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奉献者的肺腑之言
         小镇多故事。
         很久以前,小镇上就传说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煤河 上,飘来一条小船。小船在河头岸边抛了锚,走下一位瞎眼 老爷爷和一个小女孩儿。他们是说书艺人,是来小镇说书卖 艺的。小女孩儿领着瞎眼爷爷登上了河头镇。繁华的小镇是 “冒险家的乐园”,对这一双寒酸的父女表示出异常的冷 漠。在富贵街那片豪华区,没有他们说唱的场所3只得在贫 民区里演唱,又换不回几个钱,连饭都吃不上。真是屋漏偏 遭连阴雨,瞎眼爷爷病了,愁得小姑娘光哭。街上一些好心 人帮小姑娘把瞎眼爷爷送到仁慈医院。谁知仁慈医院并不仁 慈,他们见瞎眼爷爷掏不出钱来,就一脚把父女俩踢出门 外。瞎眼爷爷倒在利华车行旁的垃圾堆边上,就要死去了。 他在弥留之际,吃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写满密密麻麻古文的 黄手绢,塞进小姑娘的手里,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你把 它留在身边,等到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你要是缺啥,就跟它 要。它会给你的……会给你的。”说完,瞎眼爷爷就咽气 了。小姑娘接过黄手绢,悲恸欲绝。从此,她就带着黄手绢 沿街乞讨,等待大年三十那天。可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 孩子家,怎能等到那一天呢?还没进腊月门儿,她就象丹麦 作家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可怜孩子那样的 遭遇。她孤零零地躺在街头的雪地上,冻饿所致,已奄奄- 息。她红肿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怀里的黄手绢,虔诚地祈请黄 手绢显灵。但刚进腊月,离三十还远呢。她等不及了,就要 死去。这时,煤河东岸有一个以卖烤白薯为生的王百发老 汉,他的儿子小白薯正在雪地里玩耍。小白薯一下发现了小 姑娘,就惊讶地问:“小姐,你咋躺在这里呀?为啥不回家 呀?"小姑娘在冥冥中听见有人呼喊,就吃力地缓缓睁开眼 说,“我……我,••…没,••…有……家。我冷……我饿……” 小白薯见小姑娘可怜的样子,就弯腰扶起小女孩:■小 姐,你冻坏了吧?上我家暖暖身子去吧。”小女孩向他投来 感激的目光。小白薯吃力地背上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回到了 家里。他把来龙去脉一说,他妈就火了;'快,快把这个要 饭花子扔出去!你不怕脏了咱家的炕吗? ”小白薯的妈妈外 号期“母蝎子”,在家里说话没人敢不听,唯有小白薯敢顶 两句s “妈,咱留下她吧。她没有家,她多可怜呀! ” “母 蝎子〃恼怒了,一把夺过儿子背上的小女孩,抱出屋,丢在 门外。小女孩儿用力支着身子爬起来,泪流满面地朝煤河码 头走去,可是没走多远,就跌倒在了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了。小白薯借门缝儿看见了这一切,就从锅台上抓起两块冒 着热气的烤白薯,趁“母蝎子"不注意,溜出家门,跑到了 小女孩踉前。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热腾腾的白薯,说:“小 姐9你吃,你吃吧。”小女孩感激地望了小白薯一眼,小巧 的嘴巴张了几张,没说出话来,但泪珠儿从小姑娘的眼窝里 已流了下来。小白薯把热腾腾的烤白薯塞到小姑娘嘴里。小姑 娘肚里咕咕直叫,伸出小手抓住两块白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 来。吃完了,小姑娘抓住小白薯的手,说:“小哥哥,你的 心眼儿真好!”她说着从兜里掏出爷爷绐她的黄手绢,说:
         “这个给你,你记住……你要缺啥……就在大年三十那天跟 它要。它会给你的!”小白薯惊讶地摇头:,你留着吧,我 不要/小姑娘使劲儿将手绢塞进小白薯的手里,吃力地说:
         “我……恐怕……活……不到……三十啦。”小白薯这才接 过了黄手绢。第二天早晨,小白薯发现小姑娘就冻死在广合 园酒店的墙角下。小白薯很伤心,就叫上几个小伙伴,把 小姑娘抬走,埋在了林子里。小白薯为纪念小姑娘,把黄手- 绢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3但他并不相信黄手绢会是宝物。过 年那天,他忽然想起小姑娘说的话,就找出黄手绢试着喊I
         “黄手绢,真好看,给我来碗白米饭!”话音儿刚落,他眼瞅 着黄手绢就鼓了起来,掀开一看,果然是一碗白花花的大米 饭。小白薯惊讶,兴奋地又喊:“黄手绢,真叫棒,给我来 一栋大楼房! 〃话刚说完,小白薯发现自己已置身在豪华漂 亮的小楼里了,马上就富起来了。可就在这时,小白薯他妈 妈“母蝎子”却头痛得'哎哟哎哟”直撞墙。小白薯他爸爸 请来多少医生也治不好。小白薯眼珠一转,又对着黄手绢, 叫道:“黄手绢,你真俏,快把我妈病治好。刀结果,越叫, 他妈的头越痛。后来,一位算命先生说,只要把他家的财产 和小楼献给穷人,"母蝎子”的头就不痛了。小白薯这么做 了,“母蝎子〃才平安无事了。等他妈“母蝎子”死后,小 白薯又对着黄手绢叫,他又什么都有了。从此便过上了美满 幸福的生活……
         刘玉清从小就听老年人讲这神奇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 灵里,虽然还弄不清楚这故事的全部含义,但他很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小白薯,为人行善,奉献一生,但不图索取.只有 •这样,生活的才幸福,才有意义。他长大以后,不知是不是 因为受了这个美好的民间故事的影响,反正他打心眼里是乐 于帮助别人,愿意为人民做奉献的。不是么,1986年初,刘 玉清把本应属于自己的22万元,全部献给了集体。这不是一 件随意、偶然的举动,更不是他一阵心血来潮,也不是他怀 有什么某种想法。给了集体,即是把巨款献给了七街父老, 他这才心安理得。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他心中那片圣 洁的绿地。然而,“奉献“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有许多 失落感,也有许多新发现。酸甜苦辣,样样俱全,它可以使 人们对中国农民既能创造财富,却又被金钱所困扰的思想过 程和变化,进行一次深深地反思……
         1984年的正月,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七街大队正在召开支委会。由于停电,屋内点燃一支蜡 •烛。如豆的烛光在人们眼里跳荡着无数希望的光斑。烟雾缭 绕的空间,把那一张张本来熟悉、亲切的面孔隔开,显得有 壁模糊而陌生。会议即将开始时,会场的气氛才热烈起来。 会议由村长王文汉主持。支书张启也参予组织。县公证处和 镇的有关领导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研究,决定 锅炉附件厂的命运问题——商讨锅炉附件厂如何实行承包方 案。当时,社会上正流行着实行“承包”,小镇也自然被这 种改革的风潮吹了起来。承包与不承包,是有一个加强责任 感和调动积极性的问题;这对于大多数企业的经济发展,是 一个有力的措施。其实,刘玉清并不十分关注这种形式上的 变化。承包不承包,他都是一样的干。基于形势所迫,县公 处又来人找到村长.大势所趋,包就包吧。大家在一起, 七嘴八舌,对锅炉附件厂的承包基数进行议论。最后决定, 承包期为2年,1984年上缴集体利润4万元$ 1985年上缴集 体利润。万;元。这个基数,对于仅有20万固定资产的锅炉附 件厂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村长问刘玉清:
         “这个数目,你敢不敢承包? ”
         “敢! ”刘玉清爽快地说。.
         旁边有些好心人提醒他:
         玉清啊,基数不低呀!你咋连一句可以回旋的条件也, 不提? ”
         刘玉清说:
         “我对承包这样看。现在全国实行承包,我并不反对, 这可以提高积极性和责任感。可对于我刘玉清,包与不包, 我同样那么干!既然大伙操持今天的承包,我没意见。关于• 这个基数,就目前工厂现状来讲,也确实不低。但是,为集 体多挣钱,就是我刘玉清的初衷,是我刘玉清的心愿。所 以,我不提任何条件,只有拼命地大干。只要我们心往一处 想,劲儿往一处使,完成这个指标,我是有信心的!力
         在场的人频频点头,又都惊疑不止。也有人为他捏着一 把汗。
         “那么,就签合同吧。»村长说。
         刘玉清点头8 “我将我的私人财产全部抵押上。如果赔 了,由我刘玉清担着1 ”
         «如果超过指标,剩余部分就归承包人建支书张启说。
         刘玉清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他签合同的笔是很轻的, 可签合同人的心却是很重的。从这时起,他觉得自己肩上又 多了一种压力,又多了一种紧迫感。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成
         .功。他看中的是事业本身的广阔前途,是七街两千多口子人 的重托和信任。他根本没有去想完成指标后自己所应得的那 一笔钱。是辉煌的事业在诱惑着他,鼓舞着他3那笔钱对他 并没有什么诱惑力,况且那笔钱眼下还是一个渺茫的未知 数。他只有去拼命地干,别无退路,也别无选择。
         艰苦创业的两年,眨眼间过去了。
         这两年,他流了大汗,操碎了心。
         这两年,他将自己的一套经营管理方法,用于这个村办 小厂,得出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结论:乡镇企业与乡镇企业并 不都一样,他们的小小锅炉附件厂是有着自己独特的精神和 独特的力量的J甚至可以说,他们流下那汗水的颜色都是特、 殊的。他手下的农民汉子是一个个特别能战斗的闯将和精 兵。刘玉清真诚地感激他们。也正因为如此,到1985年底统 计时,这个厂实实在在地盈利了32万元。除去两年应上缴村 里的利润10万元之外,刘玉清本人名正言顺地应得22万元。
         22万元! 22万元!
         小厂一下骚动了。多少双焦灼、嫉妒和企盼的眼睛汇聚 ,成一个焦点,那就屋刘玉清与22万元。社会上的,厂里的以 及家里的诘问和探询把他包围了。社会上的舆论,刘玉清可 以抛到脑后3厂里和家中来的压力,他可不能不思考。掏心 里话,刘玉清觉得这笔钱该归他;可他压根儿又没想拿这笔 钱。可人们并不理解他,并不相信他。钱,钱,谁能跟钱有 仇呢?工厂里一时间闹开了锅。工人们再也干不下活计去 了,他们在傅贵权等人的鼓动下,闹闹嚷嚷;《厂长吃肉, 岫们也得喝点汤吧!” “这笔钱虽然应该归他刘玉清,可他 •也不能太黑心喽,那是大伙儿给他損车,拼命干出来的!”
         “如果他刘玉清不给大伙分分,那咱就给他磨洋工,泡汤, 看他有啥办法!”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这些话,传到刘玉清的耳朵里,心情很沉重。他把一腔 血都泼厂里了,他把跟他创业的工人看成是自己的亲兄弟, 怎么就因为这些臭钱,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美好感情给吹散 了,冲淡了,甚至成了过去那种工人与资本家的对立关系? 这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钱吗?钱,钱,他们赚了钱,本该 是件高兴的事,可反倒弄出一大堆误解和烦恼。钱,真他娘的 不是好东西!就连跟他同舟共济的傅贵权二叔,也领头闹, 跟他过不去3这不能不让他心灰意冷。他一连几天,都在思 索着这个问题。小小锅炉附件厂才刚刚起步,象一个开始学 步的婴儿,这样闹下去,如何不断成长壮大,又怎能成为国 家栋梁之才1小厂也一样,将来还要成为大厂,成为小镇的 支柱企业。怎么刚一见“亮儿”,就变得眼红不认人了呢? 时候,刘玉清也耳闻目睹了一些情况,有的乡镇企业,建 厂时向国家贷款,赚了钱就吃净分光;到头来,还欠银行的 一大笔饥荒。企业干不下去时,就丢给国家一堆破烂,然后 说出一大堆客观理由,国家拿农民老百姓又有啥法儿?刘玉 清从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乡镇企业,这哪里是为国为民,纯 粹是借改革开放之机给自己捞钱,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国家! 这不是给中国农民脸上抹黑吗?当初,我们农民种地,不光 考虑只为填饱自己的肚子,必须想着国家;今天干企业也一 样,集体和国家的利益应该高于一切。"不管社会上是什么 潮流,我刘玉清就是不能随波逐流,不能丢农民的脸,不能 让子孙后代骂咱是贪心汉!我不要这笔钱,也不能让我手下 的工人沾上金钱的铜臭,而丧失创业者的骨气!"刘玉清这 样想着。可在那个时候,有谁能注意到在这小镇的一隅,还 有这样一副铮铮铁骨,还有这样一颗跳动着忧患和内省的中 国农民的心呢?他的忧患,追求,骨气,后来都被实践所证 实,是分辨乡镇企业家所走道路正确与否的一面镜子。刘玉 清以自己的身心、感觉和理性,来重新反省、认识什么叫社 会主义的企业魂?什么叫伟大中国的民族心?
         很快,刘玉清就召集了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不管人们惊 疑也罢,痛苦也罢,失望也罢,赞赏也罢,他要当众亮出他 真正的观点,用自己的心灵去召回即将失散的改革之魂。会 上,他激昂地说,
         ”同志们,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哥们儿弟兄们,我今 天很激动,也很难受。本来,到年底啦,我们盈利了,可以 共庆胜利。谁知,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不说,大伙. 也都明白。是这22万块钱,搅乱了我们的心!”
         会场里鸦雀无声。
         刘玉清深情地望着前后左右的工人们,那语调里充满了 诚挚的焦急。他又说•"本来,我们的心不应该乱,这22万 与你们有关系,又没关系。说它与你们有关系,是指这是大 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说它与你们没关系,是指大伙已经得到 了应获的劳动报酬。在这里,我要重申两个问题……”
         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玉清。
         “第一,我刘玉清承包锅炉附件厂,是经过七街支委会 讨论决定的,并由法律部门,县公证处正式公证生效的3我 是名正言顺的承包人。我这里有合同和公证书,请大伙传阅 一下;第二,我不是形式上的承包,而是实实在在的承包, 成功与风险共存,弄不好我刘玉清就得倾家荡产!我把我胞
         全部家当都做了抵押。这里有帐本,你们也可以看一看…… 我的家当都是白纸黑字写在上面……”
         人们不好意思地接过合同和帐本过目0
         工人们传阅着,心里在猜测着刘厂长公布此举的用意。 刘玉清似乎看出了工人们的心思,等大家传阅完毕,他又把 声音提高了八度,说I
         “我早就听说了,有人喊,厂长吃肉,我们得喝汤。似 乎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我不这样看。你们说我为吃肉,未 免把我看得太低啦!我现在郑重地宣布,我不吃肉!那么, 你们也最好别喝这碗汤!我们还得积攒资金发展企业!实话 说,我刘玉清面对22万块钱,压根儿就没动过心。有人会 说,你刘玉清别唱高调儿。我就是唱高调儿!你们可以监督 我嘛3 22万,我分文不取,这并不是说我刘玉清的形象多么 高大,想证明我是个大英雄。不,我也是人,也得食人间烟 火,没钱无法生活。可我现在有生活来源了,不吃糠咽菜 了,有房住、有衣穿了,也就可以啦!人呐,不可太贪!大 家试想一下,如果我刘玉清想自己发大财,自己当大富翁, 当初我何必带着七千多块钱的家当投奔集体呢?那我自己 干,不也是成功与风险共存么!"刘玉清顿了一顿,又接着 说:“简单的道理,大伙想想也就明白啦!现在,我们的小 厂还刚刚起步。我们如果把钱分了,那只是短见的做法,欢 喜了少数人;从长远看,对七街集体事业不利。再说,我们 厂不能停留在现有的基础上,还要发展壮大。当前的经济竞 争十分激烈,干企业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不退, 维持现状,同行前进了,我们也就被无情地淘汰了。到了那 天,我们各自就得背起行李各奔东西,洒泪而别了,那对得 起七街父老吗?我们又有何脸面见人?所以,我们不能象过 去生产队那样,分光吃净,我们要留有充足的资金扩大再生. 产!那将来受益的,还不是我们大家吗?还不是七街的父老 吗?我出差时,常对外地朋友讲,我们锅炉附件厂的工人最 能吃苦,最通情达理!!是天下最好的工人!!!',说到这儿, 刘玉清激动地涨红了脸,眼眶也湿润了。
         “哗……哗!”全场掌声骤起。
         人们这才看清了一颗正直、坦诚和坚持真理的心。他CI 原来看错了自己的厂长,他们现在为有这样的一个厂长而激 动,而自豪。有这样一个一心为厂的好厂长,他们的事业, 何愁不兴旺?何愁不发达?
         散会后,刘玉清找傅贵权谈心。
         傅贵权是七街人,已近60岁,是刘玉清敬重的长辈。老 人家在锅炉附件厂创业中做出了很大贡献,一直是刘玉清的 好助手°可这次,在金钱面前,老人家惶惑了,茫然了,以 至在工人中间做了许多不利于团结奋进的事。刘玉清把他叫 来,是为了帮老人家解开心中的疙瘩。赵玉清严峻起来,语 调凌厉地说:
         '二叔,这些年你老帮我在厂里做了大量工作,我应该 感激你呀!”
         傅贵权怔了一下,支吾道
         “我••…•我……没……干啥。"
         '那就不对啦!全厂工人心里都有一本帐刘玉清看 了他一眼,涉入正题:“这些天来,你可做得不对呀!你老 对我或对这笔钱有什么看法或建议,可以直接找我说嘛,在工 人中间乱呛呛,这好吗? ”
        傅贵权的脸腾地红了,额头的青筋直跳。
         刘玉清接着说:"我只是一名预备党员,你老是1名老 党员啦,你老的党龄比我年龄都长呢!做为党员,我们又在 一起干党的事业,就应该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呀!当初,我 把你老请来,是我相信你,可你也应该相信我呀!有啥事 儿,我们不能共同商量呢? ”
         '唉•••…”傅贵权长叹一口气。
         “换一层说,你老又是我入党介绍人。我做的不对,就批 评,我做对了,你老就应该支持我呀!”刘玉清观察着傅贵 权的表情,说,《我对22万元的处理,你老看对不对呢? ”
         ,傅贵权"呼”地站起身,说| “对!对!我敢说一句不 对国? ”说完,推开门,走了。
         刘玉清看出他还有情绪。不久,傅贵权提出离开工厂的 要求。刘玉清考虑他年岁已大,也就答应了;但他常去老人 家里去看望。老人家回到家里,想为儿子操持着买辆汽 车。他要从银行里贷款。贷款前,银行让他找担保单位。他 愁得唉声叹气。后来,傅贵权想起了刘玉清,但由于以前的 &不快”,他又担心刘玉清不给面子。他想来想去,没办法, 只好找刘玉清。他支支吾吾地说,
         “玉清啊,二叔遇到了难处,只好来求你帮忙啊!、
         *只要我能帮得上,你老尽管说I ”刘玉清爽快地说。
         傅贵权沉默了片刻,说,
         '我为儿子买辆车跑买卖,银行贷款得找个担保单位. 二叔没别的路子,只好来求你呀!〃
         刘玉清想了想,说a
         “二叔,说实在的,厂里现在七事八事很多,而且厂里也从没为哪个人担保过。从为集体着想的角度看,这个保我 不该担。可话又说回来,你老为厂也做过贡献,你老非要我 担保,我就破破例,担!不然,你老又该说我刘玉清心里装 着小九九 ”
         "咳,你说哪儿去啦? ”傅贵权脸红一阵白一阵。
         “那,我就担吧。〃刘玉清嘴角的笑意凝滞了。
         “好。玉清你真是宽宏大量,菩萨心肠啊! ”傅贵权感 激地说。
         到了 1985年,傅贵权为兀子买的汽车,奔波了一年,不 仅没赚钱,而且还赔了。银行贷款日期已到,多次找他催还 贷款。傅贵权愁得团团转,上吊自尽的心事都想过。刘玉淸 见此状,主动找傅贵权,把压在他手里的旧汽车变卖了,才 还上了贷款。傅贵权感动得落了泪。一天,他来到刘玉清家, 愧疚地说’
         玉清啊,今天我跟你谈谈心哪!”
         欢迎,欢迎……”刘玉清笑道。
         傅贵权坐下来,拘谨地说,
         "玉清啊,二叔去年在厂里干的事儿,对不住你呀!我 老糊涂了,不是人干的事儿啊i现在,我才真正认清了你的 为人呀!过去,我有情绪,不服你;现在我服啦!这会儿, 我觉得你是条汉子,有为有志,肝胆相照哇!往后,你就看 二叔的吧,再也不能干对不起你的事儿啦!你有用的着我的 地界儿,我就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去,也没二话呀!〃他说 话时,深深的眼窝里泪汪汪的。
         刘玉清说,“事过去啦,就别想它啦1我总觉得我刘玉 清应该对得起当年跟我创业的老少爷儿们……力
         闻此,傅贵权深深地感动了。
         与此同时,关于22万元归属的风波,在刘玉清的家庭里 也掀起一场波澜。尽管刘玉清家里是富足了,可22万元对于 [这个小小家庭来说,委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呀。谁能怕钱多? :谁跟钱有意见呢?况且,眼下的好政策使他们劳动致富了, :可谁敢肯定将来的政策永久不变?谁敢肯定他们老刘家的后 代在七街土地上永不沉落?任何荣耀和夸奖都是过眼烟云. 唯有金钱是永恒的、这是刘玉清妻子,姐姐和弟弟等人的一 种观念。这种思想是大有人在的,并不奇怪。本来,这笔钱 是天经地义地该属于刘玉清所有。他们认为,该得的分文不 让,不该得的丝毫不取。所以,刘玉清回到家里,妻子就幼 说,
         “玉清啊,人家都说你是傻蛋! 22万扔到厂里,谁知你 的情啊? ”
         刘玉清说,'那你说咋办? ”
         "应该归你,你就要,又不是去偷,去抢!”妻子埋怨 说。
         刘玉清瞪了妻子一眼,说,"我不能要。从理儿上讲, 这笔钱是该归我,可我真的装兜里,厂里人、村里人会怎么 看我?帮助七街父老脱脱虱子袄,不是一句空话了吗?往后 厂里工作还咋干?唉……这钱说啥咱也不能要!”
         «你思想先进,谁又知道哇?你不要,还有人说,刘玉 清那小子是尖头儿,家里不定趁多少万呢!弄个好名声,省 得人嫉恨,也省得人算计!”妻子唠叨着说。
         刘玉清摆摆手,说* “别人爱说啥说啥,我干我的

         “德性,装大尾巴狼!”妻子又怒又怨。
         刘玉清的姐姐.弟弟们也来劝说他。劝说他不要干 “傻"事。对待这件事,刘玉清的父母却毫不犹豫地支持了 他。饱经风霜、历尽苦难的二位老人,在昔日那漫长而又悲 酸的岁月里,磨砺出了坚韧的骨气,那颗被生活中斑斑锈泥 裹住的心变得越发高尚、深沉。他们的理智大于情感。他们 对党和集体有着一种永不衰萎的坚贞的情感。他们的心目 中,永远存有父老乡亲。当儿媳妇找他们告刘玉清的状时, 老人家就亮明了自己的观点,并语重心长地说,
         “从表面上看,从咱们家庭的角度看,玉清是做了一件 傻事! 一件蠢事!可我们要从他的事业上和七街这个集体来 看,玉清做得是对的!"
         儿媳妇急了,■你老怎么还这么说?玉清这不是胡来 么! »
         父亲刘宗英说:
         •玉清不是胡来。他虽然没跟我商量,但我理解他.他 是怕我们拦他!说实话,我不会阻拦他的!我们都不应该责
         他虽然失去了22万,可换回来了许多比 那就是人格!也为我们老刘家争了
         不再争辩了。她没想到,她是来说服父 可没想到父子在金钱问题上竞是不谋而 父子相随呢!刘宗英见儿媳不再言语,
         就接着说:“玉清自有玉清的想法。人过日子不能没钱,钱 多了也是个累赘。常言说,人活名儿,鸟儿活声儿,趁那么多 钱,谁死了还能带了去? ”
         儿媳点点头,站起身来要走。
         “只当没这回事儿,就别埋怨玉清啦!他一天在厂里累 得够呛,回家就……”婆婆说。
         “嗯。"儿媳对此还是通情达理的。
         从此,小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思想境界都好似提高了 一节。他们悟出,从某种意义上讲,金钱是助长人们过分享 受的奢侈品3钱多了,也就自觉不自觉地消磨人的斗志。因 此,金钱孕育不出希望的硕果3只有不衰的信念和追求,才 能品味出人生奋斗和家庭和睦的乐趣。刘玉清的家,这个安 谧和睦的小巢,每时每刻都在繁衍着幸福。他的两个孩子, 也是那么理解自己的父亲。他们说,“爸爸,我们长大也要 长自己的本事。不能依赖父母生活。”刘玉清和妻子都宽慰 地笑了,两个孩子也笑了。他们是这样笑眯眯地对着大千世 界,对着两个可能造福人间的天使……
         就在工厂里、家庭中引起风波的同时,在七街的领导层也 曾出现了一次不小的骚动。面对着这种骚动和风波,刘玉清 所抱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极其独特的。他不想要钱, 但他要理儿,他要印证一下法律在农村经济改革中的作用和 效力。当时,在七街领导层中,也围绕着那22万元的归属问 题,产生过一场激烈的斗争。斗争激烈到什么程度,只要对 那次的支委会进行一次扫描就一目了然。这是一次不寻常的 支委会,但与那次决定刘玉清承包时的会议气氛可不一样, 镇长和书记也来了。会前,人们坐在一起抽闷烟儿,堆也不 说话。从表面看,很平静,但这寂静中却孕育着一团炽烈的 火,并在炙烤着每一个人的心。引发这把火的燃料就是那2么 万元的归属问题。屋内烟雾腾腾,干咳声此起彼伏。屋内人 的眼睛都好象有点充血,不知是灯光映照的,还是心火烧灼 的。刘玉清坐在屋的一隅,望一眼曾经是那么熟悉的面孔, 此时却显得那么陌生、迷惘和深不可测。人们对他也似乎失 去了往日那种亲昵和温煦,相互之间的感情好象一下被拉开 了一大段距离。这是为什么?是物质富裕所引来的人情淡 漠?还是金钱在人们头脑中所产生的离间作用?他也一时说 不清楚。唉,金钱呐,一时一刻谁也离不开它,但它也真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刘玉清心里这样暗暗咒骂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人员到齐之后才开始开会。会议由副 书记李俊生主持。他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 要讨论一下刘玉清同志承包锅炉附件厂所得奖金的处理问 题。这是目前在七街震动最大的一件事,请大伙来议一下, 这22万元到底应如何分配?大伙发发言吧!,
         会场出现暂时的宁静。很快,这种孕育风暴的宁静就被 打破了。有人高声说:
         “依我看,这笔钱应该归集体!现在办厂,当然是厂长 出的力大,但厂长得一些奖金也就可以啦!如果都归个人, 恐怕就不妥啦!如果没有党的好政策,刘玉清就是有三头六 臂,也不可能挣这么多钱!"
         义是,是这个理儿一”有人附和着。
         也有人说出一些与这个观点相似的话。
         刘玉清再也坐不住了,急头胀脑地说:
         “我不同意刚才大伙的发言。当初,订承包指标时,大 家也都在场。我是与队里签了合同的,而且经过了公证。我 这是真正的承包,是拿私人财产做抵押的承包!今天所有这 么大的盈利,是我个人担的风险,而不是集体。合同上白纸黑 字明明写着,两年内上缴10万元,余下的归承包者。请问, 我是不是承包者? ”
         "当然是你承包。»
         '既然我是名正言顺的承包者,也就理应名正言顺地拿 这笔钱!如果不兑现,那么合同是什么东西?还顶不顶用? 国家法律部门的公证处还有没有威力?咱领导还讲不讲信 誉? ”刘玉清如同放连珠炮似地说。
         刘玉清的话音刚落,支部书记张启就发言了t "我说说 我个人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刚才大伙的意见我分析了一下, 玉清的发言给我震动很大。我做为七街基层党组织的负责 人,感到心情很沉重。这的确是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给我们 这些做领导的带来的一个新问题,也是向我们发起的一次挑 战!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草率从事,要认真对待它。处理这 类问题,我们虽然没有经验,但我们有党的现行政策和良 心。依我看,这笔钱应该归刘玉清同志。为什么这样说呢? 是因为刘玉清同志担着那样大的风险承包的锅炉附件厂,而 且当时有合同书和公证人。他在承包期间,把一腔热血都泼 到厂里啦,加上他的管理有方,才盈利啦“当然不能排除工 人的奋战和党的好政策所起的积极作用。可是话又说回来 T,当初别人怎么就不敢承包呢?如果别人承包,也许就完 不成这么多的利润!”
         '当初指标就订低啦!”有人插了一句。
         张启又说:《订低,订高,是当时背景下大伙订的,而 不是哪个人或是刘玉清本人订的。现在可不是议论指标高低 问题的肘候。如果能看出这步棋来,当初干啥去啦?当初咋 不提出来呢?我们不要看人家拿了这么多的钱就眼红$现在
 
党不是提倡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嘛!现在,人家真的拿钱 T,我们眼红合适吗?如果不兑现,我们不是失信于民 吗? »
         &谁眼红啦?你这样说不对! ”
         “你是不是在这里头得了啥好处?怎么这么向着他? ”
         «你是不是背地里也分一股啊? ”
         «准是刘玉清给你又开了一份工资吧!〉
         于是人们七嘴八舌地向张启展开进攻。李俊生跟王文汉 说了几句之后,王文汉就挥了挥手,喊道,
         “算啦算啦,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儿。明晚上再接着 开!帥
         第二天晚上,会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刘玉清把合 同、帐本和公证附件都拿了出来。张启让每一位支部委员传 看着,并且说:“大家想想,到底是权大,还是法大?如果 我们不主持公道,、今后谁还敢为七街集体事业'拉套'?谁 还相信我们?"在场的人冷静下来,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沉 思。过了好长时间,村长王文汉说,
         “张启书记说的在理儿。我们不能让承包人太寒心,玉 清这两年是不易哩!不过,如果这笔钱全给他,影响又太 大。我看,来个折中的办法咋样?给他10万,那12万归集 体。雑
         “暧,这也是个办法 ”
         又有人使劲囁了一下牙花子,说]
         “10万,妈呀! 10万也够多的! ”
         “那你说给他多少?"
         “5万吧,6万也够意思啦I ”
          刘玉清今晚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说。他好象一下子 深沉了起来,宛如超脱了尘世,象外星人,从遥远的天际观 看着人间的活剧表演。等大伙儿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霍地 站起身来,勉强地苦笑一下,郑重地说3 、
         “大伙儿把话说完了吧?现在,我就问领导一句话!就 一句。"
         “说吧!"王文汉说。
         ,这笔钱究竟该归谁?”刘玉清瞪圆了眼睛。
         张启和王文汉同声说:
         〈按合同,当然该归你呀!"
         “好。问应了就行啦!有这句话,我刘玉清就满足 啦! ”刘玉清顿了顿,又大声地说:’我现在郑重宣布,这 笔钱全部献给集体,我刘玉清分文不取!”
         屋里人一下惊呆了。人们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问| “此话当真? ”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刘玉清从来都是说话算数 的!说不要,就不要!其实,我心里早已这么决定啦!我就 是要试试领导公正不公正,法律起不起作用!我争的就是这 个理儿!”
         人们愕然了。有人过意不去了,连声劝说:
         “嗜,玉清,你就留5万吧,你就留5万吧!”
         刘玉清打架似地吼道:
         “就别啰嗦啦!我就是一分不要!"
         于是大伙儿都快慰地笑了,刘玉清也跟着"嘿嘿”地笑 To人们的愧疚和不安,在谅解和感激的微笑中得到溶化, 可心里的酸甜苦辣一下都卡在嗓眼儿里,咽又咽不下,吐又此不出。刘玉清走出会议室,在回家的路上,把目光伸向了 高远的夜空。他感到一股巨大而神圣的责任感又压在肩上, 目光也和脚步一样,变得更加坚定和不可逆转了……
         夜空苍茫如碧。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真正认识了刘玉清。他也许就是 小镇流传故事中的小白薯的替身。但他是现实生活中的英 雄,而不是幻觉中虚无飘缈的神话。他说到哪儿,就做到哪 儿,22万元他一分也没取。有人说,他早把人民币捞足了。 这种猜疑仅仅是一些传闻。当人们看见刘玉清的老母亲仍然 辛辛苦苦地喂着一头猪,养着一群鸡,老人家把精心喂养的 猪卖掉,才换回几百元钱的时候,有人不禁问他母亲* '您 的儿子22万元钱都不要啦,那么趁钱,你老还养啥猪?他不 许给你点钱吗? ”老人家欣慰而凄苦地摇摇头说,“你这是 说哪儿去啦?我这6个儿子,每人一个月给我10块钱.小六 子多些,给20元!他能趁多少钱?他是闹得凶,家里空 啊! ”人们不免费解地怔住了。难道刘玉清真是没有多少钱 吗?他是给人摆样子,还是另有想法?猜测终归是猜测,当 我们走进这个普通人的心灵深处时,才能看清他对奉献与索 取的真实态度。刘玉清的妻子,也象普通农家妇女一样的料 理家务,一样的上班工作,一样的用劳动的血汗去换取微薄 的工资。别人后来问她:“你们玉清,把22万都捐给集体 啦,你就那么不心疼?要是把那笔钱存银行,你整天坐在家 里吃利息都吃不尽,用不完哪I 〃她回答说:"说实在的, 22万元钱留在家里是好,可那又太招风啦!我开始也不同意 玉清的做法,可他坚持非捐不可,我后来也就答应啦!两口 子过日子,因为钱打得不可开交,也没意思.伤了感情更本好。说到底,还是人值钱;钱不值钱!谁死啦还能带了去? 够吃够用就行啦?俗话说,知足者常乐嘛!”她的话语朴实而 又崇高。不管人们如何议论,刘玉清都在清醒地走着自己认 准的路。他要借助人间的纯洁感情和高尚品德来洗涤社会上 的污垢,清除社会上一时流行的贪婪,自私和阴暗心理。尽 管他个人的能力还是那么微弱,但他象一株小草,象一片雨 雾,愿给社会带来一片绿意,愿给人间带来一丝温暖,愿把 奉献的种子撒向江河湖海,撒向苍茫大地……
         不管你理解不理解3
         不管你对我怎么说3
         我就是我。刘玉清这样想。
         的确,刘玉清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创建的锅炉附件厂也 象他一样,坚持走自己的路,不随波逐流。刘玉清在1986年 就曾用陈毅的诗来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大雪压青松,青松 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他和厂里的职工们就 是那挺拔的青松。1986年,正是全国经济大上的那一年,也 是改革最热烈的那一年:同时也是经济分配混乱的那一个时 期。有些地方,乱发奖金3有些地方承包一年就腰缠万贯3 也有的地方私设“小金库”,变相私分。这股逆流,搅乱了 一些人的心态。有些人甚至从没思索一下是对是错,就迫不 及待地将大把大把的钱装进腰包。甚至有些经过党多年培养 教育的人的心中,几分钟之前还是纯净,晶莹的一汪湖水, 顷刻间就被搅成了一片浑浊的世界。当然,丰南县锅炉附件 厂的职工们,并没有生活在真空里,他们也耳闻目睹了这迷 乱的经济世界。他们也困惑,也费解,也在探询着。然而. 他们却不入流,他们没有拿到很高的奖金。是他们没有大的盈利吗?是他们不敢多发奖金吗?都不是。他们没有把眼光 只盯在钱上,而是正在发展着的集体事业诱惑着他们,鼓舞 着他们。1986年,是锅炉附件厂大战告捷的一年。在这一年 里,他们仅有80多名职工的小厂,就创造了52万8千元的利 润,而且厂里没欠一点贷款和外债。他们不论发多少奖金, 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那都是名正言顺的,因为血汗流到那 儿了。可是,他们的年终奖却低得可怜。车间主任以上的干 部最多的发到120元,一般工人每人才发30元3这些钱还买 不上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呢。刘玉清也觉得太少。但是,他 说:“钱少精神不能垮,我一定要试试3没有金钱的刺激, 工人会不会垮下去?会不会丢了我们这个小厂的精神!"他 的试验结果表明,金钱并不是万能的,如果不讲人的拼搏精 神,只顾奖金加码,那将是恶性循环,最后必然毁了事业。
         锅炉附件厂在这年年底举行的那次大 又是总结会,也是联欢会。花有限的 乐一乐,工人之间、干部之间和干部 与工人之间一年来的误解、隔阂和不快,大都在这叮当作响的
         碰杯声里溶解了,飘散了。
         在会餐总结会上,刘玉清激动地说/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我看大伙情绪很好, 心里才踏实一些°大伙儿跟我刘玉清干了一年,却没得多少 钱。你们不骂我,我就知足啦!在今天,我真诚地感谢大 家!"
         人们静静地看着他。
         "84、85这两年,我们连续战胜了金钱对我们心灵的侵 蚀,也抵制,平息了有关奖金问题的风波。这期间,我们厂 里曾流传过一个不正确的口号:'厂长吃肉,工人喝汤'I 我想,这个口号应该改一改啦。我们应该提出一个振作精神 的新口号……“刘玉清兴奋地说。
         “啥口号? ”有人问。
         “这个口号我琢磨几天啦。后来我跟张启书记和张璐商 量了一下,’我们的这个口号就是'小厂精神,大厂风度'!” 刘玉清说。
         “厂长,这话怎讲? ”有人马上就追问。
         刘玉清眼睛一亮,说:
         “我们的'小厂精神'就是艰苦创业、团结奉献3 的'大厂风度'就是向那些国营大厂的科学技术学习, 规模,上水平……现在,社会上大喊,时间就是金钱。 总觉得,有个时间紧迫感是对的3但对金钱不能太贪! 人活着只顾自己,那叫啥人呢?别人不提倡奉献, 提!〃
         ”好,厂长说得好!"有人喊道。
         台下掌声雷动。工人们豪迈地笑了。
         会餐后,工人们把桌子一收起来,联欢会又开始了。有 的说笑,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这里不仅仅有锅炉附件,不 仅仅有钢条和焊光,而且也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尽管这 个世界很小很小,但在当时很显眼,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有 人喊刘玉清跳舞。他频频摆手说:“我不会跳。对不起,你 们跳吧!”
         工入们喊:“不行,不行!不跳•就唱,要么就出个节
         刘玉清说t "那我就再说几句话吧!我再说一遍,我们 锅炉附件厂的工人是天下最好的工人!别人做不到的,我们; 做到啦!我们就是雪天里的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 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1 ”
         工人们的情绪非常高涨。有人吼道,
         '厂长,我们要在新的一年里翻一番,再上一个新台 阶!”
         “谢谢,我真诚地感谢你们!”刘玉清望着一张张坦诚. 热情的面孔,激动得热泪横流。
         晚会这时已达到高潮。散会后,刘玉清也同车间主任一 样,领上了 120元钱回家。他见到妻子,就掏出这120元钱, 说,,这就是我全年的奖金。你信吗?”
         «我信。你小子是能干出这种'损'事来的!”妻子说 着,瞪了他一眼。刘玉清心中梗梗的,忽然浮起一阵惆怅。 他说:
         "眼看就要过年啦!厂里工人才发了30块钱,象翟向 东,肖佐林、王顺和王占稳等几个工人,家庭条件太差,恐 怕连年都过不去的!我看……”
         "别啰嗦,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妻子爽直地 说。
         刘玉清问,“你说是啥? ”
         "把奖金给他们分分呗!/
         “分这点钱可不够,你再找点来吧!”
         妻子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他们夫妻走出家门,分别去 了翟向东,肖佐林、王顺和王占稳等几家贫困户。有的家放下
         20元;有的家放下50元。工人们被深深地感动了。在肖佐林 的家里,他久病的老父亲,紧紧地抓住刘玉清的手,老沮 纵横地说,
         “六子,这叫我们咋感谢你呀? ”
         ”这没啥。你老好好养病吧!”刘玉清说。
         从肖佐芯家出来,他们又去了王占稳家。他们掏出钱 时,王占稳呜呜地哭了。他永远不会忘记一年前的那一幕。 那年春天,一场狂风暴雨把他家的破旧简易房上的油毡给吹 掉了。刘玉清从磐里路过,亲自爬上房去把油毡压好。当他 走进这四壁漏风:阴森潮湿的房子时,心里感到一阵窒息和 震动。炕上还躺着王占稳久病的岳母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 小女儿.刘玉清心里陡生悲酸。他说:“你们的日子也太進 了呀!媛子也到工厂里来上班吧!"王占稳的妻子受宠若 惊:"你真的要我们? ”刘玉清说:“你们也是七街的人 呐。有我碗里的,就有你们嘴里的!“王占稳又哆嗦着说: “她可是窝窝囊囊的废物人哪!去厂里还不是给你添累 赘? ”刘玉清郑重地说,'我刘玉清喜欢精明强干的能人进 厂出大力,可我也不能光找这样的人!我建厂赚钱的目的就 是让七街人过上好日子,理应帮助你们哪!”王占稳的妻子 第二天就上班了。尽管他们有工资,可仍旧贫困。刘玉清现 在的到来,真让王占稳过意不去了、他不会说啥道理,只有 用男子汉的眼泪来表示他此刻的感情了。刘玉清说:
         “占稳,过年啦!高高兴兴的!往后的日子会一年比一 年好起来!”
         王占稳的妻子也点头垂泪。她说,
"厂长,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呐1 ” 刘玉清憨憨一笑,说]
         “别这样说,可别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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