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惠民是小镇的父母官。
张启是七街的父母官。
张启特别赞赏唐惠民书记这位父母官的工作方法。经济 建设与党的建设必须同步进行，因为这经济大潮的冲击波， 时刻都在撞击着小镇上每一个共产党员的心。有的党员继续 在艰苦创业3有的党员在这团迷乱的经济风云中惶惑了，沉 沦了.有的则正站在正义与邪恶的十字路口上久久徘徊。严 峻的社会现实，敲响了唐惠民心中的警铃。他意识到党的建 设和政治思想工作已成为当前一个迫切需要加强的问题了。 他除了多次召开党务工作会议外，还办起一个镇业余党校。 张启就是在这个业余党校里，深刻认识到加强政治思想工作 的重要性的。他在七街加紧了政治思想工作，一直也没有放 松。张启所进行的政治思想工作，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是 做到了人们的心中。他的工作所以能撩拨每一个人的心，因 为那不仅是几次讲活和喊喊口号,更重要的是以身作则，身体 力行。在那一个时期，一些村里的父母官贪图私利，在个体 4k业里入干股，只需挂名当顾问，就可以从老百姓手里分来 一大笔钱，一大笔不劳而获的油水,而且还心安理得。然 而，张启却鄭夷这类《土皇上”作风，他一直洁身自好，甘 当人民的公仆3他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力去干那种极不光彩的 事。他常对支委们说［«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对老百姓就 得真象父母对待孩子一样的真情实意。到啥时候都不能忘了 集体，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特别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时 肘刻刻想着集体！”在张启这种精神的感召下，几名支委团 结一致，自觉地抵制了歪风邪气的侵扰，成为一个坚强而又 有战斗力的群体。党的形象，在这里没有受到丝毫的侵害和 损伤。
不仅如此，张启也和唐书记一样，把一个有胆识，有魄 力的开拓者扶持起来，让他们有条件创业，让他们有机会出 名，让他们为壮大七街集体经济出力。他呢，却默默无闻地 工作着，做他们的坚强后盾，甘当无名英雄。刘玉清就是他 发现并亲手培养起来的一员强将。刘玉清曾感慨地说3 "张 启书记是我最佩服尊敬的农村基层干部。他是我入党的介绍 人，又是我开创事业的支持者。他能当支书，也是七街两千 多口子人的福份！锅炉附件厂能有今天的规模和效益，张启 书记应立头功！当然，这也离不开我和工人们的拼搏奋斗。 但张启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不说担了八百吧，也担了足够一 半！这是实话，我可不是给他戴高帽儿……”有的人说得更 实在：’刘厂长有闯劲儿，但也有毛病，有时武断，有时情 绪不稳定。这些年，刘玉清能矢志不移地一步一步地走过 来，多亏有张启书记给他撑腰，给他打气！也许这是天意， 只要他们俩在一起打伙，准能干成事儿！〃话虽质朴平淡， 却入木三分。
是的，提起刘玉清和锅炉附件厂，哪能不提张启呢？这是 人与事业的一种联系，是一种机缘。自从在那个.寒冷的早晨， 他在刘玉清小楼的地基旁，与其讲妥带着自己创办的工厂 投入集体怀抱之后，他再也无法与刘玉清分开了。刈玉清一 遇到困难时，他总是象"救世主”从天而降似的出现了 3刘 玉清每逢陷入困境并遭到非难时，他总是挺身而出地站出来 支持他，并主动承担责任§刘玉清的事业一旦成功了，他总 是从心底里为他高兴，祝贺。有人甚至谣传，刘玉清把张启 给“吃”住了，说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经济秘密。有人 还不负责任地说：“如果张启不得了刘玉清的什么好处，他能 那么替他说话？他能那么替他卖力？他能那么推举他？ ”在 这些人的眼里，张启与刘玉清的关系似乎是蒙着一层神秘的 "黑纱"。是该揭开这层“黑纱”的时候了。当笔者轻轻揭 开这层帷幔的时候，袒露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个普通农村基 层干部的一颗坦诚、正直和火热的心……
1987年初，张启曾悄悄地给当时的县委书记钟清杰写过 一封信。这是一封荐贤信，也是一封请功信，又是一封倾诉 衷曲的信。如果不是笔者我到了这封信的底稿，也许它还永 远是一个秘密。同时，这也是刘玉清本人从来不知道的。张 启也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当笔者读完这封信时，真不敢相 信会出自一个高小毕业文化水平的农村支书的手笔。后来一 打听，才知道他年轻时读过许多文学名著。那信文如下3
钟书记t
您好！我是胥各庄镇七街支部书记，今天冒昧 地给您写信，向您介绍一个企业家。他就是咱县锅 炉附件厂的刘玉清。您对他也许有所耳闻，有说好 的，也有说坏的。今天我以一个村支书的身份向您 公正地申诉一下他的成绩。现在尽管有人告他，查 他，可我写这信并不想请您为他开脱3因为我已经 查完了，他没有任何问题。本来，他就是一个公正 无私，敢于创业，敢于奉献的好党员。还有谁比我更 了解他呢？他……他又……他还……他的事迹还不 仅仅是上述这些。他有宽厚和神圣的人格和品质。这 个时候他的品质和精神，就象大海一样难以吸收，难 以摹仿。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它注定要靠自己内 在的力量去激发，去塑造，去历尽痛苦地自我点燃。 他很有个性，不图名利，他心里只有集体的事业，只 有创业的神圣、爱的价值和人的尊严。这样的人现在 看来是不可理解的，但也绝对是真实的。所以，我向 领导为他请功，请求领导在评选农民企业家的时候 说句公道话……我们不存奢望，只求公道。我本人 写这封信，也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着我们七 街多出一个人才，多出一个企业家，我脸也有光！我 们的集体事业就大有希望！再次恳求您！
张启敬上
这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
但却是张启高尚灵魂的曝光。他不仅这样说了，也实实 在在的这样做了。那年，唐山市评选先进工作者，只给胥各 庄镇一个名额，名额又落在七街，并戴帽儿落在张启头上3他 本来是受之无愧的。可是，他却把这个荣誉让给了刘玉清。 当时仅28岁的刘玉清，一生只听惯了 ■狗崽子”、“鬼六 子”的称谓，还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奖励3他真是受宠若惊 了。刘玉清干事业虽然不是为了荣誉，但他也渴望从领导方 面给他一个阶段性地总结和评价。从此，他更加感激张启， 更加拼命创业。对于他，这一张奖励要比那22万元钱更有价 值，更珍贵。张启在个人荣誉上虽然做出了牺牲，但换来的 却是人生崇高的情感和奋斗的力量。他多么向往时光能在真 诚、善良，美好的光点上，一下凝结在七街的天空上呵I象 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封存一样，永不变质,与他们的元宝坑永世 共存。张启的内心世界是高尚的，是丰富的，他只有一颗真 正共产党员之心，而且又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之心。其实他的心灵也有创伤，也有一个变化的过程，追溯 渊源，也得回叙往昔……
张启于1947年出生在小镇七街。
张启同刘玉清一样，童年和少年都是不幸的。他们一共哥儿四个，他排行老二。他1961年高小毕业后，就再也没有上学的机会了。是他愚笨吗？是他不热爱知识吗？不是的。
是那个时代的阴云切断了他继续求学深造的希望。他的父亲是买卖人出身，1947年从天津回到家乡，于小镇解放前夕被迫当了几个月的保长。尽管他父亲在这个期间没有干过一件
对不起小镇父老的事。可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仍然属于靠边站的专政”对象。张启虽然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但他连当红小兵的资格都没有。他看不到自己的前途，13岁就回村劳动了。13岁，正是人生中多梦开花的季节，他多么渴望读书啊！在学校里，老师特别喜欢池，他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出色。特别是作文，他的作文几乎每一篇都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学生中朗读。他曾为之而得意，立志长大当一名作家。可升初中时，尽管他的成绩优秀，就是因父亲的问题而落选了。他失望地哭了。他躺在煤河岸边的柳丛里，遥望着碧蓝的天空。他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务农，不能信命，哪行里都能出状元。后来，张启从颓废失望的低谷中挣扎出来。他拼命地干活，胜似成年人一样的卖力气。
队长看他真是出大力了，就给他评了个8分工。当时，队里 实行的是10分制，能拿到8分就是很不错的了。他父亲做过 买卖，被安排在猪鬃工厂上班。但是，他家的生活仍旧很贫 困。他就是不甘于受穷，在17岁那年，开始自学木工。他很 内秀，心灵手巧，没几年就能做一手很好的木匠活儿，桌 子、立柜、窗户，他样样都会打，于是他一边做木匠活儿， 一边下地劳动。
俗语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张启终不会永远在窒 息、压抑的皴围里劳动生活。到了 1973年，当社会风云稍有 变化的时候，久冻的大地也在缓缓解冻。就在那个“左"的 幽灵仍在小镇徘徊的时候，大队书记王恩俊来找张启，说*
〈张启呀，我看你很有办事能力。尽管你父亲过去有点 问题，可你早已划清界限啦！队里还是信任你的。我今天来 找你，是想让你出山呀！”
&请我出山？ ”张启微微一怔。
王恩俊笑呵呵地说，
“是啊，我们商量着，请你出任第七生产队的队长！" “啊？让我当队长？ ”张启震惊了，脑袋发胀，嗡嗡直 响。他真不敢相信支书的话。那时，他觉得支书跟他这样的 人说句话就是莫大的荣幸.请他出山当队长真是连想都不敢 想Q王恩俊书记说， '
“支委们都说你行！你就好好干吧！"
张启听到这句话时，才觉得这是真的。他呆了。过了好大 一会儿，他的喉节才抽动了一下，问.
“王书记，我……我……这……样的•••…人……能…… •……当……队长？"
“能，当然能！”王恩俊点头说。
张启苦笑了一下，'唉，咱这样的人当队长，谁能服 咱？谁能听咱的？不行，,不行！王书记，你老眼里有我张 启，我就知情不过痼！可别……"
〃咳，你这人昨前怕狼后怕虎的？大队信任你，给你撑 腰，谁敢胡闹？再说啦，老百姓认啥？他们认的是实惠。谁 能带他们走正路，谁能给他们提高工值，谁能让他们填饱肚 子，他们就服谁！"王恩俊响当当地说。
张启心尖儿抖了一下，灰暗的瞳仁里闪出了兴奋的光。 他沉默了片刻，说3
“好，王书记，我愿意带七小队的乡亲们一起干！可你 们高抬了我，我实在是没啥能力呀！”
“当吧，别谦虚啦！”
"不行，不行！"
«你看你……〃
后来，书记、队长反复做了张启两天两夜的工作，张启 这才勉强答应下来。由于那畸形的时代，造成了张启这种自 卑软弱的心理，要迈过这道沟坎儿，还真得需要几天几夜的 折腾。他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令上任的。摆在他面前的 是一个烂摊子。七街一共是八个生产小队,在胥各庄镇咚九个 街中共有五十三个生产小队。在这些生产小队中，七畚七队 是倒数第二。队里穷，公共积累一点儿也没有。生产设备不但 十分落后，社员又是出工不出力，丰年不丰收，社员白白辛 苦一年，还得挂着半条空肠子。张启看着这情景，心情沉 重，觉得肩上的担子不轻。他很要强，也很自信，他决定要 干的事，就一定要干好。为了使七小队彻底改变穷困面貌， 张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记住了王恩俊书记的那句话：谁 要能给群众带来实惠和利益，群众就服谁，就听谁的。张启 照这句话去做了，也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几年过去了，七街 真的腾飞了。生产队的积累和财力已相当可观，到1978年， 七小队已由全镇的倒数第二，升到正数第二。张启的名字也 在小镇榜上有名了。同时，他还入了党。
1970年，唐惠民来到胥各庄镇。唐书记深入实际，发现 七街确实是个先进小队，公共积累多，没有分光吃净，也没 有虚报收入。他跟七街领导打听清张启的情况后，他迫不及 待地找到张启说：、
“我来找你，是想推荐你当七街党支部书记！”
张启又是一震，支吾地说，
我……我……我不行！这么个小队我都支楞不开呢’ 何况是大队？不行，不行！”
"你怕啥呢？ ”唐惠民问。
张启吞吞吐吐地说：
“我怕自己领导不好，辜负了领导对我的信任！又怕……冊 唐惠民眼里射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说,'张启呀， 张启，现在你能治理好一个小队，就一定能干好一个大队的 事儿，只不过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嘛。我们镇里的几位领导都 说你右！就别推脱了，大胆地干吧！”
张启说，《唐书记，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我实在是 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呀！没有那金刚钻儿，怎敢揽这瓷器活 儿？ ”
«别磨嘴啦，你是一名共产党员，有困难也得干！党的 利益是第一位的！ ”唐书记微微有些愠怒了。
张启沉默不语。但他没有答应。
过了几天，唐书记又找到张启，他还是没有答应。张启 也太有些反常了，哪有给宫儿不当的？可张启自有张启的苦 更和难处。七街在小镇的九个街中，是一个老大难单位。此 时的情景如同他当年接手七小队一样］困难问题，堆积如 山，是人心涣散，财力空虚。他能治理好一个小队，可这个 大队有两千多口人哪！自己干得了吗？回到家里，张启陷入 一种困惑与苦恼之中。干.困难重重不干，别说唐书记那 里通不过，就从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上讲，也不好安生。是 进，是退，他犹豫不决。在这条择路的幽谷里，他久久徘 徊。这期间，大队班子很乱，没办法，又让去了一段猪鬃工 厂工作的老书记暂时回村任职。老书记东山再起，干劲儿挺 足，他也来找张启。张启再也无法推辞了，就担任了一名支 部委员。张启上任后，几乎担起了村里的全部工作；实际上 是在干支书的事儿。老支书因身体不好，几次要求退下来. 1980年3月，张启就担任了村长。'
于1982年3月，张宿才就任七街党支部书记，名正言顺 地担负起了七街的全面工作。新官上任三把火，张启真的要 大干一场了。当年8月，他开始操办村里的副业。他与小镇 书记唐惠民谈话时，就已领略出，七街要致富，必须干企 业，光靠土里刨食是没有前途的。于是他一手操办了一个4、 陶瓷厂。办厂没钱，经唐书记支持，他去骨子庄借款。陶瓷厂建起来后，效益很好。同时，他又发现了刘玉清是个人 才。于是他不拘一格选贤任能，顶着社会上的各种压力请刘 玉清出山。后来，刘玉清主持筹建锅炉附件厂时，张启全力 支持他。厂建成后，张启常去厂里帮助解决具体困难。没扁 钢，他帮着跑；没资金，他帮着筹集；没厂址，他帮助择选 厂址。建厂后，连小厂里每个工人的思想状况，他都了如指 掌。但他把握尺寸，从不以七街支书的身份干涉厂长的业务 活动，从不在车间里指手划脚。他既做了工作，又调动了各 方面的积极性。在他的身上，豪爽与冷静，刚烈与柔和、粗 犷与精细、气魄宏大与谦和谨慎等是那么微妙有机地交融在 一起，形成了他既办事沉稳，又勇于进取的优良品格。
张启是刘玉清的知音，也是他的坚强后盾。在刘玉清身 处绝境时，他总是伸出热情之手帮助他，鼓励他。当刘玉清 成功时，他从没想通过刘玉清捞到什么个人私利。即使他有 什么为难的私事，也尽量不找刘玉清去办。他觉得刘玉清是 他亲手培养起来的优秀农民企业家。在一个小小的七街出这 样一位叫得响的人物实在是不容易，千万不能因一些私事而 “毁” 了他。现在，刘玉清已不仅仅属于七街，不仅仅属于 小镇，而是我们社会主义一代新人的一个缩影。他是一个榜 样，而榜样从来都是属于一个社会的。张启能想到这一层. 很不容易，这并不是所有的农村基层干部都能想到的。
一个雾蒙蒙的雨夜。刘玉清刚刚送走一个离开工厂的工 人，张启便推着车子来找他。那是1983年的春天，正是新疆 退货，小厂面临倒闭的时候。刘玉清站在厂门口的砖垛旁， 望着一个一个离去的工人，心都碎了。淅淅沥沥的夜雨，淋 透了刘玉清的衣服.可他仍旧木呆呆地站在那里。雨丝纤细 密集，天空没有星星，天象被墨染过一样魅黑魅黑。刘玉清 的心乱极了,加上这雨夜，更觉沉甸甸地压心。
“玉清,别让雨淋感冒喽！"
刘玉清听见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他扭头看见身穿雨 衣、手推车子走来的张启，心里顿时一热，象有了主心骨一 样。他说，《哎呀，二哥，这雨天你还来啦？ ”
“我来看看你呀！"张启把车子靠在砖垛旁，踩着湿叽, 叽的泥窝儿走来。
/走，到屋里去。”
刘玉清与张启相继进了破旧的小屋。刘玉清蹲在地上， 眼睛里呈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情。张启叹了 口气，缓 缓地说，“别看我这几天没来厂里，可厂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啦！怎么，灰心了吗？ ”
刘玉清说：“创办企业真他娘的难啊——”
，难是难，可只要挺过去，就不难啦！"张启望着刘玉 清说，“关于新疆退货的事，你是咋处理的？ ”
«张璐和傅貴权他们去新疆啦！"
，有消息吗？ ”
'还没有。”
张启又问，，玉清，你想怎么办？ ”
刘玉清说，
“咋办？还能咋办？只有继续干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退 路啦！”
“咳，这就对啦！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哇！ 跌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张启干脆利落地鼓励着刘玉 清。
“我的想法是加强技术力量！”刘玉清说。
"对，这是问题的关键！"张启说，《你大胆地干，有 失败就有成功，街里这边有我担着1 ” '
刘玉清感激地望着张启。
他们一直谈到很晚，才往家里走。雨小多了，雨丝细到 看不见的程度，就象升腾着的缕缕潮气。他们从厂里出来， 并肩往家里走。天迷蒙，路迷蒙，弯弯曲曲的街道笼罩在一 片烟雾之中。张启望着七街的夜空、房舍和街道，心中忽地 涌出一种异样的情感。酸甜苦辣一齐在他心头翻涌。自从他 当上村长那天起，他就发誓改变七街的面貌，而改变穷困面 貌的主要途径就是创办乡镇企业。他领头办了一个陶瓷厂， 起初效益还好，后来就不太景气了。于是他又把希望寄托在 了刘玉清和锅炉附件厂上：可眼下的锅炉附件厂又出现这么 一个难题，他心里怎能不担忧焦虑？但是，他在刘玉清面前 还不能流露出一丝这样的情绪，必须得挺过去。他边走边 说： ，
«玉清啊，着急不是办法。你必须稳住情绪，吃好睡 好，苦日子会熬过去的。我不是用空话安慰你，你该看到我 们现在的好多优势。首先是现在的政策好3再者是我们已经 有了工厂，同时你又从各方面趟开了路子3我们还有个坚强 团结的村委会和党支部……”
刘玉清默默地点着头。
到了十字路口，他们要分手了。张启站住了脚，说.
&玉清，要好好睡一•觉。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你垮了可 就什么都完啦！”
刘玉清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张启的眼睑下挂着亮亮的
泪珠。他心头一热，鼻子1阵发酸，
«二哥，你放心，我没事儿！”
“那，我就放心啦。”张启说完扭身溶进了夜雾里。
刘玉清久久地站立在那里，发誓似地心里暗骂着，
'妈个x的，不干出个样儿来，我刘玉清就不叫人！就 不是七街的汉子！就对不起张启二哥！”
刘玉清直到看不见张启的身影了，他才转身踏上了元宝 坑畔的小路。元宝坑静静的。天上还飘着绵绵细雨。歪脖子柳 樹的枝杈上挂满谷粒儿大的水珠儿，不时滴滴嗒嗒地滴落在 坑面上和刘玉清的脖梗儿里。他感到心里一凉,但马上就融化 了。是呀，寒意就要逝去了.这是冬天向春天吿别时洒下的 精灵般的泪珠儿……
做为七街的支部书记，张启不仅仅把眼光盯在创经济效 益的企业上，他还不时地为给党组织増添新的血液而努力工 作。他多次从群众中培养选拔党的积极分子，发展新党员。 刘玉清就是张启一手培养起来的一个优秀党员。张启为培养 刘玉清付出过不少的心血。在1983年,张启就与村长王文汉 商量，准备培养发展刘玉清入党。王文汉也表示赞成。可当 时，支委里有些人对刘玉清提出一些异议。的确，那时的刘 玉清在创业上才刚刚起步。人们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但张 启顶着巨大压力和一些流言蜚语，对刘玉清做认真细致的思 想工作。那天傍晚，张启和王文汉到利民电气焊门市部来找 刘玉清。他们来到门市部，谈了谈门市部的业务情况，然 后，张启问，
“玉清，你整日忙业务，可别忘了政策学习和政治生活
。政治生活？ ”刘玉清心里“格登"一沉，难道又要来 什么政治运动了吗？王文汉马上补充说：
“就是……思想方面的。玉清，不知你•对 党有啥认 识？»
刘玉清似乎悟出了什么,说，
“我对党的认识，是用几句话说不清楚的。你们有什么 想法就明说吧！”
张启笑了笑，郑重地说，
«那好，我就谈谈我们的想法。我们觉得你为集体创 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你可以列为党的培养对象。如果你 从内心里有入党的要求，就写个申请吧。”
刘玉清激动地涨红了脸，说；
“二哥，关于这事我早有准备，但没成想你们这么快来 找我！你问我是不是有入党的要求，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我 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就非常热爱党。党一直是我心中最神圣 的太阳。可是，过去我与这个称号无缘，距离太遥远3入党 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们老刘家的人做梦都不敢想 呵！ ”
“那是过去。现在，党向你敞开了大门……”王文汉说。 刘玉清紧紧地抓住王文汉和张启的手，久久的不肯撒 开。他感动地说：
“我一定写申请，我一定努力……”
刘玉清回到家里，再也睡不着觉了。他眼睛亮亮的，浑 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的眼前就好象飘舞着党旗，他完完全全 地被溶化在那美妙的旋律之中，悠悠地跨进了那向往已久的 圣洁境地。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生。妻子捅了他一把，嗔怨
地说3 “咋还不睡觉？ “
“睡不着哇！”
"就是因为张启找你写入党申请的事儿？ ”妻子问。
“啊，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呀！”刘玉清拉亮了灯，兴 致很浓，“我要是真的入了党，我就是党的人了，我要把一 腔子的血全泼上，实实在在地为集体办点事！往后，有事你 也得帮助我呀！”
“别把人看扁嗪，谁拖过你的后腿呀？ ”妻子瞪了他一 眼。
第二天，刘玉清找来一本党章，反复读了凡遍，越读越 觉着亲切，心胸特别畅快。他又问了几名老党员有关写申请 书的方式,然后铺开稿纸，庄重地写下了他的入党申请。他写 的申请书与别人的不一样，他没有原封不动地搬用党章上的 一句原话，也没有说空话、大话，他是把多年积压在心底的 真心话毫无保留地掏了出来。张启接到这张别具一格的申请 书后，不由得会心地笑了。1984年8月30日，刘玉清被镇党 委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从此，刘玉清在张启的感召下，始 终用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显得成熟了许多， 也深沉了许多。
不久，刘玉清就赶上了整党。
1986年4月。小镇的整党工作开始了。整党前，刘玉清 去广州订购了几吨生铁，同时要买一部面包车。在广州，他 订购完生铁，又花8万元买了一部漂亮的面包车。刘玉清当 时想，他的锅炉附件厂的兴衰，完全取决于技术。为了提高 技术，他从外地聘请了一些工程师，为厂里的工人来讲学。 以前厂里没车，工程师都要乘火车或挤公共汽车来丰南。买
一部面包车接送工程师不是很好吗？谁知，他的这个举动， 却在厂里，村里掀起了一起波澜。
刘玉清在广州忽然接到一封急电，火速回厂，参加整 党，并把车处理掉。
刘玉清懵住了。他真不愿意把刚刚买好的车处理掉，但 他是一名党员，又不能不听组织上的意见。他只好忍痛割 爱，马上处理掉车，回到了小镇。他回来后，才知道家里闹 得很凶，乱成了一锅粥。随之，一大堆'罪名”劈头盖脸地 朝他扣来；他一时间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有人给刘玉清列出几条“罪状”
第一条，刘玉清目无领导，独断专行，
自卖给了宣庄镇的一家企业
第二条，刘玉清为所欲为，挥霍浪费，
订货会，花了一万元
第三条，刘玉清奢侈豪华，追求享受， 买原料，并花8万元买了 一辆面包车,
还有人恶意中伤，诬陷他《行贿”,有《作风”问题，
等等。
这些问题都在'整党”中一下端了出来。这使刘玉清失 望、震惊、疑惑了。入党后，他真是泼出了满腔的热血。他 卖掉机床，他力主召开订货会，他主持购买面包车，他…… 他在干这些事情之前，脑子里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利益。他想 的是工厂的前途，是集体事业的兴旺。如果他一切为了私利， 怎么会把22万元钱献给集体呢？他艰苦奋斗，东奔西跑，劳 心伤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吗？不 知为什么，他的满腹忠心，换来的却是一把辛酸泪。如果上 述几条成立，他不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了吗？不，他刘玉清 不是罪人。难道整党就是要整掉他刘玉清的干劲和锐气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天夜里，他睡不着觉，走出小楼，来 到元宝坑旁，又陷入了一种极度焦灼与痛苦之中。他眼前的 波光粼粼，好似簇簇炸开的焊花儿3 "干集体事业既然无人 理解，既然是一种负担和痛苦，我为什么不去寻求解脱 呢？ ”这时，在刘玉清心里又跳出一个“单干”的字眼3这也 许是上帝早已为自己安排好的最自由、最美妙和最生动的一 条路吧。想了一会儿，他又自怨自艾了 3 «单干？你刘玉清 压根儿就不想发财，不愿意单干，是张启支书和唐惠民书记 花费了很多心血才使你认清集体事业这条康庄大道的。怎 么，遇着点坎坷，又要走回头路？你对得起人吗？不，还是 要用事实说服那些人，我刘玉清并没有错！"他这样肯定着 自己的想法，迎着扑面夜风的吹打，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 空气，又仰望着暮色苍穹里善冷而诡端的远星，细听着湖边 暄闹的蛙鸣和水面丝丝的水為，似乎感到一种自然的慰藉， 顿时也就忘记了生活中的不幸。忽然，他觉得后背被触动了一 下，扭头一看，是妻子正将一件上衣披在他的肩上。妻子说，
“别发愁啦，张启二哥会给你做主的！”
刘玉清的眼睛随之亮了一下。
的确，张启书记再次为刘玉清撑腰了。
在党员评议会上，张启多次向全体党员介绍了刘玉清艰 苦创业的事例，并给刘玉清发言的机会。刘玉清摆了几个问 题，用事实说服了那些人。最后，因买车问题又争执不下。 关于买车的问题，大家的争论进入了白热化。有人说, “群 众对厂里买面包车十分不满。我们农民开了个这么个副业摊 子，搞好生产是第一位的。买面包车有必要吗？刘玉清同志 忘乎所以，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群众能放心吗？”
对，玉清同志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深刻检讨！你是 党员，不是普通老百姓I ”又有人附和着说。
也有提意见温和些的，“玉清啊，认个错吧！你的鬼脾 气也该改改啦！”
等同志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了，张启才大声地说* “现 在，我说几句。我只谈我个人对买车这件事的一点看法。 我觉得刚才大伙的发言有些偏激，玉清有毛病没有？我也说 有，人无完人嘛！可就买车这件事来说，玉清并没有什么错 误。大家想想，玉清为什么要操持买这部车？他的出发点是 什么？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坐车，讲排场，讲享受，而是为了 接送教学、传艺的师傅们方便。现在，我们的企业越来越有 生机，年年有发展，天天有进步！但是，我们仍不能忽视一 个致命的关键问题，那就是技术力量的壮大！要想壮大技术 力量，我们不可能送每一名工人去上大学，只有清外地名师 来厂传帮带，来厂讲学，来壮大我们的技术力量！玉清独具 慧眼，率先看出了这一点。我们应该为有玉清这样的好党员 而庆幸！可是，有些人却那么不理解他，那么不理解如何才 能发展企业！”张启有些激动了，顿了一顿，又说，《企业 竞争十分激烈，相应的各地厂家的技术人员也就身价百倍！ 为什么呢？因为企业的竞争，其实质就是技术的竞争，人才 的竞争！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爷爷告奶奶的，甚至玉 清都给人家磕头作揖才请到了那些专家！挂上钩儿可不容易 哩！我们求人家，总不能让人家挤火车、挤公共汽车来咱厂 里吧？靠面子，一回行，两回行，可三回人家就得琢磨琢磨 我们啦！我们有许多同志，没有亲自干过发展企业这一行， 没有体验过其中的酸甜苦辣呀！从这一点看，我说玉清买车 是对的！”
“你袒护他！你包庇他！ ”有人不同意张启的意见，急 火火地吼道。
也有人说：《张启书记说的也在理儿……”
可马上又有人反驳I
«这理儿是两说着。打着请工程师的幌子，买车是为自 己坐#也不能说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吧？ ”
张启接着这个话茬儿说：
“我看这种说法本身就没有水平。厂长就不能坐汽车 吗？现在是干经济，不是去地里送大粪。时间就是效益。厂 长因联系业务坐坐车也是无可非议的！”
这时，刘玉清心里涌起一阵狂潮。他听不进那些人的咒 语，要在以往，他早就火了，早就冲上去跟那人打上一架C 可他却竭力抑制着自己，他毕竟已是一名党员了。他从张启 的身上看出了一股前进的力量和希望。他久久地沉默着。
买车是浪费！ 8万也太贵啦！"又有人说。
这是买车人的能力问题J不在议题之内。〃张启摆摆 手说。可又有人尖厉地逼问，
“就算买车对，也得跟人商量呀？刘玉清自做主张，这 也是不对的！”
张启一口咬定：‘他跟我商量过。是我同意的！”
“你，你肯定得了刘玉清的好处！"有人声嘶力竭地
说。
张启沉吟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8
说我得了刘玉清的好处，这一点我不必多说什么。我 只是说，我做为村支书是支持刘玉清干攀业的，因为他是一 个能人，我觉得他•有能力使咱七街脱贫！至于他行贿，我受 贿，我无从解释。解释也没有用！这个问题，我欢迎同志们 调查！请拿出证据来！告诉大家，我问心无愧，我相信自己 的党性，我相信我的人格！”
“你们之间有事儿，我们咋查？ ””
最后还是争执不休。这种争吵，这种由小农经济向商品 经济过渡时期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是农民的心态对急骤发展 的社会的一种焦躁不安，一种困惑不解，一种不明的发泄。 会议只好不欢而散。这一争论传到镇党委书记唐惠民的耳朵 里，他亲自来到了七街，参加了他们的整党会。唐惠民书记 不愧为党的好干部，他敢于启用人才，又能为,干将〃们做 主、撑腰和打气。他喜欢干事业的人。他在小镇创业之初， 独具慧眼地发现了张继国，董济歧等能人，使胥各庄镇从严 冬走向了明媚的春天。接着，他又启用了高喜江、刘玉清、 王幼林、刘建立等开拓者。他不仅赋使命予他们，而且时刻 关心着他们的思想和生活。每当沉重的压力朝着他们压来 时，他总是象父母爱护儿女一样替他们分忧解愁，替他们分 担压力。今天，唐书记听完七街党员对刘玉清买车事件的意 见后，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希望大家在这次整党中，真正反思过去，展望未 来。就我们全镇来讲，凡年改革，确实带来历史性的巨变。 我们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农生产中闯入了经济大世 界。我们的党员都在进行着一次洗礼和考验。实践证明，我 们的大多数党员是过得硬的。特别是这一批能人的涌现，给 全镇带来了生机和活力。在我们七街，玉清同志就是党员里 的能人！七街能有今天的变化，没有玉清是很难想象的。当 然啦，我们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群众的力量也是不可 低估的！但是，没有能人，没有开拓创业的带头人，就什么 事情也干不成！同志们哪，能人不多，冒出一个不易呀！我 们整党，是促使我们每一位党员的党性更强，干事业的劲头 儿更足！如果我们固守着旧的观念去评判今天的是非，不仅 达不到整党的目的，而且会挫伤我们党员冲锋陷阵的积极 性！我们的任重而道远，士气可鼓不可泄呀！ ”唐惠民谈到 这里也激动了。
«唐书记说的有道理。但是，因为'能人'就可以独断 专行吗？能人哪都是光的吗？没有一点毛病？ ”又有人提出 异议。
«在买车问题上，刘玉清不承认错误，我们就是不答 应！”又有人喊。
张启望着喊叫的人，心中无比焦虑，又无可奈何。
唐惠民虎起脸，“霍”地站起身，'啪"地一拍桌子， 吼道：
“别嚷啦！你们这不是整人的态度吗？不干事儿的.反 倒整干事儿的！我说，人都有毛病。如果啥事不干，当然就 看不出他的毛病来！干事业就得允许有毛病！但这毛病，要 看什么性质的毛病！刘玉清没贪污行贿，没搞，破鞋'，没 犯党纪国法！不就是想为厂子买辆车么！企业没车行吗？去 外地接工程师没车行吗？如果谁还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
我们倒要看看他当厂长时该怎么办！ ”
人们目瞪口呆，立时鸦雀无声了。
这时，刘玉清的心头不禁泛起一股热流。他看到了一颗 坚持真理的心。他的眼睛里充溢着一阵阵酸楚，一阵阵幸 福。唐惠民凛然正坐，仍是满脸的雷雨寒风。他说： ？
“买车风波该平息啦！我建议，如果厂里经济允许的 话，还可以继续考虑买车的事！玉清啊，你要正确地对待大 伙的意见，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还得干。不干 就没有出路！我们七街的全体党员都应该帮助他！这年头 儿，干点事业难呐一一”
张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微微地舒展开眉头。在场的 党员，都低头沉思着，没人再提反驳意见。
唐惠民笑了。笑容在他眼角淤出波纹。张启缓缓走过 来，握住唐书记的手说：“感谢唐书记为我们指破迷津哪！ 不然，我们这个会永远开不完啦！”
唐惠民笑道：
'不能感谢我。张启呀，这是我们当书记的应做的工作。 现在，我们就是应该理直气壮地为第一线拼搏创业的改革家 们保驾护航啊！这是时代赋予我们党务工作者的职责！”
张启郑重地点点头。
这一切，刘玉清都看在眼里。他眼睛里的那一抹屈辱和 悲愤消失了。他眼前呈现出的是一片彩虹。他暗喑庆幸自己 的命运好，遇上两位好书记。他的眼里几乎要涌出兴奋的热 泪来。他忽地感觉世界变小了，几乎盛不下他的快乐和壮志 了。他的双手绞握成一个铁郷头似的心拳。心拳嘎嘎地响. 仿佛在说，玉清啊，大胆地干吧！往前走，莫回头……
一个雾蒙蒙的雨夜。刘玉清刚刚送走一个离开工厂的工 人，张启便推着车子来找他。那是1983年的春天，正是新疆 退货，小厂面临倒闭的时候。刘玉清站在厂门口的砖垛旁， 望着一个一个离去的工人，心都碎了。淅淅沥沥的夜雨，淋 透了刘玉清的衣服.可他仍旧木呆呆地站在那里。雨丝纤细 密集，天空没有星星，天象被墨染过一样魅黑魅黑。刘玉清 的心乱极了,加上这雨夜，更觉沉甸甸地压心。
“玉清,别让雨淋感冒喽！"
刘玉清听见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他扭头看见身穿雨 衣、手推车子走来的张启，心里顿时一热，象有了主心骨一 样。他说，《哎呀，二哥，这雨天你还来啦？ ”
“我来看看你呀！"张启把车子靠在砖垛旁，踩着湿叽, 叽的泥窝儿走来。
/走，到屋里去。”
刘玉清与张启相继进了破旧的小屋。刘玉清蹲在地上， 眼睛里呈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情。张启叹了 口气，缓 缓地说，“别看我这几天没来厂里，可厂里的事情我都知道 啦！怎么，灰心了吗？ ”
刘玉清说：“创办企业真他娘的难啊——”
，难是难，可只要挺过去，就不难啦！"张启望着刘玉 清说，“关于新疆退货的事，你是咋处理的？ ”
«张璐和傅貴权他们去新疆啦！"
，有消息吗？ ”
'还没有。”
张启又问，，玉清，你想怎么办？ ”
刘玉清说，
“咋办？还能咋办？只有继续干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退 路啦！”
“咳，这就对啦！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哇！ 跌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张启干脆利落地鼓励着刘玉 清。
“我的想法是加强技术力量！”刘玉清说。
"对，这是问题的关键！"张启说，《你大胆地干，有 失败就有成功，街里这边有我担着1 ” '
刘玉清感激地望着张启。
他们一直谈到很晚，才往家里走。雨小多了，雨丝细到 看不见的程度，就象升腾着的缕缕潮气。他们从厂里出来， 并肩往家里走。天迷蒙，路迷蒙，弯弯曲曲的街道笼罩在一 片烟雾之中。张启望着七街的夜空、房舍和街道，心中忽地 涌出一种异样的情感。酸甜苦辣一齐在他心头翻涌。自从他 当上村长那天起，他就发誓改变七街的面貌，而改变穷困面 貌的主要途径就是创办乡镇企业。他领头办了一个陶瓷厂， 起初效益还好，后来就不太景气了。于是他又把希望寄托在 了刘玉清和锅炉附件厂上：可眼下的锅炉附件厂又出现这么 一个难题，他心里怎能不担忧焦虑？但是，他在刘玉清面前 还不能流露出一丝这样的情绪，必须得挺过去。他边走边 说： ，
«玉清啊，着急不是办法。你必须稳住情绪，吃好睡 好，苦日子会熬过去的。我不是用空话安慰你，你该看到我 们现在的好多优势。首先是现在的政策好3再者是我们已经 有了工厂，同时你又从各方面趟开了路子3我们还有个坚强 团结的村委会和党支部……”
刘玉清默默地点着头。
到了十字路口，他们要分手了。张启站住了脚，说.
&玉清，要好好睡一•觉。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你垮了可 就什么都完啦！”
刘玉清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张启的眼睑下挂着亮亮的
泪珠。他心头一热，鼻子1阵发酸，
«二哥，你放心，我没事儿！”
“那，我就放心啦。”张启说完扭身溶进了夜雾里。
刘玉清久久地站立在那里，发誓似地心里暗骂着，
'妈个x的，不干出个样儿来，我刘玉清就不叫人！就 不是七街的汉子！就对不起张启二哥！”
刘玉清直到看不见张启的身影了，他才转身踏上了元宝 坑畔的小路。元宝坑静静的。天上还飘着绵绵细雨。歪脖子柳 樹的枝杈上挂满谷粒儿大的水珠儿，不时滴滴嗒嗒地滴落在 坑面上和刘玉清的脖梗儿里。他感到心里一凉,但马上就融化 了。是呀，寒意就要逝去了.这是冬天向春天吿别时洒下的 精灵般的泪珠儿……
做为七街的支部书记，张启不仅仅把眼光盯在创经济效 益的企业上，他还不时地为给党组织増添新的血液而努力工 作。他多次从群众中培养选拔党的积极分子，发展新党员。 刘玉清就是张启一手培养起来的一个优秀党员。张启为培养 刘玉清付出过不少的心血。在1983年,张启就与村长王文汉 商量，准备培养发展刘玉清入党。王文汉也表示赞成。可当 时，支委里有些人对刘玉清提出一些异议。的确，那时的刘 玉清在创业上才刚刚起步。人们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但张 启顶着巨大压力和一些流言蜚语，对刘玉清做认真细致的思 想工作。那天傍晚，张启和王文汉到利民电气焊门市部来找 刘玉清。他们来到门市部，谈了谈门市部的业务情况，然 后，张启问，
“玉清，你整日忙业务，可别忘了政策学习和政治生活
。政治生活？ ”刘玉清心里“格登"一沉，难道又要来 什么政治运动了吗？王文汉马上补充说：
“就是……思想方面的。玉清，不知你•对 党有啥认 识？»
刘玉清似乎悟出了什么,说，
“我对党的认识，是用几句话说不清楚的。你们有什么 想法就明说吧！”
张启笑了笑，郑重地说，
«那好，我就谈谈我们的想法。我们觉得你为集体创 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你可以列为党的培养对象。如果你 从内心里有入党的要求，就写个申请吧。”
刘玉清激动地涨红了脸，说；
“二哥，关于这事我早有准备，但没成想你们这么快来 找我！你问我是不是有入党的要求，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我 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就非常热爱党。党一直是我心中最神圣 的太阳。可是，过去我与这个称号无缘，距离太遥远3入党 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们老刘家的人做梦都不敢想 呵！ ”
“那是过去。现在，党向你敞开了大门……”王文汉说。 刘玉清紧紧地抓住王文汉和张启的手，久久的不肯撒 开。他感动地说：
“我一定写申请，我一定努力……”
刘玉清回到家里，再也睡不着觉了。他眼睛亮亮的，浑 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的眼前就好象飘舞着党旗，他完完全全 地被溶化在那美妙的旋律之中，悠悠地跨进了那向往已久的 圣洁境地。他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生。妻子捅了他一把，嗔怨
地说3 “咋还不睡觉？ “
“睡不着哇！”
"就是因为张启找你写入党申请的事儿？ ”妻子问。
“啊，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呀！”刘玉清拉亮了灯，兴 致很浓，“我要是真的入了党，我就是党的人了，我要把一 腔子的血全泼上，实实在在地为集体办点事！往后，有事你 也得帮助我呀！”
“别把人看扁嗪，谁拖过你的后腿呀？ ”妻子瞪了他一 眼。
第二天，刘玉清找来一本党章，反复读了凡遍，越读越 觉着亲切，心胸特别畅快。他又问了几名老党员有关写申请 书的方式,然后铺开稿纸，庄重地写下了他的入党申请。他写 的申请书与别人的不一样，他没有原封不动地搬用党章上的 一句原话，也没有说空话、大话，他是把多年积压在心底的 真心话毫无保留地掏了出来。张启接到这张别具一格的申请 书后，不由得会心地笑了。1984年8月30日，刘玉清被镇党 委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从此，刘玉清在张启的感召下，始 终用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显得成熟了许多， 也深沉了许多。
不久，刘玉清就赶上了整党。
1986年4月。小镇的整党工作开始了。整党前，刘玉清 去广州订购了几吨生铁，同时要买一部面包车。在广州，他 订购完生铁，又花8万元买了一部漂亮的面包车。刘玉清当 时想，他的锅炉附件厂的兴衰，完全取决于技术。为了提高 技术，他从外地聘请了一些工程师，为厂里的工人来讲学。 以前厂里没车，工程师都要乘火车或挤公共汽车来丰南。买
一部面包车接送工程师不是很好吗？谁知，他的这个举动， 却在厂里，村里掀起了一起波澜。
刘玉清在广州忽然接到一封急电，火速回厂，参加整 党，并把车处理掉。
刘玉清懵住了。他真不愿意把刚刚买好的车处理掉，但 他是一名党员，又不能不听组织上的意见。他只好忍痛割 爱，马上处理掉车，回到了小镇。他回来后，才知道家里闹 得很凶，乱成了一锅粥。随之，一大堆'罪名”劈头盖脸地 朝他扣来；他一时间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有人给刘玉清列出几条“罪状”
第一条，刘玉清目无领导，独断专行，
自卖给了宣庄镇的一家企业
第二条，刘玉清为所欲为，挥霍浪费，
订货会，花了一万元
第三条，刘玉清奢侈豪华，追求享受， 买原料，并花8万元买了 一辆面包车,
还有人恶意中伤，诬陷他《行贿”,有《作风”问题，
等等。
这些问题都在'整党”中一下端了出来。这使刘玉清失 望、震惊、疑惑了。入党后，他真是泼出了满腔的热血。他 卖掉机床，他力主召开订货会，他主持购买面包车，他…… 他在干这些事情之前，脑子里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利益。他想 的是工厂的前途，是集体事业的兴旺。如果他一切为了私利， 怎么会把22万元钱献给集体呢？他艰苦奋斗，东奔西跑，劳 心伤神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共产党员吗？不 知为什么，他的满腹忠心，换来的却是一把辛酸泪。如果上 述几条成立，他不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了吗？不，他刘玉清 不是罪人。难道整党就是要整掉他刘玉清的干劲和锐气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天夜里，他睡不着觉，走出小楼，来 到元宝坑旁，又陷入了一种极度焦灼与痛苦之中。他眼前的 波光粼粼，好似簇簇炸开的焊花儿3 "干集体事业既然无人 理解，既然是一种负担和痛苦，我为什么不去寻求解脱 呢？ ”这时，在刘玉清心里又跳出一个“单干”的字眼3这也 许是上帝早已为自己安排好的最自由、最美妙和最生动的一 条路吧。想了一会儿，他又自怨自艾了 3 «单干？你刘玉清 压根儿就不想发财，不愿意单干，是张启支书和唐惠民书记 花费了很多心血才使你认清集体事业这条康庄大道的。怎 么，遇着点坎坷，又要走回头路？你对得起人吗？不，还是 要用事实说服那些人，我刘玉清并没有错！"他这样肯定着 自己的想法，迎着扑面夜风的吹打，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 空气，又仰望着暮色苍穹里善冷而诡端的远星，细听着湖边 暄闹的蛙鸣和水面丝丝的水為，似乎感到一种自然的慰藉， 顿时也就忘记了生活中的不幸。忽然，他觉得后背被触动了一 下，扭头一看，是妻子正将一件上衣披在他的肩上。妻子说，
“别发愁啦，张启二哥会给你做主的！”
刘玉清的眼睛随之亮了一下。
的确，张启书记再次为刘玉清撑腰了。
在党员评议会上，张启多次向全体党员介绍了刘玉清艰 苦创业的事例，并给刘玉清发言的机会。刘玉清摆了几个问 题，用事实说服了那些人。最后，因买车问题又争执不下。 关于买车的问题，大家的争论进入了白热化。有人说, “群 众对厂里买面包车十分不满。我们农民开了个这么个副业摊 子，搞好生产是第一位的。买面包车有必要吗？刘玉清同志 忘乎所以，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群众能放心吗？”
对，玉清同志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深刻检讨！你是 党员，不是普通老百姓I ”又有人附和着说。
也有提意见温和些的，“玉清啊，认个错吧！你的鬼脾 气也该改改啦！”
等同志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了，张启才大声地说* “现 在，我说几句。我只谈我个人对买车这件事的一点看法。 我觉得刚才大伙的发言有些偏激，玉清有毛病没有？我也说 有，人无完人嘛！可就买车这件事来说，玉清并没有什么错 误。大家想想，玉清为什么要操持买这部车？他的出发点是 什么？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坐车，讲排场，讲享受，而是为了 接送教学、传艺的师傅们方便。现在，我们的企业越来越有 生机，年年有发展，天天有进步！但是，我们仍不能忽视一 个致命的关键问题，那就是技术力量的壮大！要想壮大技术 力量，我们不可能送每一名工人去上大学，只有清外地名师 来厂传帮带，来厂讲学，来壮大我们的技术力量！玉清独具 慧眼，率先看出了这一点。我们应该为有玉清这样的好党员 而庆幸！可是，有些人却那么不理解他，那么不理解如何才 能发展企业！”张启有些激动了，顿了一顿，又说，《企业 竞争十分激烈，相应的各地厂家的技术人员也就身价百倍！ 为什么呢？因为企业的竞争，其实质就是技术的竞争，人才 的竞争！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爷爷告奶奶的，甚至玉 清都给人家磕头作揖才请到了那些专家！挂上钩儿可不容易 哩！我们求人家，总不能让人家挤火车、挤公共汽车来咱厂 里吧？靠面子，一回行，两回行，可三回人家就得琢磨琢磨 我们啦！我们有许多同志，没有亲自干过发展企业这一行， 没有体验过其中的酸甜苦辣呀！从这一点看，我说玉清买车 是对的！”
“你袒护他！你包庇他！ ”有人不同意张启的意见，急 火火地吼道。
也有人说：《张启书记说的也在理儿……”
可马上又有人反驳I
«这理儿是两说着。打着请工程师的幌子，买车是为自 己坐#也不能说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吧？ ”
张启接着这个话茬儿说：
“我看这种说法本身就没有水平。厂长就不能坐汽车 吗？现在是干经济，不是去地里送大粪。时间就是效益。厂 长因联系业务坐坐车也是无可非议的！”
这时，刘玉清心里涌起一阵狂潮。他听不进那些人的咒 语，要在以往，他早就火了，早就冲上去跟那人打上一架C 可他却竭力抑制着自己，他毕竟已是一名党员了。他从张启 的身上看出了一股前进的力量和希望。他久久地沉默着。
买车是浪费！ 8万也太贵啦！"又有人说。
这是买车人的能力问题J不在议题之内。〃张启摆摆 手说。可又有人尖厉地逼问，
“就算买车对，也得跟人商量呀？刘玉清自做主张，这 也是不对的！”
张启一口咬定：‘他跟我商量过。是我同意的！”
“你，你肯定得了刘玉清的好处！"有人声嘶力竭地
说。
张启沉吟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说8
说我得了刘玉清的好处，这一点我不必多说什么。我 只是说，我做为村支书是支持刘玉清干攀业的，因为他是一 个能人，我觉得他•有能力使咱七街脱贫！至于他行贿，我受 贿，我无从解释。解释也没有用！这个问题，我欢迎同志们 调查！请拿出证据来！告诉大家，我问心无愧，我相信自己 的党性，我相信我的人格！”
“你们之间有事儿，我们咋查？ ””
最后还是争执不休。这种争吵，这种由小农经济向商品 经济过渡时期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是农民的心态对急骤发展 的社会的一种焦躁不安，一种困惑不解，一种不明的发泄。 会议只好不欢而散。这一争论传到镇党委书记唐惠民的耳朵 里，他亲自来到了七街，参加了他们的整党会。唐惠民书记 不愧为党的好干部，他敢于启用人才，又能为,干将〃们做 主、撑腰和打气。他喜欢干事业的人。他在小镇创业之初， 独具慧眼地发现了张继国，董济歧等能人，使胥各庄镇从严 冬走向了明媚的春天。接着，他又启用了高喜江、刘玉清、 王幼林、刘建立等开拓者。他不仅赋使命予他们，而且时刻 关心着他们的思想和生活。每当沉重的压力朝着他们压来 时，他总是象父母爱护儿女一样替他们分忧解愁，替他们分 担压力。今天，唐书记听完七街党员对刘玉清买车事件的意 见后，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希望大家在这次整党中，真正反思过去，展望未 来。就我们全镇来讲，凡年改革，确实带来历史性的巨变。 我们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农生产中闯入了经济大世 界。我们的党员都在进行着一次洗礼和考验。实践证明，我 们的大多数党员是过得硬的。特别是这一批能人的涌现，给 全镇带来了生机和活力。在我们七街，玉清同志就是党员里 的能人！七街能有今天的变化，没有玉清是很难想象的。当 然啦，我们共产党人都是唯物主义者，群众的力量也是不可 低估的！但是，没有能人，没有开拓创业的带头人，就什么 事情也干不成！同志们哪，能人不多，冒出一个不易呀！我 们整党，是促使我们每一位党员的党性更强，干事业的劲头 儿更足！如果我们固守着旧的观念去评判今天的是非，不仅 达不到整党的目的，而且会挫伤我们党员冲锋陷阵的积极 性！我们的任重而道远，士气可鼓不可泄呀！ ”唐惠民谈到 这里也激动了。
«唐书记说的有道理。但是，因为'能人'就可以独断 专行吗？能人哪都是光的吗？没有一点毛病？ ”又有人提出 异议。
«在买车问题上，刘玉清不承认错误，我们就是不答 应！”又有人喊。
张启望着喊叫的人，心中无比焦虑，又无可奈何。
唐惠民虎起脸，“霍”地站起身，'啪"地一拍桌子， 吼道：
“别嚷啦！你们这不是整人的态度吗？不干事儿的.反 倒整干事儿的！我说，人都有毛病。如果啥事不干，当然就 看不出他的毛病来！干事业就得允许有毛病！但这毛病，要 看什么性质的毛病！刘玉清没贪污行贿，没搞，破鞋'，没 犯党纪国法！不就是想为厂子买辆车么！企业没车行吗？去 外地接工程师没车行吗？如果谁还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
我们倒要看看他当厂长时该怎么办！ ”
人们目瞪口呆，立时鸦雀无声了。
这时，刘玉清的心头不禁泛起一股热流。他看到了一颗 坚持真理的心。他的眼睛里充溢着一阵阵酸楚，一阵阵幸 福。唐惠民凛然正坐，仍是满脸的雷雨寒风。他说： ？
“买车风波该平息啦！我建议，如果厂里经济允许的 话，还可以继续考虑买车的事！玉清啊，你要正确地对待大 伙的意见，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还得干。不干 就没有出路！我们七街的全体党员都应该帮助他！这年头 儿，干点事业难呐一一”
张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了，微微地舒展开眉头。在场的 党员，都低头沉思着，没人再提反驳意见。
唐惠民笑了。笑容在他眼角淤出波纹。张启缓缓走过 来，握住唐书记的手说：“感谢唐书记为我们指破迷津哪！ 不然，我们这个会永远开不完啦！”
唐惠民笑道：
'不能感谢我。张启呀，这是我们当书记的应做的工作。 现在，我们就是应该理直气壮地为第一线拼搏创业的改革家 们保驾护航啊！这是时代赋予我们党务工作者的职责！”
张启郑重地点点头。
这一切，刘玉清都看在眼里。他眼睛里的那一抹屈辱和 悲愤消失了。他眼前呈现出的是一片彩虹。他暗喑庆幸自己 的命运好，遇上两位好书记。他的眼里几乎要涌出兴奋的热 泪来。他忽地感觉世界变小了，几乎盛不下他的快乐和壮志 了。他的双手绞握成一个铁郷头似的心拳。心拳嘎嘎地响. 仿佛在说，玉清啊，大胆地干吧！往前走，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