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年年间,仪真县有个举子徐继祖进京赶考,路过直 隶涿州。正走得口干舌燥,忽见不远处小村外,有一七十多岁 的老妪,面如秋叶,发若银丝,提一个磁瓶,在井边汲水。于是, 下马上前作揖,求一瓶清水解渴。谁知老妪一见继祖便上下打 量个不停,继而竟老泪纵横,放声大哭起来。听她这一哭,继祖 心里竟像刀割一般。心想:我与这婆婆素不相识,今日见了我, 为何哭得这般难受?
于是问道:“老人家有么伤心事,可否讲与我听听?”
老妪擦擦眼泪,叹口气道:“你可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么?”
“正是。”
“您莫要见笑,刚才是见你容貌与我的大儿子一模一样, 不由想起了往事,故放悲声。”
“令郎现在何处?他因何让你这等伤心?”
“唉!说来话长。老身两个儿子,长子苏云,次子苏雨。十 八年前,云儿得中进士,要到兰溪任县尹。”
“兰溪离我家仪真县不远。”
“当时,我儿媳怀孕将产,随同上任。临行前,我赶制了两 件罗衫,想送给儿子、儿媳。不料在剔灯时,火花烧坏了男衫的 领子。老身嫌不吉利,不曾送给云儿,只把女衫送与了儿媳。谁 知我儿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我令小儿苏雨去兰溪寻访,才知我 儿根本没有到任。因此,朝廷又派高谊前去替补。我儿在高知 县家暂住,想査个实信再回来。哪知雨儿因伤心过度,身染重 疾,也抱憾而亡。高知县修书一封报知于我,老身痛不欲生。幸 亏高知县在信中百般抚慰,并定期送来银两,才得以维持生 计。老身今天见到你时,真如同见到我云儿一般。我想烦您来 年衣锦还乡,差人打听个实信给我,老身死亦瞑目了。”言罢, 又潸然泪下。
继祖听罢,也不觉掉下泪来。遂说道:“婆婆放心,来年回 乡,定探个实信给您。”
苏母忙从家里取来一件白罗衫交与继祖,叮嘱他道:“倘 若有人识得此衫,我儿子儿媳就有消息了。”继祖接过罗衫藏 好,拜别苏母匆匆赶奔京师而去。
到了京师,徐继祖中了二甲进士,选授巡抚之职,衣锦还 乡。这日,他在兰溪巡视。朝廷前任的王尚书宴请继祖。宴罢, 王尚书陪继祖在园中散步。突然有一妇人拦住喊冤,继祖一 问,原来是王尚书家的奶妈,王小的干娘郑氏。继祖令人扶起 郑氏问道:“夫人有何冤情,慢慢讲来。”
那郑氏含泪叹道:“老爷,说来话长。我乃直隶涿州人氏, 我家老爷姓苏名云。十九年前,他得中进士,到兰溪任县尹。那 年我怀孕将产,随夫君前去上任。因须走水路,便雇了一艘船。 谁料那船主竟是强盗,行至黄天荡,伙同其他强盗,砍死了我 家佣人苏胜夫妇,将我家老爷推下江去,把我掳至他家,强行 拜堂成亲。这船主名叫徐能……”
“船主叫什么名字? ”继祖追问道。
“船主叫徐能,他有个弟弟叫徐用。徐用为人却很善良。见 其兄欲行非礼,便派人请兄长到自己家中,将他灌醉,然后跑 到徐能家让朱婆带了我从后门逃走。我们俩人摸黑跑了五六 十里,到了 一口井旁。朱婆推说气喘,坐在井栏边歇息,并对我 说:'苏夫人,二人同行,追兵一到必死无疑。'说罢,趁我不备, 投井而死。我知道,她是为救我而死的。我又跑了一阵,忽觉 腹痛难忍,急忙在一僻静处,生下我儿。因随身未带任何衣物, 只得将自己身上的白罗衫撕下包裹了我儿。因想到若追兵赶 来,母子必会同归于尽,不如将孩子放在路边,或许会遇到好 心人拾了去,还能保住性命。便将一支金钗别在儿的胸前,狠 心扔下孩子,自己又一步步摸向前去。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昏 倒在路上。多亏一位老婆婆相救,并把我引荐到王老爷家当乳 母。十九年来,我受尽懸念之苦,从未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求 巡抚大人明查,为我二家申冤。”
徐继祖听着,早已面如土色,因为那妇人告的正是他父 亲。一会儿,又蓦然想起去年段州路上遇见的那位老婆婆,心 中断定这就是她的儿媳。他万万没想到,苏云竟被自己的老父 所害。此时,他又忽然记起小时上学,常有同学笑自己不是父 母亲生。但自己究竟从何而来,一直不得而知。他接着又想, 我奶公姚大肯定知道底细。想到此,不由心生一计,遂说道: “夫人一家冤情,我一定要査个水落石出,你且在王尚书家暂 住,待我察访清楚,再来唤你。”
徐继祖回到巡抚府,急忙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匆忙 到任未及回家,特迎父亲与诸亲到兰溪相会。路上可差奶公伏 侍。写毕派人乘快马送到仪真五坝街老家。
差人刚走,又有人递上状纸,继祖看罢,更为吃惊,被告又 是老父徐能,原告竟是苏云!状子上清清楚楚叙述了事情的原 委。原来苏云被徐能推下水后,又被另一艘盗船救起。首领刘权,因早想聘个书生做谋士,便留下苏云,以礼相待。苏云无 奈,只得暂留贼寨,但从不为其出谋划策。
于是问道:“老人家有么伤心事,可否讲与我听听?”
老妪擦擦眼泪,叹口气道:“你可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么?”
“正是。”
“您莫要见笑,刚才是见你容貌与我的大儿子一模一样, 不由想起了往事,故放悲声。”
“令郎现在何处?他因何让你这等伤心?”
“唉!说来话长。老身两个儿子,长子苏云,次子苏雨。十 八年前,云儿得中进士,要到兰溪任县尹。”
“兰溪离我家仪真县不远。”
“当时,我儿媳怀孕将产,随同上任。临行前,我赶制了两 件罗衫,想送给儿子、儿媳。不料在剔灯时,火花烧坏了男衫的 领子。老身嫌不吉利,不曾送给云儿,只把女衫送与了儿媳。谁 知我儿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我令小儿苏雨去兰溪寻访,才知我 儿根本没有到任。因此,朝廷又派高谊前去替补。我儿在高知 县家暂住,想査个实信再回来。哪知雨儿因伤心过度,身染重 疾,也抱憾而亡。高知县修书一封报知于我,老身痛不欲生。幸 亏高知县在信中百般抚慰,并定期送来银两,才得以维持生 计。老身今天见到你时,真如同见到我云儿一般。我想烦您来 年衣锦还乡,差人打听个实信给我,老身死亦瞑目了。”言罢, 又潸然泪下。
继祖听罢,也不觉掉下泪来。遂说道:“婆婆放心,来年回 乡,定探个实信给您。”
苏母忙从家里取来一件白罗衫交与继祖,叮嘱他道:“倘 若有人识得此衫,我儿子儿媳就有消息了。”继祖接过罗衫藏 好,拜别苏母匆匆赶奔京师而去。
到了京师,徐继祖中了二甲进士,选授巡抚之职,衣锦还 乡。这日,他在兰溪巡视。朝廷前任的王尚书宴请继祖。宴罢, 王尚书陪继祖在园中散步。突然有一妇人拦住喊冤,继祖一 问,原来是王尚书家的奶妈,王小的干娘郑氏。继祖令人扶起 郑氏问道:“夫人有何冤情,慢慢讲来。”
那郑氏含泪叹道:“老爷,说来话长。我乃直隶涿州人氏, 我家老爷姓苏名云。十九年前,他得中进士,到兰溪任县尹。那 年我怀孕将产,随夫君前去上任。因须走水路,便雇了一艘船。 谁料那船主竟是强盗,行至黄天荡,伙同其他强盗,砍死了我 家佣人苏胜夫妇,将我家老爷推下江去,把我掳至他家,强行 拜堂成亲。这船主名叫徐能……”
“船主叫什么名字? ”继祖追问道。
“船主叫徐能,他有个弟弟叫徐用。徐用为人却很善良。见 其兄欲行非礼,便派人请兄长到自己家中,将他灌醉,然后跑 到徐能家让朱婆带了我从后门逃走。我们俩人摸黑跑了五六 十里,到了 一口井旁。朱婆推说气喘,坐在井栏边歇息,并对我 说:'苏夫人,二人同行,追兵一到必死无疑。'说罢,趁我不备, 投井而死。我知道,她是为救我而死的。我又跑了一阵,忽觉 腹痛难忍,急忙在一僻静处,生下我儿。因随身未带任何衣物, 只得将自己身上的白罗衫撕下包裹了我儿。因想到若追兵赶 来,母子必会同归于尽,不如将孩子放在路边,或许会遇到好 心人拾了去,还能保住性命。便将一支金钗别在儿的胸前,狠 心扔下孩子,自己又一步步摸向前去。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昏 倒在路上。多亏一位老婆婆相救,并把我引荐到王老爷家当乳 母。十九年来,我受尽懸念之苦,从未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求 巡抚大人明查,为我二家申冤。”
徐继祖听着,早已面如土色,因为那妇人告的正是他父 亲。一会儿,又蓦然想起去年段州路上遇见的那位老婆婆,心 中断定这就是她的儿媳。他万万没想到,苏云竟被自己的老父 所害。此时,他又忽然记起小时上学,常有同学笑自己不是父 母亲生。但自己究竟从何而来,一直不得而知。他接着又想, 我奶公姚大肯定知道底细。想到此,不由心生一计,遂说道: “夫人一家冤情,我一定要査个水落石出,你且在王尚书家暂 住,待我察访清楚,再来唤你。”
徐继祖回到巡抚府,急忙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匆忙 到任未及回家,特迎父亲与诸亲到兰溪相会。路上可差奶公伏 侍。写毕派人乘快马送到仪真五坝街老家。
差人刚走,又有人递上状纸,继祖看罢,更为吃惊,被告又 是老父徐能,原告竟是苏云!状子上清清楚楚叙述了事情的原 委。原来苏云被徐能推下水后,又被另一艘盗船救起。首领刘权,因早想聘个书生做谋士,便留下苏云,以礼相待。苏云无 奈,只得暂留贼寨,但从不为其出谋划策。
徐继祖得中进士,徐能十分高兴,上山向刘权报喜。刘权 设宴招待。席间,苏云与徐能不期而遇,彼此大惊。徐能私下 向刘权手下的军师张胜打听,方知原委。于黒,用重金收买张 胜并唆使其杀死苏云。谁知偏偏当晚刘权要为苏云换床而睡, 张胜就误将刘权杀死。山寨无主,喽罗一哄而散,苏云才得以 逃下山来。苏云逃到兰溪,见到高谊,得知妻、弟俱死的消息, 决心要为他们申冤。高谊从苏云口中得知,徐继祖是苏云所 生,便告知苏云,现任此地巡抚,建议苏云前去告状,苏云这才 来到巡抚大堂鸣冤。
徐继祖准了苏云的状,让他暂留高知县府听候传讯。徐继 祖心想:“苏云,郑氏不期同来告状,我父定是祸首无疑。但还 须等姚大前来问个明白,再做道理。”次日黄昏,有人来报,说 有奶公姚大在采石驿求见。徐继祖等到夜深人静时,将姚大秘 密召进卧室,问候几句,便道:“奶公,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 谁? ”姚大道:“当然是太爷和老夫人了。”继祖假装发怒道:“关 于我的身世,详情我已知道大略。你若说得明白,念你是我奶 公,我就不再追究你的罪责;否则,定罚不饶! ”姚大却宁死不 说。继祖喝道:“你还嘴硬!难道十九年前黄天荡苏知县遭打 劫,你真不知? ”姚大一听,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吓得连忙磕头 道:“小的实说,只求老爷莫在太爷面前泄漏。”继祖道:“一切 由我做主,你不必惧怕! ”姚大遂将徐能如何打劫苏知县,强娶 苏夫人;又如何拾得一子,起名徐继祖,抱回家命他老婆哺乳 等细说了 -遍。继祖又问:“当初包裹婴孩的罗衫和一枚金钗 哪里去了? ”姚大说:“两样东西都由我老婆保存着。”继祖说: •'那好,此事只可你我二人知道,明早你速速回家.取J'金钗和 罗衫冋来见我。'‘姚大领命自去。
且说两日之后,差人通报太爷到了,还有太爷的一班相好也一齐前来庆贺。继祖想∶他毕竞养育了我十八年,我一一定要做到恩怨分明。于是,迎出大门口,将徐能等人接进府里,备酒饭款待。到了晚上,徐继祖密召姚大,姚大从怀里拿出一包裹交给继祖。继祖打开包裹一看,那罗衫的花样竞与涿州老婆婆所赠的没有一点区别。继祖断定苏云、郑氏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涿州那位老婆婆就是自己的祖母。次田,继祖又在后堂大摆筵宴,款待徐能等人。饮了几杯,继祖推说公务在身,独自退出。先密令捕役五六十人围了后堂待命,又派人去具衙请来苏公。苏云一见继祖就要下跪,继祖连忙双手扶住,说道∶"老先生,后堂有许多贵相知在那里,请去认 认!"苏云一一入后堂,不由大惊,急忙退出,对继祖道∶"这 一-班人正是船中的强盗,为何在此?"继祖并不回话,一挥手。五六十个捕役蜂拥而入,将徐能等人绑了起来。徐能大叫∶"继祖儿快来救我!"继祖喝道∶"徐能,你还认得这位十九年前的苏知县吗?"徐能定睛一看苏云,惊叫道∶"你.你没被张胜杀死∶"苏云骂道∶"狗强盗,告诉你吧;是你那狗友刘权替我做了刀下鬼!"继祖盼咐巡捕官∶"立即将徐能等人一并收监,依法严办。"发落已毕,又立即派人去王尚书家请来了苏夫人郑氏。家三口意外重逢,夫妻母子哭作一团。到后来,徐继祖奉父命改名苏泰;又拟一表章.将此段情由具奏天子。天子准奏,封苏云为御史之职,钦赐父子驰驿还乡,与太夫人一家三代团圆。
徐继祖准了苏云的状,让他暂留高知县府听候传讯。徐继 祖心想:“苏云,郑氏不期同来告状,我父定是祸首无疑。但还 须等姚大前来问个明白,再做道理。”次日黄昏,有人来报,说 有奶公姚大在采石驿求见。徐继祖等到夜深人静时,将姚大秘 密召进卧室,问候几句,便道:“奶公,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 谁? ”姚大道:“当然是太爷和老夫人了。”继祖假装发怒道:“关 于我的身世,详情我已知道大略。你若说得明白,念你是我奶 公,我就不再追究你的罪责;否则,定罚不饶! ”姚大却宁死不 说。继祖喝道:“你还嘴硬!难道十九年前黄天荡苏知县遭打 劫,你真不知? ”姚大一听,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吓得连忙磕头 道:“小的实说,只求老爷莫在太爷面前泄漏。”继祖道:“一切 由我做主,你不必惧怕! ”姚大遂将徐能如何打劫苏知县,强娶 苏夫人;又如何拾得一子,起名徐继祖,抱回家命他老婆哺乳 等细说了 -遍。继祖又问:“当初包裹婴孩的罗衫和一枚金钗 哪里去了? ”姚大说:“两样东西都由我老婆保存着。”继祖说: •'那好,此事只可你我二人知道,明早你速速回家.取J'金钗和 罗衫冋来见我。'‘姚大领命自去。
且说两日之后,差人通报太爷到了,还有太爷的一班相好也一齐前来庆贺。继祖想∶他毕竞养育了我十八年,我一一定要做到恩怨分明。于是,迎出大门口,将徐能等人接进府里,备酒饭款待。到了晚上,徐继祖密召姚大,姚大从怀里拿出一包裹交给继祖。继祖打开包裹一看,那罗衫的花样竞与涿州老婆婆所赠的没有一点区别。继祖断定苏云、郑氏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涿州那位老婆婆就是自己的祖母。次田,继祖又在后堂大摆筵宴,款待徐能等人。饮了几杯,继祖推说公务在身,独自退出。先密令捕役五六十人围了后堂待命,又派人去具衙请来苏公。苏云一见继祖就要下跪,继祖连忙双手扶住,说道∶"老先生,后堂有许多贵相知在那里,请去认 认!"苏云一一入后堂,不由大惊,急忙退出,对继祖道∶"这 一-班人正是船中的强盗,为何在此?"继祖并不回话,一挥手。五六十个捕役蜂拥而入,将徐能等人绑了起来。徐能大叫∶"继祖儿快来救我!"继祖喝道∶"徐能,你还认得这位十九年前的苏知县吗?"徐能定睛一看苏云,惊叫道∶"你.你没被张胜杀死∶"苏云骂道∶"狗强盗,告诉你吧;是你那狗友刘权替我做了刀下鬼!"继祖盼咐巡捕官∶"立即将徐能等人一并收监,依法严办。"发落已毕,又立即派人去王尚书家请来了苏夫人郑氏。家三口意外重逢,夫妻母子哭作一团。到后来,徐继祖奉父命改名苏泰;又拟一表章.将此段情由具奏天子。天子准奏,封苏云为御史之职,钦赐父子驰驿还乡,与太夫人一家三代团圆。
(刘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