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正还魂记
                国舅曹二依仗自己是皇亲国戚,一向横行霸道,胡作非 为,就连朝中重臣也不放在眼里。四月初六,是他母亲的寿诞 之日。这一天,朝中文武大臣都来祝贺,皇帝也派人送来了贺 礼。那曹二见文武百官差不多全都到了,唯独不见丞相包拯, 心想:朝中大臣都惧我三分,唯独这个包黑子不买帐,今天我 一定叫他好看。正想着,忽听管家喊道:“包相爷到。”曹二抬头 看去,见包拯稳步走了进来。曹二倒背双手,迈着方步,迎了过 去,冷笑道:“你这个包腊梨,架子倒不小,不想来就别勉强,何 必装样子。”包相爷生性耿直,哪受过这种侮辱?只是不便当众 发作,姑且压住胸中怒气。心想:夜等势利小人,暂且不必理 会,等犯到我的手里再理论不迟。想罢,看都不看曹二,昂首挺 胸拉住他走到里面。那曹二还想胡说,他哥哥曹大说:“老二, 你也太过分了,怎能这样对待包丞相? ”又赶忙对包公赔礼道: “包大人,我弟弟刚才太无礼了,还请大人海涵。包相爷道:“国 舅不必多礼,我的脸黑,是不会脸红的。”
                端阳佳节,曹二带着一帮恶奴去看赛龙舟。人们见曹二过 来,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老远。有一对来自外地的青年男女躲 闪不及,恶奴们过去就想动手。曹二见那女子长得十分美貌, 顿生歹意。他喝住恶奴,装岀一副斯文的样子,拱拱手道:“二 位不要怕,我叫曹二,乃是当朝国舅。看样子你们不是此地人, 不知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 ”那男子见走不掉了,只好答 道:“小生是潮州潮水县的秀才,姓袁名文正,这是我妻子韩 氏。因苍山'黑虎大王'起兵造反,到处掳掠,在家不能安心;又 赶上京城举行科考,便携妻来京。不想朝廷因寇乱停了科场, 我夫妻只得暂住旅店。”曹二眨眨眼说:“如想求个一官半职 的,我倒可以帮忙。”袁文正忙问:“真的?”曹二笑道:“小事- 件,不过举手之劳。”袁文正不禁喜出望外:“那就拜托了。”曹 二说:“你们在旅店住多不方便,不如搬到我家去吧。”袁文正 摆手道:“帮助求职,小生已是万分感谢,怎敢再到府上讨扰。” 曹二忙说:“这样说就见外了。”他瞥了韩氏一眼,又说:“谁让 我们有缘呢?走,去店房取行李。”
                来到曹府,曹二命备好酒席。酒席上,曹二用鸳鸯酒壶,亲 自给袁文正满酒。三杯酒下肚,袁文正忽觉腹痛难忍。他一手 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曹二说:“你……这酒……”顿时七窍流 血,倒地身亡。韩氏见状,扑到丈夫身上大哭:“相公!相公! ……”曹二在一旁嘿嘿笑道:“哭什么,美人,他是喝了皇封御 酒醉倒了,以后自然会醒。他就是真的死了,你只要跟着我,保 证要什么有什么。”韩氏一听,气得手指曹二大骂:“你这禽兽! 我们与你何怨何仇,你竟下此毒手?我一定去官府告你! ”曹二 一听嘻皮笑脸地说:“你一发怒就更美了。不过你最好别去告 我,我是谁呀!你告得了吗?不如让我赔你个丈夫。”说完,一 面叫人看住韩氏,一面叫人把袁文正的尸体抬到后花园,扔进 琼花井里,用石板盖住井口,上面又栽上一棵芭蕉树。
                韩氏见丈夫被抬走,疯了似地扑上去。怎奈两名大汉死死 地拖住她,怎么也挣不脱。她拚命地哭着,骂着。哭喊声惊动 了国母太夫人,便寻着声音而来。她见到哭骂的韩氏,问明了 情况,叹了口气说:“你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我定饶不了那 个孽障。”吩咐家奴道:“把他给我叫来! ”曹二进屋,假装糊涂 地问道:“母亲找我有事吗? ”“你这伤天害理的东西,还不给我 跪下! ”曹二见母亲发了怒,只好跪下。国母问:“那袁公子呢? 你为什么无端地就把他害了?'‘曹二见事已败露,把头一低,任 你怎么问,就是一言不发。国母无奈,只好把曹二骂了一顿,然 后对韩氏说:“我很喜欢你,你愿做我的女儿吗? ”韩氏本想说 不愿意,但灵机一动,便点了点头。国母心中大喜。曹二一听 急了,连忙叫道:“母亲……"但国母已领韩氏岀门去了。
                当晚,曹二想去母亲房中找韩氏。刚一出门,便撞上一人, 全身素白,披头散发,七窍淌着血。曹二一见顿时毛发竖起,扭 身想跑,可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他大喊一声: “有鬼!”便昏了过去。几名家奴赶来,把他抬进屋里,连呼带 叫,足有半个时辰,曹二才慢慢醒来。他刚一睁眼就问:“鬼,鬼 走了吗?”未及家奴答话,曹二忽然两眼发直,指着门口喊: “鬼,鬼! ”家奴向门口看去,果见一全身素白,满面流血的鬼, 大睁双眼,手指曹二,凄惨地叫着:“曹二,还我命来!"那鬼正 是屈死的袁文正。这鬼一叫不要紧,从前被曹二害死的冤魂都 被招来了,齐声向曹二讨命,整个曹府一片鬼叫声。直到天快 亮才恢复了平静。这样一连闹了几个晚上。国母吓得魂不附 体,气得大骂曹二。曹大也几次指责曹二。可是,曹二还是嘴 硬:“不就是闹鬼吗?我早请风水先生看过,那鸡巷口风水比咱 这儿好,我们在那建一座新府,不就行了吗? ”曹大问:“鸡巷口 哪有空地方? ”曹二说:“把民房一拆不就是地方吗? ”曹二不顾 曹大等人的反对,吩咐人拆了三百多间民房,起造新府,要比 旧府高五尺,宽一丈,宣天下五色工匠,限两个月完工。
                鸡巷口的民房被拆,百姓无处安身,纷纷去开封府告状。 包相爷接到状纸,心中暗想:严惩这个恶霸的时机已经到了。
                新府落成,国母和曹大心中非常不安。国母对曹二说:“你 这样做,不是又害了不少人吗? ”曹二却满不在乎地说:“只要 我愿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谁敢管?”
                这时,文武大臣都来庆贺,包公又来迟了。曹二又当众侮 辱他:“包老黑,怎么总是你来得迟?你不把我国舅爷放在眼 里,是不是? ”包相爷说:“不是我有意来迟,只因开封府有一件 官司,三百多人告状,二百九十九张状纸都告你曹二国舅,还 有一张,只怕大国舅也有份。‘'见曹二有些惊异,又接着说道: “我劝二国舅还是不要太狂妄的好。”说完袍袖一甩道:“张龙、 赵虎、王朝、马汉,回府!”国母见状将曹二好一顿训斥。
                却说包公离了曹府,骑马走到半路,忽见一阵鬼风在马前 旋转。他断定这鬼有冤要诉,吩咐张龙、赵虎对那鬼风说道: “俺包相爷日断阳间夜断阴,若是有冤,你就在马前转三个大 圈。”语音刚落,那鬼风果然在马前转了三个大圈。包公立刻拿 笔写了一纸批文,命张龙、赵虎传那鬼风到府司听审。不料那 困风在包相爷马前转了三圈就无影无踪了。到哪儿去传呢?二 人无奈,只得拿着批文,对天祷告。正祷告间,忽然鬼风又起, 刮走了二人手中的批文。两人紧追不舍,只见那批文随风飘 舞,一直飘到曹家旧府后花园的芭蕉树上。张龙、赵虎一见,连 忙回去报告相爷。包相爷立即派了二十名衙役,来到曹家后花 园。他们砍倒芭蕉树,挖岀一块石板,把石板抬开,露岀井口。 往下一看,里面有许多死尸,最上面的那具尸体不但没有腐 烂,而旦面色一点没变。他们立即把尸体弄上地面,抬回开封 府复命。包相爷见此尸面色如生,断定能还魂,便叫人用棺木 装了,好生看守。晚上,他带着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来到城隍 庙中发牒,接受鬼魂投告。时候不大,就听耳边有喊冤之声。赵 虎说道,'有冤就从头讲来,我家相爷会为你做主的。”于是袁 文正的鬼魂申诉了他被害的全部经过。
                包公回到府中,连夜写成奏章。第二天上朝,他突然提出 辞官回家。皇帝纳闷,询问原因。包公道:“有些皇亲仗万岁之 威,残害百姓。臣若不管,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百姓;臣若 执法,龙虎相斗,必有一伤,故只有辞官回家。”皇帝一听,龙颜 顿怒:“何人如此大胆,敢坏朕的名声?包爱卿你且讲来,朕为 你作主C包公乘机奏道:“今有国舅曹二,仗势欺压朝中重臣, 残害无辜百姓。现有奏章呈上,请万岁裁决。”皇上看完奏章, 问:“依爱卿之见,应怎样处治他?"包公答道:“望万岁将他贬 为柳镇二州刺史。”皇帝准奏,立刻传旨下去。然后,又对包公 说:“朕知你一片忠心,公正无私,今朕赐你桃木枷稍桃木琴, 日断阳间夜断阴,黑木枷稍黑木棍,进宫扫皇后,岀殿打皇 亲。”随后又取出一把金剑说:"朕把这把金剑也赐于你,一岀 朝门,你就可先斩后奏。”包公连忙谢过万岁。
                包公以给曹二送行为名,来到曹府,顺便提岀要观赏曹家 旧度后花园。国母因花园里藏有韩氏,耽心她见了包大人喊冤 告腐,便借口花园须要打扫,请包公三日之后再来。包公走后, 国母命心腹家人张清去杀死韩氏,以绝后患。这天晚上,韩氏 刚睡下,便见丈夫站在床前对她说:“娘子,你马上就要大祸临 头了。国母已派人来杀你,你速去开封府找包相爷,不然就来 不及了。”韩氏惊醒,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向门外逃去。迎面撞 上张清手拿钢刀向她逼来。她返身逃回屋里,却被张清一把推 倒。张清说:“你我无仇无怨,我杀你是出于无奈,请你不要怪 我。”说完举刀就砍,那韩氏顿时吓得昏死过去。谁知张清的刀 举在半空,就是砍不下来。张清自知有异,立时心虚。他忙唤 醒韩氏,放她逃岀曹家。
                韩氏来到开封府喊冤,包公立即升堂。听韩氏所说与那鬼 魂的诉词分毫不差,便让韩氏去辨认棺材中的尸体。韩氏一眼 认岀是袁文正,大哭起来。包相爷见证据确凿,便写了一封假 信,只说国母有病,要曹二立即回来。并对韩氏说:“你一定在 曹二到来时告状,要连告三状,你丈夫的冤才能申。”
                曹二接到信后,连忙赶回京城。未及回家,就被包公接到 开封府,说是为他接风洗尘。同时他哥曹大也被请来。正饮酒 间,韩氏按包相爷的嘱咐前来喊冤。连告两次,包相爷都假装 不准。韩氏第三次又来喊冤时,包公把脸一沉道:“好一个不知 趣的民妇,老夫说不准就是不准,你还不回去!”曹二见包公为 他接风,更加得意忘形,根本没把民女告状当回事。心想,都说 包黑子公正无私,断案如神,原来也就这样。不行,我得管。于 是说道:“既有告状的,包大人就应受理,怎么问都不问就让人 走呢? ”包大人一听,忙说:“好吧,看在国舅的面上,今天老夫 就听听你为何告状,状告何人? ”韩氏就把曹二如何见色起意, 毒害丈夫的经过声泪俱下地讲了一遍。包大人听完,故作不知 地问:“你告的是哪个曹二?”韩氏扑到曹二面前L把揪住曹 二:“就是他! ”包大人见曹二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便问 曹二:“国舅爷,可有此事?'‘曹二已抖得说不岀话来。包相爷见 状,起身一拍案桌,厉声问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曹二知道抵 赖不了,只好承认。包相爷见他招供,脸色立变说:“张龙、赵 虎、王朝、马汉,与我拿去曹大、曹二的冠带,各重打四十大 板! ”张赵王马四人依命行事。
                曹二心想:包黑子真是这么大胆儿,他既然敢打我,就一 定敢杀我。想到这,非常害怕。包公命人把冠带还给曹大说: “曹大本来是无罪的,刚才打你是因你治家不严,现在没你的 事了,回家养伤去吧。”说完命人把曹大送回曹府。”然后吩咐: “把曹二枷了,先在大街示众。”
                曹大受责后,心情十分忧郁,心想,兄弟仗势害人,作恶多 端,终于遭了报应。如果他不是皇亲,或许还能安度此生。他 恨弟弟,也恨这个家,打定主意,离家修道。他把想法禀明母 亲,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就离家往终南山去了。
                再说曹二被囚在天牢,准备开刀问斩,这可急坏了国母。 她连忙进宫面见皇后,要皇后救救弟弟。皇后听了立即面见皇 上求情。皇帝早知曹二总是闯祸,本想不管;但见皇后哭成了 泪人,便答应下来,遂派了十名官员去开封府保救曹二。
                十名官员到开封府,磨破了嘴皮,包相爷非但不听,相反, 为提防夜长梦多,索性来了个先斩后奏,命赵虎用钦赐金剑杀 了曹二,然后才去朝中奏明皇上。皇帝一听杀了曹二,心想,杀 得好,我正要除掉他呢,于是说道:“那曹二作恶多端,理应斩 首。”包公见皇帝并无怪罪的意思,不由心中高兴,又奏道:“万 岁,虽然曹二已杀,但此案还没有了结。”皇帝问:“难道还涉及 别人? ”包公道:“那袁文正现在虽已死多日,但我观他面色如 生,一定还能救活。臣斗胆想借万岁的温凉帽一用,去救袁文 正。”于是皇帝命太监取来温凉帽,交与包公。
                包公回到府中,命人打开棺材,抬岀袁文正,把温凉帽戴 在他的头上。那温凉帽乃是皇帝的宝物,有解毒去病、起死回 生的功能。不一会•,袁文正胸部有了轻微的起伏。韩氏见状, 喊了一声:“相爷,我家相公活了! ”便伏下身,轻声呼唤道:“相 公,你醒醒……”好像听见了呼唤声,袁文正慢慢睁开了眼睛, 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在韩氏脸上,轻轻叫道:“娘子……” 那韩氏忙说:“相公,是包大人救了你,那曹二已被包大人杀 了。”袁文正听罢,翻身下床,跪到包公面前:“感谢相爷救命之 恩。”包相爷忙把他扶起来说:“你夫妻暂住府里,等我奏明圣 上,求圣上封个一官半职,也不枉你受此大难。”
                包公又进朝面见皇帝,还了温凉帽,讲了救活袁文正的经 过和自己的想法,皇帝听了大喜说:“朕想封他为五霸诸侯,你 看如何? ”包公忙说:“皇上圣明。”
                袁文正被封为五霸诸侯,怎能忘包相爷救命举荐之恩,夫 妻二人双双跪倒在包相爷面前,说:“相爷使我死而复生,并举 荐封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拜别了包相爷,夫妻二人衣锦还乡,带着随从奔潮州而 去。
                (赵宏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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