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结束，清华大学复员，朱自清于1946年10月7日 携眷飞赴北平，当日傍晚便抵达辞别了八年的故都。清华正在修 缮房屋，朱自清便暂住在国会街北京大学四院。这几日，他拜会 了许多老友，有郑天挺、杨振声、周炳琳、汤用彤、胡适、陈岱 孙、梅贻琦、陈福田、沈从文、冯至、闻家驷，还有留在北平的 俞平伯。他与俞平伯八年不见了，一见面，俞平伯就感到朱自清 分外的憔悴，体态已大不如过去那样的挺拔了。

        10月底，朱自清一家搬进了清华园，仍住北院16号旧居。他 仍然担任清华中文系主任。

        本学年，他在清华开设“诗论气“中国现代诗歌和散文气 “大一国文”等课程，还在燕京大学兼课。他还担任了《新生报》 副刊《语言与文学》周刊的主编，这是北平学术界的一个重要学 术阵地。他还担任“纪念闻一多先生遗著委员会”的召集人，这 个委员会的成员有雷海宗、潘光旦、吴暗、浦江清、许维遹、余 冠英等人，负责收集整理闻一多遗稿。朱自清以孱弱之身担负着 繁重的工作，还写了许多文章，与文人们的交往也十分频繁，他 的情绪是很高的，他要利用这幽静的环境，抢回在八年流徙中耽 误了的时间。

        北大教授沈从文正在主编《大公报》副刊《星期文艺》，他向 朱自清约稿，朱自清便用三天时间写了《论诵读》一文。稿子寄 出去不久，他又接到了沈从文的信，说是那篇稿子好像没有完，让 他抽时间去看看。

        那一天，朱自清进了城，来到了沈从文家。沈从文拿出了稿 子，翻到最后一页，说：“你看，缺了一页，是不?"

        朱自清一看，果然是缺了最后一页，想必是丢了。

        沈从文有点抱歉地说：“今天就要发搞，只好请你补写上这 一页。”

        朱自清便坐在沈从文的书房里，伏案补写了那最后一部分 文字。

        朱自清刚刚写完了这段文字，沈从文却从窗台上的一堆乱纸 中发现了这一页原稿，他便笑着抱抱拳，带着歉意说：“真是折磨 了你。"但沈从文看了看新写的这一页，又同原稿对照了一下说: “这写得更详明了，你的工夫没有白费，就用这个补稿吧！”

        这期间，内战迭起，国事蜩蟾，朱自清的心也不得不时时从 书斋里飞出来，关注着社会上所发生的那些令人烦忧的事。北大 先修班女生沈崇被驻华美军强暴后，北平发生了 “抗暴"运动，朱 自清很是愤然，他在一些宣言上签了名，也在一些会议上发了言。

        1947年2月7日，北平警备司令部、宪兵团、警察局和国民 党市党部出动了 8000多人，以清査户口为名，逮捕了中共地下党 员、民主人士、教授、学生和无辜群众1687 Ao那一天，费青、 吴暗来到朱自清家,带来一张起草好的《抗议北平当局任意逮捕 人民宣言》给他看，朱自清看过后，立即在抗议宣言上签上了自 己的名字。在宣言上签名的还有问达、金岳霖、俞平伯，徐炳昶、 陈寅恪、汤用彤、许德布、张奚岩、杨人梗、钱端升等人。

        这个宣言在报纸上发表时，朱自清的名字列在第一个。因而 国民党发动各家反动报纸拼命对他进行攻击、诽谤。有位朋友告 诉陈竹隐说，他在燕京大学看到了国民党开列的黑名单，第一个 就是朱自清。陈竹隐把这话告诉朱自清，朱自清轻蔑地说：“不用管它！”

        内战在继续，物价在大幅度地上涨。在北平，自1947年4月 1日至24日，一般物价上涨的幅度是40%到100%。工薪阶层无 法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学生伙食水准直线下降，贫血和肺结核 患者不断增加。5月12日的《燕京新闻》以《北大伙食益坏，燕 京膳费又增》为题报道说：“北大三院同学膳团，由于最近物价暴 涨，自本月5日起改食丝糕，白开水一碗，青菜一碟，完全素食。” 5月8日，清华大学讲师、助教280人签名上书梅贻琦校长， 申述因物价飞涨，无法维持最低生活，要求调整待遇，当日下午， 清华教授会开会，讨论讲师助教们要求改善生活待遇的请愿书，议 决急电教育部长，请求改善教职员待遇，并推举朱自清、赵凤喈、 邵循正、雷海宗、霍秉权5人起草电报稿，朱自清为召集人。电 报说，“迩来物价暴涨，米煤油布等生活必需品均增涨数倍，同人 一月之收入仅是维持旬日，低薪教职员更无以为生，此为抗战以 来未有之现象，若不从速设法救济，同人势必断炊，教育无人维 持。谨此电陈，迫切待命。”

        北京大学各社团在沙滩广场贴出了许多壁报和大字标语:“我 们的大米哪里去了？白面哪里去了”？ “向饥饿宣战，向制造饥饿 的人宣战！"

        南京中央大学学生举行了系科代表大会，发表了《反饥饿斗 争宣言》，决定罢课。

        清华大学的一些学生壁报，围绕饥饿与内战问题展开讨论，提 出了 “饥饿的原因在于内战。”学生代表大会经过热烈讨论，通过 了斗争的口号是“反饥饿反内战。"学生自治会决定组成“反饥饿 反内战罢课委员会"，宣布罢课三天。

        北京大学也成立了 “北大反饥饿反内战行动委员会，决定罢 课三天，并提出了六项要求：

        一、立即停止内战，反对武力统一；

        二、 恢复政权路线，组织民主的联合政府；

        三、 停止征兵征实征购；

        四、 清算豪门资本，彻底挽救经济危机；

        五、 实现“四项诺言"，保障人权，保障自由；

        六、 提高教育经费，提高教育界待遇，全国学生普遍享有公 费待遇。

        一个轰轰烈烈的“反饥饿反内战”运动爆发起来了。

        针对全国爆发的“反饥饿反内战”局面，蒋介石召开“临时 国务会议”，颁布了《勘乱时期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并发表 讲话，说什么“国家何贵乎有如此毁法乱纪之学校，亦何惜乎如 此恣肆暴戾之青年”，叫嚣要对学生“采取紧急处置，作有效之制 裁”。

        在蒋介石发表此番讲话的第二天，北京大学校长胡适也针对 蒋介石的讲话，发表了他自已的看法。他说：“所谓学生受共党煽 惑，此说不甚公平，应当说是青年在困难无路中的烦闷较为合适, 一个国家政治未上轨道，政治不满人意，学生必然要干涉政治。“

        5月20日，北平、南京、天津等地又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反 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要民主的游行示威运动，北平的游行队 伍在西长安街受到特务、暴徒们的殴打。

        5月22日，北京大学31位教授联名发表宣言，支持学生 运动。

        朱自清在5月23日的日记中写道：

        1200名学生签名请愿，决定罢课三天，为此颇不安，

        因系一信用问题。下午开教授会，梅校长讲话后，会场 上长时间沉默。决定继续上课，并让行政将此决定通知 下去。会场相当冷落。子卿认为教授中许多人站在学生 一边，同情他们的合理要求，但出于师道尊严而不便明 确表态，他的看法或许是对的。吴院长提醒我们，反内 战运动可能引起之危险局面，这运动已宣布从6月2日 起开始，他说应尽力劝告学生勿采取煽动性行动，但会 上对此反应甚小。有些教授可能对学生的强烈态度和不 理会我们的劝告感到失望，并认为我们于此无能为力，不 过我认为应当尽力而为。同仁对此究系同情抑或冷淡，实 难判断。

        第二天，朱自清就在清华教授们的呼吁和平宣言上签了名。在 这个呼吁和平宣言上签名的，有平津八院校教职员385 Ao

        这些日子，朱自清更进一步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窘迫对自己的 强大压力。抗战胜利了，复员了，生活却反而越来越贫困，自己 的身体也每况愈下。6月21 0,他心有所感，便写了杂文《论吃 饭》。这篇小文竟费了他5天时间。他在文章中充分论述了 “吃饭 权”作为人的天赋人权的合理性。他写道：

        抗成胜利后的中国，想不到吃饭更难，没饭吃的人 也更多了。到了今天一般人氏真是不得了，再也忍不住 了，吃不饱甚至没饭吃，什么礼义什么文化都说不上。这 日子就是不知吃饭权也会起来行动了，知道了吃饭权的， 更怎么能够不起来行动，要求这种“免于匱乏的自由”呢？ 于是学生写出“饥饿事大，读书事小”的标语，工人喊 出“我们要吃饭”的口号。这是我们历史上第一回一般 人民公开的承认了吃饭第一。……人情加上人权，这集 体的行动是压不下也打不散的，直到大家有饭吃的那一 天。

        他的有感而发的这篇文章，是对反饥饿运动的有力支持。

        吃饭问题是中国大众最为迫切的生存问题，也成了他这个大 学教授最为迫切的生存问题了.由于长时期的饥饿，他的身体渐 渐垮下来了，虽然还不到50岁的年纪，他已经是佝偻着身子，拄 着手杖走路了。但他却还是壮志凌云，不甘示弱。他干着繁重的 工作，也积极地参加着政治斗争。他把王维的诗句“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改作：

        但得夕阳无限好， 何须惆怅近黄昏。

        他用工整的楷书写下了这两句诗,压在写字桌的玻璃板下边， 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此时，他又与叶圣陶、吕叔湘共同编写《开明新编高级国文 读本》和《开明文言读本》。

        进入1948年，朱自清就51岁了。元旦的上午，他去工字厅 参加新年同乐会团拜，晚上，又去余冠英住宅出席中文系新年晚 会，与学生们一起扭陕北秧歌。同学们欢快地扭着陕北大秧歌，一 时忘记了心头的烦恼，朱自清一时兴起，也带病加入了队伍，夹 在同学们中间，兴高采烈地扭起来。同学们还给他化了妆，给他 穿上一件花花绿的衣服，头上戴了一朵大红花。他愉快地和同学 们扭在一个行列里，扭得十分认真。可是，第二天，他的胃病就 复发了。他无法工作，只好卧床休息。一直养了十来天才好。

        他的胃病刚好，1月20日晚上，便去赴周培源夫妇的邀宴了。 接着，22日晚上，他又应余冠英的邀宴。病好后，他又频繁地同 友人们接触，并时有赴宴之事。这期间，他与杨振声、陈梦家、吴 哈、林庚、陈岱孙、邵循正、张子高、雷海宗、潘光旦、吴泽霖、 高名凯、浦江清、盛澄华、许维遹、费孝通、余冠英、沈从文、萧 乾、李广田、范宁、王瑶、郑天挺、章廷谦，梅贻琦、姚从吾、袁 家骅、李长之、梁思成、冯友兰、李健吾、俞平伯、游国恩等皆 有交往。

        3月19日，朱自清给他的北大同班同学杨晦（慧修）写了一 封信，祝贺杨晦的50岁寿辰。之后，又岀席了清华第15次评议 会会议。经评议会的同意，他准备在下学年休假一年。但是，散 会后回到家里，他的胃病又复发了，而且病势不轻.从这一天开 始，他每天都要呕吐几次，他只好又卧床休息。

        说是卧床休息，其实，他既不能安心地卧床，更谈不上休息。 他仍是常常接待来访的客人，还考虑着讲课和写作的事，脑子更 是得不到休息。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病才稍稍好些了，他便 又从床上爬起，没日没夜地工作起来。

        3月间，他编定了《语文影及其他》一书，并写了序。

        4月2日，他同冯友兰、陈梦家等人去校图书馆周围察看，为 拟建的文物陈列室选址。

        4月12日，出席清华教授会会议，被推为抗议国民党暴徒袭 击师院和北大的暴行的电文的起草人。

        4月14 0,出席鲁迅研究会举办的文艺讨论会，在会上作了

        4月25日，偕夫人陈竹隐去老君堂胡同俞宅，为俞平伯的父 亲祝寿。

        4月27日，出席清华新诗社晚会，讨论新诗。

        4月30日，赴新林院52号陈寅恪宅，主持文科研究所中国文 学部举行的王信忠毕业初试。

        这期间，他的杂文集《标准与尺度》、书评集《语文拾零》出 版。

        5月15日这一天，朱自清进城去中和医院看病，医生诊断为 阻寒症。但他并没有认真对待，仍是在连续不断地参加各种会议 和活动，他在医院做的化验单，他似乎早已忘记了，一直没有去 拿。直到5月29日，他有事进城去，才想起了那化验单的事，便 去中和医院取了来，他这才知道胃酸过多。
       6月1日，他又坚持参加清华学生的演讲会，但感到极度疲 劳，回来时，身体倦怠，两腿发软，拄着手杖走路也很是困难。那 身子和四肢仿佛不为自己所有。他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便倒在床 上。第二天，胃病又复发，仍是每日呕吐，课也不能去上了，他 又将养了 10天，才又去上课。

        美国政府正在扶植被战败的日本，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发 表声明，对中国人民发出了诬蔑和侮辱性的叫嚣。国民党政府深 知，中国人民，尤其是高等学校的知识分子对此更是深恶痛绝，难 以忍受，不断以各种方式来进行反抗「为了笼络人心，他们便变 换了手法，企图用一些小恩小惠来堵住这些爱国人士的嘴。他们 给教授发了一种配购证，可以用较低的价格，买到,美援”的面 粉。教授们看穿了他们的鬼把戏，便起草了一个声明，来揭穿国 民党政府的阴谋。声明说：

        为反对美国政府扶日政策，为抗议上海美国总领事 卡德宝和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对中国人民的诬蔑和侮 辱，为表示中国人民的尊严和气节，我们断然拒绝美国 具有收买灵魂性质的一切施舍物资，无论是购买的或给 予的。下列同人同意拒绝购买美援平价面粉，一致退还 配购证，特此声明。

        三十七年六月十七日

        这个声明写好以后，由发起者每人联系若干人，分头去征求 签名。

        吴啥拿了声明稿去找朱自清。朱自清的胃病已经很沉重了，每 天只能吃很少一点食物，多吃一点就要吐出。他的面庞很是瘦削， 说话声音也是低沉微弱的。他家里有大大小小的七个孩子，日子 比谁家过得都艰辛。吴暗也深知这一点，朱自清要在声明上签名， . 606 .

        他的物质损失比任何人都要大。然而，他又不能不来找他，他了 解朱自清的为人，在这样的事情上，朱自清会是很勇敢很坚决的。 果然，朱自清看了看那声明稿，毫不迟疑地拿起笔，用颤抖的手, 规规矩矩地写上了 “朱自清”三个字。

        当天晚上，朱自清在日记中写道：

        在拒绝美援和美国面粉的宣言上签名，这意味着每 月的生活■费要减少600万法币。下午认真思索了一阵，坚 信我的签名之举是正确的，因为我们反对美国扶楂日本 的政策，要采取直接的行动，就不应逃避个人的责任。

        这个声明，从6月19日起，在平津各大报上刊出。在声明上 签名的有朱自清、张奚若、金岳霖、唐钺、邓以蛰、吴昭、陈梦 家、李广田、余冠英、许维遹、钱伟长、吴征镒、季镇淮等清华 教师 

        6月21 日,朱自清退回了本月份的面粉配给证 22日，退回 了面粉票，而朱自清的一家却根本没有面粉吃。

        7月7日，清华中文系毕业班同学要和本系先生们聚餐联欢， 朱自清高高兴兴地去参加了。同学们尊师心重，不要先生们出聚 餐费，朱自清却坚决不答应，要大家一起出钱，但同学们却不依。 这样来回推让，争执了好久，最后，朱自清生气了，他气呼呼地 说：“你们拿钱，这算什么联欢，我们不岀席了！”说完，便气呼 呼地走了。

        同学们从来没有见过朱自清动这么大的肝火，这可说是他生 平第一次向学生们发脾气。同学们便有些后悔了。

        第二天，同学们去见朱自清，他却笑盈盈地对他们说：“昨晚 我实在太暴躁了，没有考虑你们的意思，便向你们发脾气，真是 对不起你们。不过，你们哪有来钱的路，一定要出，先生们哪里肯?”这一团凝重的不快，立时便冰释了。

        7月间，朱自清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辞去了中文系主任，由 浦江清代理系主任。

        8月2日，朱自清进城去琉璃厂买书，回来后写了这一天的日 记，这就是他最后的日记了。

        8月5日，北大的吴晓铃到清华园来访朱自清，朱自清正坐在 一张行军床上。

        朱自清苦笑着说：“又病了。"

        吴晓铃关心地问：“还是老毛病？”

        “嗯，还是这胃病。”朱自清把一些白色的药粉从右手拿着的 盒子里倒在左手掌心上，一仰脖，吃了下去，又喝了一点水。

        “您得好好地去检査一次。"

        “检査过了，”朱自清说，“没有检査出什么大毛病。”

        吴晓铃建议说：“您今年休假，可以出去换换环境，也许会好 的。”

        朱自清叹了一口气：“走不动哇！经济上也不许可。”

        两个人唏嘘了一阵，又谈了些事，吴晓铃便走了。

        这一天的下午，吴啥又带了一个朋友来访。朱自清拄着一根 手杖，走进客厅说：“请原谅，我不能多说话。”说了几句，他就 进屋去了，让陈竹隐招待客人。吴暗看到朱自清面庞瘦削得只剩 下了骨头，脸色苍白，说话声气细弱。他感觉到了老友病势的严 重性，心中很有些悲酸。

        8月6日凌晨4时许，朱自清突然觉得胃部一阵巨痛，遂呕吐 不止。陈竹隐惊慌了，赶紧把他送到校医处去检查。上午10时， 又转到了北大附属医院，医生诊断为胃溃疡穿孔。下午2时开刀 做手术，历时40分钟，经过情形正常。

        8月7日，李广田来医院探视。朱自清从睡眠中醒来，握住了 李广田的手，两眼充满了泪水，谈了几句病情，朱自清便问起新 生试卷的事，还问到了研究生的试卷。

        8月8日，浦江清、王瑶等来医院探望。朱自清的鼻孔里插着 管子，说话很是不方便，他仍然同他们谈话，神志很清楚，他嘱 托浦江清，研究生的试卷请浦江清来批阅。

        8月10日，朱自清并发了肾炎，出现了轻微的尿中毒症状。他 的眼睛已经塌陷了下去，时而闭上，时而又挣着张开。他的颤抖 的嘴唇一掀一掀，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很是吃力。陈竹隐俯下 身来看着他。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两句话：“我……已……拒 绝……美援，……不要……去……买……配售……的……美 国……面……粉。"

        浦江清、余冠英、王瑶、吴晓铃等又来医院里探望。

        8月11日，朱自清的肾脏机能略有恢复，但胃部有少量出血。 气喘，肺部又并发了炎症，病情更加严重了。

        8月12日的上午，俞平伯、闻家驷、陈梦家等人来医院探视， 但朱自清已经不能睁眼了。这一天，从早晨8时开始昏迷，上午 11时40分便逝世了。终年51岁。遗夫人陈竹隐，子女迈先、采 芷、闰生、效武、乔森、思俞、蓉隽。

        刘崇铉、吴达元、陈福田、余冠英、王瑶在医院里帮助料理 后事。

        下午4时入殓。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教务长吴泽霖、训导 长李继侗、文学院长冯友兰，北京大学秘书长郑天挺以及周炳琳、 杨振声赶到医院，与陈竹隐等商量后事，同时成立了由吴泽霖、李 继侗、冯友兰、浦江清、陈福田、余冠英、许维遹、毕正宣组成 的朱自清治丧委员会。

        清华大学在民主广场贴出讣告，并降半旗致哀。

        8月13日，冯友兰、李广田、闻家驷、王瑶、吴晓铃等清华 北大师生一百多人聚集在北大医院，为朱自清送行。

        午11时出殡。前面是灵车，由李广田等人护灵。送殡的亲友 

学生乘四部汽车随后，往阜城门外广济寺下院火化。

        8月16日上午，清华师生举行朱自清先生追悼会，冯友兰致 悼词，浦江清介绍朱自清生平，梅贻琦校长、清华学生代表，北 大教职员代表罗常培、燕京大学校长陆志韦等致悼词。

        朱自清治丧委员会决定整理出版《朱自清全集》，成立了由浦 江清任主编，叶圣陶、郑振铎、吴暗、俞平伯、李广田、王瑶、余 冠英、徐调孚、季镇淮和陈竹隐任编委的全集编委会。

        各地报刊发表了大量诗文，悼念朱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