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挨近黄昏，老乡滚热的炕头上，铁柱蒙着麻花被 睡得正香。堂屋的刀板响着，院中嘈杂的人声，远方的枪声都 没惊醒他,还仍然做着激荡心怀的梦。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 晚，他带着县大队和好多穿着灰军衣的八路军战士冲进了自已 的村庄。他手使一支驳壳枪冲在最前北 见着慌乱的鬼子，一 搂机哒哒L梭子,打倒一片；见着逃命的伪军呼呼两枪，送两 个家伙上了西天，横沖直闯如入无人之境q _直打到了钱广善 的黑大门儿，才遇着强大的火力阻击。眼见有县队的人，和 八路军战士被打倒。他自己也象灭了威风，光挨打，却消灭不 了敌人。正冲不上去,退不下来，仿佛听院中有人喊叫：“把 那些八路军的顽固分子,都枪毙!"接着传来老发大伯，孙健 大叔、爸爸、兄弟还有王拴的愤怒喊声：“打倒日本帝国主 义！” “开枪！”急得他跳出掩体冲进黑大门，举枪一搂机， 可枪却没响，啊！没子弹了會正在这时虎头、歪毛、二黑奔过 来说，给手榴弹，他高兴地接在手里一看，啊！净是黑紫泥， 气得他瞪着眼训开了:“这是打仗啊！凑着玩哪？ “
一“轰轰”两声炮响，他把俩人一抱* “快卧倒! w “啪” 的一声。“哎！我的天，看把茶壶扒倒了
铁柱睁眼一看，老大娘正一边撩被子，一边往地下扫 着水，略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梦是心头想啊！装着打仗的 事，就净做这样梦。”又诙谐地瞟瞟他说：“是梦见打柳河镇 吧？”
铁柱羞怯地低下头：“梦着打鱼草淀，敌人炮弹飞来，一 卧倒把你老的茶壶给碰倒了，真是……”
院中一阵嘈杂，铁柱扒头望外瞅。老大娘叹气说：“刚 才李家泊、王仁庄、大岔道都在响枪，县委的人都撤得差不多 To ”
“周书记呢？ ”铁柱急切地问。
“他看了你几回，都不忍叫醒你。这不，县大队、民兵都 集合了。唉！老百姓刚过几天舒心日子，又要遭难啦！”
门帘一挑，随着一股冷风，周杰进来：“休息得怎样啊？ 是大伙把你吵醒了吧！”铁柱慌忙跳下炕，两腿一并，“叭” 敬了个军礼，学着八路军战士的样子说:“报告周书记！周铁 柱已经休息好，有什么指示请吩咐吧！”
周杰微笑着称赞道：“看来还蛮有军人的气派呢°要任 务，那好，咱们谈谈，坐下。"铁柱恭恭敬敬地坐在首长对面 的板凳上，静等着分派任务。
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响着,周杰坐在铁柱对面，深深吸了 一口烟，不慌不忙地说：“眼下敌人象苍蝇似地四处乱撞、乱 钻。听，枪已响到李家泊、王仁庄一带了。”
“那里的粮食转移了吗？ ”铁柱担心地问。
“早转移了，这会敌人除了和草垛、空房壳壳发发威之 外，连个人影和粮食粒儿也找不着。”
铁柱咧开嘴笑眯眯地问：“咋这快呀？ ”
周杰把接到他送来的血书，县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又派 干部深入各行政村去动员群众转移粮食的事说了一遍；又说， 为了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县委已决定向渤海沿转移。最后才拉 上正题，异常严肃地说：“这次派你带郭副队长等人重返东 泊，主要任务，是寻找孙健等人，掩埋陈勇同志遗体。”看铁 柱眼里闪着泪花，又着重指出：“这次去东泊路远，又要涉水 过河，通过敌人封锁线，回来又要抬伤员，所以要尽量找空隙 钻，避免和敌人遭遇。“铁柱频频点头,嘴里连连嗯嗯着。
院中一堆堆的人，都是全副武装，热烈地谈论着什么，见 周杰和铁柱从屋里出来，都围拢过来。一个个儿不高的车轴汉 子,向周杰报告说，今天早晨屯驻鱼草淀、柳河镇的敌人，到 王仁庄左近抢粮，被埋伏在村外的县大队、民兵一顿排子枪加 手榴弹，干掉八九个鬼子，和十多个伪军，还打死一个鬼子官 儿。周杰高兴地和他握手祝贺，跟着拉过铁柱向那人介绍说： “来认识一下，他就是鱼草淀我那老朋友周福真的儿子，周铁 柱同志，出色的儿童团长，咱们的抗日小英雄。”又指着那人 说：“这位是咱们县大队队长孙大勇！“
“欢迎！欢迎。等有空闲，部队非请你作报告不可，你 看那么多人都等着看你呢！”孙大勇紧紧握着铁柱的手，狠劲 地抖着，仿佛把满腔热爱和友情，都倾注在抖劲上。他昨天夜 里，就听说来了个送血书的孩子。讲说人很有表演才能，把一 个个惊险、曲折动人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有的还加了不少 神话色彩，听得人都直了眼，孙大勇虽然不完全相信，但觉得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只身盗马闯险，那确是使人惊奇而敬 佩的事。
周杰看着铁柱那局促不安的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好 嘛！大家愿听，找时间给他们讲讲，别害羞嘛，我们还要把你 的事迹上报军分区，说不定咱们李司令还要接见你呢！”大伙 哗的一声鼓起掌来，铁柱更羞得抬不起头,心嚙嚇跳个不停， 暗说这会儿若是虎头、歪毛，二黑他们在场，非抬起自己打油 不可。
人们早就想亲眼见见这位神奇的小英雄，那会儿人们在一 块喊喊喳喳地议论、品评，就有人迫不急待地扒窗户望、往屋 里闯,都被老大娘“轰”出来，急得直打转转。这会儿见敬仰 的小英雄出现在眼前，大伙都挤着看，乱乱哄哄好象根本不存 在战争威胁似的。
周杰招呼郭忠几个人到前面，那个曾把铁柱当便衣探子的 小矮胖子也跟了过来，朝他憨笑着低下头Q周杰问郭忠：“准 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好，待命出发L
周杰看着一个个棒小伙子,都是长短枪双家伙，子弹袋手 榴弹兜斜叉背着，很是威风。他拉着铁柱的手，向战士们介绍 说:“来，我给你们派个小向导，他那里人熟、地熟，又是出 名的小水怪，是你们深入百里草泊，执行特殊任务的一支好拐 棍儿9 ”大伙又响起热烈的掌声。周杰接着说：“现在鬼子由 于国内空虚，战争处处失利，一粒根食都看得眼红,而今对铁 北施行秋季大扫荡，企图在我们这儿抓一把,填饱肚子到那儿 去杀人放火。你们说能答应吗？ ”
“不能！”
“对，咱们要遵照冀东军分区党委的指示，不给敌人一粒 粮食，拖住敌人的后腿，让高贝从咱这下泊洼子拔不出腿，活 活把他拖死、陷死。甚至把他吃到肚子里的粮食也掐着脖子叫 他吐出来Q "说得大伙一阵哄笑。
铁柱也不再局促不安了，脸上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心 里说：周书记让我带小分队去东泊，这不就是参军了吗！人家 都双家伙，自己这“兵”能空手吗？那让熟人看见，特别是虎 头、歪毛、二黑碰见多不仗义呀!自己连王八盒子都会打了， 往后还能玩洋火枪吗！他望望周杰想说：“我还没枪啊！”可 是又怕他不肯给，眼珠一转，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低下头 说：“周书记,我家叫鬼子占着,亲人也不知咋样，当一溜 遭向导还不是个老百姓？我要跟你们打鬼子，给陈勇同志报 仇。”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沉下脸,用悲愤和期待的目光望着 周杰。周杰看了铁柱一眼诙谐地说,“好小子，你是向我要条 件啦,先去执行任务，至于能否跟我们一块打鬼子，等完成任 务再商量。“
"那一••那那我手中也得有个家伙呀，碰上敌人,我不能 用嘴咬啊! ”他想虽然亲手埋下两支枪，可是那究竟成不了自 己的,再说埋这些天一长锈还能不能用啊?为了名正言顺地得 到一支枪，才提这样的要求。他的话逗得大伙哄一下笑了右
"拐弯抹角就是想要个家伙,好，我这支枪先借你用用， 不过有个条件,一不能拿它报私仇；二不能丢了，完成任务必 须交还。”周杰把一支狗牌墙子递给铁柱。
“是！ ”铁柱象得了狗头金，“叭” 一个敬礼,接过枪往 腰里一插,暗说，借账容易，还账难，到时候来个死不还账, 你也没飢堂堂县委书记还在乎这支枪？美得他嘴都合不拢。
“出发！”郭忠一声令下，铁柱赶紧跑到队前，冲周杰笑 笑，摆开双臂噎噎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