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的端午节,边醉月设宴招待稻地镇各大商 号的老板聚餐议事。席间经过一阵寒暄之后,边醉月站起 身来,特地把他身边的一位客人向众宾客作了介绍。他 说:“这位老先生的外甥是我的好朋友,老家在海边上, 是有钱的大户,当地坏人敲诈绑票挺厉害,在家呆不下去 了,全家来投奔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请各位今后多 加关照!“说着,连连抱拳示意……
边醉月的这位贵客是谁呢?话还得从头说起。
一九三八年七月,冀东暴发了轰轰烈烈的二十万工农 抗日大暴动,李运昌就是这支抗日联军的司令员。由于部 队西进整训,使家乡重又沦陷,重新住上了日本侵略军。 李运昌一家也就成为敌人追捕的重要人物。全家人整天东 躲西藏,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为了与敌人进行隐蔽斗争,党组织决定让李运昌先躲 一躲,由地下党组织出面,找到他在朝阳大学时的老同学 边醉月。他是稻地镇一带的爱国乡绅,公开身份是伪保 长。与李运昌过从甚密,感情诚笃。
李运昌与妻子、三个儿子和寡妇嫂子,另有李运昌的 舅舅孙文轩及一名由党组织调来的地下党员王老三的哥哥 王代玉(照顾他一家生活)一共八人,于一九四一年农历 四月二十六日进入稻地镇。边醉月先把这一家子安排在他 的粮店“福盛楼”仓库院内,改姓吕。边家是大家庭,有 十四、五口人,人多口杂,边醉月都把他们蒙在鼓里,以 防不测。八天以后,才在宴会上让李运昌的舅舅露面。因 为有这位大乡绅的保荐,李运昌一家便得到了街坊邻居的 信任;同时,边醉月也向自己家里的人作了同样的介绍。 因此,当地人都知道李运昌一家是位关外富商的家眷。但 在住处的西邻隔一户就是稻地镇伪警察局的驻地,还经常 能听到那里审讯被捕革命人士和无辜百姓被拷打的哭喊 声。
一九四二年一月,从家乡传来可怕的消息:知道李运 昌一家出走的堂兄李方成和直接送他们出来的地下党员王 老三被日本鬼子逮捕了,专门审讯他们把李运昌一家送到 哪里去了。地下党组织负责人黎巨锋得知这个坏消息,立 即找到边醉月研究应急措施,决定将李运昌一家化整为 零,由李运昌妻子带着婆母、两个孩子和王代玉转移到边 醉月的老家边庄子隐蔽;舅舅孙文轩去东北投亲;老嫂子 带着大孩子投奔她在北京的姐姐。就这样,一家人在数九 寒天中分开,各讨方便了。
祸不单行,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危险的事。边醉月和 附近的另外三个保长,突然被唐山日本宪兵队逮捕,说他 手里有枪,勒令边醉月必须把枪交出来才放人,并对他们几个人施以残酷的折磨。
边醉月虽身陷囹圄,但并没有忘记李运昌一家的安 全。一天半夜,李妻正在熟睡,就被“大叔大叔”的喊声 叫醒了,见一个人正趴在房顶上叫王代玉呢!李妻慌忙起 来问:“你是谁? ”房上的人轻声回答:“我叫边永合, 在唐山监狱看望边醉月二叔时,他让我告诉你们,你家可 能被抄,让你们赶快搬家,到我们院去住。”
这一夜,李妻一家没敢合眼,不断想着边醉月和李运 昌的危险处境,直到清晨四点,再也躺不下去了,起床摸 黑,冒着刺骨的西北风,端着刚刚打好的浆糊,拿着糊窗 纸,急急忙忙奔向边永合家。边永合开了门,让进了李 妻。这是个破旧不堪的小院落,前院西厢房是边永合住 的,对面的东厢房空着,也是一排三间,是准备留给李运 昌一家住的。屋里屋外日久没人侍弄,积满了灰尘,脏兮 兮的窗框上根本没有窗纸。李妻只得先打一盆凉水,擦洗 窗框,准备糊上窗纸。可是,浆糊刚刚刷到纸上,还没来 得及粘贴,便冻成冰茬了。手被冻得象刀割似的,好不容 易在邻居的帮助下,才把窗户糊好,把屋里屋外清扫干 净。等李母和孩子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钟 To
早饭之后,边醉月的老伴带着长工们帮助搬了家,送 来了粮食、蔬菜和柴禾,忙活了一整天,屋子里才算有了 一点热乎气儿Q搬过来没几天,李母突患痢疾,大便拉浓 拉血不止,年迈之人,怎能经得起这么折腾?但因李运昌 处境困难,无暇顾及,缺医少药,无力医治,到老人生命
垂危的时候,边醉月的案子才有了眉目,是他家里花钱买 了一支枪交给日本人才算了事。前后共关押了四十多天, 总算结案释放回家。他在关押期间,因家里人常去探视, 已知道李母有病,被释放后马上就找到党组织(徐作亭) 请了大夫,买了奶粉、红糖、点心等营养品,亲自来到边 庄子老家,给李母治病,并表示慰问。虽然已经过迟,难 以挽回生命,但李运昌一家老少仍然万分感激。边醉月走 后两天,李母就于一九四二年农历十一月十八日与世长辞 To
这时,边醉月和他的老母亲、老伴、孩子们都过来吊 唁,帮助办理丧事。为了掩人耳目,边醉月当着众人的 面,故意吩咐老长工:“老印生,你到唐山找徐先生,让 他往关外给老太太的儿子打个电话,说他妈过世了,让他 赶快回来办丧事!”那一脸庄重、悲伤和认真的表情,使 人不能不信以为真。实际上,老太太的儿子李运昌,当时 根本不在关外,而是正战斗在冀东抗日战场上。
李运昌一家在稻地和边庄子一共住了五年,地下党组 织也曾派人送过生活费,但那年月朝不保夕,难以为继, 基本上全靠边家供应吃穿用项。尽管他家有钱有地,因需 要维持各方面的关系,又要保证两家人的开销,都需要很 多钱。那几年,他家的产业消耗的很快,加上他家里人并 不知道李运昌家属的底细,难免有些怨言。有一次,边醉 月的老嫂子对他说:“他叔啊,咱们现在是一份日子两份 过呀,原来一碗酱只剩半碗酱了,你可得注意呀!”边醉 月听后,很开朗地哈哈大笑起来,说:“老嫂子,您不用 担心,人家有的是钱,没有用咱们的……”其实,他自己 心里又何尝不着急呢!
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变本加厉地搞“清乡”,妄图 用这个办法抓捕共产党员和抗日志士。这年秋天,许多鬼 子、伪军象一阵黄风卷着落叶一样,集中在边庄子清乡, 把周围四、五里地内所有村庄的居民,都赶到边庄子来, 按照户口本“良民证” 一户一户、一个一个的清査,日本 鬼子对谁稍不满意,马上就捆起来压杠子、灌凉水。当几 个伪军捆住一个老头儿准备灌凉水的时候,边醉月上前愤 怒地对鬼子说:“边庄子的水是让大家喝的,不是灌凉水 害人用的!”
一个懂中国话的日本鬼子,马上走到边醉月跟前,左 右开弓打了他几个嘴巴,说:“你这个保长,心坏了坏了 的!”鲜血立即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幸好鬼子没有进一 步追究他,又接着査起户口。他挨了打,嘴流着血,也没 有忘记关心李运昌家眷的安危。他家的户口査完以后,他 不让家里人走开,对他的老母亲说:“妈,先别走,等等 小三妈他们,一起走。” 一直等到李运昌妻儿的户口被査 完,才叫住李妻说:“小三妈,你们查完了,跟我妈她们 一块走吧!"
一九四五年“八.一五”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传来, 边醉月高兴得流出了眼泪。他特地给李运昌一家送来生活 费和糕点,让李妻和孩子们会餐庆祝,说:“苦日子出了 头,这回可以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回老家了……"话还 没说完,竟然流下泪来。
不久,党组织果然派人来接她和孩子。边醉月带领家 里人和一些乡亲,走出老宅欢送她们。她和孩子上了马 车,走出很远,仍依依不舍地向边醉月和乡亲们招手致 意,孩子李惠仁可着嗓子亲切地喊:“边大伯,回去 吧!”但边醉月仍站着不动,站了很久,很久・••…
那时候,边醉月才四十二岁,但他的装束却显得老 成、持重,脸上总是绽放着开朗而宽慰的笑容,这使运昌 一家从心里感激他。李妻不无感慨地说:“唉,在抗日最 艰苦的日子里,如果没有边醉月的掩护,我们一家老小将 会怎么过呢?能不能活到抗日胜利,就得两说着!”
李运昌的妻子名叫云丽珍,远远望着送别人们的身 影,心里默默地祝愿:边醉月啊,可亲可敬的爱国者,我 们一家最可靠的朋友,最可靠的保护者,分别了,你虽然 坎坷半生,无声无息,但你的爱党爱国精神,将永远留存 在中国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