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王翠兰血溅老王庄
         说的是冀东渤海边上,老王庄东北街,有一家雇农的 女儿,名叫王翠兰,六岁上死了母亲,在祖母的抚养下长 大成人。她没有兄弟姐妹,父亲也没有再娶,一家三口相 依为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在她七、八岁上, 就挑菜拾柴,帮助家里维持生活。她也有一般女孩儿穿花 衣服的愿望,但家境贫寒,无能为力,整年穿补丁罗补丁 的衣服。童年的困苦,磨练了她的倔强与自尊。她刚懂事 的时候,就不愿往有钱人家的女孩跟前走,怕被人看不 起。逢年过节,因为没有新衣服,宁可在家里帮助祖母干 活,也不到大街上去玩。她从没有为穿花衣服给祖母和父 亲增加过困难。她在幼女时期就有了成年人的心境。到十 几岁上,在炕上地里,她已是全村被夸奖的劳动能手了。
        一九四三年夏天,抗日烈火从冀东山区蔓延到路南 (包括乐亭、昌黎、滦县、丰润以南部分地区)平原,也 烧到了渤海之滨的老王庄子。这时,饱受苦难的王翠兰, 积极帮助抗日人员开辟工作,掩护他们的安全。通过她带 头和积极地组织,这个村首先组建起“妇女救国会”,并 担任了妇女救国会的主任。领导全村妇女对日寇、汉奸进 行着坚决的斗争。不论多么艰巨的任务,在困难面前从没 有低过头,叫过苦。但是,还有比工作更困难的,是人们 几千年来的封建思想,当她出头露面,和男人们在一起 时,引起很多闲言碎语,甚至责难。有的老人见自己的姑 娘和媳妇去工作,就骂王翠兰“勾引” 了她们。地主、富 农、敌特、汉奸,则对她造谣中伤。这确实给她工作增加 了困难,有时她们出去做工作,竟被看成“不是好人”而 拒绝不理。因此,淳朴忠厚的父亲,也对自己的女儿多心 起来,加紧了看管,不让出门。但是,王翠兰没有管这 些,坚决冲破种种阻挠、破坏和非难,坚定地为民族与妇 女的解放而不懈地工作着。她的忠心耿耿,获得了党的信 任。一九四四年五月三日,翠兰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 党。从此,在党的直接培养下,她的觉悟有了很快的提 高,工作也更为积极,对斗争也更为勇敢;加之在党的领 导下,群众觉悟也日益提高,时间还不到一年,她为人民 服务的实际行动,从根本上扭转了人们对她的错误看法, 她在群众眼中,成为全村最好的姑娘,获得了群众衷心爱 戴。老年人都说:“这个姑娘有出息”,妇女们也把她当 做自己的旗帜。这样,工作比以前好做,她也更加愉快地 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在她的领导下,老王庄村妇救会什么 工作都走在前面,如做军鞋,不但做得快,而且做得好, 站岗放哨或传递信件,从未落在男子后面。特别是对病员 的照顾,没有人不称赞。那时,由于环境不好,没有固定 医院,伤病员都跟着医务人员经常转移,选择群众条件较 好的村子去住,而老王庄子正是伤病员经常的住地之一。 每当伤病员转移到这村子时,王翠兰便带着妇救会员,帮 助伤员找房子,动员群众出铺盖,烧开水,替伤员洗脚。 那时接收伤员都是在晚上,她都是把伤员安排好才肯休 息,经常忙到天亮。为了使伤员居住舒服,她把自己的铺 盖先拿出来用,也带动大家这样做。遇到不肯腾出暖房给 伤员住的老乡,她总是亲自去说服动员,直至伤员住下来 才肯罢休。然后又带领妇女们给伤员做饭,洗衣服,做鞋 袜,烧开水。为重伤员洗血衣,洗伤口,喂饭,她从不说 累嫌脏。因为她的以身作则,这个村里的妇女,对伤病员 照顾得非常好,使许多伤病员到这个村子养伤,都不愿再 转移,一旦转移了,也留恋这个村子。
        老王庄是个很大的庄子,分西北、西南、东北、东南 四个街,共有四、五百户人家。西南街上的王化丰是这个 村最大的恶霸地主,他家除有几百亩良田和望不到边的苇 泊以外,还放高利贷,他与他的两个儿子——王忠志、王 忠义对农民巧取豪夺,无恶不作,不知多少人家被他们父 子逼租逼债,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一九四六年五月,路南进行土地改革,老王庄也卷入 了运动。但是因为农民觉悟不够高,加上王家父子等地主 阶级造谣威胁,农民怕“变天”(怕国民党来),斗争展 不开。这时,王翠兰感到必须先斗倒王家父子,扫除运动 的障碍,才能使土改顺利进行。因此她就积极搜集王家父 子的罪恶材料,并首先把妇女发动起来,带领群众和这个 恶霸地主作坚决的斗争。在斗争大会上,她勇敢地站在最
前面,象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对王家父子展开面对面的 说理斗争。在她的带动下,男子汉们也随着妇女行动起 来,终于斗倒了这个庄子里的封建势力的代表,群众在经 济上和政治上都翻了身,人们对王翠兰更加爱戴了。
        王家父子不甘心自己阶级的灭亡,被斗不久就偷偷逃 到唐山,和附近张庄子等被斗地主组织“还乡团”,老百 姓贬斥他们为“伙会”,企图反攻倒算,血腥复仇。
        一九四六年冬天,国民党为了确保冀东这块战略要 地,以争夺东北,在十二月,把九十二军的二十一、五十 六两个师,九十四军的一个师,配合着大量的反动地主武 装“还乡团”,用突然袭击的办法,向路南解放区大举进 攻。蒋介石把机械化装备的四万多人的正规军和一万多地 主武装,全部投在还不到四个县的北宁铁路以南地区,顿 时把路南变成血肉横飞、阴风惨惨的地狱。
        十二月九日,蒋介石九十二军五十六师一六六团,在 王家父子的带领下,侵占了老王庄,对这里的老百姓,开 始了残酷无比的报复。敌人知道这个村子是分区和县的党 政干部与财经部门常住之地,并保存有大量物资,所以一 开始就妄图把我们的区、村干部一网打尽,把存放的物资 抢光。特别是王家父子,发誓要捉住王翠兰,这不但是因 为王翠兰领导群众斗争了他们,还因为他知道王翠兰是中 国共产党员,是党支部的委员,抓住了她,就可以从她嘴 里知道全村的共产党员名单,彻底摧毁这个村子的党组 织。敌人还以为,王翠兰不仅是妇女中的一面旗帜,在全 村中也有很高的威信,抓住了她,就可以把群众的反抗精
神镇压下去。因此,敌人在这个村子扑空了以后,更为疯 狂,日以继夜地四处“扫荡”,企图逮捕王翠兰。
        面对敌人大规模“扫荡”与搜捕,王翠兰表现出少有 的镇静与机智,她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发动妇女坚 壁公家的物资,又发动妇女帮助家里坚壁清野,一切做好 后,才最后一批撤离老王庄。但是,敌人这次进攻,是齐 头并进铺天盖地而来,附近的村庄也被敌人侵占,没有安 全的地方可以隐蔽,她只好带着群众,到苇泊里去坚持。 苇泊很大,面积达十多华里,芦苇又很高,人在里面外边 的人看不见,少数敌人也包围不过来。但是,因为有王家 父子参加的反动武装,他们知道苇泊情况,经常派人化装 企图混进苇泊,捕捉王翠兰,她的处境很危险。当时,县 委宣传部的李志明同志,曾叫她到他家里去暂避,(他家 在老王庄东部很远,这时还没有敌人)因全村男女老幼几 乎全部在苇泊中隐蔽,日夜生活在结了冰的苇泊中,在这 种情况下,群众思想很混乱,特别是老人和妇女。因此,王翠兰舍不得抛弃群众,自己另找安全的地方,她对李志 明说:“那不中,还是和群众在一起坚持斗争!”她坚决 留下来,耐心地在群众中做思想工作。她和群众同甘共苦 的行动,感动了群众,稳定了群众的情绪。
        不料,老天爷也好象故意为难,在十二月十五日夜 里,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两天两夜,平地雪深二 尺,大雪过后,天气变得更为酷寒,有的群众把脚耻和耳 朵都冻掉了。长时间的饥寒交迫和敌人的围困,恶化了环 境的气氛,人们有了恐惧心情。但是在这“天空似乎是黑
暗的”千钧一发的关头,王翠兰表现了她超人的坚韧和共 产党人应有的气魄,日夜不休地在群众中积极活动,宣传 国内外形势,宣传各解放区战场的胜利,揭露敌人的弱 点,增加必胜的信心。深夜,她还不顾自身的疲劳,代替 妇女站岗放哨,监视敌人动向。
        不料,敌人又改变了进攻的花样,在叛徒的带领之 下,采用了苇泊滥施炮轰的毒辣手段。企图用炮火把人们 轰散,然后分别捕捉。翠兰为使敌人的企图失败,带着一 部分妇女,转移到海岸上的老湖湾子。这里是人迹罕至的 海滩,离最近的村庄还有几十里,这是夏天渔民捕鱼的场 所,有渔民临时搭建的地铺,可是当她们踏着冰雪到达这 里时,现实环境又使她们绝望了。地铺已被大风雪扑倒淹 没了,大地全被积雪覆盖,酷寒使海水都结了冰。不用说 没有人影,就连鸟兽的踪迹也很难找到,这里本来就不长 草木,做饭也没有柴草,更不用说生火取暖了。面对这种 情况,强坚持下去是不行的,她们不能坐以待毙,只好另 想办法。经过反复考虑,王翠兰把妇女动员到各自的亲戚 家隐蔽,她自己却潜回本村,准备和敌人进行隐蔽斗争。
        王翠兰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在一个叫王化朋的农民 家里隐蔽起来。她化妆成中年妇女,带上假发髻,伪装王 化朋的出嫁闺女,王大娘把她安排在厢房里,吃饭也由大 娘送。不幸在她回来的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五日)就被捕 了。
        原来,当她夜里向村里潜入时,就被本村的“伙会” 暗中发现了,因此第二天清早,凶恶的敌人就闯进了王化
        朋家里。他们砸开门,抓住王大娘向她要妇联会主任;接 着就到各屋翻腾,王翠兰被发觉了。开始,王大娘看到敌 人中没有本村的“伙会”,还想蒙混敌人,一口咬定王翠 兰是她的女儿,刚从婆家回来,善良的老人,没有想到敌 人事先做了圈套,因此遭到敌人的毒打。这时,王翠兰看 出隐瞒不住,更加镇定起来,她平静地对敌人说:“你们 不是要找妇联会主任吗?我就是王翠兰!你们折腾我好 了,打老人家有什么用呢!”
        敌人捕获了王翠兰如获至宝,他们以为这样年纪轻的 姑娘,只要一打二吓唬就会屈服的。因此立即五花大绑, 连推带打地拉出去审讯。但出乎敌人意料之外,一阵审讯 之后,所碰到的是她那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共产党人凛然不 屈的大无畏精神。她从被捕的那一时刻起,早把生死置之 度外,准备牺牲自己保守党的秘密,决不暴露革命同志和 隐藏的物资。于是,当敌人问是不是共产党员时,她坚定 地说:“当然是共产党员!如果不是,你们还不这样到处 抓呢。”敌人问:“为什么参加共产党?”她毫不犹豫地 回答:“为了穷人翻身,为了打倒地主恶霸,为了实现共 产主义!”敌人想从她嘴里问出还有那些村干部在村子里 隐蔽,她回答:“不知道!”敌人多方问她县干部和区干 部都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村里还有没有藏着的?她都回 答:“不知道!”这时,在她脑子里盘旋的,是如何维护 党的利益,活要活个光荣,死要死个英勇!决不在敌人面 前低头。因此,在敌人对她施刑时,没有表示任何痛苦, 还对敌人说:“既被你们抓住了,就没打算活着,杀可以,要口供没有! ”敌人万没有想到,也不能理解他们的 凶狠、毒辣、酷刑,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竟然无效。
        第一次审讯失败后,敌人见动刑无效,又换了软办 法。由王化丰亲自出面,妄图以同庄“情谊”,“保释” 生命的伎俩诱惑她,要她叛变自己的党,出卖党的利益。 这个卑劣的企图,遭到王翠兰的轻蔑和嘲笑。后来敌人又 想出更阴险的办法,敌人知道,肉刑只能对付松蛋包,对 这种为了信念抱有赴汤蹈火、粹身碎骨在所不惜的人,用 攻心的办法或许能有收效。因此,强迫王翠兰的老奶奶和 父亲向她劝降,但是敌人这种无耻的伎俩,立即又被王翠 兰识破了,冲天的仇恨带来了力量,她以无比的坚定意 志,控制着感情;以无比刚强的态度,把奶奶和父亲劝说 回去。
        敌人对她的毒辣手法都无效以后,兽性大发,凉水、 辣椒水、煤油一次又一次地往她肚子里灌,灌死了再弄活 过来。用烧红的烙铁烙,把竹签插入十个手指缝里,用香 火烧乳房,用火烧她的头・••…等等丧失人性的酷刑都用遍 了,使她几次死去活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就是在这 死去活来奄奄一息时,她还是清醒的,不管敌人怎么问, 她总是一句话:“不知道!”这种钢铁意志,敌人也不得 不惊讶地说:“骨头真硬!这种收拾方法,铁也碾碎了, 何况是人!”敌人实在感到无能为力,决定杀害她。在杀 她以前,还对她做了最后的折磨与侮辱,剥去她的衣服, 把她吊在屋檐下,让来往的匪徒任意踢打,用水往身上 泼。
        敌人想把她和另外四个干部一起杀害,借以镇压群 众。他们预先准备了刑场,把全村群众赶到那里。临刑前 敌人才从屋檐下把她卸下来,但她已经不能走路了,她的 血和泼在身上的水,冻结在一起了。当敌人把她抬到刑 场,摔到ALL时,因受冻过甚再加震动,耳朵也掉了,有 的手指和全部指甲也都掉下来了,就是这样,她也不肯在 敌人面前表现懦弱,挣扎着爬起来。本来是一个热情如火 的年轻姑娘,这时出现在群众面前的是满脸血污,体无完 肤的惨象!老乡们低下头去,不忍看她,偷偷地掉着眼 泪。万恶的匪徒们却狞笑着问她:“疼不疼? ”这时,翠 兰象一个巨人,对着敌人轻蔑地笑了,她说:“一点都不 疼!共产党人从来不知道疼是啥!”这时,被赶到刑场上 的群众中,还有没有暴露的共产党员,敌人也妄图在这最 后的一刻诱使她叛变,让她指出在人群中的共产党员。敌 人最后的企图又失败了,于是让她跪下尔后枪杀,她又正 义凛然地说:“死,算不了啥,就是不跪在你们这些土匪 牲畜面前,不能给我们的党丢人!”她又向和她同时受难 的四位同志鼓励说:七自们死的也值得,会有人给咱们报 仇的! ”在她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感召下,另外四位与她 同时受难的同志,也都表现得非常坚定,王翠兰——这位 女共产党员,是中国妇女的典范,在这生死的刹那间,永 远不被死神所吓倒,永远不向恶劣势力屈服的气魄,以及 她那超人坚韧不拔的的耐力,在这时都集中表现出来了。 她象棵生长在悬崖绝壁上的古松,屹立在狂风暴雨中,面 对偿子手们刺向胸前的屠刀,毫无畏惧,反而燃烧着复仇
的怒火,变得更加坚定,她对着残忍的敌人面向暗中流泪 的群众,表现出战胜敌人的骄傲和自豪,脸上泛起笑容, 昂首向群众演说:“叔叔、大爷们,不要难过,记住敌人 杀害我们的仇恨!他们不想叫咱们穷人翻身,让我们永远 被他们踩在脚下,好吃穷人的肉,喝穷人的血,不要看现 在他们这样威风,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我啥也没告诉 他们,我死了有人报仇,死了也光荣!他们想杀鸡给猴 看,不要怕他们,天下是咱们的!她这番话使得敌人惊慌 失措,目瞪口呆,一阵慌乱过后,才向她开枪。王翠兰倒 在血泊中,在停止呼吸之前,仍睁着眼睛,吃力地喊着:
        “共产党……万岁!毛主席……”
        陆海爷讲到这里,沉痛了足有一分钟,听故事的人, 也跟着不约而同地默哀起来。然后望着栓子喃喃地说:
        “人生下来都在一条起跑线上,在运动中才慢慢拉开了距 离,而翠兰这闺女对于死,却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这究 竟是为了什么呢?
        正是:记取老王庄外血,他年化作杜鹃红,一腔哀怨 无宿地,芦苇荡里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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