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乐年间,顺天府香河县有一七十九岁老翁,姓倪名 守谦,表字益之。当年曾做过五马太守,故人称“倪太守"。夫 人陈氏早殁,留下-子名叫善继,现己婚配。倪太守虽年近八 旬,但身体硬朗,精神健旺。每年秋后,还要到出庄上收缴租 谷。这-•年,倪守谦又到田庄上收租,见…妙龄女子在河边洗 衣,顿生爱意,便托田庄管家作媒人。田庄管家以他那三寸不 烂之泞,很快就将-桩老夫少妻的婚姻撮合成「。倪太守怕夜 长梦多,就在田庄入r洞房。随后携小夫人回了家。
•十七岁的妙龄女子,婚配七十九岁的臼发老翁,这已是 件奇闻,再加上倪守谦坚持让家人称那夫人为“小奶奶”,就更 引起善继夫妇的不满,便常在背后发牢骚。他们说,这女人居 心不良,想积攒私房,待丈夫死后,颠倒嫁人。倪太守听到耳 中,记在心上。幸好梅氏生性温良,待人和气,全家倒也相安无 事。第二年,梅氏生下一男婴。这件事又引起善继夫妇的猜忌: 都说男子六十,精血枯竭,八十岁老人,怎能老树生花?这肯定 不是倪家骨血,断不能认这个兄弟!倪守谦听了这话,心里又 增加了一层防范。倪守谦想,善继为人不善,只怕自己百年之 后,他不能善待梅氏母子。这位满腹经纶的退职太守,对此颇 为踌躇。
花开花谢,转眼五年过去了。倪太守为五岁的小儿子起名 善述,让他与善继的儿子同.馆念书。善继见这小孩子与自己排 行,心中很是不快,这明摆着将来要与自己平分家私。夫妇二 人,就另请塾师,让自己的儿子与善述分馆读书,以表示对老 父的不满。倪太守眼见善继越来越桀鹫不驯,一气之下,便卧 病在床。这一天,倪太守把善继叫到床前,拿岀一本分家清单, 道:“看来我病愈无望了,善述才五岁,梅氏又年轻,若把这份 家产交给她母子,怕也管理不好。现只给她娘俩几间房子,几 十亩良田,够他们吃穿也就行了。我只要求你日后为善述娶一 房媳妇;梅氏若想改嫁,悉听她便。”善继关心的是家产,并没 有注意老头子的絮絮叨叨。他打开清单,见一应家产,开列得 清清楚楚,不禁大喜过望,拿起清单高兴地走了。一旁的梅氏 见倪守谦如此处置家产,很不高兴。她把善述拉到倪守谦面前 道:“这个小冤家,难道不是你的骨血?你这样处置家产,日后 叫我们母子怎样生活? ”倪守谦道:“为了保全你母子性命,我 只有这么办了。否则,善继这个奴才,不会与你善罢干休的。你 还年轻,我死之后,你可以改嫁一个好人家,后半生,也就有靠 ”梅氏道:“有善述这孩子,我不再改嫁了。”“果然如此吗?” 倪守谦追问道。梅氏就当面盟了誓。倪守谦见梅氏如此坚贞, 就拿出一个画轴,道:“这是我的一幅画像,其中藏着无穷奥 妙,你千万藏好。我死之后,善继不肯关照你们母子,你也不要 计较。等善述长大成人,县里有了贤明正直的县令时,你可以 拿着它去告状,县太爷自有公断。那时候,你母子就时来运转 了!"次日倪守谦就与世长辞了。
倪守谦死后,善继按照清单上开列的财产一一清点验收, 仅给了梅氏母子几间旧房和几件粗笨家具。梅氏谨记倪太守 的嘱咐,精心收藏着太守的画像,其余一概不与计较。母子二 人任心过着清苦的日子。
光阴似箭,转瞬间善述长到一十四岁。年龄大了,衣着也 知道讲究了 ° 一天,善述从学馆回来,就要求母亲给做一件绢 丝衣服。梅氏当然没钱做。善述就去向哥哥要。善继道:“穿 衣服,向你母亲去要,关我甚事? ”善述道:“咱家的财产是你经 管.不是我母亲经管,当然要向你要了。”善继一听“财产”二 字,心中的忌讳被触动了。暗想: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提财产,将 来还不与我争这份家当。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气:“什么财产? 谁唆使你来胡说八道?你这野种有何资格来提倪家的财产?” 善述见善继蛮不讲理,满口污言秽语,也怒气顿生:“我和你一 样,都是倪家的后代,有你的就有我的。”善继见善述敢与他分 庭抗礼,这气就更大了,扭住善述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然 后赶出门外。
梅氏见儿子被打,心里非常难过,但是,又怕惹起更大麻 烦,便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她一边劝戒善述,一边向善继 赔礼。善述见母亲如此软弱,心中非常不满。
一天,善述问母亲:“家产是父亲留下的,我和善继哥哥都 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家财都给了他? ”梅氏叹了口气道:“你 不懂呀! ”“我懂!我要去告他! ”梅氏道:“这家财是你父亲作主 给他的,清单是你父亲亲手写的,你告不赢。”善述问:“这是为 什么? ”梅氏道:“你父亲怕你善继哥哥加害我母子,所以才这 么办。至于告状么,儿呀,还不到时候。”善述道:“什么时候才 能去告状? ”梅氏见儿子-再追问,就拿出那卷画轴道:“这是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其中藏着许多奥妙,要等到县里有了贤明 正直的清天大老爷,才能去告状。儿呀,耐心等着吧!”
又过了些时候,人们纷纷议论说:县衙门来了一位姓滕的 知知县.清正廉明,断案如神。上任不久,就平了几件冤案。善述忙把这消息告诉了母亲。梅氏忙带着画轴,领着善述,到了县衙。滕县令见这母子二人没有状纸,只凭一卷画轴来告状,觉着非常稀奇,也觉着其中大有文章,就接了此状∶"既然是前辈倪老先生留下的画像,并有遗言,你母子又信赖本官,我就受理这件案子了。可是,我要仔细审视这个画像.你们回同家听候传讯吧!""谢大人!"梅氏母子,叩头谢恩,回家去了。
•十七岁的妙龄女子,婚配七十九岁的臼发老翁,这已是 件奇闻,再加上倪守谦坚持让家人称那夫人为“小奶奶”,就更 引起善继夫妇的不满,便常在背后发牢骚。他们说,这女人居 心不良,想积攒私房,待丈夫死后,颠倒嫁人。倪太守听到耳 中,记在心上。幸好梅氏生性温良,待人和气,全家倒也相安无 事。第二年,梅氏生下一男婴。这件事又引起善继夫妇的猜忌: 都说男子六十,精血枯竭,八十岁老人,怎能老树生花?这肯定 不是倪家骨血,断不能认这个兄弟!倪守谦听了这话,心里又 增加了一层防范。倪守谦想,善继为人不善,只怕自己百年之 后,他不能善待梅氏母子。这位满腹经纶的退职太守,对此颇 为踌躇。
花开花谢,转眼五年过去了。倪太守为五岁的小儿子起名 善述,让他与善继的儿子同.馆念书。善继见这小孩子与自己排 行,心中很是不快,这明摆着将来要与自己平分家私。夫妇二 人,就另请塾师,让自己的儿子与善述分馆读书,以表示对老 父的不满。倪太守眼见善继越来越桀鹫不驯,一气之下,便卧 病在床。这一天,倪太守把善继叫到床前,拿岀一本分家清单, 道:“看来我病愈无望了,善述才五岁,梅氏又年轻,若把这份 家产交给她母子,怕也管理不好。现只给她娘俩几间房子,几 十亩良田,够他们吃穿也就行了。我只要求你日后为善述娶一 房媳妇;梅氏若想改嫁,悉听她便。”善继关心的是家产,并没 有注意老头子的絮絮叨叨。他打开清单,见一应家产,开列得 清清楚楚,不禁大喜过望,拿起清单高兴地走了。一旁的梅氏 见倪守谦如此处置家产,很不高兴。她把善述拉到倪守谦面前 道:“这个小冤家,难道不是你的骨血?你这样处置家产,日后 叫我们母子怎样生活? ”倪守谦道:“为了保全你母子性命,我 只有这么办了。否则,善继这个奴才,不会与你善罢干休的。你 还年轻,我死之后,你可以改嫁一个好人家,后半生,也就有靠 ”梅氏道:“有善述这孩子,我不再改嫁了。”“果然如此吗?” 倪守谦追问道。梅氏就当面盟了誓。倪守谦见梅氏如此坚贞, 就拿出一个画轴,道:“这是我的一幅画像,其中藏着无穷奥 妙,你千万藏好。我死之后,善继不肯关照你们母子,你也不要 计较。等善述长大成人,县里有了贤明正直的县令时,你可以 拿着它去告状,县太爷自有公断。那时候,你母子就时来运转 了!"次日倪守谦就与世长辞了。
倪守谦死后,善继按照清单上开列的财产一一清点验收, 仅给了梅氏母子几间旧房和几件粗笨家具。梅氏谨记倪太守 的嘱咐,精心收藏着太守的画像,其余一概不与计较。母子二 人任心过着清苦的日子。
光阴似箭,转瞬间善述长到一十四岁。年龄大了,衣着也 知道讲究了 ° 一天,善述从学馆回来,就要求母亲给做一件绢 丝衣服。梅氏当然没钱做。善述就去向哥哥要。善继道:“穿 衣服,向你母亲去要,关我甚事? ”善述道:“咱家的财产是你经 管.不是我母亲经管,当然要向你要了。”善继一听“财产”二 字,心中的忌讳被触动了。暗想: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提财产,将 来还不与我争这份家当。越想越怕,越怕就越气:“什么财产? 谁唆使你来胡说八道?你这野种有何资格来提倪家的财产?” 善述见善继蛮不讲理,满口污言秽语,也怒气顿生:“我和你一 样,都是倪家的后代,有你的就有我的。”善继见善述敢与他分 庭抗礼,这气就更大了,扭住善述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然 后赶出门外。
梅氏见儿子被打,心里非常难过,但是,又怕惹起更大麻 烦,便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她一边劝戒善述,一边向善继 赔礼。善述见母亲如此软弱,心中非常不满。
一天,善述问母亲:“家产是父亲留下的,我和善继哥哥都 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家财都给了他? ”梅氏叹了口气道:“你 不懂呀! ”“我懂!我要去告他! ”梅氏道:“这家财是你父亲作主 给他的,清单是你父亲亲手写的,你告不赢。”善述问:“这是为 什么? ”梅氏道:“你父亲怕你善继哥哥加害我母子,所以才这 么办。至于告状么,儿呀,还不到时候。”善述道:“什么时候才 能去告状? ”梅氏见儿子-再追问,就拿出那卷画轴道:“这是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其中藏着许多奥妙,要等到县里有了贤明 正直的清天大老爷,才能去告状。儿呀,耐心等着吧!”
又过了些时候,人们纷纷议论说:县衙门来了一位姓滕的 知知县.清正廉明,断案如神。上任不久,就平了几件冤案。善述忙把这消息告诉了母亲。梅氏忙带着画轴,领着善述,到了县衙。滕县令见这母子二人没有状纸,只凭一卷画轴来告状,觉着非常稀奇,也觉着其中大有文章,就接了此状∶"既然是前辈倪老先生留下的画像,并有遗言,你母子又信赖本官,我就受理这件案子了。可是,我要仔细审视这个画像.你们回同家听候传讯吧!""谢大人!"梅氏母子,叩头谢恩,回家去了。
滕县令,原籍四川,凭着文章、道德进入仕途,曾经办过几件漂亮的案子。受理此案之后,他目夜展玩这幅画像,要解开其中的奥秘。只见这幅画像,三尺长一尺宽,上画一老人,头戴乌纱,身着官服,一手抱一婴儿,一手指向地下,神采奕奕,栩栩如生。滕大人想∶这老人定是倪太守,那婴儿是善述无疑。一手指地下,莫非是叫我念已死去的他的情面,庇护他的遗孀、幼子吗?……滕县令又摇了摇头∶"不对,倪老先生,你可有亲笔写完的分家清单呀!这……"滕县令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天,滕县令一边饮茶,一边在审视画像,一不小心,把茶几水洒在画像上,他把画像拿到阳光下去晒。忽然,在阳光照射下,画像的水湿处,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来。他急用小刀轻轻揭开画象的裱层,见内有倪太守的一幅遗嘱∶"老夫官居五马,年过八旬,死在旦夕,无所遗恨。但孽子善述,年方周岁,急未成立。嫡善继,素缺孝友之心,日后恐为所戕。新置大宅二所及一切田产,全给善继。惟有左偏旧小屋可分与善述。此屋虽小,室中左壁埋银五千,作五坛;右壁埋银五干,金一千,作六坛;可以准田园之额。后有贤明有所主断者,述儿奉酬白金三百两。八十二翁倪守谦亲笔。"看到倪太守这一亲笔遗嘱,滕县令心中豁然开朗,当日,制定了一套断案方略。
第二天,滕大人升堂理事,把善继与梅氏母子以及倪家的亲族,全传到大堂,当众审讯。滕县令见人已传齐,把惊堂木重重一-拍∶"现有梅氏母子,状告善继霸占家产,可有此事?"倪善继道∶"大人,家产是先父生前亲手所分,现有他亲笔清单,怎能说是我霸占!"滕大人道∶"倪善继,你这份所谓倪太守亲笔清单,谁知是真还是假?我要亲自到你家去看看。"于是,滕县令率衙役到了倪家门前。滕大人先围着倪家房宅转了一圈,然后,不慌不忙进入院内。刚一进门,滕大人忽然似有所见,恭恭敬敬向空中作了个揖,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似宾主同行,互相谦让;会儿,像双方争辩,互有问答。良久,滕县令肃然起立,深深一躬,面带愧色,说道∶"蒙老先生抬爱,尊府家事,晚辈定当照办,然惠赠不敢收受。是,是!那……晚辈就愧领了!"稍倾,滕县令站起,似在寻找什么,口中说道∶"倪大人!倪大人哪里去了?"原告、被告、倪家亲族及围观的人,见滕县令姐此模样.都茫然不解。众人道∶"什么倪人人?哪里有什么倪大人?"滕县令道∶"我进门时,有一老者,乌纱、红袍,发须皆白,自称五马大,向本官诉说倪家情况 怎么.你们众目睽整.难道均视而未见?"滕具令一番有声有色的描述、!卧得众人各个毛骨悚然,认定是倪太守阴魂出现 滕县令义道∶"倪老先生告诉我,倪家大厅左边有一旧屋,可是真的."倪善继道∶"确有此屋。"膝县令道∶"领我去看。"倪善维忙前速带路.把膝虫令领到那里。滕县令装模作样地在屋内巡视一圈,然后j大厅内设下公案∶"尔等听着,适才倪老前辈把倪家情况全告诉!我。原分家清单确是他亲笔所写,因此.这个案不能更改……"说到这里,就见倪善继洋洋得意,梅氏母子而带怨色。"然而,倪老先生又嘱咐本官,大厅左边这间小屋以及屋内的一·切,均断给梅氏母子。倪善继,你可愿意?"善继想,一间旧屋能值几何,屋内破旧家具,也值不了几两银子,有何不可?忙叩头道∶"小人愿听太爷裁决。""不可反悔!""小人决不反悔,有众乡邻、亲族为证。""好!此屋就断给梅氏母子了。倪老先生说∶此屋左边墙下,埋有五千白银,分装在五个坛内。如有,就归梅氏。"遂叫差役挖开左墙。果然,从墙下掘出五个坛子,里边满装着白花花的银子。倪家宗族及围观人等,无不惊讶万分,越发相信倪太守阴魂再现,不然滕县令怎知墙下埋有银两。滕县令又道∶"右边墙下也有五千白银,装作五坛,另有一千黄金装一坛。倪老前辈要惠赠于我,我一再推辞,倪老前辈再三强赠,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得愧领了。"梅氏道∶"先人之命,定当遵守。"滕县令道∶"这都是倪老前辈刚才所指教,有无金银,我也不敢妄加断定,只好试试看了。"遂又命差役挖开右边墙壁。结果,又挖出五坛白银和一坛黄金。银子尽付于梅氏母子,黄金装在轿内,在倪善继火辣辣眼睛的注视下,滕县令——这位"清正廉明"的知县大人,理直气壮地带回了县衙。(关修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