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著名作家、原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徐绍武访谈录
            徐绍武,男,笔名邵伍、大寒,西葛镇东葛村人,1933年12月生。退休前 为甘肃省文学院国家二级专业作家,甘肃省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副主席。甘 肃省第七、八届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出席中国作家协会第三、第 四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
           1957年毕业后分配至兰州铁路局打柴沟机务段做机车检修钳工。1958 ~ 年调任《兰州铁道报》当记者、编辑。1964年后调甘肃省文联任《甘肃文艺》 编辑,甘肃电影制片厂并入甘肃电视台后任编辑,后调入《甘肃文艺》、《飞 天》任编辑,甘肃省作家协会任驻会常委、副主席。甘肃省文学院专业作家。 1996年退休。
           自1957年开始学习写作并陆续发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说包括发表在 《人民文学》上的《老铁师傅》、《嘴珠》、《夜宿落凤寨》、《检察长人选》在 内共计百余篇。1980年结集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夜宿落凤寨》。九十年代初 期又开始写中篇小说,先后共十三部。主要成果有《孀居》、《小草上的露 珠》和《三个失踪的女人》、《沙城迭案》。《沙城迭案》在天津发表后获中国 首届侦探小说大奖“独角兽奖”。先后出版、发表了长篇小说三部。共发表、 出版了作品二百余万字,其中有十四部(篇)获全国或省市级奖。
           其主要生平和创作业绩已先后被收入《中国丈学家辞典》、《中国小说 大辞典》、《中国当代文艺家名人录》等九种典籍。
           朔风:为加速唐山市丰南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步伐,认真落实科学发 展观,建立和谐丰南,加强外地丰南籍著名人士与家乡的沟通和联系,丰南 区政协在完成两集《天南地北丰南人》的基础上,今年又受丰南区委、区政 府委托,从《天南地北丰南人》一书中收录的700多人物里,选定39名杰出 人才进行深度采访撰写,然后汇编成《丰南英才》一书,计划于年内出版。徐 主席,您作为入选人物之一,请您谈谈您的成长经历、取得的成就及一些感 想吧!
           徐绍武:感谢家乡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关心和厚爱,那我就谈一些情况 吧。
           朔风:好的。
           徐绍武:1933年的夏日,一个在腹中仅几个月的胎儿,便随同母体,跟父 亲和两岁的姐姐一起,从湖北省大冶县黄石港出发,登上英国太古邮轮,顺 长江而下,次日抵达南京下关码头,换乘津浦铁路的火车至天津又转胥各 庄,再坐进专程来接的锦棚缎顶的小车子,来到了东葛各庄。这个胎儿,就是 即将出世的我。也就是因为我尚未出世,才害了我的母亲,以致影响了她的 后半辈子。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母亲就常对我说:“要不是肚子里怀着你, 我是连徐家的炕沿都不会沾的,立刻就跟你爸一刀两断,回黄石港。”
原来,在她下车进屋伊始,在逐个介绍过公婆和众叔伯姑姓之后,却剩 下一个妇人未被介绍,并曾听侄女管她叫“二妈” o母亲不禁暗自诧异,悄声 问侄女:“你称二妈的人是谁? ”
           “就是我二大的媳妇呀!”
           “哪个二大? ”
           “就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二大呀!”
           母亲立刻就如五雷轰顶,心房乱跳,双眼冒金星。原来自己是被骗来做 小了!这可是个最难听最不光彩的称谓,是个几乎跟娼妓相提并论的角色 啊。而自己可是汉冶萍公司大工程师的宠女,一位使奴唤婢的阔家小姐啊! 她原籍天津杨柳青,十七岁随同姥姥和舅舅被接到姥爷供职的大冶,直到二 十二岁才嫁给当铁路职员的父亲。父亲说,他是早就写休书把老家的原配妻 子王氏休了的。是祖父对他隐瞒了王氏死活不离家门的事。、
对这种奇耻大辱,母亲当然不答应。她当即提出,必须让已经被休的王 氏离开,否则就立刻把自己和孩子送回大冶去。
           而摆在眼前的现实是:一者,王氏死活不走。她当众发誓绝不要名分争 位次,不求平起平坐,下跪恳求母亲收她当老妈子。要不,她就一根麻绳吊 死。二者,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怎经得起长途跋涉。只好耐着性子忍受下 去,等坐过月子再走。一直熬到1933年12月24日我出生,但直到最后她还 是没走成。那时我们国家虽形式上统一了,但军阀割据的影响仍然存在,支 离破碎,战乱不断,火车时断时通且很不安全。头一次,她带着我和姐姐,先 到了杨柳青老家,暂住她姨表姐处。过了些日子,觉得这毕竟不是个办法,又 赶上前往去接的老叔苦苦相劝,便只好忍气让步坐火车回来了。第二次,在 我两岁时,母亲又携儿带女走了一次,结果是重蹈了头回的覆辙。
一来二去,日久天长,加上妹妹和弟弟的相继岀生,母亲也就在无可奈 何中安下心来。我也就在母亲的呵护和叹息声中渐渐地长大了。
           朔风:您的出生真有些曲折,也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您的母亲为了您也 是受了不少委曲。徐主席,您是从什么时间、在哪里读的书呢?
           徐绍武:到1938年,我开始上学。就在本村的初小读半年级,跟一、二年 级共用一间教室o学生也就有三几十个,只有一位老师,另有一个校工,管摇 上课铃和烧开水、扫地。学校虽然简陋,但办得很正规。教室的墙上贴着孔孟 和岳飞的彩色画像。每天的早操、体育课都是毫不含糊的,常有学生因为迟 到或做操不认真而挨教鞭的。我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一年。
           1939年暑假后,我就到西葛各庄完全小学读一年级了。这是刘各庄、李. 各庄和东、西二葛四个村庄唯一的公立完小,坐落在公路穿过的北大街中 间。“西葛庄完全小学”八个大字,赫然镌刻在门楣上,这在当时算是很气派 了。这是闻名遐迩的本村书法家李紫阳先生的墨迹。
           我的头一任老师是个女的,越支人,姓李。她最常穿的是一件古铜色绸 子做的齐脚跟旗袍,雪白的袜子,礼服呢偏带皮底鞋,胸部衣扣间一条白色 丝手绢,亭亭玉立,十分潇洒、干练。她举止肃穆,表情矜持,不苟言笑,谦逊 有礼,给我留下了难以忘却帝印象,我仰慕她,敬重她,直至现在垂垂老矣, 还常想及她,冥想着如果现在见到她,我头一个举动就是对她长跪,给她磕 几个响头!
           朔风:在当时,正是抗战时期,我区的部分地区是敌我拉锯地带能正常 上课吗?
           徐绍武:到1941、1942年,我们沿海一带的抗日烽火愈燃愈烈,八路军 的区小队白天黑夜频频活动在庄里庄外。驻在宋家营的小日本和警备队、汉 奸、特务更是三天两头来。常来的日本鬼子有佐野队长和大黑曹长。都是在 伪军、特务前呼后拥下,骑头小毛驴儿,挎着王八合子、东洋刀,嚣张至极。我 们学生也多次在校长的率领下,到村头去迎接他们,手举苇子杆红绿纸做的 三角小旗,一路喊着口号。常常是这样,北大街的鬼子、汉奸、特务、警备队们 在划拳喝酒,小南街又有八路军在炕头养精蓄锐,准备夜间锄奸、反霸或偷 袭敌特。
           这期间,学校增加了几位新老师,有男有女,都是北山来的。有一位姓周 的历史老师,毛泽东的名字,我就是在他讲课时头次听到的。他是不是共产 党始终没听说过,只听说跟他一块来的另一位教国语的马老师,在解放后是 当了唐山市首任教育局长的。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时节,在我们学生中,兴起了一股唱八路军歌 的风气。早上一到学校,就彼此相问:“有新歌片吗? ”若有,就互相传抄,互 相教唱。我当时就会唱几十首,比如:
           “太平洋战争,鬼子们抓壮丁,来来呀往往,破坏了惑春耕……”
           “叫老乡,劝你快把战场上吧,快去把兵当!莫等着白本鬼子来到了咱家 乡,孩子老婆遭了殃,你再去把兵当!”
           “八路军好,八路军好,八路军打仗为老乡……”
           至于王二小放牛郎,更是每个小孩都会唱的。
           而我记忆最深刻的该算是击毙伪丰南办事处主任李荣三的经过了。那 是1945年春夏之交的一天早晨,我们正上头节课的时候,忽听隔墙外的大 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自东向西奔跑而去。稍顷,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似是追过去了。正在给我们讲课的也是从北山来的女性鲁老师急忙放下粉 笔,把对我们嘱咐过多次的话又强调了一遍:假如打起仗来,不要惊慌,立刻 就地趴在自己的课桌底下。假如有人问你们八路军,你们要死死咬住三个 字:“不知道! ”说完,她又继续讲课。没讲过几句,天外便传来一阵零乱、急 促的枪声,很快就停了。趴在课桌下的学生们也随着悄声念叨:“打起来 啦!” “伏击!准是伏击!” “老套筒!晃,三八大盖!” “完了,打完了。”在 讲台旁墙根下蹲着的鲁老师则低声喊:“先别动!谁也不许站起来,听一听再 说。”又过了安静的短短一会儿,街上又是一片嘈杂声从西边过来了。我们又 悄声猜测:“准是日本鬼子!” “准是他们。八路军不会这么大喊大叫的!” “听,还骂大街呢!准是警备队! ”说话间,嘈杂声已经进了学校。大门过道 响起一阵搬桌子弄板凳的声音。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院子里也有人走动了,鲁老师这才让我们站起来。 原来,警备队是把被丿I路军打死的李荣三的尸体停在我们学校的大门过道 了 o还听说,这家伙当时并没死,他竟然下狠手把自己的大腿挖了个大窟窿, 想把子弹头抠出来。
           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佐野、大黑和大批敌伪特都从宋家营赶来了。之后, 稻地、唐山的更大的鬼子头目也相继而来……在追査、搜捕无果的暴怒下, 他们对西葛各庄老百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惩罚:让东边的老百姓赶着牛车, 来到西葛各庄,见门就进,见东西就拉,把西葛家家户户都拉了个精光。几天 后,他们又在西葛庄西边野地上召开大会,把东、西两庄的老百姓都轰赶着 去参加,当场活埋了东葛各庄的高乃昌。挖完坑,他们让高乃昌自个往坑里 跳,高乃昌不肯,他们便命一个警备队员照准后脑勺一镐头把他打下去了。 这是我亲眼所见的,至今,那血腥恐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个事件的详细经过,我在中篇小说《我是小八路》中是铺展开来用大 量笔墨加以描述了的。
           朔风:您的小学生活着实充满了不稳定和危险,那您读完小学后又去了 哪里读书,又有些什么重要经历?
           徐绍武:在西葛完小毕业后,我没考上中学,只好到唐山二小复课。恰好 早年就在唐山居住的伯父家距二小很近,我便寄宿在他家。堂哥到北京大同 中学上高中去了,伯父就让我住在堂嫂炕上。
临行前母亲对我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学习,为她争口气,她是把雪耻解 恨的希望全寄托到我身上了。一边为我打点行装一边哭天抹泪。说小小年纪 就远离母亲,在家千事好,出门万事难,」他我在外边受委屈。我也哭了,也不 愿意离开她,但又没有办法,只好忍痛告别。
           那时,伯父正在天津做买卖,把大妈和堂姐也带到天津去住了,家里便 只剩下堂嫂和我,还有她不满周岁的儿子久长。嫂子是宣庄荣家的姑娘,她 对我很好。每晚睡觉前,我们俩都换着读小说,她奶孩子时,就我读,孩子睡 着后,就她读,听我睡着了,她才关灯睡觉。有一次,她读到林黛玉咯血焚诗 稿的一段时,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陪着曹雪芹虚构的这个泪人儿流起泪 来了。这种现象,我不是头一次,还可以追溯到一两年前。在读四五年级的时 候,我就开始看唱本,读小说。虽然字都认不全,只能圈囹吞枣地理解个大概 的意思,但却真有点嗜书成癖了。《西游记》、《包公案》、《水浒传》,都是那 时候看的。我曾为不少薄命红颜和抱打不平的江湖义士们洒过泪,哭湿过枕 头。我同情痴情女子,憎恨负心男人。甚至稚幻可笑地冥想,假若自己生长在 那个年代就好了,我一定要杀陈世美,搭救杜十娘。当我读到描写仁兄送义 弟离愁别绪的情节时,那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互道珍重,挥泪相抱之类的文字时,总是被感染得 心房发颤,热泪哽喉。我还被包文正的刚直不阿、岳鹏举的精忠报国、刘玄德 的三顾茅庐、王宝钏的寒窑守志、陈杏圆的出塞和番、屈原的投汨罗江、窦娥 哭六月雪……激动得泪潮翻涌,久久抑止不住。
           不知这算不算我爱好文学的萌芽阶段,但有一点确是事实:我是那么易 于接受文学作品的打动和感染。
           那时的唐山小山大街,是我常去闲逛的地方,十分热闹。有玩杂耍的,有 卖狗皮膏药、驴胎丸的。从眼皮里往外拔火柴棍越拔越多的,把尺多长的钢 刀插到嘴里一直到底的,都是我感到既神秘、可怕又啧啧佩服的,见收钱的 来了,我就从里圈退缩到人群背后。收钱的过去了,我就再从外圈钻进里圈, 对艺人指桑骂槐、冷嘲热讽、连损带咒还他个不予理睬。我还到小商场的二 楼天娥大戏院看过几次京剧,记得有《四郎探母》和《打渔杀家》O去商场最 频繁的地方是一间出租小说的店铺,经营者是个缺胳膊,令我奇怪的是他那 没有手的半截肉锤,动作起来比用手还灵巧活便。也更佩服他用左撇子写的 很流利、漂亮的毛笔字。
朔风:您的少年时代是在旧中国度过的,新中国成立后您是读书还是工 作,什么时候开始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
           徐绍武:1946年,复过一年课,我报考了唐山私立丰滦中学读初中,学费 每学期一袋洋白面钱,随当时当地的市场价交纳。读了一年半后,也就是到 1947年寒假,我便退学回老家了。这时,我们的大家庭瓦解,分成了四户小家 庭。我们的小家共七口人,父母三口加我们姐弟四人。我也就算在家务农了, 刚满14足岁。之后,经历了国民党的垮台,新中国的诞生。我从小订的娃娃 亲,是景庄子老婶子的家下侄女,也因为嫌我家里穷,跟我解除了婚约。过了 三年,1951年6月,我在到处找工作屡屡碰壁之后,在胥各庄报考了天津铁 路管理局公安学校,短训了三个月,被分到天津铁路公安分处,先后在天津、 古冶、滦县、塘沽等车站做铁路警察或消防队员,直至1955年6月转业带薪 进入唐山铁路工人技术学校。两年后的1957年6月被分配到刚刚通车不久 的兰州铁路局打柴沟机务段当检修钳工。
           打柴沟机务段坐落在白雪皑皑的乌鞘岭下,距雪线仅七十多米,几乎一 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气候非常恶劣又十分诡谪,属“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 火炉吃西瓜”的区域,就在三伏天也得披个棉袄。工作、生活条件都十分艰 苦。说来也怪,在周围人终日怨气冲天、咒天骂地的生活气氛中,我却一门心 思地依然看我的小说。什么《林海雪原》、《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 等等,设在工人文化宫的图书室里应有尽有,而且很少有人借,几乎是唯我 独享。我还疏通单身职工宿舍管理员,给调剂了一个四分之一间的小厨房做 我的独间宿舍,虽然只能铺下一张床板,但求个安静,关上小门便跟外间住 的四个人隔绝了。这是一间货真价实的斗室,除床铺外,所剩的空间窄得连 门都只能开个缝,进出要扁着身子,写字就趴在床上,可就在这个斗室里,我 却于不经意之中产生了一股文学创作的冲动,燃起了写小说的欲念。
           朔风:您工作以后,您的母亲还在老家生活吗?
           徐绍武:1957年9月,也就是我泪别母亲来到三千里以外的打柴沟三个 月的时候,她老人家去世了,年仅51岁。在她病重的时候,我是回去过一次 的,把她安排在唐山铁路医院住下后,又返回打柴沟。过了半个月,我又接到 电报赶回家,一见她身体已经不行了,我便要了辆救护车把她送回家。临终 前她对我说,她不愿意这么早早就死,不忍心撇下我们撒手而去,泪眼直盯 着我依依不舍。我不忍让她看见我哭,但还是未能忍住,夺过跟她紧攥着的 手,冲出门外,哭得一头栽到了地上。我慈祥、善良却又这么命苦的母亲啊! 老天,你太不公!
           朔风:在您刻苦阅读文学作品中,是否也产生了当作家的念头?您发表 的第一篇作品是什么?
           徐绍武:在那几年,我们国家十分重视培养工农作家。于是,我就试着写 了一篇五千字的短篇小说,寄了出去。但没过两个星期,便被编辑部退了回 来。我懂得这很正常,并没泄气,又写了第二篇,第三篇,直至第十几二十篇, 还是未投中。我开始找原因,从各种报刊收集了许多短篇小说和评论文章, 从主题、思想、人物,到故事、情节、结构来研究别人的好作品,找出它们的长 处和特点。艰苦、细致地探索、挖掘,坚韧不懈地努力、追求。整夜不睡是常有 的事,星期天忘了吃饭十有八九,因为久坐不动脚边冻得老是一串硬疙瘩, 为了节省时间寒冬腊月宁肯喝凉水而不去打开水,为了避开宿舍的人吵便 到老远的山坡上去写,坐在冰冷的山石上双腿立着垫块纸板当桌子,手冻得 僵硬。早晨起来连脸都顾不上洗,日头落到山后才回……
           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 1958年3月,我的处女作诞生了◎标题是《这仅 仅是开始》,发表在西安出版的《工人文艺》上。同时配发了长达两页篇幅的 评论文章。而且从此便一发不可收。4月号《工人文艺》又发表了《父母俩》, 也配发了评论文章。这种作法是不寻常的,它传达了该刊对我的小说及其作 者的重视,并揭示广大读者予以关注。接着,那年我又发表了三篇小说,1959 年发表了七篇,1960年发表了十三篇。发表的地盘也从《工人文艺》扩展到 《甘肃文艺》、《红旗手》、.《延河》、《人民文学》,这些作品质量参差不齐, 长短不一,最应提到的是《老铁师傅》o它起初发表在《工人文艺》一月号 ±o出人意料的是《人民文学》三月号转载了它,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它是 从全国百多家报刊成千上万篇作品中精选出来的,而且在《人民文学》四月 号上,又相跟着发表了编辑部小说组长的专题评论文章,这无疑表明了这篇 小说的分量。足以这样说,我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已经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说到这里,应该插补一段。早在1958年10月,我便从打柴沟机务段调 到了《兰州铁道报》社。这是一次改变了我人生道路的难得的机遇。那时因 为我写了一篇反映生产活动的报道被该报编到了一条综合消息中,文内提 到了打柴沟机务段,文后的供稿人里也有我的名字,段党委书记看到后就高 兴地到处喊我们段出了秀才。也赶上报社急需补充人员,我就被段党委书记 推荐到了报社。
           朔风:徐主席,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家庭婚姻生活怎样?
           徐绍武:也就在这段时间,我在创作上取得成绩的时刻,完成了自己的 终身大事,并相继生了两个女儿。我们的婚姻很简单。1959年中秋节前夕,一 位同事说给我介绍个对象,在同事家见了面,她长得说不上漂亮,但有一副 让人看着顺眼的面孔、体形和个头。我当即暗自决定:可以了。在这个问题 上,我相信缘分。千里姻缘一线牵,说得没错°环顾左右,哪个不是阴差阳错 甚至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他或她,却失去了他或她呢?就这样,在1961年7月 1日,我们结了婚,1962年4月25日,女儿小莉出生了。她给我带来了极大 的欢乐。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钟的工间操时间,我都不作操,跑下四层 楼的办公室,经过一条长长的街,再奔上四层楼的家,就为看看她,亲亲她。 借用妻子当时的话:“光知道看着孩子傻笑。”同事的大姐们说:“这是因为 你得孩子太晚的关系。”也许对。我已经虚岁三十了。我一下了班,进家门头 件事就是先抱起她。妻子在走廊做饭,我就抱着她在不足两米的地上转。有 几次她哭了,我还曾用自己的小奶头来骗她,她真的不哭了,小嘴也一下接 一下地吸吮起来。我不忍心这样,便急忙喊妻子:“快来给她吃奶!快! ”妻 子说,“正做饭呢! ”我说:“别做了,快来! ”孩子压倒一切!把这当作一种 幸福,当时是这样,几十年后的今天还是这样。
           朔风:徐主席,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我国的文学事业是一个辉煌的 时代,您参加过一些大的文学洁动吗,诸如座谈会这类的,受到过哪些文学 大师的指点?
           徐绍武:1962年3月,我被邀参加了《人民日报》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 在北京新侨饭店召开的文学创作座谈会。到会者共21人,其中包括老作家 周立波、赵树理,我是最小一辈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李季、袁鹰主持会议, 茅盾、老舍、夏衍也曾到会讲话。周扬还设宴招待了我们。这都是些何等人 物!开了五天会,我没敢发一句言。
           朔风:《夜宿落风寨》是您很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徐绍武:我在《兰州铁道报》作了五年多编辑、记者。1964年3月调到甘 肃省文联。从那以后,专业算是对口了,我的工作和心情都理顺了。这使我有 条件跨出了自己文学创作道路上的第二大步:《人民文学》1965年元月号发 表了我的短篇小说《夜宿落凤寨》,并排在了小说的头条。这在甘肃省是头 一次。是我打得最响的作品。出版伊始便引起全国文学界的轰动。中央人民 广播电台迅即将其改编为广播剧播出,《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同时发表 专文评论,先后翻译成英、法、日文推向国外。在之后的几十年来,又先后十 七次被收入全国和各省、市出版的短篇小说大系、选集或结集,中国作家出 版社出版的中国小说大辞典亦将其编入单列词条。
           朔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您还创作了哪些作品,有何影响?
           徐绍武:这从1979年说起吧。那年,我去北京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 代表大会,住在京西宾馆,在跟一位同志的闲谈中,他提到了通俗小说,鼓动 我写。我却真动了心,而且晚上在浴盆里泡澡时,就构思了,又经一个不眠之 夜,一部十万字的中篇侦探小说便行云流水般打好了腹稿。回到兰州后经过 两个星期的昼夜奋战,便一气呵成。古时候有句话:“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 之” o我虽不敢妄称自己是妙手,但它确实使我的勇气和信心大大地增加了。 它最初发表在青海岀版的《群众艺术》杂志上,名为《失踪的未婚妻》,发表 不久,便被武汉出版的《中国故事》转载。旋又接到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之 约,让我将其扩写成十五万字的长篇,我迅即兴致勃勃地“惟命是从”改后寄 去,名为《三个失踪的女人》O没过几天,却意外地收至《天津日报》办的杂志 《蓝盾》的样本和稿费,原来他们在来不及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只得到百花 出版社的允许,抢先把《三个失踪的女人》开始连载了。再后来,江西南昌的 《信息日报》又分八十次予以连载,北京法制出版社也把它收入了一部小说 集。至此,这部小说的游历才告完成,五个省、市六家报刊热炒了一年多。
           《三个失踪的女人》给我带来的是一股奔腾澎湃的创作冲动,而且一直 延续了五、六年。在这期间内,我发表、出版了近百万字的长、中、短侦探小 说,其中长十万字的中篇《沙城迭案》还获得了中国首届侦探小说大奖赛 “宏业杯”奖,并被收入独角兽丛书。这无疑是我在改革开放后的写作生涯 中再次掀起的又一个创作高潮。
           朔风:徐主席,您创作了这么多优秀文学作品,并担任了一些领导职务, 家乡人民真为您高兴和自豪。
           徐绍武:我自1957年开始学习写作,历时五十载,在京、沪、津等十二个 省市陆续发表作品约150万字,其中有十四篇、部获全国或省级奖。
           中等偏下的才智,中等偏下的业绩;平平淡淡,庸庸碌碌。这就是我对自 己的评价。到1996年退休时止,我曾任甘肃省政协委员,甘肃省作家协会副 主席。职称国家二级,出席过四、五届全国作家代表大会。
近些年来,出版界刮起一股出版名人典籍之风。我也有幸蒙人抬举被收 编入册,其中包括《中国文学家辞典》、《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小说大辞 典》、《中国当代文艺界名人录》、《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中国文学家 传记》、《中华骄子•专业人才卷》、《科学中国人•中国专家人才库》、《中国 西部中青年文学家传记》、《中国徐氏宗亲历代名人传略》。
           朔风:徐主席,谢谢您将您的曲折经历和创作经验、成就告诉了家乡父 老,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必将鼓舞和激励着家乡人民,特别是青少年 为祖国、为家乡的建设奉献力量、增长才干。希望您多关心家乡的各项事业, 特别是文学事业的发展。我代表丰南文艺界,祝您健康长寿、阖家幸福,谢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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