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奇 观
                宋朝某年春,开封府祥符县书生马镰邀友简日章、温启新 等在曲水园饮酒,平素嗜酒如命又很狡黠的姜念兹姗姗来迟。 马镰道:“姜兄迟到,理当罚酒三杯。”姜念兹有意和他开个玩 笑,便道:“马兄见谅,刚才小弟因陪嫂夫人喝酒,故来迟了。” 稍顿,又故意挤眉弄眼地问道:“马兄,嫂夫人下身怎么那么 凉?倒是尊婢春儿的胸口暖和。”众人见其玩笑开得太过分,嚷 着要罚他喝冷酒,他却一本正经地连连作揖,口中胡谄道:“使 不得,使不得!小弟刚刚行过房事,喝冷酒会要命的。”马镰听 了,满腹狐疑。
                宴毕,马镰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马上对妻婢进行验证, 果然如姜念兹所言,便信以为真,暗嘱书童去姜家察看情形。
                再说姜念兹宴罢回家,突然病倒了,急忙派人去请医生。 半路上,那庸医碰上了马家书童,便向他探听姜念兹得病的根 由。书童鄙夷地答道:“行房后喝了冷酒得的呗。”到了姜家,那 医生把了把脉,便确诊姜念兹得了阴虚症,宜用大补,并开具 药方。谁知姜念兹按药方服药后,病势恶化,没两天就死了。
                马镰得知念兹已死,更加确信酒席上说的话是真的,心中 大怒,立即把妻子休了,又将春儿送给襄城罗万象作妾。
                马妻有冤难申,便央温启新作证,到开封府控告姜念兹。 府尹包拯接状,想到此案须有被告供词方能审得明白。但被告 已死,怎么办呢?包公稍加思索,便写了一纸文牒,又取出宝物 ——伏阴枕,让温启新拿着去城隍庙,先把文牒在香炉里焚 化,然后枕着伏阴枕躺在神厨下面。朦胧中,见一座大庙。启 新走进去,一名鬼吏迎面而来,喝住启新道:“你来这里干什 么? ”启新说明了原委。鬼吏道:“城隍爷到岳庙办公事去了。姜 念兹现被锁在辕门前。”启新来到辕门前,见念兹蓬头垢面,披 枷带锁,苦不堪言。枷上赫然写着:“酒后狂言,拆散人家夫妇 之犯人姜念兹。”念兹一见启新,就哭诉在阴司所受的惩罚,后 悔莫及。启新说明来意,念兹立即写就供词,交付启新……启 新一觉醒来,见胸前果有一纸供词,即刻拿了回禀包拯。
                包拯看了供状,吩咐升堂,传马妻、春儿上堂。包拯问她们 道:“那天姜念兹到你家时,你们正在干什么? ”春儿抢先回答: “回大人,当时主母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乘凉,'婢女在炉子前煎 茶。姜念兹听说我家相公不在就走了。”包拯听了,点头道:“这 就是了。”取岀念兹供状,令马镀过目。马镰刚看罢,供状忽然 变成白纸一张。马镰大骇,深悔自己轻信狂言,休妻逐婢。当 即将妻子接回家中。
                罗万象官拜太常卿,现休假在家。容姿娇美的春儿初来罗 家,就受到万象的宠爱。罗妻死后,春儿便被扶为正室。
                盛夏的一天,春儿在碧梧轩午休。万象外出回家,送给春 儿一束并蒂茉莉花。春儿很喜爱,拔下一支金簪插在花束里, 命丫环养在水壶内。夫妇俩边喝冻茶边闲聊。
                这时,泥瓦匠倪阿措正在园中砌墙。烈日当空,晒得他汗 流浹背。万象便唤丫环给他送些凉茶,自己偕春儿径往荷亭乘 凉。丫环无意中把凉茶倒入养花的水壶里给倪阿措送去。阿 措见壶内的并蒂茉莉花,暗忖道:“莫非女主人喜欢上了我,叫 丫环以花传情?当即将金簪插在自己的发髻里。整个下午,他无心干活,只是盼着早些天黑;好与春儿幽会。
                夜幕渐渐降临。晚饭后,倪阿措洗过澡,偷偷向春儿卧房 溜去。来到园子里,见仆人罗全的鞋子晒在那儿,当即脱下草 鞋,穿了罗全的鞋子,蹑手蹑脚闪进春儿卧房。见房内无人,阿 措脱鞋上床,躲在帐子里。这时,罗万象乘凉有些累了,就先春 儿一步回卧房休息。他进到房里,懒得点烛,掀开帐子就上床。 帐中的阿措辨出来人是罗万象,慌忙下床,光着脚夺路而逃。 万象大吃一惊,急唤丫环点上蜡烛,满屋搜寻,见床前有双鞋 子,认得是仆人罗全的,心中怀疑春儿与罗全通奸,就心生毒 计,立即写一封信,派罗全急送县尉;同时,将鞋子密封在匣子 里,叫春儿打开来看,并逼她招认奸情,令其自尽。春儿一再遭 冤,自怨红颜薄命,含恨自缢而死。
                却说襄城县尉接到万象急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仆人 罗全勾结大盗,阴谋抢劫主人家,请即拿下法办。”县尉看了即 令手下把罗全抓起来,连夜审讯,逼问口供。罗全虽屡遭严刑 拷打,但宁死不肯屈招。这时,差役来报:“包大人岀巡,已抵本 县。”县尉令将罗全收监,急忙领人前去迎候。
                包拯进衙刚坐下,忽然一阵怪风卷过,吹坍一堵墙壁,暗 想此处必有奇冤。县尉急召泥瓦匠重新砌.墙,'来者正是倪阿 措。他见堂上一名大官在审阅案卷,就一边砌墙,一边问督工 的县吏:“那个大官是谁? ”县吏道:“他就是断案如神的包青天 包大人。”阿措脱口说道:“他再神,也断不清罗全的案子! ”县 吏追问:“那你知道是谁干的?阿措自知失言,慌忙答道:“箸帽 下自有人。”堂上的包拯听了,喝令左右速将阿措拿下。左右一 拥而上,无意中碰落了阿措头上的帽子,露岀了头上的金簪。 包拯一看,料定必是女人之物,喝问道:“这闺中之物你由何得 来?”阿措回说是从罗家拾到的。包公又问:“是从罗家哪里拾 到的?”阿措回说是从丫环给他送凉茶的壶中得到的。恰在这 时,罗万象来拜会包拯。包拯让他隐在后堂。然后,急传罗家 丫环上堂,辨认金簪。丫环一下认出那支金簪。包拯问道:“既 然这金簪是你家主母的,插在茉莉花束中,又怎么会到倪阿措 头上去了呢? ” 丫环略一回想,马上回禀包公:“那日是我疏忽, 用养花的壶送凉茶给倪阿措的。”阿措见事已败露,又怕受刑, 便招出了换鞋进房的全部经过。
                罗万象听了,后悔莫及。包拯将罗全当堂开释,并派人看 视春儿尸体,见仍温软,立即用随身宝物急救一会儿就活了过 来。罗万象、春儿、罗全三人对包公千恩万谢,拜别包公回家去 了。
                却说仪封县监生钱不废,系钱塘县已故教授钱琼之子,性 悭吝,有妹东珠,待字闺中。又有堂妹西珠,已许配简日章,尚 未成婚,寄居在不废家中。东、西二珠出生年、月、日均相同,只 是时辰不同,两个女孩相处得很好。
                秋天某日,两女想斗蟋蟀玩。西珠差丫环到花园里捉蟋 蟀,不小心碰断了土地神座上塑像的手臂,当时亦未在意。这 天,星相术士仇面遢从钱府门前经过,不废之母请他为两女算 命。仇邇遢问了两女的生辰八字,推算道:“西珠命宫主贵,将 来能当夫人;东珠寿限已到,将于九月初一去世。”钱母听说女 儿将死,很是焦虑,要请和尚为她打醮。儿子钱不废吝啬钱财, 坚决不肯,深恨遡遢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到了九月初一,阴司命土地神勾摄东珠魂魄。土地神为雪 折臂之恨,故意勾取了西珠的魂魄。这样,西珠暴亡,东珠则安 然无恙。这时禍遢又打门前走过,不废见了,对他肆意辱骂,继而乂动起老拳,失手击中要害,it遢倒地而死。不废见出了人 命,慌忙把尸体抛入自家花园的池塘里,伪装成避遢失足溺水 而死的样子。正值东珠在园中游玩经过池边,见有人溺水,急 忙唤人打捞,放在牡丹花下,设法抢救。
                再说土地神勾了西珠的魂魄,先去灶神处签押。灶神见是 西珠,便说道广她们两姐妹的生辰年、月、日是一样的,你可不 要弄错了人! ”土地回答:“没错!你快签押吧,我等着去交差!” 灶神回道:“那你自去阴司交差吧,我可不敢签押。”土地神没 法,只得去了阴司。这时仇避遢的魂魄也赶到灶神前诉冤。灶 神问明了实情,就向阎罗王作了禀报。阎罗王即行核实,然后 下旨:“东珠有救人之心,着延寿二纪(24年),西珠与遍遢寿 限未到,即刻还阳。”西珠与遍遢谢恩毕,怕时间过长尸体腐 烂,无法还阳,就急匆匆赶回钱宅,忙乱中魂魄进错了躯壳,结 果,西珠醒来后,讲话是仇诚遢的声音,说的全是仇诚遢的事; 而仇it遢的声音是西珠的,讲的又都是西珠的闺中之事。
                时逢朝廷开科取士,简日章赴试途经仪封县,顺便来钱家 完婚。钱不废见西珠疯疯癫癫,就自作主张改把亲妹东珠许配 给日章,吩咐张灯结彩,邀集亲友,操办婚事。
                拜堂时,仇it遢突然冲上堂来,一把扭住新郎,燕语莺声 地骂道:“简日章,你不该违情勃理,不娶西珠娶东珠。”日章大 惊,急忙叫钱不废。这时又见西珠跑过来,抓住不废就打,口中 怒骂道:“我仇避遢跟你有何冤仇,竟要把我活活打死,还要抛 尸池中?”众人急忙劝架,但西珠似乎力气很大,众人拉扯不 开。               
                两簇人互相缠扭着来到包拯堂前,请求公断。包拯先审西 珠和仇诚遢,听了姓名及告状原由,便发现了差错:男的自称 西珠,告简日章停妻再娶;女的自称仇it遢,告钱不废无辜杀 人。包拯听了,茫然不得其解。再问简日章时,回称:“婚事系 钱不废主持,其余一概不知。”又问钱不废杀人事,不废谎报: “是西珠在说疯话。”经过一番详细询问,方知仇逾遢和西珠二 人都是死而复生,还阳时投错了躯壳。于是包拯拔岀尚方宝剑 在案上一指,并大喝一声:“你们的魂魄都走错了躯壳,速速还 原! ”两人应声倒地。
                包拯令关上大门,将两具躯体分置于两廊,然后取出两件 宝贝一一伏阴枕和赴阴床,分别垫在两具躯体下,自己权充阎 罗王,拘来两人的魂魄,问明情由,着令各归本体。钱不废误伤 人命,被打了一顿,判刑三年,并罚出一百两银子给仇避遢调 养身体。两女都嫁给了简日章。日章赴考,中了解元。
                简日章的朋友、陈留人宁廉,考中进士,官拜广州府香山 县令。赴任时,因路途遥远,将妻子和老母留在家中,由老仆宁 忠照管,自己仅带仆人宁孝同行。
                到任后,按惯例吩咐安排祭礼,择日参谒孔庙。衙中书吏 提醒他:“老爷,最好先去祭谒安黎大王。”宁廉问:“那是何方 神圣?”书吏道:“这尊神是本地的,能降人祸福,厉害着呢!每 年都要用童男童女祭奠的。”宁廉暗忖,那神必系妖邪,便带人 去察看。但见塑像面目狰狞凶恶,便喝令手下毁像焚庙。
                妖邪愤恨异常,设计报仇雪恨。它先变成宁忠模样,拿着 讣告到县衙向宁廉报丧,伪称宁母亡故。宁廉见了讣告,泣不 成声,忙把公务交付帮办代理,并上表报了丁忧,自己匆忙回 家奔丧守孝。行至途中,宁忠忽然不见了。恰逢大雪漫天,路 途艰辛,苦不堪言。
                妖邪半路溜走,赶赴京城,依然变成宁忠模样,跑到吏部 衙门,状告宁廉谎报丁忧,擅离职守,应治不忠不孝之罪。
                再说宁廉长途跋涉,一路艰辛,急急赶到家里,只见母亲 康健如常,便责问她为何差人谎报凶讯。妻子十分惊讶,说: “没有的事。”宁廉不信,道:“报讯人就是宁忠,怎说没有? ”妻 子道:“怎么会呢?自你赴任后,宁忠就生了大病,这几天刚能 勉强起床,如何会千里迢迢跑到广州去呢? ”宁廉闻言,大惊失 色。这时,一群校尉奉旨到来,进门就把宁廉逮捕起来,押解开 封府。
                包拯奉旨,开庭问案。宁廉被押上大堂,高呼冤枉。包拯 道:“你是在家中被捕的,何冤之有?宁廉就把假宁忠到任所谎 报母丧,半途失踪,真宁忠久病卧床的事一一禀明。包拯听后, 怀疑假宁忠必系妖邪变化,就问道:“你碰到过什么妖邪没 有? ”宁廉一愣,沉思良久想起了“安黎大王”之事,就将经过向 包拯禀明。包拯点头道:“这就是了。”
                包拯奏明皇帝:妖邪作祟,宁廉被骗,叩请恩准赦免罪责。 皇帝准奏,令宁廉速返任理事。宁廉谢恩,急忙启程。
                包拯估计妖邪决不会就此罢休,就挑选四十壮士,取出自 己的一件宝贝——照妖镜让他们带上,命令他们尾随宁廉,发 现情况就动用照妖镜,若系妖邪,务必全歼。
                宁廉急急赶路。正行之间,忽然半路上拥出一群校尉,口 中呐喊:“奉旨擒拿犯官宁廉。”恰在这时,四十壮士赶到,忙取 照妖镜一照,见镜中现出的全是妖怪本相,一声呐喊,群拥而 上,挥刀猛砍,把假校尉统统斩尽杀绝了。
                宁廉脱险后,兼程返回开封府,叩谢包拯救命之恩。然后 到香山县复任去了。
                (周文亚)
                
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