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很坚强
第三章 灾难中的生命光辉
我们都很坚强
              在大地震面前,我们为脆弱的生命哭泣,我们也为生命的顽强感到震撼。
              在唐山大地震中,民众表现出顽强的生存意志,生存手段多种多样。唐山大地震发生时,尽管公共应急在沉睡,但李玉林的及时报信为更多濒危生命抢回了时间。据震后调查的1250份样本显示: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刻,11%的人处于清醒状态,14.2%的人处于半清醒状态。有幸脱险逃生的人大都采用了传统的民间应急防震方法—“大抵床几之下,门户之侧,皆可赖以免”(《地震记》)。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王绍玉即是运用该知识,迅速穿好衣服,躲在桌下避难。震后,时在马家沟矿务局工作的王绍玉走出家门,放眼四望,原本熟悉的街衢变成断壁残垣,人们陆续走出、爬出或被架出。他细细观察,幸存者中,他是唯一穿着裤子的人。作为唐山大地震的亲历者及幸存者,责任感驱使王绍玉日后承担起城市灾害应急与管理的研究。他的第一课题是求生的信念和坚强。他调查了974例幸存者,其中有258人采取了避险措施,183人避险成功。王绍玉在《城市灾害应急与管理》一书中写道:“震时人们并非完全无所作为。作为分为四阶段:首先是持有一颗冷静的头脑,而后采取有效避险措施,然后根据自身能力脱险,最后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能否完美地实施四阶段,主要取决于人的生存能力——意志、信念、行为。”唐山大地震发生后,一中年妇女被埋压在废墟中达13天之久,她靠着“解放军能听到我的呼救声”的信念支撑,终于等来解放军。与此相反,一位年轻人去世时,身边存有大量葡萄糖液。他被扒出后,人们发现他的身体除手指外完好,他的手指因抓挠墙壁而被磨去半截。他是死于极度绝望,死于精神崩溃。    
              人类在未曾经历灾难之前,很难想到生存对于生命的含义,也很少意识到生存本身需要怎样的坚韧与顽强。常常,生命的消失不仅仅在于外在的灾难,而更在于虚弱的人类本身。32年前,我在唐山、丰南县城大量的尸体堆中曾经有过观察,有一类死难者的遗体是完好的,显然不是死于砸伤或挤压伤,他们的手指甲掉了,抠出的暗红色的血痕,那是疯狂地抓挠之后留下的绝望的印记。“这就是精神崩溃。”一位医生对我说,“是他们自己在极度恐惧中‘扼杀’了自己。”多少名死者就是这样死去的。可是,人类出于更顽强的求生的本能,却仍在奇迹般地为生命而坚持着、奋斗着。奇迹,不仅仅是生命史的奇迹,而且是人类精神史的奇迹。
               唐山大地震以人类最为毁灭性的考验,留下了这一批普普通通的民间英雄。他们无疑是人类的骄傲。陈俊华,地震时24岁,二五五医院政治处干事;郝永云,地震时24岁,陈俊华的新婚妻子,廊坊县农村社员。从废墟中被救出的时间:1976年7月30日,震后第三天。3天,对于生命的时限来说并不算长,可是对于这样一对夫妇来说,却分外地漫长而难以支持。他们的存活,对于他们自己是一个奇迹。唐山大地震发生时,他们刚刚结婚。7月28日的强大震波,击中了所有的目标,也毫不留情地粉碎了这对夫妇的小小新房。一些幸存者就被埋在这样的建筑物中。那一刻,屋子里亮极了,明晃晃的,就像开了电灯,就觉得四面墙壁像包饺子一样卷塌下来。他们的屋子在宿舍楼的底层,上面的天花板已经倾塌,离他们的头只有几寸远,侥幸得很,那块板没落下来,他们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周围只剩下了比一张单人沙发大不了多少的空间。最初被砸下去的时候,这对夫妇也曾经呼救过,但竭尽全力的呼喊,对于偌大的废墟显然无济于事。
               为寻求生之路,他们也曾和千千万万遇难者一样,拼命地推梁木,砸钢筋,搬石头。有一扇纱门压在他们身上,他硬是用手撕扯开纱窗铁丝,出来后女人见他满手是血。四周很黑,谁也看不见谁,只觉得闷,呛得难受,嘴和鼻孔像被灰尘堵塞了,余震时,楼板几乎贴到了脑门。他们发疯一样地叫喊。热极了,也渴极了。妻子哭喊,男人让她别喊了,说里面氧气少,一喊就喊没了。渴得受不了,伸手胡乱地摸着。天太黑,只摸到一只瓶子。“是醋”,他高兴得没法说,抓起来就往嘴里倒,却是花生油。他喝了两口,哇地全吐了。后来他昏睡过去时,老是看见一个军用水壶,死死抓住它,就是不放手!他想起屋里还有西瓜、桃子和半盆凉水,水里还冰着一罐中药,是为她煎的。他四下去摸,什么也摸不着,都压碎了。失望之中,意外地摸到了一把菜刀。他对她说,这下好,我们用菜刀砍出去。这把菜刀给这对在“蜜月”中蒙难的夫妻带来了生还的希望。黑暗中,响起了菜刀砍击硬物的声音,陈俊华首先在堵断壁上劈开了一个窟窿。他欣喜若狂地往外钻,谁知窟窿外正堵着一个坚硬的水泥露台。他用菜刀往相反的方向劈,结果也失败了。他们暂时栖身的小小空间,真像一处严严实实的坟墓。他把四周都砍遍了,石头、钢筋、水管、暖气片……
              菜刀卷刃了,变成了一块三角铁。他一共凿开了七个窟窿,全都是死路。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他们感觉那个可怕时刻来临了。太闷太热了,满额头鼓起了大肿包,妻子只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哭喊着,死死拽着他的手。他挪近她,她已经开始一阵阵地透不过气。一阵阵神志不清。他摸到一顶草帽,给她扇着风;只要她一睁开眼,她就哭,就问他还能回家吗?会不会有人来救啊?他心里也很难受。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头顶上偶尔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也不见人声。他看着她昏昏沉沉地躺在身边,刚刚结婚,刚刚建立起这个家,妻子从农村到部队来度蜜月,还没有到头,就这么完了。新房碎了毕竟还是新房。不远处的那对枕头,图案是两条金鱼,就是妻子一针一针绣的。那会儿,他也开始绝望。他觉得自己被埋得那么深,那么深,没有希望了。这会儿他忽然想把砖块抽去,任楼板压下来,两人一块儿死算了。不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婴儿渐渐弱下去的哭泣声,还有一个孩子喊着“渴”的抽泣声。这是邻居王庆海一家。陈俊华只要稍一动弹,妻子于昏迷中就紧张得一抽搐。她的手使劲地抓住丈夫的手,紧极了。“见天了吗?”她问,她仍在幻觉中,听着那一声声菜刀砍击硬物的“当当”声,尽管那每一声“当当”都显得那么勉强,机械、单调,无力,可是她却实实在在地听出生的希望,陈俊华看着虚弱的妻子,强忍着自己绝望的心情。他知道,失去希望。对于她,就是死。于是,他对她说,“快了,快了.快掏空了,快掏空了。”她又紧张地问:“能出去吗?能出去吗?”他给妻子鼓劲说:“能,一定能,我向你保证。”郝永云安静了。她想活。她想活着和丈夫一起出去。生活刚刚开始,好日子还在后头,她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她是一个善良的农村女子,没有多少文化,只有一颗热爱丈夫的痴心和孝敬老人的善心。陈俊华的菜刀又当当地响了,那是敲在一处暖气片上的。不再为寻找无望的生路。仅仅为了妻子,为了那一点点正在微弱下去的生的信念。她不应该这么死去,真舍不得死啊!陈俊华一想就落泪了。他的心里还有一件小小的憾事,结婚前,永云就盼着要一辆自行车,像城里人一样。无奈生活贫困,好容易攒了些钱,因为钱不够数,只能和弟弟合买一辆车,轮流着骑。陈俊华曾暗下决心,结婚后省吃俭用,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妻子买一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飞鸽”自行车。积攒的钱差不多了,可是又遭遇了这场大灾难。菜刀的敲击声响越来越弱,陈俊华也不行了,他只感到浑身发烫,手脚绵软。大概因为瞳孔放大,四周围到处是一片白色的雾。最后,他也躺倒了。但是,他躺着还拼尽全力地敲。手举着小小的卷刃的三角铁,竟像举着千斤大鼎那样的吃力。“当,当,当…”两夜三天,陈俊华始终没有放弃敲击。他有一个信念,一定要跟妻子出去,一定要给她买一辆飞鸽自行车。30日下午6点多钟,微弱而顽强的敲击声响终于传出了废墟,解放军听见了他们微弱的敲击声,一场军民大营救开始了。他们获救了。
              夫妻俩闯过这道生死关,更加恩爱了,今天生活得很幸福。汶川大地震以后,他们夫妻惦念着埋在废墟里的人们,默默地为他们鼓劲,之后他们踊跃捐款。
               地震袭来的时候,唐山钢铁公司的郑小琴和丈夫埋在废墟里。她怀有身孕,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丈夫在前头,艰难地蠕动着,丈夫没有说话,拼命地抓着废墟里的杂物。郑小琴动了动身子,他正在拼命扒着废墟!余震不断,他们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我不是男人!”丈夫突然说话了,几乎是哭出来的,“我救不了我的女人,还有,咱们没出世的孩子。”他说的时候是断断续续的,最后一句是:“要活,咱们的孩子要活呀。”在这时候,她下意识地抓着他,她醒来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摸着她凸起的肚子,人已经慢慢变凉了。郑小琴觉着这样一块死挺好的,她没有再继续努力呼救,没有往外抓什么,又昏死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肚里的小家伙儿动了,这个时候,小家伙儿竟然动了!
              郑小琴打了个寒战,也有了从没有过的激动。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死了,孩子怎么办?小家伙儿就越踢越凶了。在蒙胧中,她甚至听见了胎里孩子的呼唤。这是爱的呼唤,当一个人心中有爱的时候,眼前就会显得无比灿烂。尽管废墟是那样杂乱,空气是那么稀少,她还是翻转身子开始扒废墟。只有一个想法,为了孩子,我必须活着出去。不知道扒了多长时间,开始手还知道疼,慢慢地就麻木了。现在想想也怪,盼着跟丈夫一块死的时候,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就在生死之间荡来荡去的。一旦想起了小家伙儿,要活下去,立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来了从没有过的力量。她自己也不信,8个月的孕妇就把废墟扒开了一条缝!她看见亮光的时候,呼吸到了人间的空气,她把手使劲捅出了废墟,就拼命摇。她手背上这块疤,就是捅废墟时被玻璃划开的。“这儿还有个活的!”一个男人的惊叫声,这回她又昏过去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头了,好像是上午10时多。她们那儿是平房区,住得很分散,但灾民开始越聚越多了。她和肚里的孩子都获救了,不久她就生下了个可爱的孩子。无论是精神还是生命,之所以延续,必然有一个延续的理由。精神的力量是一切创造的前提,这个理由就是人生的信念。
              在这次汶川大地震中,一名3岁的北川女孩获得父母的肉身保护,在与死神抗争43个小时后,奇迹般获救,但她的父母却早已断气。她叫宋欣宜,她可以清楚地用词语指明自己姓名中的每一个字。
              救护人员是在北川县城一个严重损毁的屋角处看到眨着大眼睛的宋欣宜的,而为她顶住瓦砾的就是已经身亡的双亲。
被压在垮塌的房屋下的3岁小女孩宋欣宜终于获救
(新华社记者黄堃摄)
 
              进行救援的红军师装甲团的官兵说,其实他们在前天早上8时就发现这名女孩了,但整个移位的墙壁压在小女孩和大人身上,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无法将人救出。不巧当地又下雨,救援人员只能暂时拉起遮雨布帮女孩遮雨,并拿来牛奶、快速面等食品放到小女孩身边。天无绝人之路,昨天早上来自辽宁的救援队员带来了切割机等专用设备,并已经在墙壁上打开了一个口子。倾斜的墙壁摇摇欲坠,救援队员一方面紧张地撬动砖头,一方面还要用木头支撑危墙,防止墙壁倒塌伤到小女孩和周围的人们。
              救援过程中,宋欣宜不时发出阵阵哭声更是让人揪心,因为不知道撬动砖头是否影响到了小女孩的腿,救援人员不敢不用力,又不敢太用力。
              到了早上9时40分,救援队员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终于将小女孩从危墙下面抱了出来。在熬过了雨夜和余震,历经40多个小时的搏斗后,小女孩战胜了死神。宋欣宜被抱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哭了。她已故去的年轻父母脸对着脸,胳膊搭着胳膊,用自己的身体搭成了一个拱形,在地震发生的一瞬,双双挡住了倒塌下来的沉重的墙体,用血肉之躯为孩子构筑了一道生命的围墙。求生是人的本能,而在生死的一瞬,伟大的父爱和母爱却神圣地超越了这种本能。
              被救出的小女孩梳着两条小辫子,除了右额上一块已经结痂的硬币大小的伤疤外,脸上只有一些灰尘,清秀的面容惹人喜爱。但因为她的右腿长期受到压迫,已经严重坏疽。解放军将女孩放到担架上,由军人负责抬担架,将女孩送到城外救护车上。
              在运送途中,小女孩的思维非常清晰,她告诉当地媒体她的名字和岁数。她还说,自己已经上幼儿园,平时喜欢看电视和画画。
               在被抬上救护车之前,宋欣宜先后遇上医疗兵、医生和总理温家宝。医疗兵和医生为她的腿做了简单的治疗,温家宝总理则是来到小女孩身边进行了慰问。宋欣宜的救出,给救援人员带来了欢欣和鼓舞。
               在都江堰市,一名怀胎8个月的孕妇被埋在废墟底下50个小时后获救,孕妇和胎儿都平安。
              34岁的孕妇张小艳居住的公寓在地震中轰然倒下,她和从新疆来的母亲被掉落的天花板压住。张小艳被压在6米高的瓦砾中。她被压在废墟里的时候,也像唐山的郑小琴一样,几次昏迷过去。可是,当她苏醒过来了,感觉肚里的胎儿在蠕动了,她马上想到了未出世的孩子,马上就变得勇敢坚强了,她强撑着坚持。她默默地想,一定要活着出去,为了孩子也要活着。她终于等到了救援人员的到来。为了避免孕妇上方的瓦砾会移动并砸伤她,救援人员的动作不能太急。因为肚子实在太大,孕妇整个人被卡在废墟内动弹不得,救援人员只能徒手慢慢把水泥搬开,希望尽快挖出一个通道把她救出来。这个通道终于被打通了。后来,孕妇的丈夫说:“我们听到了她的喊叫。当时我喊没声音,我们继续往里面喊,才听到她有回音,她有喊救命,听到她叫了以后才知道她仍然活着。
              孕妇获救的同一个地方有另一位妇女也被救了出来。看到孕妇获救,现场的一名成都消防救援负责人激动地说:“这是生命的奇迹,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另一条生命。”
              平武县南坝镇是绵阳市平武县的第一大镇。救援人员赶到现场时看到,这里房屋多半垮塌,剩下的也摇摇欲坠。镇上伤亡最惨重的就是南坝小学,两座三层高的教学楼完全垮塌,全校870多名正在上课的学生死伤近半,到14日晚上,已死亡147人,失踪186人。36岁的南坝镇医生郝兴军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救援,女儿的教室在二楼,他冲到砖瓦堆上时,听到女儿郝璐妍在学校废墟堆里最后的呼救:“爸爸,我没死!爸爸,救我!”
               郝兴军是在震后第一时间的抢救中到达的,救死扶伤的信念让他将生的希望首先留给了别人的孩子,等转身再呼唤女儿时,女儿已经没有了声音。当时他知道女儿被压的位置,也听到了女儿的求救声,可是此时废墟里孩子们的呻吟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他心里想,先救一个算一个,别人的孩子生命同样宝贵。让他痛心的是,沉重的水泥板下再也没有了女儿熟悉而急切的求救声。
              “女儿才64个月,去年刚上小学。”每当说到这里,目光有些呆滞的郝兴军眼角就湿润了,“我对不起女儿啊,可那时候听见别的孩子喊救命,而且别的孩子就压在表面,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南坝镇与外界断绝交通和通信联系的时候,郝兴军抱着女儿破损的红书包,在倒塌的南坝小学前呆坐着。翻开从瓦砾堆里找到的郝璐妍的红书包,美术本第一页上,黑色的铅笔画着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孩。看见他的人都很敬佩,同时也都伤感地落下泪来。女儿的遗体13日下午被挖掘出来,他默默地守候着女儿,哽咽着说:“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啊!”掩埋了女儿的尸体,他又背着药箱投入了救人的工作。
在救灾现场,等待自己孩子平安消息的家长们望眼欲穿
(葛昌秋摄)
 
               5月14日14时,都江堰市向峨乡向峨中学,援救工作进行了48个小时,一块块混凝土预制板被搬开,一具具遇难学生的遗体不时从废墟中被抬到附近的操场上。每当这时,周围几百名焦急等待的家长便蜂拥上前,辨认是否是自家的孩子。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出后,其他更多的人则静静地散开,继续默默地等待。由于13日下了一天的雨,加上14日半天的暴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痛彻心肺的味道。人们仿佛被看不见的针刺入了眼睛,又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只有泪水模糊了视线……
               “请家长们来辨认一下遗体,如果是您的孩子,请告诉我姓名和班级!”一个沙哑又带着点稚嫩的声音响起。寻声望去,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映入眼帘,他一边帮着整理遗体,安慰悲痛欲绝的家长,一边一丝不苟地履行他的“职责”——核实、登记遇难学生的信息。他的名字叫做梁强。梁强今年16岁,2007年毕业于向峨中学,现在是都江堰中学高一学生。5月12日下午地震发生时,梁强和同学们及时撤离到了都江堰中学的操场上。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梁强放心不下家里的父母和两个姐姐,在征得老师同意后,他从都江堰市区步行近4个小时,赶回了向峨乡的家中。家里的房子已经完全垮塌,幸运的是父母和姐姐们都安然无恙。
               “我要回学校看看李老师。”帮父母匆匆搭建起一个简易棚子后,梁强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下的母校向峨中学跑去。昔日美丽的母校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梁强顾不上惊愕和难过,立即和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投入到了救援当中。他亲手救活了几个同学。开始的时候没有工具,更没有吊车,他就和乡亲们一起用手刨。他用找到的一根木棒在那些水泥板上敲,一边敲一边喊,下面醒着的同学听到以后就会求救。后来,他又用木棒从每一个缝隙里往下捅,慢慢地仔细地一点一点向下探,如果碰到了柔软的物体,就说明可能是已经昏迷的同学,他就会趴在那里喊,然后叫乡亲们来营救。后来,解放军赶来了,乡亲们被替换下来,他就开始负责登记遇难同学的名单。
              跟尸体打交道,让梁强有些恐惧。他第一次觉得害怕是在从都江堰走回向峨乡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爸爸妈妈、大姐二姐死了,自己该怎么办?父母都已经快60岁了,两个姐姐对他也特别好,家里没有钱,她们就不上学,赚钱供他一个人念书,她们的成绩都比他好……如果他们不在了,自己还能上学吗?他简直不敢往下想了。等快到家的时候他就不怕了,他想好了,如果他们都不在了,他会好好地安葬他们,然后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在都江堰聚源镇中学倒塌的教学楼前,人们表达不尽的哀思
(葛昌秋摄)
 
              望着一片尸体,梁强没有恐惧,他看他们年纪那么小就不在了,只觉得他们真的特别可怜,一想自己真的特别幸运,所以就不怕了。更重要的是,废墟里已经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喊声。梁强之所以会承担登记遇难者名单的任务,除了开始时救援人员不足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曾经是向峨中学学生会的主席,是当地小伙伴的领袖。因为都是附近村子的同学,学校里差不多一半的人他都认识。清理废墟的时候,他看见他最爱的李轩老师的尸体了,还有李老师刚满7个月的儿子的尸体。梁强心里一阵绞痛。李老师是他初中时候的班主任。对他特别好。他们村与他同龄的十几个小伙伴也已经不在了。每一次的统计,他都很难过,每一个人都会让他想起他们的很多事,但这两天,他一直忍着没有哭过,因为他如果哭的话就不能好好地统计了,那么这个活谁来干?梁强想,我不哭。就让泪水化为一片片祥云吧,在家乡遭受磨难的天空中,映照出一片新家园。这个时候,梁强已经饿得不行了,他拿出了一碗方便面,由于没有热水,他只能吃干的方便面。
               这个时候,一个志愿者掏出随身携带的巧克力送给他。梁强到最后还是坚持没有收下巧克力,他说他是大人了,吃干的方便面就可以,把巧克力送给更小的孩子吧,他们更需要……
              《士兵突击》是一部热播的电视剧,但人们也许想不到,“许三多”作为新时期解放军的一个感人形象,成为被困在废墟里孩子们的呼唤对象。5位女同学被压在了天花板底下,她们呼唤着“许班长”的名字,被埋了48个小时,凭借一种信念,等来了解放军,最终得以生还。
               在广元市的木鱼镇,13岁初中女孩何翠青,她在第一时刻发现了地震险情,飞快跑出了寝室,原本已经逃离了危险,但为了唤醒全寝室的同学,她又返回宿舍。小翠青喊叫出了一部分同学,天花板瞬间坍塌,她和另外四个同学被压在了天花板底下。几个被砸伤的孩子在黑暗的废墟里被挤压得不能动弹。小翠青和同学们在废墟里坚持着,相互鼓励着。有个同学含着眼泪说:“翠青,你已经跑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何翠青咬着牙说“我能丢下你们不管吗?我们是好姐妹啊!”同学们感激地望着她。有人绝望地说:“可能是都塌了,没有人来救我们·啦!”何翠青劝慰同学:“我们要挺住,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个同学问:“你说谁会来啊?”何翠青坚定地说:“解放军叔叔一定会来!”有了她的鼓劲,几个孩子憋足了劲在那里狂喊。喊累了,外面没有一点儿动静,几个同学都没有勇气活下去了,一个个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实际上,何翠青的腿伤极为严重,头被一个大石头压着,身子上面有个床把子,还有铁床,把她压得死死的,再缩也缩不过去。何翠青没有退缩,继续说:“你们一定要坚持,我们几个都一定要活着出去,都答应我好吗?”几个同学点头答应着。何翠青忽然想起了刚刚热播的电视剧《士兵突击》,她大声说:“你们不是都看过电视剧《士兵突击》吗?里面最坚强的战士是谁?”同学们回答说:“看过!是许三多,许班长!”何翠青说:“好,我们要向许三多学习!来,我们一起喊许三多.只要喊出来你们就不疼了!”于是,废墟里的孩子们齐声喊着:“许三多!许三多!许三多!”喊累了的时候,何翠青让同学们停下来保存体力。
               何翠青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一边附和着喊,一边倾听外面的动静,只要听到有人经过,她就大声呼救。到了14日凌晨,奇迹真的发生了,赶来的救援队终于听到了小翠青的呼救声。听见里面孩子们喊“许班长”,外面的解放军也跟着喊了起来。何翠青感动得哭了。救援人员一边利用吊车吊石块,一边小心谨慎地拨去压在孩子们身上的砖土。何翠青看见了救援的小战士,小战士朝她摆手,慢慢慢慢地掏,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营救了3个多小时,最终把她的身体都掏出来了。小翠青在西安打工的父母得到地震的消息后,几经周折赶回青川,在等待了3天后,本已感到希望渺茫的父母看见女儿被救出,还听说女儿的坚强之举,喜极而泣。小翠青父亲哽咽着:“幸运嘛,我感到心里还是那个嘛,只要她的命在。”
              广元市中心医院收治了小翠青所在木鱼镇中学的40多名同学。由于伤势过重,小翠青不得不截去右腿。广元市中心医院院长张绍义被何翠青的坚强行为感动了,他说:“这个救治的思路,从医学的观念来讲肯定是最佳的,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恢复她们的功能,减少她们的残疾。让她们走向社会,生活质量更好一些。”
              医生把何翠青要截肢的消息告诉了家长,何翠青都听见了,她含泪点头,异常坚强地对父亲说:“我不害怕,我能坚持住!”这个孩子在灾难面前表现出的顽强的生命力和舍己救人的精神已在当地传为佳话。地震发生十余小时后,北川3岁的男孩郎铮从废墟中被救出。就在武警官兵准备把他转移到安全地带时,满脸是血的郎铮艰难地举起沾满泥土的右手,虚弱而又标准地做了一个少先队队礼。担架上的小郎铮不忘向援救他的官兵叔叔敬礼感恩的举动,让无数的人深受感动,就像一个凝固的雕像深深刻在我们的脑海里。
               面对早已超出了其年龄所能承受的地震,3岁的郎铮从废墟中被救出时,竟然不忘向救援人员敬上一个标准的少先队队礼。也许他敬的是一个军礼,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警察,从小他就崇尚警察和军人,渴望长大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不仅仅是感恩,而是孩子的理想获得了实现。倘若在平时,人们或许就会意地一笑,称之为聪明顽皮,然而此时从其敬礼中分明让人读出了坚强和勇敢。有了这份感动,有了这份坚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天灾大难已经不足畏了。一名3岁的孩子,一名不谙世事的娇小子,他本该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但无情的天灾让他的童年变得深沉而成熟,他以一个“小男人”的阳刚之气解读了人性的坚韧不拔。地震可以摧毁我们的房屋,毁坏我们的家园,但永远摧 垮我们的意志,众志成诚、万众一心,中华民族钢铁般的血性在此得到了最完美、最真切的展现和诠释。
              我们都会动容地感慨:地震中孩子们的表现最坚强。这是当年唐山大地震中没有过的现象。是的,唐山大地震是在夜里,孩子们大多在家里酣睡。此次地震是在白天,袭击最集中的场所之一就是校园,而面对地震,孩子们所表现出的冷静与坚韧,常常让人感动得泪流满面,小郎铮如此,宋欣宜如此,何翠青如此,其他许许多多的孩子无不如此。
               汶川县映秀镇渔子溪小学9岁的林浩在倒塌的校舍中自救后,马上用弱小的身体将一名昏迷的同学背了出来。随后,他又重返已倒塌的校舍并背出来另一名昏迷的同学。开始爬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伤,后来爬进去背他们的时候才受伤的。据悉,林浩就读的渔子溪小学只有31名学生,在地震中有10多人逃生,这当中就包括林浩背出来的两个同学。幼儿园小朋友任思雨双腿被卡鲜血直流,救援人员怕她痛苦而救援缓慢,任思雨竟高声地唱起《两只老虎》来安慰救援人员;12岁的女孩李月必须双腿截肢才能救出,截肢中李月咬破嘴皮也没有哼一声,还问救援人员:“我是不是最勇敢的?”是的,孩子们,那片碎城并不可怕,过去的不过是一场灾难,不论它有多大,也大不过人类不屈的精神。我们自豪地说: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在灾难面前,人的生命或许是脆弱的。但人的精神,一种永不屈服、永不放弃的精神,却是那么的充满力量,坚韧而伟岸。从这些孩子们的身上,我们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永不屈服的民族精神,感受到了一种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自古以来,我们历经了无数的灾难,然而正因为有了这种临危不惧、坚韧不拔的毅力,我们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艰难险阻。
               从这些孩子们的身上,我们深深地懂得,人的血肉之躯远远不如钢筋混凝土坚硬,但我们的心比什么都坚强。我们因为坚强而喊出了“中国不哭”、“汶川不哭”的口号,这是信心,这是希望,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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