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烈记
        北宋末年,太上皇赵佶、皇帝赵桓昏庸无能,国内战乱迭 起。金军趁机南侵,掠走徽、钦二帝,灭了北宋。康王赵构逃到 江南,建立南宋王朝,定都杭州。
        陕西延安有一少年,姓韩名世忠,父母早亡,家境虽然贫 寒,但他年少志高。长到十八岁,不但身体魁伟,而且武艺高 强,韬略过人。有一天,韩世忠找到好友张俊说:“国难当头,正 是朝廷用人之际,你我二人不如前去投军,报效朝廷,也好建 功立业,光宗耀祖。”那张俊老家在秦州,也是只身一人,因家 中贫穷,流落至此。听了韩世忠的话,欣然答应。于是,二人一 起动身直奔江南。
        二人」路跋涉,来到军事重镇——京口。他们找了一家小 客店住下,四处打听招兵的消息。几天过去了,眼看盘缠已尽, 从军之事却毫无眉目。这一日,二人正在着急,只见店小二推 门进来说:“二位客官,官府现在征派民夫,我家该岀二人,里 长已来催了多次;出不来人就得交钱。小店等着钱用,只好请 两位先把这几日的店钱算了。”韩世忠忙说:“小二哥,眼下我 们实在拿不岀钱。我二人是准备投军的,待以后得了功名,定 以千金报答。”这时店主人正陪里长走了进来,听了韩世忠的 话,马上说:“二位客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您看,里长已来 多时了。”韩世忠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便对店主人说:“老板,我城中有位朋友,我可以让他雇两个人先替了你的夫役;钱, 我们以后再慢慢还,如何?”实际上,是想由他二人暂替店主充 两天夫役。店家无奈,只好答应了。
        二人随大队民夫去挑军粮。他们听说兵马大元帅王渊正 在招兵,立即前去应招。元帅大帐内,王渊端坐正中,头戴银 盔,身穿战袍,方面大耳,二目放光。背后四名武士分立左右。 气势甚是威严。王元帅看了看帅案前的这两名青年,心中暗 喜,问道:“二位何处人氏,姓甚名谁?”二人前后作答。王元帅 听罢,心想,那韩世忠魁梧雄健,谈吐不俗,日后必是国家栋 梁。那张俊貌似精明,却内藏奸诈。我今留下韩世忠,那张俊 却不能留。想到此,说道:“军政司,为韩世忠补上姓名。”又对 世忠道:“本帅暂命你掌管二千铁骑,你若不负我,日后定有重 用。”韩世忠谢过王元帅,起身站立一旁。元帅又对张俊道:“我 给你一封文书,带着它去朝廷听用吧。”
        韩世忠留在军中,深受王元帅喜爱。这一天是个节日,韩 世忠想,元帅平日待我甚厚,今日我应早去府中伺候。来到元 帅府,他见天色尚早,便坐在廊下等候,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这时,一位年青女子来到帅府,刚想进帐,忽然听见龙吟 虎啸般声音从廊下传出。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廊下一只斑斓 猛虎正垂头熟睡。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她转身就逃,迎面正 撞上几个巡逻的军士。她气喘吁吁地指着廊下说道:“不…… 不好了,那边……廊下正睡着一只大虫! ”军士们顺她手指的 方向看去,不禁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明明是个大活人,怎 么说成是大虫? ”那女子再看,确实变成个人,心中不免暗暗吃 惊。见军士们笑着离开,她便轻步来到廊下,推醒世忠。世忠 见眼前一位美貌女子亭亭玉立,揉揉惺松的睡眼,问道:“姑娘 为何把我推醒?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请大哥随我到甘露寺走 一趟。”世忠心中疑惑,又一想:一个柔弱女子,看她能奈何于 我?去就去。到了甘露寺,那女子请世忠落座道:“恕我冒昧, 请问大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 ”世忠疑惑不 解地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作了回答。那女子又问道:“大哥可曾 婚配?为何从军呢? ”世忠回道:“家中贫寒,尚未娶亲。我从军 是为了抗金保国,建功立业。”那女子听了,暗暗点头。心想,适 才自己视他为虎,此人必非凡人,若能与他结为夫妻,岂不终 身有托?想到这里,便说道:“小女子很仰慕大哥的豪爽不凡, 不知大哥肯不肯到寒舍一叙?"世忠反问道:“我尚不知姑娘的 尊姓芳名,仙乡何处,叫我如何去得? ”那女子脸一红,笑道: “我姓梁,名红玉,家住平康巷内。”说完,将一些散碎银两和一 只金钗递给世忠道:“这点银钱请大哥笑纳,添置件衣服吧。”
        那梁红玉本是东京人氏,只因金兵入侵,举家逃至京口避 难。梁母本是妓院的老鸨,到了京口便想重操旧业,却因人地 生疏,找不到合适之人。她见女儿美貌绝伦,且琴棋书画无不 精通,便想让女儿做摇钱树。怎奈女儿性情刚烈,宁死不从。对 纷纷来求亲的富家子弟,红玉更是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今遇 世忠,却一见钟情。红玉高高兴兴回到家中,禀明母亲,想不到 母亲听后却极力反对:“放着那么多富家子弟不嫁,却要嫁一 个穷军汉,不行!”红玉好说歹说,梁母就是不答应。红玉见别 无良策,只好说道:“若母亲执意不允,女儿就削发为尼。‘'梁母 知道女儿的脾气,只好睿应,命丫环准备酒菜,招待韩世忠。酒 过三巡,梁母对世忠说道:“韩官人,我家小女今年十六岁,虽 为歌妓,但她性如烈火,卖艺不卖身。今见你英俊诚实,有意托 付终身,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韩世忠听了,心里一沉:这样一位女子怎么原是个歌妓?又一想:我韩世忠家贫如洗,有个女 人肯嫁我,也就不错了。再说这位梁红玉性烈如火,很少烟花 女子的造作矫柔之气,绝非等闲之辈。想到此,便应允道:“承 蒙姐姐厚爱,只是小生一贫如洗,怕姐姐跟我受苦。”梁母道: “这是缘分,我一根线头也不要你的。今天正是良辰吉日,这就 为你们完婚。”
        婚后,世忠便住在梁家。那梁母虽成全了韩世忠、梁红玉 的婚事,但见世忠确实一贫如洗,总是不冷不热。婚后半月,梁 红玉去南海烧香还愿。梁母竟趁机对韩世忠大加挖苦。韩世 忠乃是刚烈青年,一气之下,搬离梁家。恰在这时,红玉降香回 来,问明原因,又气又恨道:“有女儿就有女婿,她容不得你,我 也就不回那个家了。”世忠道:“娘子暂且回家,待为夫混出个 样来,即来接你。”红玉无奈,只好含泪告别世忠。世忠刚进军 营,便听旗牌官传他:“元帅有请。”韩世忠忙进帅府拜见元帅。 王元帅道:“韩将军请起,到本帅近前来坐。”待韩世忠坐定,元 帅又说:“本帅已奏准圣上,封你为武节郎,做本帅的先锋官。” 韩世忠赶忙倒拜谢恩。王元帅又告诉韩世忠,近日就要出兵, 要韩世忠速作准备。
        岀了帅府,韩世忠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 诉爱妻红玉。于是他身着官服.在旗牌护卫的簇拥下,威风凛 凛来到梁家。红玉母女又惊又喜。梁母赶忙吩咐准备酒筵。一 家人边饮酒边叙着家常,好不惬意。这时,忽见军士来报:“先 锋官大人,元帅有令,命你即刻起兵! ”梁母一听道:“刚回家就 走啊,不能缓一、二日吗?”梁红玉忙说:“官人现已是朝廷命官 了,应以国家大事为重。”世忠点头称赞道:“还是夫人说得 对!”韩世忠率两千铁骑平定叛乱,战功卓著。皇帝闻讯,龙颜 大悦,封他为“浙江宣抚史”,“鄆延路总管”、“平寇大将军”,并 准于衣锦还乡,光耀门庭。
        早有快马将这一消息报知地方官和梁家。梁家准备了丰 盛的欢庆酒筵,举家岀迎。韩世忠在迎候的人群中搜寻半天, 也不见红玉,便问身旁的丫环道:“怎么夫人没来?” 丫环施礼 回道:“恭喜老爷,夫人为老爷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少爷! ”世忠 听了,好不欢喜! 一进家门,便叫道:“我那儿子在哪里?夫人, 夫人! ”就见屏风后面,红玉抱着婴儿走了出来。韩世忠看看儿 子,又看看红玉,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红玉娇嗔地说道: “看你,还不快给咱儿子取个名字! ”世忠想了想道:“就叫他颜 直吧! ”说着一家人入席欢筵。
        正喝得高兴时,有人来报:“门外有一军士,说有紧急军情 要面呈老爷。”韩世忠放下酒杯说道:“宣他进来! ”并示意梁氏 母子到后堂回避。来人递上一封书信。韩世忠看罢,“啪"地一 声,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诛此二贼,誓不为人! ”又 对送信的军士说道:“你马上回去,告知你们张老爷,说我马上 发兵讨贼。”那人领赏后走了。梁红玉上前问道:“老爷,什么 事? ”韩世忠说:“那军士乃是张俊派来的信使。张俊在信上说, 苗傅、刘玉颜二贼废了高宗皇上,胁制六宫。为清除异已,他们 乱杀无辜,我的老恩相王渊老将军也被他们杀害,张俊约我发 兵讨贼。”梁红玉问:“老爷作何打算?”韩世忠坚定地说:“朝廷 有此大难,恩相遭此大祸,我岂能坐视!我要立即发兵,讨此二 贼! ”红玉说道:“为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夫人但讲不 妨。”红玉接着说道:“为妻以为,知已知彼百战不怠。老爷对 苗、刘二贼的情况不熟,难以速胜。莫如让为妻带着公子去朝 中,以探视太后为名去卧底。那二贼见我母子,必掠为人质,胁 迫你助他们成事,你阳为应允,阴修战具,出其不意,必能擒此 二贼。"韩世忠说:“这样太危险了。”红玉道:“自古为臣尽忠, 为子尽孝。今圣上有难,我们理应以身报国,我随机应变,不一 定有危险。”韩世忠沉吟良久,方才应允。
        夫妻二人依计行事,终于平了叛贼,解救了皇帝和众多忠 臣良将。高宗挽着世忠手臂说道:“朕之复位,唯你之功! ”他传 下旨意,擢升韩世忠为检校少保武胜昭庆节度使”、“御前左军 都统制”之职;封韩夫人梁红玉为“梁国夫人”,也享受国家俸 禄。韩世忠谢过皇恩,又为王渊老将军请封。皇帝立即传旨: 王将军钦赐御葬,封其子为“殿前统制”。第二天,韩世忠率队 返回京口,整日里却忧心忡忡。梁红玉询问道:“不知老爷有何 心事?"世忠叹了口气说:“我大宋王朝真是内忧外患,不得安 宁。如今金国军队已打到长江对面,集结了数百只战船,不日 将进犯江南。”红玉听罢低头沉吟。世忠又说道:“今晚我准备 到金山龙微寺与月心长老话旧。”夜晚,乘着皎洁的月光,韩世 忠来到了金山龙微寺。
        韩元帅随月心长老登上金山,察看地形。见龙王庙地势险 峻,便对副将苏德说:“金兵今日在对岸扎营,那金兀术明晚必 来金山窥探我军情。你可带三百人伏于庙中,听到鼓响从庙里 杀岀。”又对偏将解元说:“你领三百人伏于江边苇丛中,听到 鼓声向庙里冲杀。” '
        第二天晚上,金兀术果然与军师哈迷赤等四人偷偷登上 金山,直奔龙王庙。刚进庙门,忽听鼓声大作,杀声四起,兀术 大惊,夺路而逃。苏德、解元率部内外夹攻,生擒了两名金将, 金兀术、哈迷赤拼命杀开一条血路,逃回营去了。苏、解二将回 营交令。韩元帅道:“那兀术果然厉害,我六百人竟然还拿他不 着。”梁红玉说:“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那金兵不识水战,我 们明早突袭,必获全胜。”世忠一听连声称赞。梁红玉趁机请求 从军。韩元帅打量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笑道:“本帅就收留了 你。”
        第二天一早,宋军船队向江北进发。为首的一艘船上,一 面大旗在江风中猎猎飘扬,上绣一个斗大的“韩”字,在朝阳下 熠熠生辉。韩世忠、梁红玉夫妇并肩站在船头。宋军将士各个 摩拳擦掌。
        那金兀术昨晚虽险些丧命,但他自以为有十万大兵,根本 不把韩世忠的八千人马放在眼里,指挥数百只战船向宋军杀 来。宋军虽精于水战,但人少力单。金兵战船仍像潮水般涌来。 梁红玉见状,亲自擂鼓给宋军将士们助威。将士们见夫人亲自 击鼓,各个勇气倍增,一当十,十当百,拼命冲杀。金兵渐渐支 持不住,纷纷溃逃。金兀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十万大军竟会 败在韩世忠八千将士的手下。他见大势已去,也慌忙败走。宋 军乘胜追击,一直把金兵赶进了黄天荡。
        韩元帅知道黄天荡是一条死港,能进不能岀,于是命令将 士们:“停止追击,守住荡口”。金兵进荡后,方知是条绝路,急 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岀于无奈,只好派使者求韩世忠放一条生 路,韩世忠根本不予理睬。就这样,在黄天荡把金兵围困了四 十多天。在绝斗中,金兀术采纳了部下士兵的建设,用了一天 功夫,挖通了老鹳河故道,金兵才得以由老鹳河故道死里逃 生。
        韩世忠大败金兵,急坏了奸贼秦桧。秦桧想,我与金国相 约,助金兀术夺取中原。自兀术发兵以来,势如破竹,战无不胜,只有韩世忠和岳飞坏我好事,必须除此二人。有一天,韩世 忠忽听岳飞被秦桧、张俊等奸贼诬陷入狱,怒不可遏,气冲冲 赶到秦相府与秦桧辩理:“那岳元帅乃国家栋梁,难得的忠臣。 如今却有人干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这是什么居心!''那秦 桧百般狡辩。韩元帅怒斥道:“我大宋江山必亡在你们这些奸 贼之手,我要奏明圣上,明辨忠奸。”
        韩世忠上殿面君,为岳飞伸冤,不料昏庸的高宗不但不 听,还替奸贼辩护。一气之下,向朝廷递交了辞呈。秦桧见韩 世忠辞官,心想:这倒省去了老夫许多麻烦,便立即批准。
        韩世忠辞官后与梁红玉隐居西湖。十年后,高宗皇帝念韩 世忠、梁红玉忠义双全,功高望重,特加封韩世忠为嶄王,梁红 玉为新王夫人,封其子韩颜直为输林院大学士。
        (赵宏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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