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主力配合,又接连打了几个胜仗,使铁南斗争形势急 转直下,苦难的海防区人民,又象出水的芦锥儿,生机勃勃地 傲斗风浪。
敌人盘据的小据点拔掉了,伪政权摧毁了,掠夺原盐的河 涧公路,又遍体鳞伤,象条死蛇似的瘫痪了。
周福真的游击小组扩大到二十多人,各地明暗民兵也都活 动起来。县大队也恢复了元气,发展到一百多人,不但有机关 枪,还有了掷弹筒和六0炮。周铁柱在草泊之战后仍留在县大 队,成了出色的小侦察员。
为了拖住高贝,不叫他增援北山扫荡根据地,以便保卫秋 收,夺回海防人民为子弟兵口中节省下的粮食,军分区又调集 了渤海大队和清河支队,于柳河镇、鱼草淀一带,配合区武工 队、县大队、游击队和民兵,蚕査高员联队。
不可一世的高贝,好象猛兽掉进烂泥潭里,干发疯,拔 不出脚来。小股抢粮队出去被吃掉,派大队追剿,这些紫泥腿 子往苇塘里一钻,象鱼儿扎进大海,象猴子钻进山林,你抓他 不着,却瞅冷咬你几口。公路白天刚修完,夜间又被破坏;陡 河里的运输船只不是被凿沉,就是被偷走。伏击战不但在野外 打、河边打,有时竟钻进村里堵门打。
这天买晌、一队抓夫、抢粮的伪军,正行走在鱼草淀村南 ,的公路上,突然密集的手榴弹,从公路两侧苇塘里飞出来,把 敌人打了个懵头转向。等柳河、鱼草淀、杨庄子的鬼子闻讯赶 来,则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公路上丢下一片尸体Q 跑回庄去的,刚一进街便被打了出来。
原来是县大队配合友军,一和敌人打响,神奇的武工队、 游击组另早从苇塘里潜水摸入村内,迅速抢占了房屋、院落, 前堵后追,使敌人象过街老鼠处处挨打Q
此刻,高贝正在屋里草拟请示运粮车船的报告,接到伪军 遭到袭击的电话,开始并没把小股土八路放在心上,仍泰然自 若地梳理着自我标榜的思绪,听枪声响到村中,这才慌忙拿起 电话:•喂……喂喂••…•”…点声音也没有。卫士慌慌张张地 进来报告八路进了村,他似信非信地爬上房去察看修
正巧他刚一探头* 一发子弹嗤的一声从耳边掠过,吓得 他趴在房脊上,半天没缓过气来。刚举起望远镜,身边一个卫 士栽倒了 0前后一望,潮水似的人流,已包围了他的司令部。 士兵们紧闭大门,还没爬上房,手榴弹便轰轰地在院中爆炸, 枪弹从四面房顶上射来。高贝躲进房屋,又急促地摇着电话:
“喂喂,柳河,柳河……河头镇河头镇……”仓皇中他忘了电 话线早已被剪断了。
“轰”的一声爆炸,弹片钻进窗子,打在墙上,跟着呼 的一下,房前一个草垛打着了,大火扑向窗椀。那老式窗上的 毛头纸,一见火立刻成了一面火墙Q高贝一把抓下军用地图, 抄起战刀冲出西屋。见士兵们都躲在堂屋和前后院两边厢房, 抽出王盒子号叫着;“开大门冲…士兵们刚一出门,便 被搖倒两个。冲过去的已到大门跟前,高贝从一个士兵手中夺 过歪把子机枪,抱起冲东西哒哒一阵扫射。正想冲过去开门突 围,忽听东屋哗啦一声,把高贝吓了一跳,挑帘一看,原来是 新任翻译王天宝正往板柜里钻,下身已伸进柜箱,胳膊和头还 露在外面。高贝眼冒凶光,一把揪出,往地上一摔,喊进两 个鬼子兵,把王天宝拖到堂屋,对畏缩一团的鬼子兵恶狠狠地 说:’.王的贪生怕死,背叛皇军死了死了的有!谁的不去冲杀 和他的一样!”王天宝吓得直打哆嗦,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杀 猪一样叫喊:“队长饶命,饶命。”高贝更加恼怒,只见他战 刀一举嗖的一声,狗翻译被劈倒在地,污血溅了鬼子们一脸。
房上的机枪响了,高贝得意地把战刀一挥,大声号叫: “机枪的掩护,快快开门冲!”鬼子们刚冲到院心,房上的射 手就被打下来,跟着飞来三五枚手榴弹,一阵轰轰的爆炸, 四五个鬼子随着烟雾倒下。高贝趴在锅台下才算拣了条命。他 见已冲不出去,慌忙缩进西屋影在门后。
县大队、武工队、游击队、民兵已从后院攻进来,双方展 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前院大门“轰隆” 一声被炸开,鬼子兵负 隅顽抗,机枪、步枪封锁了大门口,房与房也展开了激烈地对 射。有几个枪法好的老鬼子,扼守在东西房的门窗口,待我军 从东西墙露岀头,沉着地搂机,叭一下打下去,一连打中十几 个,鬼子们得意地狂叫起来。
但没过多大时候,一捆捆倒上煤油的麻杆,便随着手榴弹 扔进来,轰轰一阵爆炸,麻杆立刻被引着。麻杆越来越多,浓 烟烈火烧起来,东西房门窗被烟火遮住,火苗直舔着门窗。我 军战士纷纷从墙上跳下,从大门口冲进,打着枪、拧着刺刀, 在院中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叮当的剌刀碰击声,呀呀的喊杀 声,敌人中刺的惨叫声和烧急了的战马嘶叫声混成一片。房上 的鬼子尸体一个接一个地滚落下来,院中的鬼子兵在我军强大 攻势下,顷刻间势如破竹,纷纷被压进正房屋。
正房屋大火燃上了房檐、屋顶,•连烟带呛,高贝成了熏 急的獵,东撞一头,西撞一头,最后无路可走,抡起椅子,把 窗户砸碎,仓皇跳到院中。草垛火焰正盛,立刻头发、眉毛、 胡子都被烧着。他象野牛一般冲到院心,正遇上队长孙大勇和 两个战士,左右夹攻,逼得这头野牛退到墙角,恶狠狠地举起 战刀刚要朝孙大勇头上砍,就听“啪”的一声,一块砖头飞过 来,正砸在高贝头上。哇的一声怪叫,一捂头扑倒在地。墙上 跳下一个人,噌一下骑在野牛身上,不顾火燎烟熏死死掐住脖 子往地上磕,孙大勇一看,这人正是铁柱。
原来铁柱在公路上战斗打响时,就带了武工队和县大队 的战士,偷偷下到苇塘里凫水到自己家房基,先解决了村西、 村北两处临时工事里的敌人,又带人把退进村西口的伪军打出 庄,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高贝司令部。战斗打响 后,他几次要跟战士往院子冲,郭忠留他传递命令,一直伏在 西墙外,见院中火光冲天,杀声震耳,知道战斗就要结束了, 心急手痒地扒墙一望,正见高贝作垂死挣扎。他气红了眼,开 枪怕伤着自己人,一着急搬块砖砸过去,助了一膀之力。
孙大勇又惊又喜地拉起铁柱,用枪指着头破血流的野 牛,喝叫§ “起来!”战士们纷纷围拢过来,齐声喊叫:“起 来!” “起来!”
曾几何时还是骄横跋扈的杀人魔王,在声若巨雷般的喊声 中微微抬起头,一看在我军刀丛剑林之下,脑袋一套拉闭上了 眼睛。
他指望的柳河、杨庄子的援兵,这会儿也在我清河支队、 渤海大队和民兵出奇制胜的攻击之下,遭到同样的惨败。
战斗结束了,农民从各家和田野跑来,自动挑桶、端盆扑 灭大火,又帮助我军打扫战场,抢运伤员,埋葬烈士。
周庆婶、石红嫂、铁柱妈、王拴媳妇等人,一进村就张 罗给战士们烧水、做饭。如意爸、二黑爸、周常洪也都从不同 处所赶来,没进家就帮助周福真搞保卫和支应工作。虎头、铁 锁、歪毛、二黑、如意、兰花分头把儿童团员都找来,替换下 站岗放哨的战士,又帮助战士们看俘虏,往村外拉敌尸。
铁柱见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回来,不用动员就自动协助 部队工作,乐得他嘴都合不拢。如意、兰花和几个手持棍棒的 男女儿童团员,押着一个伪军过来,不待铁柱问,兰花就抢着 说:“这家伙钻进草垛里,我和如意姐听见草响,一昨唬,就 乖乖地出来了。"
如意用马枪管点着他的脊梁骨,蔑视地说:“哼,半道上 还想跑呢,我一拉枪栓才镇唬住。听着点,这姑奶奶手中的枪 不是烧火棍子。”
兰花也威风起来,把枪朝他一指,教训道:“你要敢不老 实,我就用你的枪打死你Q ”
那几个小嘎不约而同地举起棍棒,吓得那家伙连连说: “不敢,不敢。”
这拨刚走,又来了虎头、铁锁、歪毛、二黑四个人,扯着 一个受伤的老日本,拉死狗似地过来。一见铁柱,虎头便嘻笑 着说:“这家伙是我们拔菜时发现的,本想三拳两脚送他回日 本国'可这家伙流着眼泪一劲拱手求饶,看在他那只三八大盖 的面子上,只好给他留条活命® ”
铁柱一看他膀子和腿都受了伤,想起前不久学习的优待 日本战俘的文件,和曰本反战同盟给侵华日军的信,知道有许 多士兵都是穷苦人,是被迫来打中国的,他们怀念家乡,牵挂 妻儿老小,也知道屠杀中国人有罪,因此每人怀里都揣着个小 佛,一打仗就祷告。也听郭忠、孙大勇讲过不少中日友好往来 的事,什么日本人来中国取经啊,中国人到日本国传播文化 啊!渐渐对我党俘虏政策有了正确理解。
日本伤兵脸蜡黄蜡黄的,膀子上的血浸湿半个后背,腿上 的血和着泥土,贴在撕破的裤管上。铁柱向他比划着说:“你 的伤不重,死了的没有,八路军不杀俘虏,你的放心。伤,一 定会给你治好。”日本俘虏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铁柱又对虎 头几个人一本正经地说:“他已经放下了武器,就不应再拿他 当敌人看待,况且还受了伤,去找几个大人抬到卫生员那里。 这么拉拉扯扯的,他咋受得了? ”
虎头看看铁锁,看看歪毛,心说:“你的心多会儿这么软 的啊? ”仍站着不动。
铁柱来气了,望着兄弟说:“你来一下。°铁锁一声不响 地跟他到街上,正碰上几个外村送伤员回来的老乡,铁柱和气 地对一个年老的说:“老大爷,那边有个日本伤兵,费心给抬 过来吧。”
不料老头子鼻子一抽,冷冷地说:“我的担架是给自己 伤员用的'可不给鬼子使。”铁柱说了不少好话,老头才答应 借他担架一用。兄弟俩把担架抬到日本伤兵跟前,叫他躺在上 面,他却怎么也不肯,铁柱用手势做了一番解释,他才躺上 去。虎头和歪毛再没说话,抢着替换兄弟俩。
歪毛在前'虎头居后,象推、拉小车似的,手把担架杆 儿,脖子搭着绳子,尽管压得MBS®,也不让哥儿俩帮忙。 走到刘长太西房山根儿,铁柱正要伸手帮一把,却不料虎头身 子一歪,摔了个狗吃屎,这正是那次铁柱和歪毛推船下水的地 方,道窄坡陡,歪毛被摔倒道边,日本伤兵却滚到塘里。铁柱 慌忙跳下去捞,再看虎头、歪毛连同二黑早已没了踪影,这才 明白,原来是这些阳奉阴违的家伙故意使坏。他有气没处出, 只好和兄弟抬上伤兵,往钱广善大院走。
到了小庙头儿,一匹汗水淋淋的高头大马冲过来,一勒马 缰问:“孙队长、郭队长在哪儿? ”
铁柱知有紧急军务,一指鹤立鸡群的大瓦房说:“在那院 清点战利品,转过伙道,黑大门儿就是。”
“好,谢谢。"马一溜烟钻入伙道不见了。
人们一看铁柱和伤兵的狼狈样儿,还以为是他抬的自捉俘 虏呢,都嘲讽他有这份瘾。他也不向人们解释,只顾想那突如 其来的军机大事。王拴过来,看哥俩怪可怜的,招呼两个民兵 把他们换下来。
炊烟在树尖上、草梢上飘荡,人们在排子门进进出出。挑 水的,抱柴的,脚跟脚;摸鱼捉蟹的,接二连三地往塘里跳; 老太太把埋藏的咸鸭蛋抠出来;老大嫂把实纳帮鞋也挖出来; 老头儿把旱烟刨出来又烤又晒;小孩们爬上树尖摘幸存的红 枣…
多少天来的沉闷、窒息空气打破了,压在心头的石碾搬开 了。战士们忙着擦拭武器,补充弹药,干部们忙着部署检査工 作,笑声、歌声夹杂着熬鱼、煮蟹、煮玉米的香味四处飞溢, 冷落多时的鱼苇小村,又沉浸在和谐欢乐的气氛之中。
入夜,万家灯火的孤岛鱼村,就象一艘夜航船在苇涛水浪 中漂浮,劫后团聚的人们,含着微笑进入梦乡,那些精忠报国 的勇士们又操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