城那时由于身处熟悉的环境,身边还有明明,就不明显,本来打算 出国,出国的事搁下后,你哥又不在身边,我更烦了,思来想去还是来梧桐 了丁吕云红说:“这就对了嘛!我看你跟我哥这叫一世情缘,你就好好守着他 吧!原来你是怕我哥对杨丹凤怎么着才来的呀?”苏丽娟笑了笑,脸上透着无 奈:“其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怎么了?自信呢?其实吧,我是懂你哥 的,他跟杨丹凤没有那种关系!可我,看见他们总见面,心中就胡思乱想了! 嫂子没出息啊!”她喉咙里发出一种模糊的声音。吕云红给嫂子泡了一杯咖啡, 说:“嫂子,银行那里不上班,我看你整天在家闷着,没病也闷出病来了,要 不然你去我公司当副总吧,我给你当副总也行!”苏丽娟喝了咖啡,一股暖流 贴着喉咙渗下去,在身体中蔓延开来,冻结的思维就开始融化了。她摇摇头 说:“我不懂经商,小心把你的公司赔黄了,我还是想调到人行去!”吕云红 说:“你该提出来啊,正常工作,这也不是以权谋私!”苏丽娟点点头。吕云红 有些饿了,说:“嫂子,你包的饮子挺好吃的,上次我都吃光了了
        “好啊!”苏丽娟站起来,“鬼丫头,真会说话呀。对了,你特别会擀 皮啊!”
        吕云红笑了: “看来我是不能吃现成的喽!”
        两个人包完了三鲜馅饺子,又有说有笑地吃完饭,吕云红偏食,遇到好吃 的就使劲填肚子,吃得嗝声不断才放下了筷子,苏丽娟笑她;“小心发胖啊! 可别吃成我这样啊!”吕云红说:“我是魔鬼身材,怎么吃都不长肉,不过眼下 肚子大了点。”苏丽娟说:“还不长肉呢,像怀了三个月似的丁
        “嫂子!”吕云红嗔怪地说"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呢!”
        苏丽娟说:“这事幼儿园的小孩都是内行。原来我们单位严行长的四岁女 儿问她,妈妈,我是哪儿来的呀?严行长说,是你爸爸从马路上捡来的呀。小 女孩撇撇嘴说:妈妈撒谎,我知道,是爸爸妈妈在一起睡觉,妈妈肚子大了, 就生出了我丁两人大笑。笑过之后,苏丽娟问:“云红,你都二十七多了,该 谈恋爱了。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吕云红迟疑了一下,说:“哪个呀,噢,吹 了,他上来就问我有多少钱?我一气之下就想呀,谈生意,谈事业,才不谈恋 爱呢!做个独身主义者。”
        说笑间,吕展走进了家门。苏丽娟和吕云红都直愣愣看他。吕展被看傻 T,问:“怎么啦?你们没见过美男子啊?”两个女子依然看着他,因为她们看 见吕展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肩膀也沾了许多水点子。苏丽娟终于开口了: “你这是去哪儿了?湿了吧唧的!”吕展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愣了一下,嘿 嘿笑了一声。吕云红说:“哥哥去过泼水节了吧?”吕展瞪了吕云红一眼:“大 冬天的,哪儿泼水?”吕云红的话一出口,觉得有些冒失,忙住了口。苏丽娟 伸手摸了一下吕展的头发,’又将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问:“去海边了?” 又平静地拿过毛巾在吕展的头发上擦着,吕展低着头,孩子似的等着她擦。吕 展大大咧咧地说:“是这样,我跟新来的周进副总在海边小摊吃了点饭,商量 购买考察船的事丁他第一次跟女人撒了谎。他感觉到苏丽娟的醋意了。男人
        跟女人撒谎,有时是善意的。他又笑嘻嘻地对吕云红说:“云红,考察船的事 V 定好了,你放心了吧?”吕云红不自然地笑笑说:“谢谢二哥。”她觉得二哥坚■収 持原则,死板,可是,二哥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
        屋子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苏丽娟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吕展热情地说:* “我给你们姐儿俩拉一段马头琴吧?想听什么曲子?”
        吕云红为了缓和气氛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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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富对他提供的情报的滥用,让周三原极为恼火。就在这一点上,他看 小了周家富。陈明先到来时,周三原本想是让天龙的工人冲上去,给吕展一个 难堪。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沧县开发区的工人纠集起来,彻底搅了这个 局,还把佟春喜往深渊里推了一把。等事情过后,他竟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能 跟周家富联手。如果要联手,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合作,那就是制造矛盾,把温 洪涛拉回自己的阵营来。
        周三原的话一出口,就被周家富挡回去了。周家富感叹地说:“温洪涛不 转向,我们太被动了,只有他跟我们一心,跟吕展斗争才会顺当了。可是,这 老小子被吕展灌了迷魂汤,怎么才能拉回来呢?难上加难啊!”
        周三原想了想说:“难度是有的,可是也不是铁板一块。温书记顾全大局, 可是,您以为吕展这一套,他就都顺心啊?比如吕展逼死北钢司总一事,温洪 涛就非常不满。北钢是老书记拉过来的,司总也是温书记的老朋友。温书记问 过我,人家是客人,人家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吕展到底想干什么?”
        周家富笑了: “对,就先从这里做文章。打开老书记这个缺口!”
        周三原说:“您让杨丹凤写个材料。我给老书十己送过去,我再找孙继海配 合一下,彻底让老书记清醒,让他看清吕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家富愣了一下问:“丹凤写个材料?别看她是我们的副总,可她是吕展 的追随者啊!弄不好就会泄密的!”
        周三原解释说:“这您就外行了,越是吕展亲近的人,就越有价值啊!她 的材料只用一部分,回来我找人加工嘛!只有他的追随者写,才更有说服力 啊!还有啊,老书记最讨厌跑官要官的人啦!我听说吕展和刘建新往北京跑得 厉害,他一定是想把梧桐当跳板,想当省长,想当部长,想当更大的官!”
        周家富冷笑了: “好,我们分头去办!我们还要不断散布小道消息,说吕 展马上要高升了,将来由你接任梧桐的一把手。这样消息越多,向你靠拢的人 就越多°即便跑过去的人,还会慢慢靠回来的厂
        周三原说:“我知道了丁
        周三原想在晚上找孙继海几个县官密谋一下。在梧桐的官场,有几个县级 主管是他的铁杆。实际上,他分明感觉到,这些“铁杆”的含铁量已经不足 To听说孙继海也悄悄巴结吕展,但是见了周三原还是非常亲热。周三原知道 他没有完全倒戈。即便他想倒戈,吕展也未必看得上他。周三原是理解的,他 们还没有跟吕展公开抗衡的能力,其实,包括自己,跟一把手较量也有些吃 力。但是,他不服输。
        组织部长透露,吕展就要大规模地调整、提拔一批干部了。自己行动必须 抢在前面,凭他的经验和感受,这是官员收买人心的时刻,也是敛财的时机。 刚来的第一年,大家对吕展还陌生,吕展对干部们也不熟悉,还不能轻举妄动。 算算时间,吕展到梧桐已经快两年了。官场经验,第二年,大家最希望得到他 的关注,是基层官员对他最卖力的时刻,他跺一跺脚,梧桐都会颤三颤的。
        周三原跟孙继海等人喝了酒,孙继海答应跟他一同去温洪涛那里。那些人 也答应分头去老书记那里告状。都走了,孙继海对周三原说,“三原,我看你 这阵都累瘦了,这样吧,我有个好地方,跟我潇洒潇洒吧!”周三原轻轻摇头 说:“别跟我弄这个,你呀,纯粹让佟春喜给带坏了!玩,我不反对,就是不 能丢了家,不能弄出乱子来!”孙继海点点头说:“是的,是的,市长放心!” 正说着,电话响了。是老婆打来的,孙继海赶紧说:“我跟三原市长吃饭呢, 晚上还要陪外商谈事情,明天晚上一定回家。不信?那就让三原跟你说!”说 着把电话递给了周三原。周三原糊弄了几句,把电话递给孙继海:“你呀,你 呀!怎么就好这口呢?是不是要去小老婆那儿?”孙继海嘿嘿笑了: “你别见笑 啊,晚上你不陪我,我只好找娘们儿去喽!”周三原说:“那我就回家了!”孙 继海说:“我真服你了,那个黄脸婆总是搂不够,累不累啊?”周三原说:“先 说说,你两个老婆,我一个老婆,是你累还是我累?”孙继海愣了一下说:“也 是,娘们儿挺不好摆弄的,还是我累。不过,你整天想着跟吕展斗,其实比我 还累。我们这些基层官员啊,生活质量都他妈的不高!”周三原不说话了,表 示默认,他感觉这世界非常可悲,欲望横扫一切。正义没有多少舒展的空间, 阴暗的景象成为常规,人们在虚伪、警觉和算计中表演着。
        这个上午阳光明媚,周三原跟孙继海同时来到温洪涛家里。
        温洪涛对他们的到来很高兴。可是,当周三原把杨丹凤的材料交到温洪涛 手上,温洪涛的脸马上就阴沉下来。孙继海又加了一条罪状:“老书记,也不 知吕书记是咋想的,草原上遇到大冰雪,吕书记的老家遭了灾。他让我们沧县 企业家捐款,硬是捐了3000万,还让我们亲自送到坝上草原。这也太自私啦广 温洪涛又是—原:“有这样的事?”周三原补充说:“他吕展打着科学发展的幌
        子,干的都是为自己的事。就说国家工信部发布下达的钢铁限产令吧,上级让!  控制钢铁产量,淘汰落后产能。他利用这个事情,抨击钢铁企业,让银行停止i员 对企业的贷凱 他口口声声说帮助中小企业解决融资难的问题,实际上呢,他仲 在跟中刀、企业过不去!恨不得扼死企业!他全面否定钢铁对梧桐的贡献,他对:活 钢铁有仇,实际上,就是对您有仇!” 
        温洪涛脸上青着,XX不说话。
        周三原恨恨地说:“他吕展刚刚来了不到两年,就几乎否定了老书记几十[ 年的政绩和地位。他打响一炮又一炮的时候,伤害了梧桐干部的心。”
        “你们可要对说过的话负责任的!”温洪涛愕然地说。他根本没有想到,也: 根本没有预料到,周三原他们会这样评价吕展。不管周三原和孙继海提供的事| 情是否属实,但是,温洪涛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 发生了,周三原跟吕展妥协是伪装的,他和周家富等人要向吕展开战了。刚刚 开始,他有些发懵,到了后来竟然有些恐惧和惶惑,吕展真是这样的人吗?如 果真是这样,梧桐可就惨了!
        周三原继续告状:“我们都牢记您的嘱托,要跟吕书记搞好关系,配合好 工作。我们就一忍再忍,尽量不跟他冲突。可是,他吕展专横跋扈,任人唯 亲,拉帮结派。让刘劲侦查佟春喜的事情,他目的是啥?还不是整垮跟您亲近 的干部?这不,他要调整梧桐的干部了,调整是为了啥?为了科学发展吗?显 然不是,就是为了他自己!起用跟他亲近的人,排挤我们的人!”
        温洪涛说:“只要心中没鬼,还怕调查不成?”
        孙继海说:“老书记啊,如今的干部,调査哪个不査出点问题?”
        温洪涛狠狠瞪了孙继海一眼。
        周三原马上跟着说:“继海,你看你,如果査老书记,就一定不会查出问 题来。关键是看你是否行得正!”
        这些话越来越让温洪涛感到沉重,他没有说话,长长叹息了一声。还有一 点让他感到恐惧的是,最近凡是到他这里来的干部,几乎没有不骂吕展的。吕 展在他们眼里几乎就是恶魔。就是一个无法防范、也难以防范的家贼!这世界 到底怎么了?
        周三原对温洪涛察言观色,感觉时候到了。他把吕展到京城跑官的事情 说了。
        温洪涛愤慨之余,不禁浮想联翩。这社会究竟怎么了?当了科长,想当处 长,想当厅长,当了官就想到给自己怎样捞好处,除了安置自己的亲戚朋友, 就是大把地捞钱。都得到了,还抱怨自己官升得慢。不满足,整天抱怨,这叫 啥啊?这叫贪得无厌,这叫繳邃难填。凭他的感觉,吕展不是这样的人啊!
        周三原说:“要说吕书记没能力,没魄力,那绝对不是事实。就是太狂傲了,太自私了,太霸道了。他就是瞄准了凤凰甸,他想在那里搞政绩工程,扰 民工程,为自己脸上贴金。他胆子太大,野心太大,急于解决省部级,恨不得 一下子进中央政治局!老书记,我们不愿意跟您说这些了,您退下来了,应该 享受平静的生活。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我们上哪儿去说,传出去还以为我们 下面的人要夺权呢!”
        孙继海补充说:“老书记,您一直是明察秋毫、通权达变、老成持重的领 导。您对梧桐有感清啊!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这些话说得温洪涛寝食难安,心惊肉跳。他没有想到,吕展会让这么多干 部不满和反对。余下的几天里,他要好好消化一下,分析一下,认真观察一 下,这些来过的人,都是出于什么目的反对吕展。
        如果吕展真是这样的人,自己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温洪涛摆了摆手说: “刚才的话,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会调査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会袖手旁 观的!”
        周三原很是得意。他对于吕展的战斗刚刚开始,还要继续扩大战果,要让 一拨一拨的人上访告状,制造一波一波的反对声浪,自然而然,不利于吕展的 /」、道消息就会广泛流传,就会击垮他的威望和信誉。这种声浪和消息,会逐渐 影响到天南省的上层,最好传到陈明先耳朵里,让省委书记感觉吕展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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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展给温洪涛打电话,老伴肖红娟说他出差了。他再给温洪涛打手机,没 有回音。他想,这是不是在躲避他呢?
        温洪涛为了逃避烦恼,他去了梧钢的铁矿山。他是带着一只枣木烟斗回城 的。那个初春的傍晚,解冻的河水浸着落日无声地流淌着。由于铁矿尾矿的挤 压,小河是从山根甩过去的,宽宽窄窄,已经不成河的模样了。水面上漂浮着 树叶和野花。他看见漂过来的是一个枣木树根。温洪涛愣了愣,跳进水里将黑 黑的树根抱上了岸,温洪涛蹲在树根旁吸烟瞧着,竟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用这 个枣木树根雕一个烟斗。
        听说梧钢搬迁,温洪涛心中极为难过。同样难过的还有梧钢老劳模高德 友一高天的父亲。高德友给他出了个主意,要陪同他到沧县梧钢矿山转一 转,散散心,顺便老哥儿俩还可以说说话。
        梧钢要搬迁了,铁矿也资源耗尽了。这个枣木烟斗也许会成为他5?寸这矿山 的唯一念想。这座矿山是他温洪涛在任时开发的。所以,温洪涛对它充满感 情。他雕了一宿烟斗,黎明的第一声鸟叫响了,烟斗雕成了。温洪涛带着这个 宫 烟斗,回到了梧桐市。他和高德友来到了梧钢左侧的凤凰山,坐在山顶上拿这i Q 个烟斗吸烟。高德友知道,温洪涛很久没有用烟斗吸烟了。温洪涛望着梧钢的 , 高炉,他手里的烟斗不住地颤抖,机器的轰鸣声从远处滚过来,屁股底下有一"沽 阵颤动,他向远处好一阵张望……
        过了好一会儿,高德友发现有两个老人拄着拐杖攀上山来。近了,才认出' 也是梧钢的老工人,高个的叫孟长河,矮个的叫孙铁。高德友站立起来,喊了 声:“孟师傅、孙师傅来了!”就缓缓走了过去,跟两个老人寒暄一番。
        温洪涛收了烟斗,走过去问:“你们老哥儿俩咋上山来了?”
        孟长河哆嗦着嘴唇说;“听说梧钢要搬到海上去了,我们老哥儿俩上山, 最后看一看咱梧钢的全景!温书记、大老高,你们是不是也是这意思啊?”
        温洪涛很感动:“是啊,是啊,梧钢的老人都有感情啊!”然后把脸转向孙 铁:“孙师傅今年高寿啊?”
        孙铁咳嗽了几声说:“我跟老孟是同龄,今年八十五周岁。”
        高德友说:“这个岁数的人了,身板多好啊,我老爹要是活着,也差不多 这个岁数啊!”
        孟长河望着高德友问:“你老爹是?”
        温洪涛说:“他是咱梧钢老工会主席高凤生的儿子高德友。”
        孟长河和孙铁异口同声地说:“知道,知道,高主席可是好人啊!”
        温洪涛搀扶着两个老人坐在石凳上,然后指着钢厂的高炉:“快看吧,都 好好看,看个够吧!”
        孟长河老人眼睛花了,颤颤地掏出老花镜戴上,深情地望着。过了一会儿 说:“我是建国那一年进厂的。当时厂里有两个宝贝啊,一个是小火车头,听 说那是洋务运动时候,英国人送给慈禧太后的礼物,老佛爷都坐过的。还有   个是3号高炉啊,这可是小日本投降后给留下的°”孙铁侧着身体补充说:“这 髙炉是1901年大老美建造的,在日本服役多年,后来在1943年运到梧桐的。我 还当过梧钢1号炉的首任炉长呢!”温洪涛夸奖孟长河和孙铁的脑子真好。孙铁 对高德友说:.德友啊,当年,你老爸我们还一起抢修过这3号炉呢!你说这小 日本也够坏的,跑的时候把3号炉给毁了。往里边灌铁溜子,整个把高炉给弄 成了铁疙瘩!后来砸这个铁疙瘩,我们可费了老劲啦!”
        高德友问:“咱梧钢和梧桐煤矿,不是国民党接管过一阵吗?”
        孟长河大声说:“对,别的高炉冒烟了,国民党就是不管这3号炉,他们是 没有办法啊!就这么扔着,还差点给炸了!我还记得解放那年,国民党没怎么 抵抗,解放军很快就开进了梧桐城,有个首长下令保护梧钢。我看见街道上隆 隆驶过吉普、坦克和重型大炮,解放军来的时候,我都到工厂了。厂里组织我 们到街上欢迎解放军,我手里举着毛主席和朱德的画像,都是冬天了,解放军 们脚穿布鞋,草绿的军装肥肥大大的,有的还挺腼腆。有个解放军试探着到电 灯泡上去点烟,被我们拦住了!嘿嘿嘿•…••”老人笑了。
        孙铁嗔怨地说:“你看你老孟头,说着说着咋就扯那么远了?.一竿子给支 到建国那阵了!”
        温洪涛感慨地说:“老孙头,说起建国有啥不好啊?今年就是六十年了啊! 那时的梧钢是个啥破败样?今天的梧钢是啥规模?简直是翻天覆地啊!你们老 哥儿俩还能看见祖国六十年的变化,多有福啊! 一提建国就让我想到解放那一 年,我刚刚出生啊!我老母亲讲,我的生日是1949年3月23日,我出生的时候, 梧桐大街刀萤传来一条消息,说毛主席正在去北京的路上。毛主席的专机从石 家庄一起飞,我就降生了。”
        孙铁嘴里没牙了,说话漏气跑风:“嘿,你小子真行,要不你当那么大官? 说不定是托毛主席的福呢!实际上,我们都托毛主席的福啊!就说我吧,这可 不是吹啊,1949年10月1日,我被选派到北京参加了开国大典,跟北钢的工人 参加游行。那场面一辈子都忘不了啊!毛主席站在一辆小轿车上,向人们挥 手,前面有一辆坦克开路。我听说它叫谢尔曼坦克,是美国人送给蒋介石的礼 物。这礼物让毛主席用上了,老蒋在台湾那边多难受啊!我亲眼看见毛主席升 起了国旗,那是五星红旗啊,有一颗星星比其他星都大,最大的一颗就代表着 我们无产阶级!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我们的民族已经不是被人欺侮的民族 了,旧中国我们当牛做马,只有新中国才把我们工人阶级当人看啊!”
        温洪涛笑了: “岂止当人看,我们是国家的主入啊!我们梧钢总共有几个 人参加了开国大典啊?就您一个人吧?”
        孟长河摇了摇头:“不,还有3个工人代表,梧桐煤矿也去了几个代表呢! 当时,孙铁回来就跟我吹牛啊!见着毛主席了。当时毛主席有多难啊?国家有 多难啊?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工厂破败不堪,几乎没有钢铁生产啊!毛主席需 要钢,共和国需要钢,我们只有跟钢铁拼了!产钢对于我们,可是个新问题 啊,当时老厂长带着我们学习毛主席的《实践论》,里边的话我今天还记得, 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就是让我们从实际出发 解决难题啊!”
        温洪涛点点头,问:“老孟啊,当时3号炉是咋修复的?”
        孟长河花白头发在风中抖动着,激动地说:“咋弄的?你这当过厂长的都 不知道?那家伙就是用大锤砸啊,那两个高炉产钢了,这边分4个班组,一百 多人轮流砸!那个筒子很窄,一次只能进3个人作业,整整砸了7个月,累得吐 了血,磨出了满手的血泡啊!现在的工人可吃不了那个苦喽!”
        温洪涛说:“这可是咱捂钢的功勋高炉啊,后来真的起了大作用啦!我接
        手厂长的时候,这个高炉还在服役啊!” 3 Tf
        高德友担忧地说:“这个高炉关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舍不得拆啊,搬迁的:a 时候会不会给炸了呀?” j *
        温洪涛气愤地说:“连先进的1号高炉都保不住,还说啥3号炉?炸就炸吧,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有啥办法?” ;
        高德友说:“你跟吕书记提个建议,别拆了,建个工业博物馆不好吗?听
        我儿子说北钢搬迁后,在石景山地区建了工业游览区!”
        温洪涛黑着脸说:“建议,我的建议是不能搬,可管用吗?人民需要好环j 境啊,都想建工业博物馆,可是这地势地皮值钱啊,我当过家我知道,都要花! 钱,只有卖地建立第二财政,这样钱才能投向需要的地方啊厂
        高德友撅着嘴巴说:“对,你是一把手来着,跟新书记说小话,抹不开面: 子,你不说我找吕展说!”
        温洪涛望着高德友说:“刚才吕展还给我家里打电话呢,他找我可能就是 梧钢搬迁的事情,我累了,不想说啥话了!”说着朝梧钢上空张望了很久。
        城里比山上暖和多了。
        时光是日子的背景,又是生命的埋葬者。温洪涛眼前又幻化出那片光秃秃 的山。这阵的山林啊,正以最后的沉寂向世人诉说着生命消失的沉重。温洪涛 闷闷不乐的脸上透岀一层暗淡的阴影。
        吕展还是找上门来了。让严秘书提着很多东西来的。开门的是肖红娟,她 对吕展的来访感到有些吃惊,甚至是几分担忧,吃惊的是吕展百忙之中登门; 担忧的是,这个时候吕展造访很有可能要搬老温出山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她知道是不便相问的。只好礼貌地让座,沏茶倒水。严秘书悄悄撤了。
        吕展看了看四周,问:“老书记不在家啊?去哪儿了啊老嫂子?”
        肖红娟说:“我上市场买了点菜,回家就没看见他,走不远。要不,我去 找找
        吕展说:“不用了。不急,老嫂子啊,今天我想在家里和老书记好好喝两 杯,请您批准哪。”肖红娟笑笑说:“瞧你说的,吕书记到我家来那是我们的荣 幸,岂有不让喝酒之理啊,你看你怎么还花钱买这么多东西啊,家里什么 都有。”
        正说着,温洪涛回来了,见到吕展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怎样的高兴,让小外孙叫吕展“吕爷爷”,说孩子叫球球,是他二女儿的儿子。
        吕展抱起球球,在孩子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球球龊着两颗〃、门牙嘻嘻嘻地 笑出了声,喜欢得吕展连着亲了他好几下。温洪涛将香蕉往吕展跟前推了推, 说:“听说你找我呢,有事就说吧。”
        吕展对温洪涛说:“这几天您去哪儿啦?”
        温洪涛垂下头,没有马上回答。
        肖红娟多嘴了: “跟高德友去沧县的弯道山铁矿了。这不,梧钢搬迁动了 他哪根神经,在家待不住了,整天想着出去厂
        吕展明白了,歉疚地说:“老书记,都是我的错啊,陈明先书记一再叮嘱 我,梧钢搬迁让我跟您说好,我忙得没空来,我失职啊!”
        温洪涛淡淡地说:“新班子的决定,我没意见。”
        吕展想了想说:“老书记,我跟刘子龙他们谈过了。梧钢搬迁的未来,大 家都很乐观。梧桐的矿石资源耗尽了,要想降低成本,就要进口铁矿石。这就 必须选择最好的港口。美国钢铁大王卡耐基,当年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将他的 钢铁厂建在了美国密西西比河岸边。日本更是这样!梧钢眼下的难关,是五万 名工人有情绪,他们家在梧桐,人又要到凤凰甸工作,我想这还是能克服的。 加大快速交通运输嘛!另外,就是梧钢的眼前利益。经济损失可能不小,投入 很大,可能影响梧桐两年的GDP,但是,目前全球金融危机,钢铁已经到了拐 点,生产非常困难,这次搬迁,不仅换了场地,消除了污染,而且是向精品钢 转型升级。北钢和梧钢的精品钢,马上就要投产了,还没产钢,订单和资金就 跟过来了,为什么,还不是提高了科技含量!今天的搬迁,也是您当年的'三 步走’啊!”
        温洪涛点点头:“吕书记,我想通了,这是大势所趋!长远看,对梧钢是 有利的!但是,还有一点我是担忧的,那就是凶猛的渤海潮!我是想,梧钢参 股到凤凰甸就可以了,整个都过去,可太危险了!”
        吕展猜想他就会提出这个问题,在梧钢座谈时也涉及这个敏感问题了。这 只能在家里说说,不能提到桌面上来。你既然担心渤海潮,怎么还把北钢引到 岛上来?怎么还厚着脸皮向全世界弓I资?你们梧桐人到底安的什么心?他坚定 地说:“老书记,我们已经投入科技力量对渤海潮进行攻关,我坚信,很快就 会攻克的!我们一定会给凤凰甸支一顶保护伞,让它固若金汤!”
        温洪涛嘴角挂一丝残笑,轻蔑地说:“我相信你的魄力,但我不相信杨丹 凤带的那几个人!他们能攻克历史上这么顽固的灾害?”
        “能,一定能!您相信我!”吕展继续前面的话题说,“我知道,您和众多 老梧钢人情感上难以割舍。会有一段时间的阵痛。故土难离啊,周进跟我说, 北钢搬迁同样是经过这样的折腾!老温,您可要挺住啊!我还要请您当市委的 经济顾问呢!”
        果然,温洪涛没有接受,他说:“我首先感谢你这一届班子对我的信任, 请原谅我不能接受,我已经完成使命了,我还有我该做的事情啊!”
        吕展疑惑地看着温洪涛,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您是梧桐公认的领头雁, 梧钢能有今天,凝结了您多少心血呀!形势和发展都还需要您哪!您就别推辞
        了吧广 (w
        温洪涛摆摆手站起身,朝厨房喊道:“我说老太婆,饭菜好了没有啊?” ;员
        肖红娟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道:“这就好了,你俩先:生 喝着。” 
        温洪涛拉起吕展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
        俩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温洪涛看看盘里的猪爪,又惊又喜地低声说: “啊,猪爪,久违了这玩意,太好啦。”
        吕展奇怪地问道:“你们家楼下超市里就有这东西,您怎么还久违了啊?” ;
        温洪涛顾不上答话,狼吞虎咽地一连啃了两块,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 小声对吕展解释说:“你有所不知,是你老嫂子限制我,不叫我吃这玩意,说 这玩意胆固醇高,还说……还说这玩意有味,像咱们……像咱们男人的汗脚, 这个老太婆,你说她说的是些什么话嘛说着,把自己啃完的猪骨头放到吕 展的跟前。
        吕展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肖红娟端着一盘皮皮虾走进餐厅,看看温洪涛的碗边,问吕展:“你在笑 什么呢,吕书记?”
        肖红娟看看吕展跟前的猪骨头,冲温洪涛撇撇嘴,对吕展说道:“少喝点 酒多吃点菜啊吕书记。”
        吕展答应一声说:“您别一口一个吕书记吕书记的,老嫂子,您就叫我小 吕吧,听着亲热,一家人似的。”
        肖红娟拍着吕展肩膀说道:“好好好,那就叫你小吕啦,多吃点,老嫂子 手艺怎么样啊?”
        “好吃,好吃,够得上厨师水平了。”吕展夸赞道。
        肖红娟乐得直拍巴掌:“那往后就常过来,想吃什么就跟嫂子说。”温洪涛 朝老伴挥着手说道:“快去折腾你的去,不要在这里破坏我们的情绪,啊,出 去出去。”肖红娟冲老头子一撇嘴,进了厨房。吕展往温洪涛的碟里夹了块猪 爪,语气真挚地说道:“怎么样老书记,接受老弟的邀请吧?”温洪涛放下筷 子,长长地舒了口气,端起酒杯与吕展的杯子碰了一下,摇摇头说:“吕书记 你别误会,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公心。就说梧钢的历史吧……”温洪涛回忆起 过去艰辛而难忘的岁月,心情激动起来,端起杯子将满满的酒喝干。肖红娟端 着一个盛满红烧鱼的盘子走进餐厅,瞪了老头子一眼,提醒道:“别唠叨你那 点陈糠烂谷子的事了,让吕书记消消停停地吃顿饭不行啊?挺大岁数的人了, 没个眉眼高低
        温洪涛一拍桌子,眼睛一瞪,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抓起一块猪爪, 狠狠地啃下了一大口肉,狠狠地嚼了起来。
        吕展见状,起身搀扶住肖红娟的胳膊,劝解道:“老嫂子,我也正想了解 梧钢的发展情况哪,难得老书记有此雅兴,您就忙您的去吧丁劝走了肖红娟, 温洪涛与吕展碰了一下杯子,说道:“世人都知道,梧钢的另一个大手笔写在 了梧桐南部的凤凰甸,梧钢与北钢合作、年产1500万吨的精品钢铁基地就要投 产了!这将支撑起中国钢铁行业的一片天哪!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梧钢参与 了凤凰甸的精品钢,为什么还要整个都搬到凤凰甸?”温洪涛拍拍桌子,站起 身,背着两手,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吕展看着温洪涛激动的样子,明白了 他心中的疙瘩。吕展吃了一口菜,耐心地跟温洪涛讲了起来……
        温洪涛的电话响了,是周三原打来的,问老书i已在忙什么?
        温洪涛故意说:“我跟吕书记喝酒哪,你过来吗?”
        周三原支吾着:“不了,你们喝吧!”就挂了电话。
        温洪涛拍拍吕展的肩膀,说道:“吕书记啊,我了解三原这个人,他啊有 毛病,工人阶级的毛病,固执,但本质还是好的。我希望你们精诚合作!”
        吕展说:“老书记,我这里没有问题。这一切取决于他的态度。好了,我 们不说他了,您还没有答应我做不做顾问哪?”
        温洪涛笑了笑说:“我既然已经退下来了,还是退个清清爽爽吧,我毕竟 在梧桐干了这么些年,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都很熟,虽说不当市委书记了,但我 自认为还不会人走茶凉,所以,我真担心因为我会干扰你吕展的工作思路啊。 另外,你也放不开手脚工作嘛,你说是不是呢?假如我们这个社会不是崇权思 想严重,我还真的想给你当帮手,可惜呀,我在梧桐为官几十年,又多少干岀 些业绩来,所以大家还是比较尊重我的,有句话说得好,任何历史都是当代 史,我可不想靠我的'历史’晚节不保,老了老了背骂名哦!”
        吕展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了老书记。这样吧,您做咱 们的名誉顾问吧,给我们当幕后老板,怎么样老书记?”
        温洪涛沉了脸,说:“这种形式,我也不干!”
        肖红娟插嘴说:“他想上山栽树了!老了,倒成孩子了,想一出是一出!” 温洪涛独自上了山。
        温洪涛采到了 “狐狸腿”。他站在山上,长长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真 有些不愿下山了。山下有什么好的?人越活越势利了。人越活越小了。他爬到 了那个山头。蹲下身,栽下了那一片小树。小树默默摇着头,哗哗地响个不 停。温洪涛背着草药下山,还回头朝山上张望了很久。温洪涛回到家里将“狐 狸腿”碾碎,然后和肖红娟熬出药水,喝了腿脚都灵活了。
        这个夏日的上午,阳光是那么刺眼,那样怪异。仿佛随时都会有白面粉落 下来似的。温洪涛独自喝了几口老酒,就走出了家门。他不敢往天上瞅,因为 他自己都对自己吃惊,他正在干一件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把自己的3万
        块钱都捐给了林场。他的意思是用这笔钱买一些刀渤苗,树苗快快活活地长在;富 山上,恐怕这也是梧钢人的心愿吧?温洪涛刚刚捐了钱,儿子小三儿和肖红娟 员 就急火火地追上山来。温洪涛没吭声,慢慢掏出枣木烟斗,一口一口吸着。肖 * 红娟说:“老头子,咱回家吧,你吃了一辈子苦,难道还没受够吗?” :活
        温決涛的两只老眼,朝山里望了望。
        山风冷冷地吹着,有一片树叶打在温洪涛的脸上。小三儿说:“爹,你这 么做,不是让家里人惦记吗?”温洪涛不说话,肖红娟心里慌了。温洪涛站起 身,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肖红娟将他扶住了。肖红娟发现老头子的眼睛湿湿 地亮起来。温洪涛将枣木烟斗里的烟吸完,就将烟斗使劲在手掌里揉了揉,抬 手狠狠地朝山下扔去。
        枣木烟斗像一只鸟,飞在空中。
        温洪涛朝肖红娟和小三儿摆摆手,蹒跚着朝山顶的小木屋走去。母子怅怅 然地打量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温洪涛用嘶哑的嗓音唱着山歌:“山神神, 地神神,糊里糊涂活个人;地神神,山神神,明明白白活个人!”老人的声音 沙哑凄凉,将山梁上流动的水气都卷走了。
        温洪涛感到自己走在雾里,四周啥声音也没有。此时,他已到了风口,往 日他走到风口的时候,常常听到山里有呼唤他名字的声音。老人心里一直猜想 着那只枣木烟斗会落在山脚下的哪个地方。那小玩意会不会落在小河里呢?明 天他巡山的时候,会不会碰上那个小玩意呢?
        吕展来到山上看望温洪涛,看着被糟蹋后的山峦受到震撼。由此出台一个 决定,像国外一样,凡是开矿者一律交纳绿化荒山费用。这在梧桐形成了法规。
        63
        早晨一上班,吕展去了市政府大院,去见周三原市长。他带了一筒茶叶, 一进门就将茶叶放在了周市长的办公桌上:“周市长,我贿赂你来了,这可是 货真价实的’大红袍‘,特供中南海的。”周三原高兴地摆弄着盒子,又打开闻 了闻,说:“果然是好东西啊!这中央首长的茶你都能搞得到?”吕展笑了笑说: “这是首长送给咱们新省长的,有几天我给省政府写调研,熬红了眼,省长看 我可,怜,就给了我。我没舍得喝。今天我送你享受享受。”周三原笑了笑说: “吕书记,这可是黄金啊,得顶农民打多少粮食啊?”吕展沉了沉脸说:“你要 是心疼就给我吧了说着伸过手去夺,周三原拿茶筒的手一躲,旋即拉开抽屉 把茶筒放了进去说:“都这么大了,还出尔反尔!”周三原关上抽屉,离开办公 桌,让吕展坐在沙发上,自己也挨着坐了,叫秘书沏了两杯茶放在面前的茶几 上说:“就喝这茉莉花茶吧?那大红袍等我到温书记家里去喝,你如果不去看 温书记,也就没那口福啦!”吕展笑了笑说:“你有这份心,是个好同志嘛!” 就从公文包里取出购买考察船的报告递给了周三原。周三原接过报告说:“怪 不得送我大红袍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吕展。吕展 将购买考察船的动议详细说了
        周三原阴沉了脸,喝口茶说:“这船要花好几千万,有那个必要吗?不是 我保守,咱得花钱办点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大坝建了看得见,污水处理厂建 了得实惠,这船是顶吃还是顶喝呀?我们还要尽快启动梧钢搬迁,我是恨不得 一分钱掰两半花。”
        吕展有些烦,他顿了顿说:“我们还得相信科学嘛,这报告是研发中心杨 丹凤他们打的,我看有理有据,很有必要!这渤海潮呀,指不定什么时候发脾 气,不把它降伏住不得了啊!这考察船价格的事,还是请资产评估局评估一 To等工程全部竣工了,咱们还可以卖岀去嘛,搞好了,说不定还能赚钱呢!”
        “可我们没有这笔资金去周转!”周三原说,“金融危机来了,我们还得过 紧日子。我相信,没有考察船,咱们照样能把隧道工程拿下来!当年搞原子 弹,那数据多吧?苏联老大哥撤走了专家,看咱们的热闹,人家说没有计算机 计算数据,原子弹别想搞出来。结果呢,咱中国的科学家硬是靠一把把的算盘 计算出了数据,制造出了原子弹。记住,艰苦奋斗,大事能成。”
        吕展又急又气,他强忍着说:“可是……”
        周三原摆摆手:“别可是了,这样吧,你若非要干,就让我二叔的天龙集 团出钱,这船算他们的,算他们对研发中心的投资股份吕展想了想说:“政 府应该首先遵守市场经济的规则,听丹凤说,天龙刚刚投资了荷花湖海洋馆, 还投资参股了北钢和梧钢的凤凰甸项目,已经没有这笔钱了,再说,这船要花 一笔修船费,到时候产权归属就乱了。”周三原笑了,: “看来在治理渤海潮上, 你吕书记真的上心了,但我觉得,渤海潮的事还是交给周小伟和杨丹凤他们 去搞
        吕展望着周三原,忽然感觉今天主次颠倒了,好像周三原是一把手了。他 板了脸说:“周市长,事情我跟你说了,你看着办吧!”
        周三原有些尴尬,急忙改口说:“我跟主管副市长再研究一下,等我们研 究好了,再跟你汇报,我们尽力好吧?”
        吕展说:“好吧,你要知道这船凤凰甸非常需要就行了。”
        周三原望着吕展消失的背影,心中恨恨地想,你这个时候用我啦?我才 不会跟你配合呢。不久转念一想,我要看一看,能不能在这上面给你吕展设个 圈套?
        周淋去了一趟北京的海洋研究所,回来后拎了一大提包材料。今天,杨 官 丹凤忽然觉得渤海潮要被攻克了,跟专家们兴奋了一阵子,看见周小伟时感觉 员 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与惆怅。 :个
        杨丹凤放下手中的工作,向着远离工地的海边沙滩走,她想在沙滩上走一 活 走,让海水把双脚打湿,让浪潮把脚印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当潮水欢呼 着涌过来时,冰凉的潮水^地爬上了杨丹凤的小腿,冰凉的潮水激得她呀了一 : 声,她感觉快乐的音符在心里跳动,她想这就是大海。周丿」、伟追过来了,他站■ 在了她面前,她吃了一惊。她看见他的手里依然拎着那个硕大的提包。他说:: “丹凤,你的裤角弄湿了。”杨丹凤高傲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任性地说:“我 愿意这样。”周小伟苦苦一笑说:“这个包是给你的,里面有我给你买的衣服, 还有化妆品……”杨丹凤平静地说:“我不能要你的东西丁周小伟说:“我没; 法忘记你,在北京这几天,我都在想你。要是我们一起去北京多好了
        杨丹凤看着周小伟:“你听着,如果说几年前,我们闹得不愉快也许是一 场误会的话,我曾经多次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不可能的,别耽误了你的青春 啊,真的「周,淋把包往沙滩上一丢,向杨丹凤跟前走了一步:“为什么?我 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的了!”杨丹凤铁青着脸说:“你心里清 楚!我问你,你是不是干了见不得光的勾当了?你给吕书记写过状告司总的匿 名信没有?你的阴暗心理已经昭然若揭了!”
        周小伟呆住了,他双手一抱头,身子徐徐蹲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潮水咬 湿了他的裤角.他喃喃说:“是我做的。我也是一时冲动,看你和吕展走得 近,就写了,没想后果。这也是爱你的举动啊!”杨丹凤说:“这是什么爱? 这就是你美国留学学来的吗?你知道不知道,有了这封信,吕展才追踪司梦 池的,这也是司总死亡的导火索了!”她仰起脸,看着远处的天空,怕眼泪 流下来。
        周小伟痛苦得脸都扭曲了: “丹凤,我错了!让我来赎罪吧,我会好好爱 你,给你幸福!你不能嫁给别人,在我的心中,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丁
        “我不要听!”杨丹凤气愤地沿着沙滩发疯地跑起来。
        周小伟忽然跳起来,冲她背影喊:“杨丹凤,别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啦!”他将皮包向海里一抛,转身悻悻离去,却发现皮包被 潮水冲到了他脚边。周淋捡起了皮包往办公室走,进了屋把湿漉漉的皮包往 桌子上一扔,从床上找出半瓶酒就喝。
        这天下午,周小伟酒醒的时候,向北钢副总周进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开 着自己的奔驰汽车走了。
        周进副总指挥感到一头雾水,他是北钢的代表,因为精品钢研发中心这个 项目北钢与天龙开始了合作,他只是代管。周刀淋的去留,还得由天龙集团高 层来决定。他把周潴辞职的事报告给了吕展。吕展颇感意外,当下就向周进 发了火:“谁让你批准的?”周进委屈地说:“我没有批准,是他把辞职报告一 交就走了!”吕展问:“他没说什么吗?”周进说:“说了,他说把天龙总部搬到 北京去,搞电子商务!”吕展苦笑了一声,说:“这小子是个书呆子,你别往心 里去,他是在个人感情上遇到了挫折!”周进说周小伟走的时候说过一段话, 周小伟说别看我不会做买卖,其实人一生下来就是买卖人,小时候卖哭,工作 中卖力,青年时卖情感,老了卖呻吟,要想混得好点就得卖灵魂。吕展听后骂 了一句:“这小子鬼迷心窍啦!”周进慨叹一声:“人一旦迷恋上金钱,情就像 纸那么薄,心也就像钱币那么硬了吕展分析说:“他不是金钱的问题,他们 周家是梧桐的首富,他是在跟杨总较劲哪!”周进这才恍然大悟。吕展想找个 机会跟周/N韦谈谈。
        周小伟回到了梧桐,回到了那座精美的别墅里。老妈王兰看见周小伟不高 兴,问这问那,周小伟只是沉着脸不说话,男人在爱情失败之后,往往除了看 着房梁发呆不知道干些什么,周/J淋亦如此,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思绪却 把他牵扯得很累,他知道再看下去天花板还不过是那一片空白。他觉得有必要 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心情打理一遍,让一切愉快的东西像提闸的水那样涌进 来,把纷乱的烦恼冲淡。
        这个时候,周家富回家了。周家富背驼了,看出许多苍老,许多沉重。他 看见儿子回来了,非常高兴,笑呵呵地说:“小伟,你小子可回来了,你老爸 老妈都想你了,你是不是不想我们啊?”周小伟想了想说:“老爸,我想离开梧 桐了,到北京发展我们的天龙集团!”周家富笑了笑:“金融危机,北京房价大 降,我们是该抄底了,把集团办到北京。咋着,你有啥想法啊?”周小伟说: “我想离开梧桐,我要到北京发展电子商务。我的同学从美国回来了,我们合 伙干!”周家富一想他可以离开杨丹凤,心情格外轻松,点点头说:“好啊,老 爸支持你。我早就说嘛,你跟丹凤都在凤凰甸,是我们天龙的人才资源浪费。 但是啊,你去北京,把刘梅也带上吧?你们也好有个照应,我们在梧桐也放心 了。”周小伟头皮一紧,心想掉进老爸的圈套了。这几年周家富多次给周小伟 提亲,让他跟刘梅定亲,周小伟都没有答应。他急忙解释说:“老爸,我不爱 刘梅,我重申一遍,我的这次调整,与刘梅没有任何关系啊!”周家富叹息了 一声:“你呀,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猜想,你准是在丹凤那里碰壁才回 家的。”周小伟撅着嘴巴:“别跟我提她,她太让我失望了丁周家富说:“我早 就说过,你和丹凤不合适的,你就是不听,这回自己明白了吧?婚姻大事可不 是丿成啊!”周小伟瞪了瞪眼睛说:“名人说,没有爱情是万万不能结婚的,正 因为不是丿成,我才警告你别把我跟刘梅扯到一起了
        “胡说!”周家富啪地把茶杯摔在了地板上,气得脸色惨白。周小伟吓坏 T,赶忙走过去扶住父亲。王兰被惊着了,她走到客厅数落了周家富两句,又i富 劝慰了周小伟,收拾完茶杯碎片,又给周家富沏了杯新茶。王兰原是梧桐一中 M 教师,省级优秀“园丁奖”获得者。从教多年,每天批改作业到深夜,一退休車J 就熬不住了,天一擦黑就上眼皮磕下眼皮,老早就要上床睡觉,平常不打雷醒 洁 不了,这次她是被周家富与儿子的争吵惊醒了。教育了一辈子学生,在丈夫和 儿子面前,却显得力不从心,说来说去老是那几句话,完全说不到点子上,这 让周家富有点烦:“我的王老师,你还是睡觉去吧!”王兰嘴里念叨着什么,悄 悄回屋去了。在周家她是最会省心的人。
        周小伟见周家富真的动了怒,再不敢隐瞒什么,就说了杨丹凤和他分手: 的事。
        周家富笑了: “儿子,你不说为啥分手,我也能猜出来,是不是怨你?你
        整天追着丹凤,弄得她无法搞科研了,对不?”
        周小伟皱着眉头不说话.
        周家富说:“儿子,你就别给我丢人了!丹凤要模样有模样,要知识有知 识,要气质有气质,人家来我们天龙为的什么?是为了天龙的发展,为了发展 自己的事业,她可是有大志向的女人,你不能把她当成花瓶啊!就是分手,你 也不能仇视她,懂吗?”
        周小伟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周家富嘿嘿笑了两声:“那你就去北京,开创一番事业,跟丹凤来个竞赛, 我周家富的儿子总是战斗在艰苦的地方!是个复合型人才!”
        “我已经从凤凰甸辞职了!”周小伟喃喃地说,“爸你放心,我绝不让你为
        我失望,我想自个儿摔打摔打!”
        “好,这才像个男子汉!”周家富长叹一声,“辞职?你这傻孩子,天龙在 凤凰甸投资的精品钢研发中心,是我们天龙的控股,你跟谁辞职?跟北钢方面 辞职吗?笑话,要辞职也得跟你老爸辞啊!关系都弄不清,就知道搞对象,传 岀去让人笑掉大牙的!”
        周小伟说:“爸,我一时给气懵了。”
        购买考察船的事,周三原市长一锤定音,投了否决案$研发中心工地,周 4淋又拂袖而去,如果这些只是令吕展心生郁闷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消息则 让他心急如焚了,因为他接到周进打来的电话,六级渤海潮将在近日发生。
        吕展在办公室坐不下去了,虽然有许多文件需要他批阅,但他深知渤海潮 的再次来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防潮大坝还会面临新的考验,意味着凤凰甸循 环经济区投产再次推延。他必须赶到凤凰甸海滩去。傍晚时分,吕展带上严秘 书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双脚落在海滩上,心里才踏实。他是总指挥,他必须早 早地第一个站在那里。他让汽车停在精品钢研发中心工地的海滩上,自己走到 最近海水的地方。天阴沉沉的,大海像被煮沸了,海浪翻腾不息。他想,这是 渤海潮的前兆么? 一种恐惧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两眼不由得向着防潮大坝望 去。他马上拨通了周进的手机,询问渤海潮预测情况和抢险的人员安排,周进 告诉他:据杨丹凤他们预测,渤海潮可能在明早发生,几个抢险队和抢险设备 已经落实好了,一旦险情发生,即刻拉上去。吕展的心这才稍稍踏实了些。
        海上驶过来一艘汽艇,吕展定睛一看,是杨丹凤和新招聘的技术员苏红。 吕展冲他们挥挥手,汽艇眨眼间就驶上了沙滩。杨丹凤安排人把汽艇拖走,让 苏红先回去了,然后她才和吕展打了声招呼。吕展关切地问:“这样恶劣的天 气岀海不危险吗?”杨丹凤脱下被海浪打湿的救生衣,说:“只能靠它,但万一 卷进海里它就派不上用场了。你呢,就等着给我念悼词吧!”
        “胡闹!”吕展有些生气,“以后不是风平浪静不准出海!”
        杨丹凤说:“等有了考察船就不怕了。”
        吕展点点头,他没有把周三原市长不同意购买考察船的事告诉杨丹凤。见 杨丹凤有些冷,就说了一声:.咱们上车谈吧!”二人上了吕展的奥迪车。
        司机和严秘书躲出去了。二人刚刚关上车门,就哗哗地下起雨来,这是 2009年的第一场春雨。车封闭很严,听不见雨的声音,只看见雨水顺着车窗在 流淌,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吕展打开了雨刷器,雨刷器摆来摆去似乎把人的 心绪给搅乱了。杨丹凤伸手把雨刷器关了。吕展望着杨丹凤说:“要么听首歌 吧?给你解除一下疲劳。”杨丹凤摆摆手,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雨挺好的。” 吕展说:“你有心事啊?是不是与周小伟的辞职有关?”杨丹凤说:“周小伟辞 职我感觉挺遗憾的,不管怎么说他如果留下来还能发挥挺大作用的。但是,他 不在这里跟我捣乱,我又挺清静的。”吕展笑了笑问:“这是你的心里话?如果 需要我,我会出面给你追回来的!”杨丹凤苦笑了一下,说:“你快饶了我吧, 没有什么别扭了,这标志着我从此不被骚扰了。我自己对自己说,我解脱了!” 吕展看看车窗外的雨,轻轻叹了一声。
        杨丹凤的目光从车窗上移开,落在吕展的脸上:“你,在想什么?”
        吕展说:“我在想渤海潮啊,说来就要来了,我担心大坝能不能经得 住啊!”
        杨丹凤严肃地说:“渤海潮在48小时内发生的可能性高达92%,下坝的形 势不容乐观,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
        吕展说:“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有备而来,今天夜里我就在这儿迎接 渤海潮了!”
        杨丹凤一愣:“怎么回事?难道你真要与大坝共存亡吗?”
        吕展指指后座:“我带来了晚饭,夜里我准备就睡在这儿,反正那边有巡 堤的工人,万一有情况,他们会打电话的。”杨丹凤看见后座一只硕大的塑料 袋,鼓鼓囊囊的,她咯咯笑起来。下雨天黑得特别早,杨丹凤笑完,忽然发现:ft 车外黑了,车里也黑了。黑暗猝不及防的降临,使她诧异地呀了一声。“我送 员 你回去!”吕展说。杨丹凤感觉吕展的手在拧发动机的钥匙。杨丹凤像被烫了 ! * 一下,一把攥住了吕展的手:“别,我想留下来,值班,况且我肚子已经很饿!活 了。”接下来是沉寂,车内静得令杨丹凤透不过气来。就在这时,吕展打开了 车内的照明灯,与此同时,杨丹凤刷地把手抽了回来,很是尴尬,对付尴尬的, 方法就是让凝固的气氛鲜活起来。吕展看了看她说:“你既然饿了就吃吧,反: 正我买得够多,只要你不怕发胖就行!”杨丹凤则拽过塑料袋在自己面前打开,: 然后夸张地说:“哇!这么多好吃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掌握了正确的方法」 接下来的对话就显得轻松多了。杨丹凤说:“我越想就越不能走了,一个专门; 研究渤海潮的技术人员,在渤海潮来临之际如果躲在家里睡大觉,那是严重的! 失职啊!”吕展说:“有人自找苦吃也没办法,一觉醒来把你连车带人卷跑了, 看你怎么办!”杨丹凤说:“卷了我,也少不了你了吕展说:“你当你的独立大 队吧,我得去坝上值勤。”杨丹凤说:“我害怕。”吕展说:椰好,我就在车外 边守着。”杨丹凤说:“市委书记屈尊当卫兵,我当然可以美美睡上一觉啦
        吕展把风衣丢给杨丹凤,他拿了个面包,关掉照明灯,下了车。他自己拿 了汽车钥匙,让司机和严秘书搭车回沧县宾馆,那里有吕展的长期包房。吕展 边啃面包边向防潮大坝上走,大坝是在冬季整修的,还没有彻底完工,有的地 方还有缺口。雨已停了。天上挂满了星星,吕展看着星星,又回头看着躲在黑 暗里的车,觉得心情不错。
        周进和值班的工人在堤上走着,吕展加快几步,叫住了周进,周进和工人 们迎上来和他打招呼,吕展问了抢险人员组织情况,周进详细地作了回答。吕 展一愣:“怎么?你把钢厂车间整修的工人都带出来了?这可不行,耽误了投 产怎么办?”周进严肃地解释说:“工人三班倒,这是下来的工人!给他们加补 助呗!”吕展这才放心了,他又提了几点要求,在坝上巡视了一遍,已是后半 夜了,周进让吕展回去休息,万一有突发情况会及时向他报告,吕展这才感到 很疲倦,又嘱咐几句往回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忙折了回来,对周进说:“趁 着渤海潮还没来,让在葫芦岛发电厂检测的工人马上撤回来!”
        周进说:“我现在就去安排船出发!”
        回到车里,吕展发现杨丹凤蜷缩在车后座,卷着他的风衣已经睡着了,于 是自己趴在方向盘上想打个盹,但他的睡意很快就被杨丹凤均匀的呼吸声驱走 T,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馨香,那是杨丹凤呼出的气息。他觉得那气息很呛,让 他心烦,为了把这种气息冲淡,他掏出烟来,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眼睛木然地 看着挡风玻璃,夕卜面一片漆黑,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车里再也闻不到那种折磨人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烟气,吕展将玻 璃摇下来,又怕冷风冲着杨丹凤,急忙将玻璃摇上去,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杨丹 凤的咳嗽声。杨丹凤坐了起来,睡眼惺恢地说:“可呛死我了!你不睡觉总抽 烟干什么?”吕展将烟掐灭,他想说睡不着,又怕杨丹凤接着问他为什么睡不 着,正迟疑着,他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喃喃地说:“天亮了了杨丹凤揉了揉. 眼睛说:“好啊,咱们去看日出吧?”吕展苦笑一声说:“就在车里看吧!”杨丹 凤已经下了车,敲敲车窗说:“走吧!也许看完日出,渤海潮就要到了,我们 得有个好的心情和精神状态迎接挑战吧?”吕展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他是担 心被人看见猜忌什么。聪明的杨丹凤似乎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怕啥?只是 看看日出嘛!”
        两人站在海滩上,面向东方,静静地看着东方,看着一轮通红的太阳从海 上升起来。新鲜的太阳像是刚从海上打捞上来的,还挂着大海的朝露,美得让 人无法形容。只一会JL,吕展觉得心情开朗,精神充沛,他说:“大海是人的 _剂良药啊!”杨丹凤久久凝望着。呂展对杨丹凤说:“谢谢你了,现在请你开 上我的车回工地办公室,马上吃饭,然后带着你们技术室的人上堤!”杨丹凤 疑惑地问:“吕书记,那你昵?”
        “我先上去!”吕展向大坝方向走,又回头对杨丹凤说:"给我带两根 油条!”
        吕展打开手机拨通了周进的电话,问工人们是否已经上船了。周进说工人 们刚刚上船了,但情况不太妙,天阴得有点奇怪。吕展看看天,心刷地凉了, 刚刚升起的太阳已经被乌云遮住了。那气氛阴森可怕,他冲手机大吼一声: “加足马力,开船!”
        大约过了一分钟,手机振铃又急促地响起,周进急火火地说:“吕书记, 渤海潮上来了,船已经开不动了,摇摇晃晃的非常危险!”
        吕展额头渗出了一排细汗,他说:“想方设法让船靠近葫芦岛。让人员撤 回岛上!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拜托你千方百计照顾人员的安全,我即刻想办法 营救你们!”
        吕展爬上大坝,一股强风打了他一个洌趙,他挺着,迎着大风朝着隧道口 疾走。他看见总指挥部办公室申主任和杨丹凤等人正在隧道的沙岗上忙碌着, 海浪呼啸而来,坚硬的浪花石子般打在吕展的腿上、身上,就在这时,天又落 雨了,豆大雨点顷刻间就把吕展的全身打了个精湿。他在风雨中打电话通知了 梧桐海洋局,火速派重型船到葫芦岛抢险。刚刚说完,电话里又传来了周进带 着哭腔的话语:“这条防潮大坝冲坍了!”
        吕展惊恐地回头张望着,大声说:“先不要管大坝!你现在的重要责任是 确保不出现人员的伤亡!救生船很快就到!”
        周进说:“我们手挽手躲在岛上,请书记放心!”
        吕展走到隧道旁的沙滩上,郑德凯主任赶来了,他从郑主任手中接过望远!官 镜,看见葫芦岛旁的那条防潮大坝已经被海浪撕开了一it口子,大坝被肆虐的「员 海潮吞噬着,像一溜多米诺骨牌在坍塌。.沙滩上人越聚越多,沧县的孙继海、::磨 周荣芳和佟春喜也赶来了,纷纷向吕展请战。
        海洋局的重型船在风暴的冲撞下颠颠簸簸地驶来,停在了沙岗边。吕展让i 孙继海留下来,负责保护好隧道的挖泥船等设备,自己带上几位隧道工程指挥!, 员上重型船。佟春喜和周荣芳将开车带来的救生马甲——递给他们。吕展穿: 上救生马甲,冲佟春喜点了一下头。当船向着葫芦岛疾驶时,吕展忽然发现了 : 船上的不蘇客杨丹凤。
        “胡闹!”吕展火了, “你怎么来了?” I
        杨丹凤说:“加塞上来的!” !
        “你以为是去看戏呀?这是穿越惊涛骇浪去救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懂不 懂?!”吕展气得直跺脚。
        杨丹凤说:“吕书记,也许我救不了人,但我必须亲眼看看渤海潮,看这 个魔鬼是怎么闹腾的,否则我们要征服它只能是纸上谈兵!”
        吕展唉了一声,说:“好了,安全第我安排一个男同志协助你工作!”
        话音刚落,一个硬硬的浪头踱Lb船头,撞得杨丹凤打了一个翘I趙。尽管在 风浪中提取水样的工作交给了男同志,但站在船板上的杨丹凤还要大声指挥和 提醒,颠簸的船让她的双腿无法直立在船板上,一次一次跌倒。吕展两腿叉 开,稳稳站在船头,一直捧着望远镜向远方瞭望。小时候他曾跟随父亲在草原 上放牧,出海跟放牧有什么区别吗?草原是静的,海水是动的。他有一个发 现,乘船跟骑马有相像之处,在马背上坐着双脚要蹬紧脚踏,所以他知道怎样 才能在风浪中摇曳着的船头上站稳脚跟。忽然他大声说:“有一个大漩涡!”杨 丹凤听到后急忙跑过来,从吕展手中接过望远镜,看了看说:“是暗涌!”这 时,一个巨浪张牙舞爪地扑来,杨丹凤跌倒了,当她被吕展拉起来时,她已经 开始了无法抑止的呕吐。为了以防万一,吕展让人在杨丹凤的腰间拴了绳索。 吕展已经和周进中断了联系,手机对讲机都没有信号。白浪漫天,望远镜里已 经寻不到葫芦岛的影子。瞬间,吕展的思绪也中断了,他呆呆地看着波涛汹涌 的世界,任冰凉的海浪石块般砸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打了个寒战,冲船长大喊 一声:“向前,冲滩!”然而,船的能量已经无法与威猛的巨浪相匹敌,尽管大 船加足了马力,还是未能逾越巅峰,冲滩几次都被卷了回来。万幸的是对讲机 又能接通了。吕展得知周进和工人们安然无恙,他命令周进带领工人们上原来 的那条船,与重型船对接,然后再登上重型船返航。就在机帆船与重型船对接 的一刹那,大浪涌来,两船猛地撞了一下,正在船头看暗涌的杨丹凤被甩下了 船舷,一旁的吕展惊叫一声:“丹凤!” 一把拽住了绳索,但绳索却被船护栏下的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人们拥过来一起拉动绳索,绳索却纹丝不动。
        杨丹凤被悬在船头,浪头发疯地撕扯着她的头发和修长的身躯,如果大浪 掀起,她随时可能被呛窒息。吕展在腰间绑了一条绳索,让大家拉紧,而自己 顺着绳索爬了下去:“把手给我!”杨丹凤无力地举起了手,吕展紧紧抓住, 向上大喊一声:“拉!”吕展牵着杨丹凤的手把她拉上了船,杨丹凤大口大口 地喘气,吕展对一名船员说:“帮杨总解掉绳索,马上扶她到船舱休息,这是 命令!”
        吕展自己解下腰间绳索,就在他要到一侧指挥机帆船对接时,两船又在 风暴的怒涌下发出了金属声的撞击,吕展的身子弹丸般弹了出去,落进了惊涛 之中……
        64
        周进、杨丹凤和工人们默默地走下船,杨丹凤忽然发现了孙老汉。她知 道,吕展跟孙老汉是朋友。孙老汉向吕展透露了司梦池的秘密。杨丹凤嘤嘤 哭起来,她告诉孙老汉:“吕书记落海失踪了!” 一旁的乡亲们同时听到了这 惊人的消息,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周进拉着孙老汉的手,流着泪告诉他 事情经过,孙老汉一屁股坐在地上:“吕书记啊,这年月哪儿还有这样的干 部啊?”
        周三原市长和刘建新副市长赶来了。周三原市长还调动来三艘轮船,他要 亲自率船出征,寻找吕展和另一个落海船员。与此同时,他还与梧桐驻军取得 了联系,要他们派一架直升机在海面搜寻落海者。
        渤海潮刚刚发生时,凤凰甸管委会办公室张主任向市委、市政府“两办” 通报了紧急情况。周三原和刘建新正在梧钢会议室与梧钢刘子龙董事长商议梧 钢搬迁具体事宜。听说了这个突发事件,周三原火了: “出了这么大事你都敢 压,谁给你的权力?吃了豹子胆啦?”周三原召集了紧急会议,部署搜救行动, 刘建新负责总调度,将人员分成三组,每组带一艘船,每艘船上安排1。名青壮 年,驻军派来了直升飞机配合行动,充分利用天黑前的有效时间搜寻吕展和另 外一名船员。
        周三原站在第Tlffi上,他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拿着对讲机,调度指挥 着三艘船上的带船领导向着魔鬼海域挺进,站在他身边的有周进和海洋局汪局 长。周三原心情很复杂,吕展的遇难,让他心生敬意,同时也有几分自责。购 买考察船的事是他给否决的,吕展最后也没有争辩,因为这毕竟与吕云红有
        关。他心中也有阴暗的念头一闪,吕展万一 “光荣” 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 :宫 吗?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这是天意啊!
        刘建新望了周三原一眼,这一眼望得周三原一个哆嗦。 《车魔鬼海域到了,周三原看到海面惊心动魄的景象,高高的浪头如群魔乱沽 舞,凶神恶煞般地咆哮着,仔细看去,海浪又似乎在旋转,令周三原头晕目 眩,周三原放下望远镜,骂道:“狗日的!什么怪兽啊?”周进告诉他:“那是 巨大的暗涌!”周三原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了。
        “闯!闯他狗日的!直奔葫芦岛!”刘建新吼道。
        轮船加足马力驶去,却被迎面海浪组成的无数双巨手掀了起来,周三原和 周进等人一下子跌倒在船板上。船长把周三原扶了起来,说:“不行啊,冲不 过去呀!”周三原气呼呼地又骂了一声,叫船长将船后退,当他再次举起望远 镜时,看见了被渤海潮冲毁的防潮大坝残垣,他愣了愣,感到心底冒出一股凉 气,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周进一看赶忙把大衣披在周三原的身上。刘建新忽 然想起什么,马上打电话给梧桐军分区刘司令员:“我的司令员同志,你的直 升机怎么比我的船还慢啊?“
        刘司令员说:“刘市长,我们也一直在和你联系,但没有联系上。是这样, 军分区唯一的那架直升机出了故障,我们已经请示了军区,军区将特派两架直 升机过来,估计天黑前飞抵梧桐,只能明天一早行动了!”
        刘建新把话转给周三原。
        周三原叹口气,他看看天,天将黑下来了。他问周进:“吕书记有没有消 息?”周进说:“电话一直在打,但吕书记的手机没有信号。”
        周三原对着对讲机说:“各船注意,马上返航!”
        昨天上午,苏丽娟就在梧桐人民银行工作了。她还是喜欢在人民银行,因 为熟悉那里的业务,她任主管业务的副行长,与她在省城是同一个职务。她本 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丈夫吕展,当她把一切准备就绪时,已经接不通吕展的手 机了。她正在猜疑时,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原来父亲已经到了梧桐。父亲是 被梧桐医院接来的,搞一个专家会诊。父亲在医院听说吕展落海失踪了,吓得 晕倒在地。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给苏丽娟打电话。苏丽娟马上去了 梧桐医院。苏丽娟见到了父亲,不知怎么的就流下泪来。从小到大,她很少离 开过父亲身边,来到梧桐,这里家的感觉远没有省城温馨,见到父亲,一种孤 独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那样扑到父亲怀里, 哽咽着说:“爸,想你。”父亲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苏丽娟,你都是大人 了,还当自己三岁孩子呢!”坐下来,苏丽娟开始提吕展的近况,一直表情严 肃的父亲打断她:“孩子,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苏丽娟父亲把凤凰甸遭渤海潮袭击的事说了,还把吕展落海失踪的消息告诉给 了苏丽娟。苏丽娟木偶般地呆坐着,忽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起来。父亲吓坏 了,连忙劝慰女儿:“放心吧,周市长已经带船去找了。吕展命大,他不会有 事的了苏丽娟醒过神,霍地站起身就往外走,甩给父亲一句话:“我去海边!” 苏丽娟刚刚走出门,就接到吕云红打来的电话,吕云红让她在医院门口等 她,她开车马上就到。显然吕云红已经知道哥哥出事了。吕云红开着汽车几分 钟就驶到了苏丽娟面前,苏丽娟上了车,吕云红平静地对苏丽娟说:“嫂子, 别往坏处想,我哥命大着呢!”说完,一踩油门,桑塔纳就朝隧道沙岗码头疾 驰而去。苏丽娟的情绪缓和了些,说:“起初是因为工作的事,后来是因为 杨丹凤,我没少跟你哥吵架,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吕云红眼圈红了,说: “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如果哪对夫妻连架都没得吵了,那恐怕就真走到 头了!”
        沙岗码头到了,那里人头攒动,人们向着茫茫大海眺望着。吕云红停下 车,拉着苏丽娟的手走到人群中。佟春喜迎了上来,吕云红向苏丽娟作了介 绍,苏丽娟点点头。佟春喜说:“嫂子,您放心吧,周市长已经带着三艘轮船 出发了,吕书记福大命大,一定会安全归来,我们梧桐人民都保佑着他呢!” 苏丽娟没有说话,她向前走了走,焦急和企盼的目光向着大海,心潮随着海浪 在奔腾。
        佟春喜把吕云红拉到一边,悄声说:“云红,你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考 察船的事可就没戏啦,那笔钱你可得还我哟!”
        “你混蛋!”吕云红恶狠狠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你没有 人性啊!告诉你吧,周市长早把买船的事情枪毙啦!”
        佟春喜嘿嘿一笑:“都怪我这张臭嘴,其实我心里比你还急,盼着吕书记 平安回来。对了,那考察船我已经从大连造船厂请来专家进行维修呢,主项已 经完成,在海里游起来跟玩似的,你哥如果不要,我再从网上找买主!我可是 拆东墙补西墙地扔进去100多万啊厂
        天渐渐黑了。海面上出现了三艘轮船,人们欢呼起来,船靠了岸,苏丽 娟、吕云红、佟春喜等人都拥上前去,但没有见到吕展,却看到了周三原和刘 建新等人。周三原握了握苏丽娟的手,告诉她:“我们在海面上没发现吕书记, 他很有可能在葫芦岛上,由于我们的船不能穿越魔鬼海域而无法上岛,明天 一早,我们和军区的直升飞机一同行动,到时候我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吕 书记!”
        吕云红想起什么,她走过去问佟春喜:“你好像说过你正在修考察船!”佟 春喜一愣:“是啊!”吕云红继续问:“你说过可以下水?”佟春喜说:“人家大 连造船厂的专家说的。还有一些附件需要修理,不过不影响启航。怎么啦?”
        吕云红把佟春喜拉到了周三原面前。她勇敢地走到周三原身边,大声说:“周:ft 市长,我想问您,今天这三艘轮船没能闯过魔鬼海域,您怎么能够保证明天它[员 们能闯过去?”周三原不知怎样回答。吕云红说:“我回答您。我们用科学考察少 船。我听专家说过,停在沧县拆船厂的那艘考察船,曾在青岛海域闯过十级渤 海潮丁周三原看看佟春喜说:“佟县长,那船修啦?”佟春喜凑上来说:“周市: 长,能用!绝对能用啊!”刘建新望了周三原一眼,坚定地说:“你带路,去看 看周三原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刘建新回头对周进说:“你把杨丹凤喊过 来厂周进匆忙去了。吕云红舒了一口气,她走过去抱住了苏丽娟,她发现苏: 丽娟的身体在颤抖。 j
        吕展果然被困在葫芦岛上。吕展落下大海以后顷刻就被大浪砸进了深渊O 邮命扑腾着游出海面,发现了和他一同落海的那名年轻船员,他大喊了一声:- “坚持住一”风浪太大了,年轻船员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但他发现了 吕展,用劈波斩浪的刚劲姿态朝吕展游过来,他说:“上岛!”便与吕展并肩前 游。迎面是一个大漩涡,巨大的吸力如飓风般撕扯着吕展的身体,就在他绝望 地感到被漩涡所吞噬时,船员的一只手臂紧紧揽住了他的身体,船员带着他从 漩涡的边缘艰难地前游,当他们闯过漩涡时,又一排大潮打来,他们已经被涌 到了葫芦岛上。
        此时的吕展又冷又累,已经昏过去了。当他醒过来,觉得暖洋洋的,他见 身边燃着一堆篝火,年轻船员坐在他身边。吕展吃力地说:“我们还活着?”船 员哽咽着说:“活着,活着!”
        吕展昏迷后,船员把他搭在肩上,让他吐出了肚子里的海水,又把他背上 了岛上最高处的泥房子,这里没有渤海潮的痕迹,他把吕展放在土炕上,掏出 湿漉漉的打火机甩干,引燃潮湿的乱草,又将建工程丢下的木条、板子投进 去,一个暖烘烘的环境就这样诞生了。船员让吕展噸救生马甲和衣服,他要 帮他烤一烤。吕展不胜感动,人艮卩使身处危境,只要他不言放弃,总能寻找到 生命的顽强之美。
        这个早上,他们是被直升机巨大的引擎声吵醒的。
        考察船如愿下水。渤海潮依然在张牙舞爪,但巨型的考察船完全应对自
        如,舒缓的颠簸和摇晃像是在接受海浪的按摩。
        周三原和刘建新站在船舷上,神色严峻。
        杨丹凤在一旁站着。她的情绪平和多了,她把对吕展的牵挂埋在了心底。 昨天她从海上归来后顾不上休息,就对采集的水样进行了分析研究。她将水样 放入渤海潮声波振荡信号,用电脑制作出了暗涌流线图,证明了魔鬼海域暗涌 的存在,这跟她的老师司梦池生前的提法是一致的。在暗涌流线图上,由一条 黄线围成的圆圈,就是一个“涌池二就像北极“暖池” 一样,也就是人们常 说的“厄尔尼诺现象”。但这个“涌池”与渤海潮又有什么联系呢?是不是这 个家伙威胁着凤凰甸呢?杨丹凤一头雾水。
        为了进一步研究暗涌,在闯渤海潮的时候,她把试验气枪放了下去,当气 枪引爆时,她携带的仪器接收到了海底振荡的信号。
        当考察船闯过魔鬼海域时,周三原接到了军分区副司令员的电话:“我们 发现了吕书记和另一名同志,他们还活着!”
第十六章
        65
        面对饥饿、寒冷和渤海潮上岛吞没他们的危险,吕展在年轻舟任员丁卫东感 召下,一直在坚持等待营救的那一刻,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们却都晕 倒了。
        两位落海者住进了梧桐医院。休养了一个礼拜,吕展身体渐渐恢复了。他回 到市委的办公室,看桌子上已经摞了老高的文件和材料,觉得心情坏得不行。 住在医院,你来我往的探望令他疲于应付,回到办公室,吕展又必须面对被渤 海潮冲毁的防潮大坝的残局,他感到无助。好在这次大潮仅仅冲毁了部分堤坝, 没有像上次丹隣冲击企业主体。他在激浪中九死一生逃到葫芦岛上时,曾经在 心中多次发誓一定要破译汹涌的渤海潮,把循环工业搞上去。而今,鲜活的生 命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却开始彷徨起来,当初面对死亡的诺言开始变 得软弱无力。对于人来说,活着是一条最基础的底线,为了这条底线,人们常 常会热血沸腾地许愿,指天跺地地发誓,而且,这些承诺当然是真情的流露。
        严秘书走进来,告诉吕展又有几个人等在门外要看他。吕展说:“告诉他 们我不在!”严秘书转身要走,吕展又叫住他:“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呆一会 儿。”严秘书应着,走了。
        吕展打开椅背上的电子按摩垫,里面的部件为他开始了背部、肩部的按 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跟杨丹凤共守大堤的夜 晚,觉得是那样纯净,又是那样浪漫和恐怖。这样的夜晚,以后最好不要有 了。这个时候,沧县孙继海来了个电话,问吕展的身体怎样了?要请他吃饭。 吕展婉言拒绝了。他已经看出孙继海与周三原不平常的关系,周三原主张将孙 继海提拔为副市长,吕展给挡住了,听说周三原已经托人跟省委说好了,孙继广苣 海自己也打通了省委组织部的关系,这小子不是凡人。吕展听刘劲说,孙继海j鼓 为什么跟佟春喜好?原来他们是同类人,他也是个贪恋女色的人物,在女人身个 上舍得花钱。沧县的人都知道,孙继海养着一个清妇.他把情妇安排在梧桐市:*专 龙官花园,他就这样频繁来往于梧桐和沧县之间.还有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 假,反正也有传闻,说孙继海的梧桐情妇怀了他的孩子,非要嫁给他,孙继海) 很是为难,情妇威胁他要跳楼,孙继海看情妇急了眼,就回去想与妻子离婚,I 可是妻子是个很贤惠善良的女子,他挑不出妻子一点毛病来,就忽然想了一个: 主意。他把这个事清交给亲信去办,亲信竟然派了一个男子把孙继海的老婆给5 强奸了,这样孙继海就有了把柄,胁迫妻子离了婚。妻子后来听到了这事的风} 声,状告孙继海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孙继海在万般危急的时刻,找到了老谋 深算的周家富。最后是周家富出面给孙继海平息了这场乱子。吕展听说现在孙 继海又有新情人了。他让刘劲负责落实,一旦査实就撤孙继海的职。同时也是 给周三原一蚀告,看看他到底在用什么人!吕展头靠椅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66
        第二天上午,吕展回梧桐医院与岳父道别。
        岳父是个好老头,他从不以长者的意志强加给他什么,他称赞吕展工作有 魄力,但他也婉转地问呂展愿不愿意去香港办事处工作?老人这样说,是想帮 助他摆脱痛苦,这是苏丽娟一直要求的。吕展却以商量的口吻说:“老爸,我 的痛苦在梧桐,我的快乐也在梧桐。因为这里有凤凰甸!”岳父深深地理解他: “既然这样,我不说什么了,痛苦和困难都是暂时的,祝福你,早日突出重 围!”吕展佩服老人的眼力,他怎么知道他在突围?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痛苦? 医生的眼里痛苦有两种,一种通过重病的痛苦走向死亡,一种是通过分娩的痛 苦走向新生。而吕展的痛苦是后者,他就是在凤凰甸进行着痛苦的分娩。
        送走了岳父,吕展心情坦然了,回到市委的办公室,处理一些案头材料, 就把刘建新叫到办公室,询问了一些梧钢搬迁的进程。刘建新说:“下一周, 梧钢搬迁有个仪式,拆除1号和2号高炉。请你参加爆破仪式,这也是向梧桐老 百姓展示我们节能减排的巨大决心!”吕展答应了。刘建新要走的时候,吕展 还提出了一个紧迫问题:“我不太清楚过去的规划,凤凰甸缺少淡水,这个难 题怎么解决?梧钢也要搬上去了,北钢的大批工人就要到了,没有淡水他们怎 么生活?”刘建新说:“原先有规划,从大鱼村打井埋管道过去丁吕展马上急 迫地说:“问题是,图纸与实施有巨大差距,大鱼村下面也没有淡水啊!我看 不行的话,学习安河东水峪引水经验,从水库引水上岛吧!”刘建新沉重地说: “我们过去估算过,这需要7个亿的资金。”吕展想了想,说:“你这入啊,过去 是过去,现在要用科学发展观的思维来推算,想最好最省的办法!”刘建新说: “我尽快找专家论证,然后找省投资公司联系!”吕展说:“你最好找沧县周荣 芳,到东水峪看一看,搞个深入调研。那里规模小,但是道理是一样的了刘 建新明白了: “好的,我去处理了吕展想了想说:“周荣芳很能干,在这种金 融形势下,把沧县开发区搞得很有生气,如果你忙不开,我们可以考虑调她主 持凤凰甸的引水工程!”
        吕展径直回到了凤凰甸。究竟到那里具体做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想 过来看一看,可能是他急迫地等待着什么。渤海潮早退了。海面平和柔美了许 多,吕展乘坐汽艇去了葫芦岛发电厂。葫芦岛跟凤凰甸岛仅隔9海里,两岛能 隔海相望,通往梧桐港的隧道就途经葫芦岛,葫芦岛发电厂是凤凰甸循环经済 的重要一环。这是利用压差发电工程,将北钢梧钢高炉释放的低热值废气,通 过海底管道输送到葫芦岛发电。这个岛上还建设了一个现代焦化厂,电能供应 焦化生产,电能还返回到凤凰甸。焦化厂生产中置换出高热值煤气,再送回凤 凰甸钢铁厂用于原料烧结和轧钢O
        周进、杨丹凤和工人们正在岛上收拾防潮大坝的残局,见吕晨上岛,周进 和杨丹凤过来打招呼。周进问:“吕书记,什么时候进行工程再启动?”吕展忧 虑地说:“新的研究成果不出来,就不能启动了!”杨丹凤明白了吕展的话中 话,心里一紧。周进点头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喊杀我们就冲锋,你说 撤我们就后退吕展淡淡一笑:“先打扫战场吧,总会有事做的。”他又和电 厂工人们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向岛顶走,他看见庞大壮观的发电厂了。
        吕展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黑夜。那里有间空屋子,他和一个年轻的 船员在那里度过了艰苦而又温馨的夜晚。篝火的灰烬仍在,他还在地上发现了 一枚扣子,那是从他衣服上落下的。他捡起来,攥在手里。
        “吕书记,你身体还好吧?”吕展听见背后是杨丹凤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像 孩子般羞怯,不敢也不想转过身去。他淡淡地说:“我看见你送的鲜花了,谢 谢你!”杨丹凤走到他的面前:“你好像有心事啊!”吕展没有说话,说面对凤 凰甸感觉自己的勇气受到一些困扰,还是说自己对防潮工程建设失去了信心? 这就是他的心事,但他不能说岀来,免得伤害了杨丹凤的自尊。杨丹凤却说: “防潮大坝的再次坍塌,充分证明了当年张教授,当然也包括司总在这项科研 成果上的欠缺,而市政『意孤行决定用旧方案施工是错上加错!眼看国家和 人民的财产付之东流,你们不心疼吗?希望你在市长办公会提出来,并报请省 委,追究有关决策人的责任,以正视听!”
        吕展愣了一下,没想到杨丹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这个脸颊消瘦的:宜 女子,一种女人特有的坚韧和力量直逼他的灵魂。他好像比她更激动:“谢谢:&1 你的提醒。但是,我也有一点要提醒你,怎样追究过失,是我们的事情,我要:K 问你的是,研究成果在哪里?我要的是成果啊!”杨丹凤也为吕展的清绪震惊了。活 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杨丹凤一点没有准备,不知怎么张嘴了。吕展 又说了: “现在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凤凰甸的渤海潮是不是无法破解之谜?”
        “如果是怎么样?如果不是又怎么样?”杨丹凤问。
        吕展顿了顿说:“如果没有希望,甚至没有一丝希望,这样的事业还值得 去拼搏,去付出吗?你们就赶紧转向精品钢研发吧!那里还有很多课题等待 你们!”
        “哈哈杨丹凤夸张地笑了两声,点着吕展的鼻子,说:“你想把我留下: 受苦,自己一走了之,好狠心啊你!”
        吕展说:“你误解了,我会走吗?我往哪里走?我是不想让这里成为我的 滑铁卢,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杨丹凤说:“你的弱点已经表露无遗了。这些年来你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政治上的渤海潮,偶尔的小风小浪比如背个处分什么的,并 没有伤及你的筋骨。作为天南政坛升起的一颗新星,你身上还带着骄气,这种 骄气使你不敢面对挫折,你急功近利,你渴望一夜成功,在鲜花和掌声中迈上 一个新的政坛台阶。还有,你的私心或多或少地表现出来,在用旧方案筑造防 潮大坝的问题上,你虽然也据理力争,但并不彻底,你也存侥幸心理,期望着 它经受住渤海潮的袭击。”
        “你……”吕展的脸通红,“信口开河,反了你了!”
        杨丹凤一愣,不好意思地说:“党的政策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你可 不能打击报复我了
        吕展哼了一声:“君子坦荡荡,我是那么/卜气的人吗?对了,新方案到底 能不能拿出来?”
        .已经有了雏形。”杨丹凤说。
        “说正经的呢!”吕展不耐烦地说。
        杨丹凤说:“骗你我不是人!”
        吕展随口说:“那我可要请专家验证了了
        杨丹凤自信地说:“我这样的俊媳妇,不怕见公婆!”
        吕展兴奋地说:“晚上在沧县县城的’黑蓝书吧',我们好好聊聊你的新成 果。你就先见我这个公婆吧!”
        黑蓝书吧里正播放着萨克斯曲,踏着优美舒展的乐曲,吕展带着杨丹凤走 进了一个雅间,雅间没有窗子,小桌上燃着两支红色蜡烛,旁边架上崭新的书 刊散发着芳香。这里的一切让杨丹凤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心里说:“这个吕展, 还挺懂女人心的,杨丹凤深情地看着吕展,觉得跟他在一起说话就很美好。 自从她摆脱周小伟纠缠之后,觉得坦然了许多。
        杨丹凤主张喝点香槟酒,在西方,相互欣赏的男女见面,都要喝香槟酒 的。喝着香槟酒,杨丹凤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她从云红那里得知吕展即将调走 的消息,杨丹凤认为消息应该是可靠的,还很具体,说是要吕展去掌管天南省 驻香港办事处,正因为消息可靠才会让杨丹凤心急如焚。她必须问个明白,她 不能让吕展丢下她拔腿就走。如果吕展走了,她还有研究渤海潮的必要吗?她 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生活中不能没有这个男人的身影了。吕展耐心解释说:“我 并没有跟云红说过,可能是你嫂子跟云红提起过。这可能吗?我能答应吗?虽 说那个办事处也是厅级,可那是我吕展的天地吗?” “那我请你留下来了杨丹 凤把一只手放在了吕展的手背上。吕展吓得急忙把手缩了回来,更正说:“丹 凤,我很感激你,但要这么说,你是请我为了凤凰甸留下来丁
        杨丹凤最终明白,她与他不会有什么浪漫事情发生了。
        吕展干脆把感情挑明了,这样都轻松。吕展认真地说:“我爱苏丽娟,是 真爱就要到永远,如果不到永远,女人不是悲剧的主角了吗?”
        “你以为女人不是悲剧吗?”杨丹凤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怎能说女人是悲剧?从我这里你看到了吧?人间有爱,真爱!爱也 是一种信仰,是我们前进的力量啊!”吕展鼓励她说。
        杨丹凤好一阵没作声,她开始回想,开始灵魂的反思。
        “丹凤,我很欣赏你,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吕展微笑着说。
        杨丹凤眼圈红了。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她自己都承认,周小伟追求不到 她,高天也没有真正走进她的心灵,就是因为她内心里崇拜着吕展。这是一个 多么严峻的障碍啊!这个晚上,这种障碍就要拆除了。
        “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嫂子真幸福,我为女人祝福!”杨丹凤含着眼泪 说,“女人这一辈子,真正幸福的没有。女人只要不认真,不爱,不在乎,事 情就好办了。凑合一辈子的婚姻太多了!可是,还有梦想、还有爱的女人,都 在折磨着自己啊,爱,听起来潇洒,实际上是很凄凉的!”
        吕展感慨地说:“你不要悲观嘛,生活还在继续!我这当老大哥的,还是 要提醒你一句,别把自己定得太高了。劳动人民从来不考虑嫁人是多么神圣, 很少有嫁不出去的麻烦,这个麻烦就找你们职业白领女性。婚姻还是个俗事情 嘛!放弃娇小姐的贵族身份,还俗嫁人吧!”
        杨丹凤苦笑了一声,说:“这可不像是你这理想主义者说的话,我高吗? 我是贵族吗?高天出身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那个条件我都屈就了。”
        吕展没有话了。爱情和婚姻真是一个说不清的话题。他淡淡地说:“其实, 人是无法改变的,追求完美等于自寻烦恼啊,我们都是享受烦恼和痛苦的人。”:官 过了一会儿,吕展默默敬了她一杯香槟酒。杨丹凤喝了一口酒,觉得这样:员 悲戚不好,故作高兴地想,也许,自己在未来的生活中会碰上吕展这样的好男 塗 人呢!把一个男人不确定的形象在心中描绘着,慢慢塑造,慢慢品味,也是一:活 种幸福,一种浪漫。浪漫和幸福是需要前提的,需要资本的,这就是女人的美j 貌和青春。她还年轻,还算漂亮,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最后两个人把话题扯回到治理渤海潮上来了,杨丹凤的发现让吕展非常兴( 奋,分开的时候,杨丹凤伸出手来,吕展也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响亮地一击。: 杨丹凤乐观地想,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不是索取,那是承担。承担既是世界: 需要自己,更是自己需要世界。 ;
        第二天上午,吕展接到了市委的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召开民主生活会。杨!
        光远省长到梧桐来视察工作,听说梧桐班子上午召开民主生活会,他也要跟着 省委督导组同志们一起听一听。下午市长办公会讨论防潮工程、梧钢搬迁和凤 凰甸引水等议题。吕展和周三原市长陪同杨省长共进午宴。
        上午的时候,周三原到了吕展的办公室。吕展就知道他有事要沟通。沟通 思想,相互批评,是这次学习科学发展观第二阶段。三天前,吕展跟几个常委 都分别谈话了,唯独没有找到周三原市长。他来了也正好,听听他对自己怎样 批评?
        周三原显得格外热情,又赔笑,又递烟,令吕展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周 三原叹了一口气,说:“北钢的司梦池是个好老头啊,对我们凤凰甸建设做了 很大贡献,到今天市政府还接到国内各地的唁电呢!他不该死啊!他的去世是 我们巨大的损失啊!”吕展被周三原的话说得有掉进海里的感觉,他不明白周 三原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他说:“周市长,司梦池的去世,我也很悲痛,可是,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这些还有用吗?”
        “是的,我知道。”周三原摆摆手,“这不民主生活会要开了嘛,杨光远省 长来咱梧桐视察,说还要听取我们的这次民主生活会。上次的防潮会议,还是 你有远见啊,敢于跟错误方案斗争,我真后悔没听你的意见,结果提出使用司 总方案上马,损失惨重,我也心疼啊!这一点,我要在你面前先检讨啊!生活 会上,我看就别提了吧!”
        吕展听明白了。周三原想与他做个交易,在民主生活会上周三原不提司梦 池的死因,吕展也不要提防潮大坝被冲毁之事。吕展真切地感到了官场的可 怕:难道国家和人民的财产打了水漂就可以不要说法吗?
        周三原意味深长地说:“反正施工方案也是大多数同志同意了的,我倒没 什么。”弦外之音是你吕展也有责任。你堂堂的市委书记,竟然把一名北钢的 专家气得突发心脏病而死,你怎么解释?谁又相信你的解释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呢?这样的印象留给省长,你今后的仕途还怎么走?
        吕展不得不承认周三原的厉害,别看他年龄不大,造诣还挺深的。吕展开 始征求周三原对自己的意见。周三原愣了愣问:“你自己剖析自己的材料是咋 写的?我先听听。”吕展觉得周三原太精明了。他说:“我剖析很深,工作太急 躁,不懂得用科学发展的新思维破题!”周三原神秘地说:“吕书记,万万不能 这样说啊,你说你急躁,我感觉有点靠谱,要说你不懂得科学发展,那是通不 过的,你是我们班长,梧桐第一个懂科学发展的干部!”吕展笑了: “你不能这 样说,我既然这么懂科学发展,为什么还不能攻克渤海潮?为什么循环经济还 迟迟不能亮相?”周三原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那是科学的秘密。”吕 展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周市长,你在会上看着提吧,怎么提我 都没意见啊!”周三原笑了笑说:“不,有大首长在,谁也别来真格的,凑合凑 合就过去吧!”
        民主生活会是在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的。这是学习科学发展观自我批评阶 段。像是自己给自己挠痒痒,批评则像是别人给自己挠痒,浑身舒服。吕展没 有勇气说司梦池之死,更没有勇气说防潮大坝被冲毁,也为自己和别人挠了一 阵痒,民主生活会就快晕晕乎乎地结束了。督导组的同志例行公事地作了总结 发言。省长参加一个地市班子的生活会,这在天南的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他肯 定是觉察到了什么,觉察到的问题一定是三个方面的,第一是梧桐节能减排上 的漏洞,第二是凤凰甸渤海潮的破译,第三是凤凰甸循环经济区投产运营。吕 展最后请杨省长指示,杨省长轻轻摇头说:“我是来听的,还是不说了!”这一 时刻,吕展浑身一个冷战,他忽然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自己受了周三原 的传染,是不是太世故了,太油滑了,想自己太多了?如果这样,省委督导组 不满意,在场的杨省长更不会满意。领导是想要深入了解梧桐问题的,歌舞升 平的景象是一个真实的梧桐吗?
        会上不说也瞒不住人家,等杨省长主动提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被动了,一 切都晚了,甚至会发生质的变化。他知道,是他该有所表示的时候了,此时此 刻,他必须说话。为了班子的团结,吕展不想说别人,他就结合梧桐的问题解 剖一下自己总可以吧?吕展勇敢地站立起来,再次默默地看了看周三原,周三 原也默默地看着他,感觉吕展的表情很怪异。吕展显得格外激动:“说实在的, 今天的民主生活会,大家都发言了。督导组的同志也很宽容地接受了我们。但 是,说句心里话,我不满意,特别是对自己不满意。从三个方面问题说我一把 手的责任,第一是节能减排任务繁重,我们梧桐虽说打了一场硬仗,可是还有 漏洞,各县区还有松懈的问题。松懈也是我一把手松懈了,我向组织检讨!如 何破题?我先说一说我的想法……
        吕展越说,杨省长脸上越晴朗。他竟然首次掏出笔记本埋头记点什么。说 到凤凰甸渤海潮的破译,吕展检査自己太急躁,致使北钢司梦池老总犯病身 亡,在这件事上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有防潮大坝的修复施工,他没有 及时制止,造成了新的损失。渤海潮不破译,不击败它,不仅威胁着凤凰甸, 而且影响着梧钢的搬迁,影响着凤凰甸的招商,影响着北钢工人的进驻。这是 一个严峻的课题啊!让他高兴的是,杨丹凤率领的科研人员已经就要破题,他 给大家描述了新成果的前景。他最后说到了循环经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有 了这个钢铁龙头,带动周边企业的转型。有了这个条件,我们天南省的钢铁大 重组就可以开始,从而实现资源优化配置。
        杨光远省长点点头,他没有表态,这次到梧桐调研,实际上他是受陈明先 的委托,考察金融危机下的钢铁工业,为全省钢铁重组做最后的准备。
        吕展最后激动地说:“凤凰甸是人类的一个梦,人类的最新成果在这里试 验。面对这个美好的梦,我们很惭愧……”
        吕展的讲话赢得了掌声。省长说他分析透彻,是用科学发展观在破题。同 时对他的正直,他的大度,他的胸怀,感到钦佩和欣慰。尽管这样,吕展感觉 今天的发言还是有点冒险,这种冒险让吕展感到期待的心跳,又感到很不安,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控制了局面?
        周三原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吕展会这样 做,面对吕展的惭愧,他似乎同样感觉到惭愧。自己还沉默吗?不沉默又能说 些什么呢?承揽盲目修建大坝的责任吗?不能,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由于吕展的带动,下午的市长办公会气氛要热烈一些。省长不在的时候, 周三原市长慷慨激昂地一通宣言:“我们要鼓足信心!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 火焰山!渤海潮吓不住我们。它冲毁了我们的大堤坝,我们再筑,它冲毁了我 们的桥梁,我们再建!我想抽调北部山区的民工,集中力量建设新的防潮大 坝,搞一个大会战,一定能治住渤海潮!”
        会场上大多数同志赞许地点着头。有人说:“这样好,既可以建成防潮大 坝,又给农民开创了增收渠道,一举两得呀!”
        吕展并没怎样高兴,忧虑地说:“我谈谈我的想法。治理渤海潮是凤凰甸 生存的首要前提,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但我不同意搞人海战术,治理渤海潮 是一项科学,并不是人多就可以完成的。我是亲历了渤海潮的,在它面前,我 深知人的渺小和无力,我知道我们根本不可以战胜它,唯_的办法就是人和大 海和睦相处,人海共荣,我们只有摸清它的脾气,顺着它的脉搏走,才能建成 我们的隧道,建成我们的大坝,它掀它的渤海潮,我们搞我们的凤凰甸,彼此 相安无事。”
        周三原说:“吕书记,你刚刚从渤海潮中死里逃生,心情可以理解,人都有 个后怕,可是不能动摇军心啊,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讲以人为本,人定胜天!”
        吕展严肃起来:“科学精神的出发点是实事求是。大跃进,文化大革命, 我们违背自然规律办事得到的教训还不深刻吗?如果我们不和大海和睦相处, 我们必遭渤海潮的报复!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出一个新的治理方案,而且要 先成全另一方案一~必须首先购进海洋考察船,作为工程总指挥,我恳请各位 同志将购置考察船的请示报告传阅一下,拿出你们的意见。”
        周三原说:“报告我已经看了,我的态度很明朗,资金大,用期短,得 不偿失!市资产评估局的评估报告也下来了,结果是48536700块!小5000 万啊,同志们!我们的财政现在只能拿出2000万,那3000万的亏空从天上掉下 来吗?”
        吕展说:“应该这样理解,考察船完成任务后我们可以将它出售,我们一 定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尽量降低工程成本。现在沧县万达集团资金周转十分 困难,此举还可以帮企业摆脱困境。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调几万人建设, 我们需要投入多少资金建宿舍、食堂,又需要开支多少奖金给这些人?”
        周三原不说话了。会场上静静的,人们都把目光对准了周三原。
        刘建新要说话,吕展估计他又要放炮了,就制止了他。吕展望着大家说: “这个议题就先到这儿,进行下一个议题吧。梧钢搬迁的问题!”
        67
        几天的秘密走访,让温洪涛吃了一原。
        老百姓夸奖起吕展来,说到动情处几乎是泪流满面。吕展在凤凰甸失踪的 日子,有那么多老百姓为他祈祷。一些官员对吕展的魄力和做法还是钦佩的。 他找了刘建新,得知吕展跑北京是跑资金、拉项目,而不是为自己跑官。一部 分官员对吕展持否定态度,这只是一部分。仔细分析,到过他家里来的人,大 多是与周三原关系密切的官员。在梧桐的群众中间,周三原的威信远远不如吕 展。这让温洪涛陷入了尴尬的沉思。好烦,好心痛。有两个问题撕扯着他的 心。一个是吕展为什么得罪了周三原?周三原为什么要跟吕展公开较量?仅仅 是权力之争吗?问题还没有那么简单。总之,矛盾是出现了,而且还很复杂。 和谐社会,还是以和为贵。早晨一觉醒来,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温洪涛决定 找两个人好好谈一谈。他最先找到了吕展,他有核实心中疑问的任务。
        吕展的一席话,让温洪涛明白了,都是理想主义激情惹的祸。吕展憋了好 久的怨气终于喷发出来:“听听吧,听听群众都说了些什么?其实,我们都清 楚老百姓背后怎么说我们,怎么骂我们,都怪老百姓没人性吗?,怪老百姓没水
        平吗?我们官员应不应该扪心自问,你都为百姓干了什么?就拿沧县的佟春喜 取 来说,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万万没想到,他在梧桐变成这个样子啦!还有"务 跟他一样的干部,我们最近要撤换一批。我们口头喊科学发展,科学发展的核$ 心是可持续发展,这样的官员队伍,怎么可持续发展?” 活
        温洪涛静静地听着,微笑着点点头:“吕展同志,你说得都对。我不瞒你: 说,梧钢高炉爆破之后,我私下里作了一点调查。老百姓非常拥护你,说明科 学发展观已经深入人心,这让我很欣慰。”
        吕展继续说:“谢谢老书记的夸奖。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好,如果做好了, 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到您府上告我的状!”
        温洪涛惊讶地望着吕展:“啊,你都知道啊?那我就不瞒你什么了。吕展 同志,你来到梧桐的时候,我怎么说来着?我既然退了,就想退得干干净净。 不愿意出来过问什么事情了,这是我的心里话。可是,他们还来找我,就是说 他们对你吕展有意见了。有问题不怕,我们解决问题便是
        吕展笑了笑:“是啊,您不能躲清闲啊!有些问题,还真得您出马解 决啊厂
        温洪涛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啦,我一个退位的人,能有多大力量?我只 是想给你们青年干部提个醒,愿意看见你们进步。你们都好了,我这老头子还 沾光呢!你说是不是啊?不管顶不顶用,我还想跟你们说一说了
        吕展诚恳地说:“我希望您批评我。但我也有一点想法。我发现有些干部 对老百姓没感情,对女人倒是很有感情。尽管都是为政府工作,但是有感情没 感情,效果完全是不一样的。谁心里不清楚?他们吃喝嫖赌,到处敛财。对他 们的宽容,就是对廉洁自律、奉公守法、执政为民的好干部的蔑视。风气不 正,再这样下去,无力于科学发展不说,对于梧桐,对于国家和党,确实是很 危险的。”
        温洪涛说:“你说得都对,有老百姓支持你,还有一些干部支持你。可是, 你知道不知道? 一到了关键时刻,尤其是在你的升降去留的时刻,考核干部 都是要靠干部说话的。有几次是听老百姓的意见?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说这样 话的了
        吕展点点头说:“是的,我知道您一直护着我。我也知道您的难处,那些 告我状的人,大多是您提拔的,您的老部下,您的朋友。所以让您为难了!”
        温洪涛说:“我一个退下来的人,有什么为难的。我这里是一个中转站, 一个出气筒,多少能知道一些真实情况
        吕展平和而认真地说:“老书记,有些话我也憋了很久了。不知该不该说, 但是,您这样信任我,我还是说了吧。周三原也好,孙继海、佟春喜也罢,都 是有水平的。可是,他们在您的庇护下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您不是集团里的 人,却充当了保护伞。他们之所以冲着我来了,是我威胁到了他们的核心利 益。一正压三邪,不是我怕他们,是他们怕我。我担心的,所怕的,跟告我没 有关系,我担心的是他们正形成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非常凶猛。他们利用 我们的组织,我们的社会资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温洪涛脸色极为难看,目光冷峻。
        吕展坚定地说:“他们为既得利益明争暗斗,以致让你想干的事都干不成, 你不想干的,或是不能干的,在他们那里却一路绿灯。在梧桐,一个房地产项 目,从审批立项到开工,要盖129个公章,整整需要4年时间,这正常吗?我 想,打碎这个利益集团,是我们的责任! 一回顶不住,回回都会顶不住,万里 长堤,毁于蚁穴。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了。所以,我们要像打节能减排战役一 样,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温洪涛气愤地说:“吕展同志,当初重用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如果 他们真是违法违纪,我是不会替他们说一句话的!”
        目晟感激地望着温洪涛:“我知道老书记的为人。他们要是学一点您的品 质,有一点您的胸怀就好了丁
        温洪涛说:“吕展同志,你现在压力最大,风险也最大,所要付出的代价 也可能会最大。我常常想,我们在一个城市当一把手,是有着巨大责任的。不 仅为百姓服务,还要带好一个干部队伍啊厂
        吕展知道温洪涛复杂而矛盾的心情。那边的人大都与他有感情。所以,他 有意不再说什么,留下一个随意的气氛,给老书记留下思考抉择的余地。吕展 点点头走了。
        温洪涛却是一整夜无法合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周三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没有人把他拉回来,没有人替他把关,那 他肯定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越滑越远。跟吕展较量,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大错特 错。像吕展这样有理想的人,即使下了台,没了职务,也会活得潇洒自在。凭 温洪涛的经验,现在有一个现象非常可怕,梧桐有些干部像押宝一样,把自己 全部押在了周三原的身上,生死成败,盛衰荣辱,一切的一切,也就全掌握在 周三原的手中了。如果周三原倒了,这些人都跟着完了。这是非常害人的。所 以,他要跟周三原谈一谈,用很严厉的态度阻止他,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思路。
        温洪涛目光锐利地盯着周三原:“你的思想有问题了,我问你,吕展怎么 为自己跑官了?他明明是为凤凰甸拉项目嘛!吕展怎么逼死司梦池了?他分明 是为了治理渤海潮嘛!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不是又跟你二叔周铁嘴 搅一块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跟吕展作对有啥好处?他是陈明先的 红人,工作上非常有魄力,自身又廉洁,老百姓拥护他,从哪头看,你都不 会是人家的对手,你整得过他吗?我看你是自不量力.头脑进水啦,神经不正
        常啦!” :宫
        周三原被骂得晕了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温洪涛说:“我今天不听你解释,我只要你一句话。无条件地改变做法,上 重新回到与吕展合作的老路上来。”
        周三原默默掂量着他这些话的分量。对老书记的心态和观点一清二楚了 他们的立场和态度截然不同。看来,温洪涛是拉不回来了。
        “你们啊,真是的!”温洪涛情不自禁地叹了 口气,气氛沉重起来。
        周三原红着眼睛说:“老书记,人各有志,我不为难您。您说的,都是为: 我好,可是,您并不知道内情。我说多了,您也不相信。” 
        温洪涛说:“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他吕展有千错万错,也不 是你们所关注的事情,他犯法有国法处治呢!我要你们跟他搞好关系,心里不顺达,就在表面维持关系。这是最大的政治!”
        周三原示威似的说:.跟这种人妥协,我做不到!”他甩手走了。
        温洪涛再一次怔在了那里。
        周三原说的都是真话、实话,一点都没有骗他。这正是他害怕的。他坐在 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埋怨着周三原,琢磨着可能出现的后果。这个时候,他 才感觉到,周三原并不聪明,即便吕展走了,你真的就能接班吗?当今的官 场,风云变幻,昨天晚上定了的事情,明天一早都有翻盘的。再说了,他走 了,你就真的轻松啦?捆在你身上的绳索就真的不存在了? 一般说来,梧桐不 会岀什么大问题,也不应该出什么大问题,退一万步讲,即便出了点问题,天 也不会塌下来的。但这恰恰从另f方面,警告了梧桐。告诉省委梧桐是个老 大难,梧桐是个火药桶?赶紧决断,不然要出大事的。为了挽救周三原,为了 挽救梧桐的政治危局,他给省委陈明先写了一封长信。他记得,陈明先来的时 候,曾经委托他物色一个钢铁干部,到省里主持重组后的钢铁集团。
        温洪涛向省委推荐了周三原。
        68
        这天晩上吕展回家了。开完会已是傍晚,吕展没有叫司机,自己向军分区 大院走去。吕展猛然想起,明天就是他和苏丽娟的结婚纪念日了。路过一家 “花无缺”花店,他走了进去,买了几支玫瑰,让服务员包好,然后高兴地回 了家。苏丽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丈夫进屋马上站起身说:“想吃什么? 我去做她忽然发现丈夫手里拿着用玻璃纸包的东西,她问:“花吧,送我的?”吕展笑着说:“送你的,送你的。”边说边打开了包装,把沁着芳香的玫 瑰递给了苏丽娟。“怎么啦?”苏丽娟拿过花笑笑问,“今儿不年不节的怎么想 起给我送花啦?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啦?”吕展觉得脸有些烧,急忙表白说:,净 瞎说,我刚才路过花店,想起明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了。想明天早上给 你,让你惊喜一下
        “还真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到了!”苏丽娟伸出手指杵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还真行啊!老公进步了。还i己得那一年我们结婚纪念日时,我在家做好了 饭,你却拎着两颗大白菜进来,让我倒了胃口!”说着就笑了。
        吃完饭,苏丽娟洗完澡就躺下了,吕展心里煬怖的,有意拖延睡觉的时 间,假装饶有兴致地看着一部枯燥无味的电视剧,苏丽娟不时催促他早点睡。 吕展就跟着躺下了,说:“跟你说啊,不要跟云红说我要走,我是市委书记, 走不走要看省委和中央的决定,我们自己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苏丽娟有些恼了: “我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看看咱们那些同学、同事,哪 个不是经商的经商,岀国的出国,而你呢,做个小官僚,围着梧桐这一亩三分 地转悠,干点事有多难啊,还险些丢了命!”吕展说:“要比呀,我还是想和我 大草原的同学比。他们没有楼房住,没有车子坐,为了过日子,每天都骑着马 放牧,在草原上游荡,想想这些,我知足啊。”苏丽娟哼了一声:“没出息!哪 有这个比法?”吕展激动起来:“就是和大学同学比我也不能说差,我一个堂堂 的市委书记,政治地位不低吧?”苏丽娟扑哧一笑:“容易激动,政治上不成 熟啊!我不跟你争了,我可是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呵护着这个家,我之所以放 弃出国,不是没有指标,我是想留在你身边丁吕展一愣:“是这样啊,你没后 悔吧?”
        “你说呢?你是不是特愿意我走啊?”苏丽娟说。
        吕展说:“睡吧,我没心思跟你斗嘴了
        苏丽娟的头枕着吕展的胳膊睡觉了。吕展觉得,女人得到爱就是一只温柔 的小鹿,失去了爱就是一头吼狮了。
        第二天是双休日,吕展起得很晚,以往的双休日他是要在办公室度过的, 今天他不想去了。考察船的事没了下文,令他愤懑不已,最令他难过的是他科 学推断、充满真情的表达无人喝彩,所有的与会者脸上都挂着淡漠,他们为什 么仇视这艘考察船呢?而当周三原反对的时候,别的人却是满嘴称是了。这不 正常啊!难道这船不该买吗?难道是自己坚持得有错误吗?为治理渤海潮,吕 展已经疲惫不堪。此时,吕展觉得只能呆在家里,没有考察船,订不出新方 案,一切等于零。苏丽娟也没有去上班,她积攒了多日的脏衣服需要洗。她让 吕展把衬衣和秋裤脱下来,一块洗一洗。苏丽娟找出新衬衣和新秋裤,让吕展 换上,吕展随手把脱下的衣服给了苏丽娟。
        苏丽娟去洗衣服了,她甚至哼起了流行歌曲。吕展知道苏丽娟只有忧伤的j官 时候才逮着什么唱什么。 ;员
        吕展穿好衣服,躲出去了。 1个
        佟春喜家住在沧县城边上,一座很惹眼的别墅。别墅是欧式建筑,但是颜:活 色有些土气,院内绿草茵茵,曲径通幽,游泳池碧波荡漾,另有几只阿猫阿狗 嬉来耍去,不亦乐乎。夜晩这里就安静多了,金碧辉煌被掩在了夜色中,耍了 i 一天的阿猫阿狗也老早躺在窝里睡了,有什么动静也不咬不闹,富人家养宠 物,能让动物的本能退化掉,这一点连科学家都望尘莫及:猫可以不逮老鼠,: 狗可以闭口不吠。 |
        吕云红来到佟春喜家,赶上周小敏也在家。自从佟老爷子过世,佟春喜被 反贪局调查,佟春喜格外小5了,天天回家,周刀噸跟佟春喜的夫妻关系似乎} 有了改善。周小敏光鲜可人地端来一大盘水果,又找出巧克力、瓜子、腰果等 吃食,摆了满满一茶几。吕云红看着周小敏忙碌,说:“大姐,你怎么越来越 年轻了周小敏说:“你大姐谈恋爱了!”说完就银铃般地咯咯笑起来。吕云 红说:“是不是你跟春喜哥重新开始啦?正如一首歌唱的,有多少爱可以重 来?”佟春喜从楼上走下来,说:“对了,云红,我们开始黄昏恋啦。”吕云红 抓起水果就吃,边吃边说:“你们才多大?还黄昏恋?”周小敏阴阳怪气地说: “云红,你没结婚不知道,男人都是醋坛子了佟春喜拍拍胸脯:“长这么大我 就不知道吃醋是咋回事,咱是男子汉大丈夫,为女人值吗?”吕云红笑着说: “我看小敏姐越来越好看,指不定哪天让人抢了去,你就瞎啦!”佟春喜说: “谁爱抢就抢,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
        “他才不在乎呢,身边1鹰有一个排周小敏像唱歌一<说,越发的楚楚 动人。
        佟春喜对吕云红说:“她净瞎说,你可别信!近来,对我的传言不少,都 他妈传进我的耳朵来了,云红你信吗?”
        周小敏有心事,假装无意地随口问:“你哥挺好的吧!我可有好多天没见 他了。你哥这人啊,就是大男人,如今这年月他是极品啊!”
        吕云红微笑的眼睛里闪着热切的光:“他呀,太忙了,他是一个传统型的 男人,对我嫂子非常专一。”
        佟春喜搔搔板寸头,说:“好啊,这时代做个本本分分的男人好啊!云红, 这考察船的事咋样啦?我们下属公司投入可不少啊!要是泡了汤,我可就亏大 T!我也想好了,我再等你些日子。我们开发区的玩具厂搞了电子商务,销路 可好了,这艘船啊,下一步我让人网上推销,到别处卖去,东方不亮西方亮 嘛。”吕云红被香蕉噎住了,她咳了两声,周小敏马上递过水杯,吕云红咕咚 咕咚喝下去,抹了一下嘴角说:“你以为那是袜子?你不买他买,那是一艘考 察船啊!找买主容易吗?我哥都为治理渤海潮的事愁坏了,他在会上提了几次 了,现在的问题是卡在了周市长那儿,他不应扣儿,我哥也不好强迫!科学发 展观重要一条是发扬民主,我哥只好等着周市长认识上的转变。听说孙继海书 记跟周市长很好,要不,你找孙书记说说,让他找周三原最后一搏?如果还不 行,我也就不惦记这桩事了!”
        佟春喜犯了难:“孙书记跟周市长不错,但是他正找周市长给自己跑官呢, 肯定不管我这事,这当口我顶风上,把孙继海惹急了,我这副县长还能当吗?” 吕云红叹口气:“也是。”周小敏说:“这样吧,把你哥请来坐坐,顺便商量个 法子周小敏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见到吕展。她忽然想起吕展一定有 所顾忌,他怎么会在一个夜晩冒冒失失地来登她家的门呢?况且佟春喜和周小 敏是有争议的人物!吕云红当场就拒绝了: “别喊他了,他肯定在凤凰甸呢! 他的魂都丢那里啦!我哥急于买考察船,是从工作着想。但是,规矩是市长管 财政,他也知道财政用钱的地方太多,金融危机,梧桐财政吃紧了。所以没有 太强硬!”佟春喜忽然想起什么来,说:“小敏,我倒有个好主意,这事还得你 老爸出山,他是找周市长的最佳人选!”吕云红笑了: “这个主意不错!”周小 敏沉着脸说:“佟春喜,你不是说过没有我们周家这个臭鸡蛋,照样做槽子糕 吗?你的能耐呢?”佟春喜瞪了瞪她说:“妇人之见,我那不是气话吗?你知 道,我们两个掐架,我啥时候不尊重老爷子啦?”周小敏说:“要说,你跟老爷 子说,我才不跟你丢人现眼呢!”佟春喜咬了咬牙:“我说就我说!”吕云红忽 然出了一个好点子:“这个事情,有一个人找周董事长说最合适。就是杨丹 凤!”周小敏点点头。佟春喜嘻嘻笑了: “对,可是,这个事情杨丹凤咋早不找 老爸说呢?何必愁成那样?”吕云红分析说:“她全部指望我哥呗!”说着她就 给杨丹凤打了电话。
        这个夜晚,吕云红与佟春喜一家呆在这栋豪华别墅里的时候,别墅外草坪 上的柏树后面,去卩有两双目光在警觉地注视着佟家的窗子。他们是反贪局长刘 劲和工作人员小马。/J、马提着小型摄像机,刘劲举着望远镜。他们是来监视佟 春喜的。他们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使案件浮出水面。而因防潮大坝“豆腐渣” 工程被拘留的卢德青,将全部责任一股脑地揽在自己头上,拒不交代他人,一 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反贪局不得不出此下策,渴望在这 个夜晚能发现些佟春喜的蛛丝马迹,但在监视过程中,吕云红开着桑塔纳进入 了他们的视野,这使他们大为吃惊。她可是吕展的妹妹啊!作为吕展老同学 的刘劲,吃惊之余又添了一层忧虑,他怕吕云红真的与此有牵连,那就会把吕 展牵涉进来,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卷进去。但他想了想,还是让小马把这些录下 来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劲不知道。但他知道不可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T,而守在这里只能平添更多的揣测与猜忌。这种心理状态很可能使案件偏离 ft 调查的正确轨道。刘劲说:“先撤吧。”回到检察院大楼里的反贪局,刘劲让刀、:员 马把“掌中宝”接在电视机上,他认真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他想着,怎么跟吕: 展说呢? 
        吕展接到了市委的通知,要他赴京参加环渤海地区经贸洽谈会,同去的还 有周三原市长和一名分管外经贸的副市长。
        临行前的那一夜,一直对吕展爱理不理的苏丽娟细心地为他打理出行的服 装。西服衣袖上的一枚纽扣松了,苏丽娟拿出针线默默地缝着,忽然她呀了   声,是针扎了手指,吕展忙过去抓起苏丽娟的手,用嘴吸吮着渗出的血珠。苏; 丽娟愣了愣,把手抽了回来,说:.不要假惺惺的。”
        吕展的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自己对她是有愧疚的,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
        了,他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她。他看着妻子说:“你跟我去北京散散心,玩 几天吧!经贸洽谈的项目早就谈定了,会上只不过举行个签字仪式,估计没有 多少事,我可以陪着你。”
        “难得你有这份心。”苏丽娟说,“我可没这命啊,自从在人行上了班,杂事越来越多了。梧桐人跟青平人不一样啊!”
        吕展笑了笑说:“看来你是不跟我去喽?”苏丽娟将扣子缝好,对吕展淡漠一笑:“我还要协助银行处理一个骗贷的案件。”
        这个时候,吕展接到了杨丹凤的电话,说周家富出面调停,周市长同意购 买考察船了。
        69
        周家富到沧县县城女儿家里来了。王兰常常到这里来,周家富却从没来 过。进门的时候,周家富接了梧钢刘子龙的T电话,说有要事商量,周家富 说下午回梧桐,就摟了电话,周家富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刘子龙忙于梧钢 搬迁,有什么要事呢?.难道还是孩子们的婚事?如果还是孩子们的婚事,那么 他就会猜测,刘子龙和刘梅是不是看中他们周家的财富了?如果是这样,他可 要对这份“感情”大打折扣了。
        天黑了,周小敏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懒懒地吸着烟。她以麻木的平静, 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暗下去。天彻底黑透了,她就坐不住了,开始踱来踱 去,她心里不太舒服,佟春喜不知又疯到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女儿在屋里 绕来绕去,周家富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说:“小敏,坐下来,跟爸说会儿话 周小敏坐下来,说:“爸,这么大年纪还跑来跑去的,都是为了春喜吗?” “我 把春喜当儿子看嘛!”周家富说。尽管周小敏跟佟春喜感情不和,周家富还是 挺喜欢这个姑爷。别看佟春喜是半官半商,他觉得佟春喜的身上有一种很邪的 东西。这是周家富身上的东西。多少年后,天龙如果转型成功,只能是杨丹凤 主持,如果还这么将就着,在梧桐的地盘上折腾,交给佟春喜是最好选择。所 以,周家富一直竭力维护着女儿的这个家庭。
        周小敏就不这样想了,她与佟春喜没有性爱,没有了亲If,也就是说灵与 肉都落了空,彼此只能靠孩子建立联系。表面看,这个家庭还是其乐融融,可 是,周小敏的心是凄凉的。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她要挣扎,她要突围。这 次春喜公司的考察船窝在手里,她没有着急。吕云红找吕展出面了,吕展都没 有摆平,周家富出面找了周三原,立马就摆平了。周三原市长答应了购买考察 船的事情,鉴于财政紧张,天龙集团出资一半,算是给精品钢研发中心添置的 设备。对于这艘船的事情,周家富起先静静地观望着。到他出手的时候,就一 定能够摆平,不仅是给梧桐人看的,看我周家富还跟过去一样呼风唤雨;更主 要是给吕展看的,周家富还具有潜藏的能量。自从上次对抗节能减排失利,他 一直以为周三原做了吕展的傀儡,这次周三原抵制吕展购船,让周家富改变了 对周三原的看法。
        周小敏想了想说:“这回春喜的考察船可以卖出去了,开始是吕书记出的 面,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跟吕书记改善改善关系呢?”周家富哈哈大笑:“改善? 你这、r头说话不带拐弯的!我还不了解吕展吗?我们跟他改善,他愿意跟我们 改善吗?这可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他是想借凤凰甸来捞取政治资本。现在的 官,目的性强啊,为老百姓办好事并不是目的,那只是往上攀登的台阶,一个 人当老百姓,事事知足,但进入官场就没有知足的了,副职的想当正职,正职 的想再升一级,哪有个完啊?那劲头,跟抽大烟差不多,上瘾啊!”周小敏说: “爸,听丹凤说,吕书记可是个正派人,有良心的人,他想干事业总不是坏事 吧?梧桐的老百姓哪个不夸奖啊?他是群众威信最高的!三原大哥比人家差远 了,你看梧桐哪有他的声音啊?”周家富想了想道:“古语说,出头的椽子先 烂,你看得见,人一当官,看得最重的是权势,看得最轻的是良心,这个时候 良心倒成了累赘,人家不能总背着它往上爬呀。良心还不如一截狗杂碎!狗杂 碎还能下酒吃呢!政治无良心,你老爸是过来人,还不知道他们是啥嘴脸?”
        周小敏听不太明白父亲的话,心想自己中学算白读了,连父亲这读了几年 私塾的都没法比,她想还是这社会锻炼人。父亲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个智者。她 听完父亲的话不免有些害怕,说:“老爸,虽说吕书记没有给我干什么,但我 还是很佩服他的。您别跟吕书记较劲了,您要呵护他。看看您周围这些人,哪 个不是他的朋友?”
        周家富笑了,眼睛里阴冷的光也消失了,语气柔和下来:“刚才我是说说:富 气话,我知道其中厉害。我要不是看丹凤、小伟和春喜的面子,凭你老爸过去「员 的脾气,早就跟他干上了!离了他吕展这王屠夫,我们只能吃带毛猪?我看未,车 必!你老爸也是打比方嘛,吕展良心还是有的,他也想帮助天龙转型,起码能:活 帮春喜把船买下,当然,这里面还有云红的利益。我看春喜的问题应该不大。; 后面的事情就是让春喜抓大项目,在他分管的环保方面,做出一点成绩来!这' 样谁也动不了他!”
        周小敏道:“老爸,别提春喜了,我对他心早凉了!”
        周家富想了想说:“那就说吕展,过去的事我都忍了。这叫仁至义尽!这 次我掺和考察船的事情,就是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我周家富的能量!如果 继续与我作对,我就要全力反击啦!”
        周小敏沉了脸:“老爸,我可不希望你们争斗。现在是和谐社会,电视上 说了,和谐就是包容,相互理解,斗,斗则两败俱伤啊!”
        正说着,周家富的手机响了。祥叔打来的,祥叔他们就在沧县,说有要事 相商。周家富让他们到女儿的家里来。过了一个小时,外面有人敲门,周小敏 以为是佟春喜,唠叨着:“你不是有钥匙吗?”打开门一看,吓得惊叫了一声。
        来人是祥叔和黑汉,黑汉额头上淌着血。黑汉扑通跪倒在周家富面前: “老板,出事啦。”
        周家富很平静地看了黑汉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说!”
        黑汉嘴皮子不利索,说了几句让周家富云里雾里。周家富听烦了,朝祥叔 递了个眼色:“祥叔替他说吧!”
        沧县开发区天龙的铁矿卖给了吕大军,周家富让祥叔抓紧物色新的铁矿 山,祥叔带着黑汉几个人在沧县北部边界的弯道山找到了深井铁矿。这个矿的 旁边是梧钢的弯道山铁矿,几乎开采干净了,裸露着秃山。温洪涛就常到这个 山头上来植树。深井铁矿储藏丰厚,但是一直有着麻烦。只要有人承包,或是 买断矿山,就要向村里交高额过路费,否则会被人打跑。山上有个小村,叫抱 犊寨。领头打人的就是抱犊寨的张老五。去年冬天,金融危机爆发,铁矿粉降 价,经营方就将这个铁矿卖给了天龙集团。天龙买过来以后,也没有马上投 产。今天祥叔带黑汉等人上山,看看环境,就跟张老五的人冲突上了。
        周家富听完情况后,对黑汉说:“起来吧,我的大保镖。你好像说在少林 寺拜过师傅啊,咋让人家山寨土流氓给打啦?”
        黑汉哆嗦了: “老板,当初我是骗你的,你饶了我吧
        祥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人是不能随便撒谎的!”
        周家富轻轻地笑了: “我早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跟祥叔说过,看你 这个人对我周家富还算忠心,就把你留下来了。今天让你吃苦啦了周家富起
        身走过来拍拍黑汉的肩膀,对周小敏说:“小敏,上点药帮他包扎一下。”
        周小敏战战兢兢地找了纱布,帮黑汉包扎了一下,又大气不敢出地躲在 一旁。
        黑汉站在周家富面前:“老板,你吩咐吧。”
        周家富说:“不是我吩咐,你继续听祥叔指挥!”
        黑汉怯怯地望了一眼祥叔。祥叔狠狠一瞪眼:“还不赶紧到车上等着去! 别给我吓着大小姐!”黑汉乖乖地出去了。祥叔之所以把满脸挂花的黑汉带 过来,是想提醒老板那里的险恶环境。让周家富拿主意,彻底解决抱犊寨的 问题。
        周家富沉吟了一下说:“那个张老五知道不知道,你们是我们天龙的人?” 祥叔点了点头:“都跟他说了,就是过路费谈不拢!我跟他说,现在开采铁矿 还要交纳绿化环境费,金融危机铁矿粉大降价,让他少收点!这/J、子就是狮子 大张口!漫天要价!”周家富想了想说:“这兔崽子是逼我出手吗?走,咱就找 个机会给他提个醒,今天孩子们吃了亏,他们是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他 用拐杖拄了拄地,又说;“今儿夜里你带上十几个弟兄把张老五掏出来,打断 他一条腿,让他长点记性
        祥叔说:“这好办,不用您出马!”周家富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祥叔: “犒劳犒劳哥儿几个,吃点夜宵。”
        祥叔接了钱,转身要走,周家富又把他叫住:“记住,不要砸东西,东西 又没惹你!山上运点东西上去不容易。二不要闹腾,不能吵得老百姓睡不好 觉,三呢,是一条腿,除了那条腿,别处不能有伤。明天若有空,我要买架轮 椅,再送上医疗费,去医院看看张老五,交个朋友。让他知道,山外有山,天 龙是梧桐市的大企业,正在往凤凰甸转型,不想跟他过不去了
        祥叔阴沉地一笑,点了点头走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钟的嘀嗒声。周小敏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第二天上午,周家富刚刚起床,祥叔就到了梧桐别墅,悄悄告诉周家富把 张老五摆平了,他正躺在沧县医院治腿呢。祥叔还说,张老五连说把我们误当 成深井集团的人了!周家富嘿嘿地笑了: “走,带我看看这小子!”祥叔说: “别给他脸,过几天再看吧!”周家富还想跟祥叔说一点吕大军矿上的事情,就 在这个时候,周小伟回来了。周小伟离开凤凰甸之后,去了北京考察电子商 务,跟同学和朋友们喝了几天的酒。电子商务竞争太激烈,金融危机没有缓 解,搞什么样的投资都是愚蠢的。周小伟悻悻地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他还是 想念杨丹凤,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策略,来征服杨丹凤的心。
        周家富望了望周小伟说:“小伟啊,老爸早看出来了,不是金融危机没 商机,而是你的情感危机没心思。我说你啥好呢?赶紧振作起来,老爸老了,
        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啊!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老爸创下的基业让你姐夫继, 承吗?” :员
        周小伟淡淡地说:“你不会的,姐夫是外姓人。再说,他跟姐姐说不定;史 哪天就分道扬镰了。老爸,请你相信知识的力量,我想的也是怎样让天龙转 活 型啊!” !
        周家富说:“我不听你咋说,我要看你咋做。老爸只能给你们垫到这个份: 上了。往后就靠你们闯了!孩子,老爸去年急着让你回国,就是盼望你干出一 番事业来!吃点苦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肉疼治不好疮丁
        周小伟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是你要给我时间。”
        这个时候,周家富接了刘子龙的一个电话。刘子龙还在巴结着周家富,他 给周家富提供了一个商机,就是利用梧钢搬迁大赚一笔。节能减排让天龙集团 蒙受了巨大损失,梧钢搬迁又给它提供了无限商机。这个机会是,梧钢拆迁, 梧钢的三分厂也要拆迁,三分厂临街,梧桐大道右侧,是商业区中的核心地 带。天龙集团可以买过来,搞商业广场开发。现在很多商家都盯着这块宝地, 已经有很多商家找刘子龙了,还有的开始对吕展和周三原发起了上层攻势。刘 子龙是想让天龙得到这块蛋糕,没有什么附加条件,这是刘子龙的聪明,但 是,周家富心里明镜似的,条件是周小伟与刘梅的婚姻。
        周家富确实动了心思,凭他的商业敏感,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注定 会大捞一把,这就说明他周家富的财旺。先让周小伟与刘梅接触着,挣到钱 了,后面的事情再说,婚姻大事一切随缘了。.周家富对周小伟说:“小伟啊, 别去北京搞什么电子商务了,你弄不过马云,你还是给我干点牢抓实靠的事 吧!”周小伟疑惑地问:“有什么事情适合我呢?莫不是还让我去凤凰甸吧?” 周家富笑了: “不会的,丹凤那里不适合你。让你老实待在一个地方搞研究, 你待不住的!我是想啊,梧钢搬迁来了新机会,三分厂要拍卖,你就跟刘子龙 协商,负责把这个项目拿下来!这样对你也是个锻炼!”
        周小伟一脸迷惘,他被这个新问题难住了,结结巴巴地说:“老爸,这不 是刘子龙的圈套吧?我是怕他把刘梅嫁给我!”
        周家富仰脸笑了: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刘子龙没有提这个条件。我想, 人家闺女也是有自尊心的,追求者多的是哩。都是有文化的人,她不会强求 的,你先把项目做好,顺便也跟刘梅接触一下,人的感情就是在相处中产生 的,老不见面上哪JL有感情?即便不能走到一起,成不了夫妻,凭两家的关 系,你们还是好朋友嘛!我和你娘当初也不是互相多稀罕,结了婚就处出感if 来了!”
        周小伟说:“这还行,我能够接受
        周家富望着周小伟说:“儿子,你该研究研究生意了。总这样逛荡,就把 你的学业废了!在中国不比美国,你首先要把中国国情吃透,生意是啥?生意 就是贿赂,贿赂有金钱贿赂和感情贿赂。感情投资是大贿赂,是高档次的。感 情靠啥培育?最后还是用钱这个王八蛋啊!靠感情理顺关系,只要关系顺了, 生意就好做了。梧桐那么多人拿了我的钱,谁要不为我做事,那钱就是火,晚 上睡觉都烫得慌!”
        周小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思却不在生意上,他想着杨丹凤。老爸的这 句话提醒了他,感情靠啥培育?靠金钱啊!这种感觉唤醒了他心中的某种意 识,一个念头闪了一下,他猛地跳了起来,拍了一下茶几,茶水都溢了出来。 他跟杨丹凤的感情就应该用钱来滋润,别看她整天趾高气扬的,碰到金钱诱惑 也得懵了。周小伟笑了笑说:“老爸,我有个想法,我都这么大了,老住在你 身边也不方便。我想把西苑别墅装修起来,搬到那边去住!我想你们了,就开 车过来看你和妈,你们有时间过去看我
        周小伟想用别墅贿赂杨丹凤,周家富却没有一点察觉,他眨眨眼睛,说: “这没问题,前几天,我还跟你妈说起这个事情呢!西苑别墅买了两年了,总 放着也不好。你也不刀、了,给你点自由活动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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