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俩在路上走着，铁柱想到绑担架的绳子,又拔了些野 麻「来到孙健隐藏地点，爸爸和郭忠等人都不在，只有孙玉良 在那里守候® 一问才知到爸爸带着郭忠他们一伙人去埋葬老发 了,铁柱一听拉了兄弟就往泊心跑。
走出半里多路，铁锁指着前面一座丘陵说,就在那里G 他们跳过一道浅水沟，随风飘来悲切的哭泣之声。二人放轻脚 步,悄悄爬上土丘,见郭忠和爸爸低头肃立，四个战士正扒泥 抠土往坑里填Q两人也学着样子，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默哀。 人们好像没发现他们似的，谁也没和他们说话。直到坑填平 T,周福真才呜呜地哭出声，郭忠和故士们也跟着擦泪。
过了好一阵,郭忠抬起头，瞟瞟铁柱问:“找到了吗？ ° 铁柱惋惜地说：“板子没找着只砍来几根棍儿。“
“拿啥绑啊？ ”周福真为难地问。
“我拔来几根野麻，生剥皮也挺结实Q ”
郭忠松了 口气说：“不简单,到底想出了办法，可是光有 四框没板子，怎能躺人啊？ ”
周福真笑笑说：“这好办，铺苇把子，这地方盖房，向 来不使椽子，用苇子或秫秸扎成大长把子，从脊標上往下一 压，挨个排，抹泥上瓦都不成问题郭忠点点头，战士们也 轻松地笑了。周福真问起松杆的来历,铁柱把到老发小铺扒板 子又到松柏林砍松枝，以及和毒蛇搏斗，黑头被咬毒液归心， 惨死在泊铺房基上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周福真听罢悲愤 地说：“老发一生刚烈,连畜牲也随主人，想起来真叫人绞心 哪！”
说起老发的为人，周福真又呜呜哭了一阵，才抽抽噎噎 地说：“我和老发认识，还是跟小锁这么大的时候。那会家里 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饿着肚子，还干那淘鱼、挖野菜、拾柴 的活。记得有年春天，晌午顶，我一个人在关道沟淘鱼，淘得 剩腿肚子深的水，那大鲤鱼露出红背儿，鲫鱼、白连横蹦乱 跳，螃蟹四处乱爬。常说吃鱼没打鱼乐，高兴的事全在这节骨 眼。不用说累，就是三天不吃饭也不觉得饿。就在这时侯，钱 广善领着一拨嘎杂子来了。一见这些大鱼，把衣服一甩跳下洶 就逮，他们仗着人多，不讲理就要晃拳头揍我。我火了，就和 他们动起手来，但寡不敌众，结果被他们按在泥里。这时侯跳 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大喊：'不许欺负人！'死命把他 们打散，我这才得以脱身。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又把我俩围 住。我俩急了，虽然他们有五、六个人，但都是些少爷羔子， 被我们一顿痛打，都连滚带爬地跑了。救我的人就是老发。从 此我们交上了朋友。他为人正直，好打抱不平，热心肠，肯帮 助人。我和他秉性相投。到他看了泊，也常去找他唠嗑。刚开 辟那阵子，是我第一个把他介绍给周书记的，后来我俩一块 入的党。他对抗日工作可热心了，不管是白天黑夜，开会他放 哨,有伤员他用自己配的药给治，又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真 像对待亲人一样……”
郭忠问起老发牺牲的经过，周福真又擦眼抹泪地说：“我 和老发、铁锁突围以后，敌人先是死追陈勇他们，以为我们这 拨是调虎离山，后来知道上了当，才折身追我们。那三面包围 的阵势，打得我们抬不起头，眼看骑兵冲过来，那嗷嗷叫的喊 声，那明晃晃的刀光,把野兔赶得往你头上蹦。老发一推我和 铁锁说：’趴在沟低，我去把他们引开。'说罢转身顺沟往南 跑去，他真不愧是打过兔子、野鸭子的好猎手，那枪打得百发 百中，一口气打下五个骑兵。后边的敌人不敢上了，老发边打 边往南退，就在他刚要跳上沟坎时，突然身子一晃跌倒了。鬼 子见他负了伤，骑兵步兵呐喊着冲上来。眼看骑兵的马刀就 要劈下来，只听有人大喊：'别杀他，联队长要活的。’骑 兵步兵刀枪相逼，猛见老发突然站起。这时，刘文昌赶来，他 虽不认识老发，可他听说过老发的枪法是惊人的，今天从这几 枪来看，料定不是别人，便扯开嗓子喊叫：’张老发，你快投 降吧，别给八路卖命了，过来有你的好处。我到这边闹了个副 队长，你这两下子比我还有前程。'气得我真想一揪他两截。 原来就是这个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家伙，给鬼子告的密，引的 路。只听老发冷笑着骂：'狗杂种，你瞎了眼！你老发爷爷的 汗毛比你的骨头还重。你认贼作父，出卖祖宗，你老发爷活得 刚强，死得英烈。来吧，狗杂种，老爷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们 To '说罢，陡然拉起手榴弹弦，那黄烟从柄尾冒出来，他威 慑敌胆，高举着手榴弹逼近敌群：'来吧！杂种们，不怕死的 来捉我领赏吧！'只听轰的一声，我也被震昏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仿佛老发那洪钟似的嗓音还 在我耳边响着，那弥漫的硝烟还在眼前飘荡。眼见老发死了， 我也真想拼他个鱼死网破，可是想到孙健同志，只好忍下这口 气，暂等敌人发现了再说。万没想到，敌人打了一阵枪,拖 着几具死尸，返回看泊小铺；枪响了一气，点着老发房子滚蛋 To我将老孙背到那块土岗下，搭了个芦棚，叫小锁看护他， 我又去看老发。他脸朝下趴着，肠子都流出来，两眼瞪得吓 人，手上还挂着一段弹弦，腿上有两处负伤，血把裤腿都浸湿 了。说真的，我腿都软了，心跳到嗓子眼儿，浑身没有一点力 气，哪有劲儿挖坑埋他呀！好歹拨了些草把他盖住，算是尽了一点朋友、同志之心。我们这仁人就指着生吃鱼虾活着，生怕 咱们的人来了找不着，每天都派小锁去老发看泊小铺打探，今 天总算把你们等来了，这回老孙可有救了。……”
所有人，都为老发可歌可泣的事迹感动得流下眼泪，一个 个把拳头攥得嘎嘎响。郭忠极力控制着悲痛，感慨深长地说：
“老发、陈勇同志，都在这次意外的事件中牺牲了，使我们这 些活着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 烈士遗志，坚决打败日本强盗，解放全中国! ”
人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拳头，默念着最后两句话，一个个心 里象压上铅块，脸上罩上悲愤的阴云。铁柱和铁锁再也抑制不 住自己的感情，呜呜地哭起来。
天空中的老鹰停止了翱翔，草泊的野鸟停止了歌唱，一只 野兔从草棵里蹿出来，惊慌地从人们眼前跑过，回头看看那些 背枪的，毫无表情地垂头走路，它那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两只 大耳朵忽扇着，嘴上的胡须也随着抖动，捉摸不透这些人为什 么这样沉默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