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孔目智勘头巾案

                河南开封有个后生名叫王小二,家境贫寒,与寡母相依为命。多亏邻居刘员外常常周济,小二母子非常感激。这几日,小二家又断了炊,只好硬着头皮再到员外家去借。

                刘员外名平远,是个小财主。五十岁上,死了妻子,后续了一位小他三十来岁的娘子,人称"员外娘子"。刘平远平日嗜酒如命。昨天出城讨帐,回来又喝得大醉,此刻正在家呼呼沉睡。王小二来到刘家门外,正要举手叩门,一条看家犬从门洞里"呼"地一声窜了出来,朝着王小二狂吠。王小二情急之中捡了块砖头朝狗掷去,却不料砸在一个尿缸上,"唑"的一下,缸被砸了个洞。这时,员外娘子闻声走了出来。一见缸被砸坏,便手指王小二骂了起来∶"你这穷鬼,俺哪里待你不好,今天来砸坏俺的缸!"王小二便急忙分辩道∶"是你家的狗先咬我,我才拿砖头吓狗,不小心打破了缸。我向你赔礼啦!""说得好听!赔个礼就完了?你等着!"员外娘子边说,边扭着腰肢,回房叫刘员外去了。刘平远被一下子吵醒,心里老大不高兴,听说缸被砸破,心里便来了火气,急忙起身来到门外,劈头就问;"是谁砸坏了我的缸?"见小二在一旁心神不定,便说道∶"难道是你?"小二慌忙说道∶"员外息怒,是你家的狗先咬了我,我才拿砖头吓狗,不料……""狗咬了你,咬着哪儿了?"刘平远逼问道。小二只好谎说∶"咬着腿了。"刘员外要验看伤口,小二不肯。刘平远这气就更大了:“王小二,我就是养条狗,也不会咬 主人的。我平时照顾你,你却恩将仇报,无缘无故砸我的缸!” 王小二听岀刘平远将他比作狗,心里老大不高兴:“刘员外,就 算我打破你的缸,你也不能这样骂我呀!”“骂你,我还要打你 呢!打死你也不值一条狗钱! ”王小二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 人,哪能忍受这等辱骂,便脱口回敬道:“刘员外,你别欺人太 甚!哼!难说谁打死谁,咱们走着瞧! ”王小二只顾嘴上痛快, 员外娘子抓住了话柄:“哎呀,了不得了!王小二要打死我家员 外,街坊四邻,你们都听到了吧? ”王小二听这样一张扬,才觉 岀刚才说的话锋芒太露,赶忙解释:“我,我是说……”员外娘 子却得理不饶人:“王小二既能说到,就难保他不能做到,必须 让王小二立下生死文书,我家员外百日内如有意外,唯王小二 是问。”围观的人也随声附和。王小二一时不知所措,但转念一 想:好端端一个人,百日内会岀什么意外呢?立就立吧。于是, 在街坊们面前,写下了一张保证刘员外百日内不发生意外的 生死文书,交给了员外娘子。

                原来这员外娘子早就对大她三十岁的刘平远心存不满, 暗地与太清观当家道士王知观打得火热。两个人早想除掉刘 平远,而苦于无机会下手。拿到了王小二的生死文书,员外娘 子认为此乃天赐良机,便迫不及待地约会了王知观。两人见 面,如干柴见火。亲热了一阵后,员外娘子娇嗔地说:“冤家,可 否愿与我做个长久夫妻?”王知观回道:“宝贝,我做梦都在想 这事儿,你有什么良策吗?”员外娘子拿出那纸生死文书,又对 王知观耳语了几句,王知观眉飞色舞,口内连称:“好极,好 极!”员外娘子又嘱咐道:“事情办成后,你要拿他身上两件东 西回来作证。”“拿哪两件呢? ”“他的头巾和镀银环子。”王知观 哈哈-笑:“这有何眺,你就等候佳音吧!”
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你就等候佳音吧!"

                第二天在城外小树林中,有人发现了刘平远的户'体。第三天,员外娘子认领了尸体,并且拿着生死文书,把王小二告到开封府大堂。附刑之下,王小二届打成招。可是,死者平时不离身的头巾和镀银环子还没有下落。于是,知府大人把这件事交给了赵令史。赵令史审了几堂,并无结果,此案只好被搁置下来。赵令史吩咐牢头张千,在狱中慢慢追问王小二。

                张千在牢中对王小二使用了各种酷刑,追问头巾和环子下落。小二开始还喊冤,后来经受不住皮鞭的抽打,便一再撒谎。按照他提供的地点去找,总是空手而归。这天,牢头又来审问,小二心想∶把藏头巾的地方说远点,让他们去找,至少,我还可以得个喘息的时间,于是便说道∶"牢头大爷,今儿我想起来了,头巾和环子被我藏在……城外……萧林……刘瘸子菜园……井旁石板下面了。"小二边想边说了个胡编的地方。张千听了,半信半疑地说∶"姑且信你,如再取不回头巾,回来算帐!"说罢,立即向上司禀告去了。

                不料隔墙有耳。张千逼供王小二的全过程被一个来讨草钱的卖草人全看到了。他被吓得心惊肉跳,钱也没顾得要,便跑了出来。慌乱之中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上的布包被撞落在地。卖草人看是位道士,急忙施礼∶"道长勿怪,我给你赔礼了!"道士捡起布包,面带笑容道∶"施主为何这等慌张?"卖草人见道士没有责怪,便把狱中所见,全告诉了他。这道士听得很细心,还不时发问,听完又向卖草人施一礼道∶"施主请便!"说完,径自走了。

                原来这个道士就是王知观。因为刘员外被害一案一日不结,他一日不得安,不时来狱前绯徊,伺机打探消息。这日他从卖草人口里探得消息,便急忙赶到城外萧林刘瘸子菜园,把头巾和镀银环压在井旁边石板下。他刚走出莱园,便见张千急匆匆而来。王知观赶忙侧身让过张千,回太清庵去了。张千这次果然取回了头巾和镀银环子。刘员外被杀一案便很快作了结,单等批文一到,开刀问斩。

府中孔目张鼎从案卷中发现了破绽。正在这时,原官调迁,新官上任。张鼎就向新知府陈述了自己对王小二一案的看法。新知府早就听说开封府有位孔目,不但清正廉明,而且办案公道有方,于是,就把此案,交给了张鼎调查复审。

                张鼎首先把案子的经办人赵令史和张干请到一起,向他们提出一个疑点。张鼎指出∶"王小二一案,因为找不到头巾和镀银环子的下落曾拖了半年之多。请问,这两件东西最近是从何处找到的?"张千说∶"是我根据王小二的供词,亲自取回来的。东西压在城外刘瘸子菜园井旁石板底下。""那井里,是否有水?"张 千说∶"井是浇灌菜园用的,当然有水。"张鼎把头巾和镀银环子取出来放到桌上说∶"王小二已入狱半年多,说明他是半年前放到那里的,放了这么久,现在却找不出一点泥土和水渍;镀银环子上也没有一点锈斑,这可能吗?这只能说明,这两件东西是刚放到石板下,就被你取来了。因此,可以肯定。这不是王小二放的。请仔细想想,你夫取这两件东西时,在菜园周围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张千猛然想起,当时见一道人正从菜园出来,擦肩而过。张鼎点了点头,又间∶"审间王小二时,有无外人在旁?"张干又想了想说∶"对了,有个卖草的在旁等着给草钱。"张鼎急间∶"卖草人现在何处?""张千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还要来,因为欠他草钱。"果然,几天后、卖草人又来讨草钱,张鼎遂把他叫到衙中.向他和颜悦色地询问王小二受审的情况告诉过何人。卖草人见张鼎态度和蔼,便没了拘束,将与道士相遇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又是道士!"张鼎想,"看来这案子与道士有牵连。可是,这道士是谁呢?现在何处呢?莫非这桩杀人案与奸情有关?对,立即审讯员外娘子。"张鼎经过缜密思考,精心策划了一套审问办法。

                这一天,张鼎让卖草人穿上道士衣服,让他低头跪在堂下,并且约好∶堂上问什么话点头,什么话摇头,只是不许出声。而后,张千把员外娘子带至大堂,张鼎问∶"你丈夫明明是你的奸夫所害,你为何诬告王小二?"员外娘子进大堂时,就看见堂下跪着一个道士,只是看不见面孔,心中已是惊疑不定,又经张鼎这么一问,就更觉着心虚,但还嘴硬道∶"大人,你说是我的奸夫害死刘员外,那我的奸夫是谁?"张鼎冷笑一声∶"好个刁妇!谁是你的奸夫,你心中很明白,还要我告诉你吗?"又朝卖草人一拍惊堂木∶"这淫道,你是不是?"卖草人赶忙点头。张鼎见员外娘子没敢辩驳,心知已打中要害。又追问∶"你的奸夫已供认,你二人共同策划,由你亲手杀害的刘平远,还不招来!"员外娘子一时情急失智,矢口否认∶"不!大人,是他亲手所杀!""有何凭据证明不是你杀的?""我丈夫死于城外,小妇人身在家中,我怎能杀害于他?我是……""是什么?"张鼎忙问。员外娘子想,王知观想推脱干净,陷我于死地,实在可恨!你既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于是,就把全部经过一五一十地招认了。张鼎叫她在招供状上划了押,便立即差人到太清观拘拿王知观归案。事情办完之后,张鼎向知府大人做了详细回禀。王小二终于被无罪释放了。

(关修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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